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贤无所谓地叹了一口气:“大不了我们分家呗,反正我就是个不成器的废物,爸爸承认我这个继承人也好,不承认也罢,反正你们还有妹妹。”

  提到这个齐夫人就生气,她尖利的声音刺激着齐贤的耳膜,全然没有往日名媛贵妇的姿态:“分家?你也有脸提出来?当初为了你的事情我和你爸白了多少根头发,找了关系才送你去最好的疗养院,就是希望你能争气一点儿,好让我们放心把家业交给你!”

  “那眼下不好吗?我的生活好不容易稳定了,我也有了喜欢的人,工作热情也上来了,这时候你要我和他分开,妈,你这是唯恐天下不乱。”

  齐夫人气的不行,靠在软皮革办公椅上,不住地大喘气,齐贤抱着手臂,实话说道:“妈,我已经打算好了,这个月底我陪他去埃及。我希望能和他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如果顺利的话,在英国领到合法伴侣的证件后,我打算回国内定居,多陪陪您和妹妹。”

  “结婚?你们刚在一起半年不到就想着结婚?你是不是冲昏了头?!”

  齐夫人开始隐约觉得,齐贤之前说要三十岁再结婚,也未必不是件好事了。

  齐贤摇了摇头,他的靠在椅子上,回忆起那一个个亦真亦幻的梦境,勾起唇角。

  他们认识何止半年?分明相识了两辈子。

  莫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值不值得信任,值不值得相伴一生,他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也许对于我来说,除了他之外还有很多更好的选择,但是对于他来说,我就是他唯一的选择,永远不会后悔的选择。”齐贤一字一顿,缓慢而坚定地说道。

  聊天自然是不欢而散,齐贤回到房间里时,莫莲还没睡,抱着一个长条猫抱枕靠在床头,见他回来,掀起长长的睫毛,转头看向他,掀起被子要下床过来。

  齐贤到床边把他按了回去,拍了拍他的手:“睡吧,没事,别担心。”

  “我没有担心你,我是要拉窗帘。”莫莲辩解道,他无力的借口让齐贤为之一笑。

  “下午带你去杜甫草堂,明天去武侯祠,我们多出去玩玩,闷在家里多没意思。。”

  这是没有什么用处的逃避,除此之外,他实在没有解决的办法,如果他的母亲是铁了心想拆散他们,那说再多也是没用的。

  他只能假装听不见,尽量躲远点。

  莫莲背对着他,摇了摇头:“我不想去,我想休息两天。”

  说实话,他来这儿几天,确实有点儿水土不服,吃什么都没胃口,晚上认床又睡不着,感觉没什么精神再去和齐贤到处玩了。

  “好。”齐贤没问他为什么,直接答应了下来,不去也没什么不好的,他们将来是要常住在这里的,有大把的时间出去玩儿,没有必要现在就赶着把这些地方都去玩儿一遍,不然到时候可就没意思了。

  齐贤下午四点才拖拖拉拉地起床,莫莲早都醒了,坐在镜子前,端着一本言情小说在看。

  这本书是齐贤高中的时候买来看着玩儿的,就只有这么一本,一直放在书架上,现在居然有幸被莫莲挑中了,捧在手里看着。

  大概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波折又甜蜜的男欢女爱,一对男女因为各种原因一次次相遇,相互认识,了解,走到一起,又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面临分离,但结局还是美好幸福的。

  莫莲被情节彻底地吸引住了,认真的样子活像刚刚接触爱情的初中小女生,表情可爱得很,齐贤想冲上去揉上一揉,然后看看他不高兴还不耐烦的样子。

  门铃叮铃一响,齐贤想起了什么,起身下楼去,顶着鸡窝头去开了门。

  他接过快递,暗叹国内快递行业发展简直是国外万不能及的,他定的东西,这才几天就已经到了。

  端着那个巴掌大的快递上楼,齐贤拿起美工刀,当着莫莲的面打开了。

  莫莲撑着头,放下言情小说,目光已经完全被吸引了过来。

  喜欢看亲近的人拆快递,并且暗暗猜测是不是买给自己的,是很多正在恋爱的人意识不到的通病。

  “噔噔噔,”从泡沫纸里取出几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瓶,俨然是他们之前在博物馆里看到的香水瓶的模样。

  几个精致的小瓶子被切割得棱角分明,为了迎合古董的韵味儿,特意做旧了,在太阳底下,闪着莹莹的光斑。它在齐贤的手心里打着转儿,随后落在了莫莲的面前。

  “喏,送你。这是我托一个朋友帮我找人定做的,之前在博物馆里,你说你曾经也有一套,那么现在它不是曾经了。”齐贤讨好似的朝他露出一个微笑:“普拉美斯送过你香水,那么我也想送你,虽然它现在只是一套器皿,但是以后我会学着亲手调制,然后装在里面,送给你。”

  “谢谢。”莫莲小声道谢,他接过这些小东西,翻看了一下,捂在手心里回忆这样的手感,闭上了眼睛。

  这样的瓶子里,里面曾经装着什么味道的香油?又是用来做什么的?他的记忆已然模糊。

  他没有告诉齐贤,早在他躺进木棺的时候,就已经很久没使用过这样的东西了。

  这只是他最美好的回忆里,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东西罢了。

  他很感谢齐贤,他只是随口一说的话,齐贤却牢牢记在了心里,还找人帮他做了这么一套器皿,实在是有心。

  他放下了瓶子,把它装了回去,细心地收好了,等到齐贤的香水做好了,他再把它装进去。

  安生的日子又过了几天,莫莲很安分地待在家里,像一个最标准的客人,一切都随着主人的意愿。

  除了在这儿的日常生活之外,他还喜欢看着园丁侍弄花园里的花草,这些娇嫩又顽强的生命,寒冬里依然不屈不挠地生长着,展开柔嫩的细叶,抽出短小的枝节,有些甚至还会开花。

  他看了也不禁感叹,就算是再苛刻的环境,它们也能克服,在他人冬日退场之时,展现自己最美好的一面。

  这正像他一样,不喜欢与他人争斗太多,不愿去想方设法博人眼球,只想在大多数人都离开之后,独自占领空旷的舞台,展示自我给那些真正懂得欣赏的人。

  齐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面色和蔼地对他说道:“小莫,晚饭之后来和阿姨聊聊天,行吗?”

  “好。”

  莫莲早都意料到了,齐贤的母亲迟早会来找他,和他谈心。这两天齐贤也和他提到过,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虽然如此,但是说辞他依然没有任何头绪。

  他的生活经验完全没有齐夫人丰富,因为对这个社会的观念并不是很了解,所以他根本就没机会说服她。

  估计他连把她的话全部听懂都有点困难。

  晚饭以后,齐贤跟他交代了几句。

  “没关系,她并不会强行拆散我们,只是会权衡利弊,然后劝你跟我分开。你态度坚决一点儿,偏执一点儿,她也没什么办法,我了解她。”

  莫莲并没有多大的担忧,他握紧了齐贤的手,让他不要担心:“我会好好跟阿姨说的,放心吧。”

  “不行我就带着你私奔,我会努力工作养你的,我爹也会偷偷资助我们的。”

  莫莲噗嗤笑出了声,像个小情侣一样,竖起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然后像抱着一只巨型犬一样抱着他,轻声道:“不行,我希望你能有一个关系健康的家庭。”

  “你真好。”齐贤抹了抹鼻子,看着他的脸,又狠狠抱住了他。

  莫莲很少笑,一般只是像个无情无欲的木头一样,跟着他到处走,颇有宠辱不惊的世外高人之风,但是他笑起来,又如同老木逢春,积雪消融一样春意袭人。

  休息够了时间,莫莲扎起了长发,挽起了袖子,他眉眼清晰,像是从走廊挂画里走出的美人。

  “来了?快坐。”齐夫人对于自己儿子之外的人,一向还是表现得相当温柔的。

  莫莲坐在她的对面,看她动作舒缓地沏茶。

  茶已经泡好了,倒进了描绘着水墨丹青的青花瓷茶具里,夹放到了莫莲的面前。

  “谢谢。”莫莲客气地说道,蒸腾萦绕的水汽让这杯茶看起来很烫,他没有立刻尝尝。

  “我们家齐贤从小就不喜欢听人管教,做事很有自己的主见,一旦下了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偏偏还是个难得一遇又傻的可以的痴情种。”齐夫人叹了一口气,语气复杂地说道。

  “其实我一直觉得,他爸把他送去英国留学,也许从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如果他不去那个地方,不去那个学校,也许就不会遇见那个女人,会乖乖留在国内,和我为他介绍的女孩子谈谈恋爱,合适的时候就会结婚,走我们为他计划好的路。也许他也不会遇到你。”

  “齐贤第一次和我提到你,是十月的时候,他说他惹上了麻烦,在买来的棺材里发现了你,他说他希望能在你身上找到复活女朋友的办法,看来后来是不了了之了。说实话,我该感谢你,是你真正把他从前一段恋情里带了出来,让他结束他所执着的那些没有意义的事。”

  莫莲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地摸着自己手腕上那条手链上那颗雕成莲花状的绿松石。

  见他好像不爱听这些,齐夫人转移话题道:“你真的是古埃及人,活到了现在吗?”

  莫莲想也不想,承认道:“我是。”

  “那你知道你自己身体状况怎么样,还能活多久吗?”

  “很久很久,怎么了?”

  莫莲很奇怪她为什么要这样问,难道害怕他会死的很早吗?那她大可不必担心。

  他那时的人短命很大程度是因为医疗条件和饮食,而不是基因,活的很久的大有人在,拉美西斯二世不就是活了九十多岁吗?

  如果正常饮食,正常运动,那么他根本就不用担心寿命的问题。

  齐夫人哼了一声,面色冷淡地说道:“我希望阿贤有一个身体健康等陪他到老的恋人,而不是让他中年丧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