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要装傻吗?这时候还在我面前装傻有什么意义吗?”

  既然已经被他发现了,卡莫西斯也没有再继续隐藏下去的打算,他抖抖手腕,示意齐贤松开他。他直视着齐贤的眼睛,眼中尽是轻蔑。

  “真不是我叫他们这么做的。”齐贤被他漆黑的眼睛盯得有些心虚,很没有底气地说道。

  卡莫西斯的逻辑没有错,如果没有他的允许,在一般情况下,是没有人敢擅自对卡莫西斯下此毒手的,但是这还真不是一般情况,他是真的没有下这种狠毒的命令。

  看着他的眼神,卡莫西斯心中顿时也没有那么笃定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不想再去思考这件事到底是谁指使的。

  无论是普拉美斯做的,还是斯特拉做的,此时在他心里已经没差了,反正他们两人早是一副夫妻同心的样子。

  为了所谓的爱情,认识了普拉美斯,还中了他的圈套,他自认倒霉。反正他这辈子也要结束了,他并不认为自己顶着这样的伤口,还有能力去找任何人报仇。

  从伤口处流出的不只是血液,还有他的灵魂。他感到四肢已经慢慢变得无力,连说话也变得很费劲,如果不是靠着这面墙,他连站都站不稳。

  他现在这个状态,多活几天都是奢侈,更别说像齐贤说的那样离开底比斯,去往别处了。

  “你走吧,不用管我了,无论是谁做的,我已经追究不起了。”卡莫西斯挥了挥手,让齐贤赶紧离开这里,他已经不想再见到他了。

  不过他想了想,又继续对齐贤说道:“对了,你不是说过为我母亲的事感到遗憾吗?那我就给你一个证明的机会,你去替我处理好我母亲的丧事吧。至于我……你就将我葬在我母亲的附近吧,虽然我也知道我不是王后,没有资格葬在她的旁边,但是我也就只有这一点愿望了,你能替我实现吧?”

  他的语气不像是祈求,而是嘱托,是他最后的遗言。

  “你在说什么丧气话,你不会死,我绝对不会让你死。”齐贤突然想起来,在古埃及,医疗技术和现代比起来落后极了,就算是指甲盖大小的伤口,处理不当也会要了人命,更别说是这满背的鞭痕。

  难怪卡莫西斯认为自己已经命不久矣,不愿意离开底比斯。

  “我会让最好的医生随行,带上最好的药,我保证你一定能健健康康地活下去,虽然这些伤痕可能难以复原了。”

  “我不相信你做出的任何保证,你只要按我说的去做。”卡莫西斯毫不客气地说道,他靠着墙坐了下来,扯过毯子又重新把自己裹了起来。

  “卡莫西斯,你想你的哥哥吗?”齐贤看着他的样子,忽然对他说道,他知道看似油盐不进的卡莫西斯,软肋到底在何处。

  是他的哥哥,他如今唯一的亲人,从前最疼爱他的梅里。

  果不其然,听到这个称呼,卡莫西斯抬起了头,警觉地问道:“你想做什么?普拉美斯,你纵容斯特拉害我的母亲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对我的哥哥下手?”

  “不,我并没有要对你哥哥不利的意思,我问你,你想回到他的身边吗?”

  卡莫西斯心中那座冰冻的湖面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罕见地犹豫了。

  “我记得我之前答应过你,让你的哥哥到边境做一个小官,其他的事我确实是我毁约,但是唯独这件事,我做到了。”

  卡莫西斯给了他一个“所以呢?”的眼神,齐贤悠悠说道:“那是一个很美好的地方,沙漠中的绿洲。那里水草丰美,完全看不出来是沙漠,你站在绿草之上,放眼望去是数不尽的绵羊。那里的民风朴实,在你哥哥的领导下,每个人都能吃得饱,穿的暖。”齐贤看了一眼周围,又补充了一句:“我还把那些希伯来流民引到那里了。”

  卡莫西斯的眼前终于有了一丝亮光,他想开口问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选择闭上嘴什么也不问。

  齐贤也知道点到即止,他将药放在卡莫西斯面前的地上,缓缓退出了监牢。

  “去那里吧,和你的家人团聚。”

  牢门重新锁上了,就像他来之前一样,卡莫西斯还是沉默地缩在墙角,一言不发。

  “卡莫西斯,在分别之前,我最后说一句吧。”齐贤想要离开,却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说清楚,“我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害你,卡莫西斯,我只求你相信我这一句话。”

  “不要再回来了,我欠你的已经还清了。今天以后,我们就是仇人。”他挥了挥手,对卡莫西斯道别说。

  他认为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按理来说,卡莫西斯自对斯科特下诅咒的那一刻,就已经成为了他的仇人。

  让卡莫西斯死在这个地牢之中,或许只有这样,对他来说才称得上是复仇,但是他不愿意这么做。

  并非是什么以德报怨,做人留一线,这是他的父亲教给他的,即便是对林莞莲的前世下了毒咒的卡莫西斯,他也不愿意把事情做绝。

  但是有一个人,他不愿意放过。

  “去把掌刑的人抓起来,他如何对卡莫西斯就如何对他,之后把他绑起来丢进沙漠里。”

  “是”

  基安有些心头发怵,法老自登基以来都无比仁慈,从不滥打滥杀,就算是奴隶犯了错,他也会尽量避免体罚。

  这个掌刑的人到底是受何人指使?竟然敢对卡莫西斯下毒手,也不怪他成了陛下登基之后宫中的第一缕亡魂。

  天色将明,卡莫西斯从地牢中缓缓走出。脚镣已经被取了下来,但是他的脚腕处还留着明显的淤青。

  他还记得自己上次从这个地方出来的时候,身旁都是密密麻麻的守卫,他们将他押上了囚车,然后落了一把大锁。

  这一次倒是清静,只有哈特希一个人在地牢门口哭得很大声。

  “殿下!殿下!您终于出来了!您在里面的我真的每天都睡不着,我真的很害怕很害怕像那时候一样”

  “我没事,走吧。”他跟着侍卫,朝王宫的正门走去,“还有,我不是什么殿下了,以后不用这么称呼我。”

  “不行!殿下就是殿下!您是阿蒙神之女,这是天上的先王说的,是永远不会变的!”

  “算了,你爱叫就叫吧。”卡莫西斯没有力气再和她说明这些了,他狠狠灌下了半壶水,一抹嘴唇,王宫的那些富丽堂皇的建筑已经被他甩在了身后。

  这里是王宫最偏僻的一个侧门,他只有在小时候才来过这里,那时是为了和王兄一块儿偷偷跑出去玩儿。

  如今他要从这里离开这个王宫了,还只能悄悄离开,不能惊动任何人。

  “殿下……你身上的伤口怎么样了?”哈特希不免担忧,卡莫西斯的脸色看起来非常不好,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

  “我不要紧。”卡莫西斯摆摆手,让她不要担忧,他刚吃了药,暂时还不会死。

  齐贤没有骗他,他刚走到门外,好几个人已经在马车旁等他了,包括卡莫西斯见过的那位安德耶布军医。这位还是那副臭脸,无论卡莫西斯是公主还是阶下囚,他的态度都没有太多的区别。

  卡莫西斯也没有含糊,他坐上马车,言简意赅地说:“走吧。”

  他不想再看这座富丽堂皇的王宫了,越是看,越是割舍不断。

  “请留步,公主殿下。”正当马车准备起步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卡莫西斯回过头去,竟然是艾纳斯。

  他记得他和这位叉提大人并不太熟,为什么他会来给他送行呢?

  “殿下,相识一场,我没有能在陛下面前为您说上几句,真的很抱歉。”艾纳斯将手中的东西塞进了卡莫西斯的手里,卡莫西斯看了一眼,那是一个小口袋,里面沉甸甸的,

  “路途遥远,多带些钱财傍身,还有这个。”

  艾纳斯从口袋中取出了一把短匕首,将它从刀鞘中拔出,刀身闪耀的白光划过了卡莫西斯的眼底。

  “这是”卡莫西斯从他手里接过这把匕首,吃惊极了。

  “在外必须时刻警惕任何人,无论是陌生人还是你的心腹。”

  卡莫西斯点了点头,将刀插回鞘中,收在了腰侧。

  “祝您一路顺风,殿下。”艾纳斯朝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没有说任何一句多余的话。

  马车走后,一个身影走出了宫门的阴影处,目送着马车载着卡莫西斯逐渐走远,他轻声说道:“请等着我,我会将您带回来的。”

  齐贤站在王城之上,望着马车逐渐走远,一言不发。

  “我回来了,东西送到了。”艾纳斯爬上了阶梯,来到了他的身后。

  “嗯,谢谢你了。”齐贤对他道了声谢,既然卡莫西斯已经走了,他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还有一堆奏折等着他去批。

  “等等,陛下,我刚爬上来,让我先喘口气。”艾纳斯拦住了他,让他先等自己休息一会儿,然后他们再一起回去。

  “我说,你还是对卡莫西斯有感情的吧?不然为什么要来这里目送他?”

  艾纳斯早就疑惑了,齐贤作为一个外来的灵魂,理应对卡莫西斯没有什么感情的,但是他一路看下来,齐贤不但积极维护着跟卡莫西斯的关系,还让塞提认卡莫西斯为母亲,并力排众议地想让卡莫西斯做王后。

  “我不是对卡莫西斯有情,怎么说呢”一切都是看在莫莲的面子上。即便如今的卡莫西斯再怎么令人失望,他也忘不了千年之后美丽而温柔的莫莲。

  齐贤至今还是很难想象他们竟然是同一个人。

  “对了,记得派人跟着他们,一定要确保卡莫西斯安全去到梅里那儿。”

  “放心吧,早都安排好了。”艾纳斯对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这个是他跟齐贤新学的。

  齐贤推了推他的肩膀,“赶紧走吧,下楼梯又不累,你走慢一点就是了。”

  跨下台阶前,齐贤最后一次回过头望向远方,心中暗暗念道。

  卡莫西斯,来生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