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堂一样的边境小镇名叫沙缇,无论是水源还是绿洲,这里都有。

  小村不大,只住了几百号人,低矮的房子连成一片,大家都是街坊邻居。

  梅里住在最中间的房子里,他随意地将门口徘徊的鸡鸭赶走,然后推开了那扇破旧的木门。

  “进来吧,不要嫌弃。”梅里打开门通风,这间屋子实在是不怎么大,最占地方的就是客厅的议事桌,但是看这议事桌上的油渍,卡莫西斯有理由推测这也是餐桌。

  但是他没有管这么多,要了一杯水之后,就端着水随便找了一个凳子坐了下来。

  “这位是?”看到随行进来的安德耶布,梅里用眼神向卡莫西斯询问,他以为这位跟车夫一样,将卡莫西斯送到这里,补给之后就会离开。

  卡莫西斯喝了一口水,介绍道:“这位是安德耶布军医,多亏了他一路上为我治疗,我才没有死在半路上。”

  说起这件事,梅里就皱紧眉头,急切地说:“快让我看看你的伤口,恢复得如何?”

  据底比斯传来的消息称,法老对卡莫西斯动了重刑,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几乎按耐不住想中途折回底比斯的冲动。

  好在后来听到卡莫西斯暂且无碍的消息,并且从底比斯到沙缇村的路上还有军医随行,他才勉强把提着的心沉了下去。

  “都结痂了,再过几天就好了。”卡莫西斯推脱着,他自己的伤口自己知道,虽然还是有一些疼,但是已经不至于危及生命了。

  “不行,就算已经结痂了也不能掉以轻心,我记得有一个什么偏方,可以让皮肤恢复如初”梅里还是不放心。

  安德耶布摇了摇头,插嘴道:“他现在本来就在用药,不宜用别的药方,如果药性相冲,对他而言没有好处。”

  梅里刚想说什么,一个清脆的女声打断了他,“这是哪儿来的俊小伙?真是面生。”

  一个女人从安德耶布身后的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她的眼睛明亮得堪比天上的星辰,小巧的脸上化着美艳的妆容。

  她还戴着对这个村落来说新颖极了的长假发,假发的造型奇特,应该是她亲手编织的。

  她的举止不拘小节,每个动作都那么风情万种。

  卡莫西斯抬起头,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映入了他的眼帘,他想敷衍着打个招呼,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问好。

  “这位是卡米拉,我的妻子。”梅里向安德耶布介绍道,他甚至没有解释为何卡米拉会如此无礼,看来早都习惯了。

  卡莫西斯和他的这位“嫂嫂”并不太熟,卡米拉是法老赐婚给梅里的侧妃,在底比斯的时候,梅里就并不怎么会与她同行,卡莫西斯和她见面的次数也是少之又少。

  更为尴尬的是,在被赐婚给普拉美斯之前,卡莫西斯一直以为自己会是梅里王兄的正妃,对于卡米拉也有一股莫名的敌意。

  卡米拉完全没有他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她拍了拍卡莫西斯的肩膀,从他身边绕了过去,“卡莫西斯弟弟,好久不见了,你看起来气色不太好,不过放心吧,在这里住上几天,你一定会比当初更好看。”

  卡莫西斯的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懈了下来,他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卡米拉招呼他们赶紧坐下,俨然一副家庭主妇的样子,“我去倒几杯羊奶,客人们都坐吧。”

  有她在,梅里也不再待在这里招呼客人,“听说你要来,我就请人把没人住的空房子加固了一下,已经收拾好了,卡莫西斯,你现在就可以搬过去住了。”

  “好耶,我要痛痛快快洗个澡!”最高兴的当属哈特希,她已经好久没有舒舒服服地躺在正经的床上睡过觉了,几乎忘了皮毛垫子是什么感觉了。

  梅里又转头对安德耶布说:“如果军医大人不嫌弃的话,我这里楼上还有一间客房。”

  安德耶布倒是很无所谓,他不在乎这个,战场边上他都睡过,“我住哪里都可以,在外面支个帐篷睡也不是不行,还有,不需要叫我军医大人。”

  “下次我一定会多注意。”梅里温和地答应道,他为卡莫西斯推开门,看着卡莫西斯空瘪的行囊,直皱眉头,“走这么远的路,你只带了这些东西吗?”

  “带两件衣服就行了,我是被赶出来的,没有太多时间收拾东西。”卡莫西斯言简意赅地说,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不怎么悲伤,路上的十几天里,他已经反复接受了数次这个事实。

  “没关系,需要什么可以拜托卡米拉带你去市集,她经常去。”

  “这么说,你好像对她的感情很深?”卡莫西斯有些疑惑,在他还没有出嫁之前,梅里对卡米拉的态度非常一般,说的好听叫相敬如宾,说的难听叫形同陌路。

  “卡米拉是公认的好妻子,没有人能否认。”

  “可是她”他还想要说点什么,可是梅里揽住了他的肩膀。

  “她当初可以不跟着我来这个地方的,我会将我的财产分给她一部分,但是她选择了和我一起到这里来。”

  “这里其实算不上什么太好的地方,刚来这里的时候,日子过得很苦,所有人都在质疑我,嘲笑我胸无大志,只有她不会。”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和别人一样,逼我做法老,逼我去夺权。只有她能够理解我的志向,愿意和我一起吃苦。”

  “霍伦海布一生做对的事情不多,对我而言,将卡米拉嫁给我算是其中一件。”

  卡莫西斯不言,既然霍伦海布有这样的眼光将卡米拉嫁给梅里,为什么却看不透普拉美斯,会将他嫁给普拉美斯呢?

  “不要再去想从前的事了,既然你来到了这里,就当是重生了,一切也重新开始吧。”

  村子不大,那栋刚加固好的屋子就在梅里家附近,虽然说是废弃了一段时间,但是加固后这栋房子看起来意外地不错。

  “这间屋子之前是村子里的首富住的,但是那个人嫌弃到这儿来的外邦人太多了,就搬走了,屋子也就这么闲置下来了。”

  推开门后,除了激起的一些沙子之外,并没有什么灰尘,看来梅里的确让人把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这里已经有了齐全的家具,不用再去请木工定做,也算是可以“拎包入住”了。

  “谢谢你,哥。”卡莫西斯站在门口,没有着急进去,他回头对梅里轻声说。

  他不是那种善于言辞的人,一句谢谢已经足够让他暗暗脸红了。

  “不用和我道谢,我是你哥。”梅里推着他的肩膀,让他赶紧进屋,外面的太阳太大了,晒上一会儿就能脱层皮。

  这还是一栋两层的小楼,看起来的确很像村头首富的故居,卡莫西斯选择住在楼上,他很喜欢一个人坐在楼梯上的感觉。

  既然他已经挑好了,哈特希也自然而然地想要搬进楼下的卧室,但是梅里伸手拦住了她。

  “哈特希,你不想搬出去住吗?村子里还有空着的房子,我也已经打扫好了。”

  哈特希脸上写满了疑问,“我为什么要搬出去呀?我才不要和殿下分开呢。”

  既然她愿意,梅里便也不再多言。

  “你当然可以选择搬出去,哈特希,你早都不是我的奴隶了,你是自由人,可以选择离开我的。”卡莫西斯顿了顿,又继续说:“我也不再是你的雇主,因为今后我已经付不起你的工钱了。”

  “什么?工钱?原来殿下一直以为我是为了钱才留在您身边的?”她露出了伤心的表情,卡莫西斯赶紧说不是,但是好像没有什么用处。

  “对于我来说,殿下不仅是我的雇主,还是我最感激的恩人,在报答完您的恩情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无论是刀山火海,我都生死相随。”

  卡莫西斯失笑,摆了摆手,“但也不至于刀山火海,再说了,我对你哪有什么大不了的恩情?”

  哈特希执拗地抱起了手臂,“我说有,就是有,殿下受着就行,别管这些了。”

  既然她愿意,那就让她留下吧。卡莫西斯心里也没有把握自己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那看来我是白让人去收拾了。”梅里帮着他们把行李打开,将东西一一归位。卡莫西斯是一个很恋旧的人,他非要按照王后宫殿的模样布置这间屋子,让人把东西来了个乾坤大挪移,累得帮手的人上气不接下气的。

  忙完之后,梅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扶着后腰转头对卡莫西斯说:“我都快忘记家里是什么样的了这样一来也好,能让你更快适应这里的生活。”

  无论是桌椅的摆放,还是墙上挂饰的位置,都有了他们曾经的家的模样。连梅里都有些恍惚了,就好像卡莫西斯还只是那个在他身边玩布娃娃的孩子,他坐在角落,面前的桌面上永远堆着半人高的书,一转头,母亲就会在他的身旁,跟他嘘寒问暖,关心他的一切。

  而现在,他的母亲已经走了,但是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卡莫西斯回来了。

  他还是忍不住抱住了卡莫西斯,“我很高兴你能回到我的身边。”

  卡莫西斯闭上了双眼,他何曾不想念自己的兄长?他是他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更是唯一的血亲。

  看着他们,哈特希也忍不住眼眶一红,真好啊,还好还有梅里大人,她的殿下还不至于孤苦伶仃。

  不过,梅里也不算是白请人将另一间屋子打扫干净,很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就从底比斯来到了沙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