“你还知道来。”卡莫西斯没好气地从他手里夺过马的缰绳,“松手,我要送我哥去找医师。”

  “他怎么了?谁伤了他?”

  塞提昨夜只不过被下属叫去谈了个事的工夫,卡莫西斯就消失不见了。

  他已经走了吗?在见过法老的遗体之后,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会离开这里也是理所应当的。

  但是塞提仍然并不死心,卡莫西斯明明已经答应了他的,要亲眼目睹他正式登基之后才会离开底比斯,他怎么能就这么毁约呢?

  不,就算卡莫西斯离开了这座宫殿,也很难离开王宫,就算离开了王宫,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离开底比斯。

  他还有机会,还有机会将卡莫西斯留在自己的身边。

  他让手下在底比斯全城找了一夜,终于在日近正午的时候听到了消息,斯特拉王后今天中午在广场上亲自监刑,囚犯的罪名是亵渎圣体,据他靠近看台的手下所说,那个囚犯很像卡莫西斯。

  塞提敢肯定,那个人就是卡莫西斯。

  这个罪名,一听就像是斯特拉能够编出来的,再加上斯特拉这么着急动手,还要亲自监刑,能让斯特拉这么着急铲除的,除了卡莫西斯,还能有谁?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塞提二话不说,立刻骑上马朝这里奔来。

  希望能来得及!

  原来卡莫西斯并不是悄悄离开了,而是被斯特拉抓走了。他暗暗自责,都怪他昨天没有一直守在宫殿旁边,才让斯特拉有机会闯进去。

  塞提祈祷着,希望自己能够及时赶去,说是正午的时候行刑,现在太阳已经堪堪悬在头顶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阿蒙神啊,请您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等他好不容易赶到现场的时候,现场已经乱成了一片,他骑在马上,远远地便眺望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卡莫西斯,真的是卡莫西斯!

  见他浑身浴血的模样,塞提的心头猛地一颤,他受伤了吗?斯特拉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直到他喊着要送梅里去找医师,塞提才从猛地反应过来,受伤的不是他,而是梅里。

  梅里?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他不应该在沙缇吗?

  不过,只要稍微动脑子想想就能够知道,梅里一定是担心卡莫西斯,才追到底比斯来的。

  看着侩子手手上染着鲜血的长刀,还有梅里颈上那道可怖的伤口,他能够猜到在他没赶来之前发生了什么。

  应该是梅里替卡莫西斯挡下了迎面而来的刀,还好有他在……

  塞提不敢想象,万一梅里没有出现,他此时赶来后,看到的只会是倒在血泊之中的卡莫西斯。

  塞提从卡莫西斯手里抢回缰绳,抓住了卡莫西斯的手腕,看着卡莫西斯的眼睛,强迫他赶紧冷静下来,“不用你送他去,”他对自己身后紧随而至的侍卫说道:“快,把御医叫过来,无论他在哪儿,都快马加鞭把他带过来。”

  “是大王子,大王子殿下!”民众们对斯特拉的指责声逐渐弱了下来,面前这个人是如今的大王子,斯特拉的亲儿子,日后的法老。若是继续说斯特拉的不是,保不齐这位就会发火。

  侍女扶起瘫坐在地的斯特拉,命人将椅子搬上来,让斯特拉赶紧坐下喝一口水压压惊。

  “塞提什么时候和他这么熟了?”斯特拉仍是惊魂未定,望着不远处正下令为梅里请御医的塞提,她感觉一切都与她预想的截然相反。

  如果说梅里的出现是她从未预想到的变数,塞提的出现,便是足以让她震惊的变故。

  塞提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就算他回来了,现在不应该在准备下午为陛下遗体送行的仪式吗?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还紧紧抓着卡莫西斯的手不放,听他们说话的语气,他们好像关系还不错。

  明明这只是一场很简单的处刑,只需要手起刀落,为何发生了这么多事?饶是平日里遇事从不慌乱的她,在此时也没有一丝办法。

  也许她应该指挥士兵将卡莫西斯和梅里拦下,但是那些士兵应该全部听到了台下民众的对话,不愿成为杀害先王后裔的帮凶,所以看她的眼神冰凉得让她害怕。

  她正在浑浑噩噩地想着,塞提突然就转回了头,看向了她的方向,皱着眉头质问道:“斯特拉王后,你怎么能够这么做?”

  塞提的话令她遍体生寒,她瞪大了美目,一时间,她竟然不太理解塞提这是什么意思。

  他这是在指责她吗?

  “斯特拉王后或许是认错了人,这位并不是什么亵渎法老圣体的罪人,而是我的妻子。”他此言一出,四下皆是惊呼一片,他们没有听太懂塞提这是什么意思。

  妻子?斯特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塞提知道他现在在说什么吗?他是糊涂了吗?还是失忆了?

  退一万步,那可是他父亲曾经的爱人,曾经的妻子啊!

  他怎么能够

  古往今来埃及王室之中只有父亲迎娶女儿的先例,儿子迎娶父亲的妻子,她可是闻所未闻。

  是谁不好,为什么是卡莫西斯?

  她唯一的儿子,为什么会称呼她的仇人为妻子?

  塞提难得耐心,他一把揽住了卡莫西斯的肩膀,对台下的民众宣布道:“这位是我父王的恩人——霍伦海布法老最珍爱的’女儿‘,卡莫西斯公主,昨夜我领他去瞻仰父王的遗容时,只是稍作离开,他便被斯特拉王后当作入侵者抓了起来,这都是一场误会。”

  简直就是胡言乱语,卡莫西斯抬手想要捂住他的嘴,却猛然看到自己手上的血渍,只能作罢。塞提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不要反驳,我这是在帮你。”

  这是伪善,卡莫西斯冷笑了一声,不过看在哥哥还需要御医医治的份上,他也不是不能容忍这一回。

  塞提的目光回到了斯特拉的身上,他淡漠而不失礼貌地对斯特拉说道:“斯特拉王后,您这次可是真的看走眼了,为了将卡莫西斯公主接回底比斯,我光往返就花费了足足半个月。我好不容易才接回的贵客,您接待不周不说,还伤了他的哥哥。我看来,您真是年纪大了,不如就去好好歇歇吧。”

  斯特拉早已被塞提的话惊得花容失色,她的脸上惨白得没有半分血色,她自认为自己的一生运筹帷幄,见过许多风浪,也遇见过各种怪事,没想到事情终有一天会发生在她自己身上。

  “塞提,你是我的儿子,他是你父亲的妻子,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听她说这话,塞提露出了不解的表情,明知故问,“王后何出此言?陛下的王后不是您吗?他早已解除婚约,何曾迎娶过卡莫西斯公主?”

  他表情极其逼真,临了还不满意,故意回头问身后的民众:“陛下的婚约是霍伦海布法老亲口解除的,卡莫西斯公主当初行刺父王也只是因为发现了陛下早已在外有您这位妻子以及我这个儿子,霍伦海布了解了事情原委之后,便主动解除了婚约,陛下也谅解了卡莫西斯公主,如此看来,我未婚,卡莫西斯公主也未嫁,我迎娶卡莫西斯公主,难道有错吗?”

  “没错!”民众才不管什么青红皂白,只要能让那个赫梯女人吃瘪,气的说不出话来,无论塞提说什么,他们都会大声附和。

  好厉害的诡辩。

  卡莫西斯若不是亲身经历过这些事,恐怕差点就相信了,他惊憾于塞提能将这些事避重就轻地串在一起,甚至还能让人跟随着他的逻辑,他的话语让人发自内心地想要去信服,心甘情愿地被忽悠得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他将来会是一个合格的法老。

  卡莫西斯最后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不过,他倒是乐于去欣赏斯特拉此时的表情,由白变青,再由青转红,简直精彩纷呈。

  看着当初那个跑来他的宫殿里嘲讽他和他的母亲的女人被自己的亲儿子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卡莫西斯心中畅快淋漓。

  看着他嘴角似乎有隐隐的笑意,塞提攥着他肩膀的手轻轻捏了一下,随即无情地给予了斯特拉最沉重的一击。

  “陛下生前如此爱您,相信您亦是如此,他如今已经随阿努比斯神去往了天际,您一定不忍他孤身一人,不如就随他而去吧?”

  “大王子,您这是什么意思?”斯特拉的侍女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地问道。

  难道,塞提是想让斯特拉陪葬?

  这哪是一个儿子能命令母亲去做的事?

  “你还不是法老,我仍是你的母后,你在以什么身份命令我?”即便明白大势已去,斯特拉也并不愿去接受这个事实,塞提平日里乖顺地跟个兔子似的,怎么陛下刚走,他便变了一张嘴脸?

  不得不说,不愧是她亲生的儿子,这一点简直跟她像极了。

  两面三刀,见风使舵,她可真是培养了一个好儿子。

  望着塞提志在必得的表情,说实话,她也并不算失落,露出了几近疯狂的笑容。

  成王败寇的道理,她当然明白,当初的王是她,现在的败者也是她。人不可能做常胜将军,她亦是如此。

  但是她不后悔,不后悔来到埃及,也不后悔夺下王后的位置,她始终坚持认为,这个位置就是属于她的。

  如今陛下离开了,但是她不想离开这个位置,就算塞提想要迎娶卡莫西斯也没有问题,她要做埃及的王太后。

  筹码,她需要能和塞提谈判的筹码。

  即便她如今还是王后,那些埃及士兵也并不愿意听她的,在陛下离开之后,她便少了最大的依靠。

  那些臣子会听她的吗?可能会,她还握着他们的把柄,但是这些把柄有什么用处?她还没等到合适抛出这些把柄的时机。如果那些人联手合力排外,她迟早还是会离开埃及。

  但是她绝不愿就这么灰溜溜地被自己亲生儿子塞进陪葬的棺椁里,她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塞提并不理会斯特拉的质问,他早都是法老了,从他开始代理埃及的政务的那一刻开始,再加上他早已将大批大臣收入麾下,早已不畏惧斯特拉的任何手段。

  埃及,现在是他的天下。

  “还愣着做什么?王后殿下受了惊吓,还不快扶她回宫去,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就够了。”

  他难道要软禁我?不可能,他哪有这样的本事?斯特拉对于这一点还是心里有数的,她已经做好了随时离开埃及的准备,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应对今天这样的情况。

  总之,先离开这里再从长计议,她已经不想再听见那帮愚民议论她的声音了,吵得她大脑发昏,这样铺天盖地的质疑她已经很久没有遭受过了。真是人言可畏,连她也不由得发自内心地感到害怕,害怕自己会就这样被他们赶出埃及,她可不想再回赫梯了。

  即便她来埃及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了,但是这也意味着她对于赫梯国王来说已经没有半点用处了,就算回到赫梯,她也是一颗废弃的棋子。

  正当她坐上被士兵包围的马车准备回宫的时候,御医也被人拉着来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