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两盏江湖【完结番外】>第414章 399. 梅花现世

  小五台山大战后第九日,温大宗主特赦应葱葱等几十个草寇全部下山。

  庚字堂牢门大开,应葱葱见到了清晨的阳光。塞外的白云被朔风吹得在蓝天中疾走,刚猛到像假的。

  她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尚不相信一切就此结束,狐疑地看了眼温旻。温旻一袭白衫,正立在牢门外。身后跟着病恹恹的彭四炎、陆衍和苑平、骆承铭等几个亲卫和长老。

  站在这些人当中,温宗主没做特别的表情和动作,却显出一种卓然不可侵犯的俊美和强大。与前几日刑堂中的失神大不相同,与应葱葱印象中根深蒂固的孩子模样更是完全不一样。

  应葱葱毫不示弱,冷笑了声:“想派人跟我?还是想一网打尽。”

  温旻牵了牵嘴角:“温旻只有一事请姑娘记牢——仇先生平安无事,正游历四方。信与不信全凭你自己一念吧。”

  说罢便走。其他几位长老跟上。

  牢房外陡然成了坦荡荡的架势,连个防卫的人都没。真的如温旻所说,随她的便了。应葱葱一时没能适应,望着温旻一行远去的背影有些出神。过了许久,她带着自己的人默默离开小五台山,此后再无更多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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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爨莫扬庄主飘然远去的传说堪比当年楚霸王乌江永诀,更比得上杨太真东渡。爨莫扬生生死死、他的事迹真真假假,在江湖中成为惊天动地的奇事,更成为至高无上的美谈。更何况他少年英豪的身姿,在南宁、姑苏、邺京、洛阳……各地皆留下美名,这些全都让他日益成为一则不灭的神话。

  围绕爨庄主的一场小五台山之战,也将金家堡堡主推上风口浪尖——

  原来金堡主不戮是孤山派的掌剑弟子,他就是销声匿迹多年的鬼面小顾白!

  传闻中金堡主有深沉的谋略和忍辱负重的耐心。装作残疾,蛰伏维摩宗大宗主温旻身侧十余年,一朝火烧魔宗救了爨庄主,更报了当年孤山派灭门之仇。

  传言又道,那厉害的金堡主还差点同温宗主成婚呢!

  明月山庄覆灭、小五台山被烧,怎能全都和一个人有关?只怕爨庄主也曾被金堡主迷住过吧。

  这些传闻每天都被扩散,每天都更玄神,金不戮的名声越传越离奇。历时不久,便连“狐妖再世”等匪夷所思的说法都流了出来。好似日后祸乱江湖之灾,便全在他一人身上了。

  当然,其中也有侠义的名头——孤山派金不戮行侠仗义。

  爨莫扬离去后,金不戮在莫扬哥营帐前痛哭了十日。十日后他发誓要积攒功德一万件,洗清身上罪业,再以无罪之身为莫扬哥重建明月山庄。

  他毅然离开松林,恢复矫健双腿,以孤山弟子身份入世广行侠义。遇见屡教不改的极恶者,不仅会出手教训,还会以玉尘剑削掉对方的耳朵以示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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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倏忽而过,北方全面入冬,更因幽州南部一触即发的战事显得萧索而紧张。

  平安治军剿战维摩宗后并未南归,连带万字行也留了人手在幽州南的松林镇附近驻扎。

  幽云王谢邕的军队则在北驻扎,以保卫幽州为由同平安治军隔着小镇对峙,颇有寸土不让之势。

  皇帝还未表态,但人人都感知到空中弥漫着铁血腥气,仿佛随时能听见拉弓搭箭的声音。黎民百姓便如春江之鸭,早感知到氛围冷暖,小镇内外一时逃得没有人烟。

  松林镇内现在只有豪侠。

  临近十月,这座传奇小镇已聚拢了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豪侠。反正也没有人,英豪们推开房门便睡,打起井水便喝。这群人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向来放荡不羁,也不怕行军打仗,在这荒芜小镇里陡升宾至如归之感。

  到了十月,此风更盛。松林镇之中人流涌动,由此带起了酒摊子、包子铺、乃至面馆暗娼,莫不热闹地迎客。已成鬼镇的小地方重新燃起生命之火,只是居民都已换成了江湖中人。

  原因无他,明月山庄爨庄主的生祠和其贴身女管家翠珠的坟茔,均在镇郊外的松林之中。

  那松林便是爨庄主仙迹消匿之处。当日金不戮、万遗连同萧兰卿三人七进七出松林镇,仍找不到爨莫扬的行迹。众人心有不甘,也不知是谁最先提议的,就着爨莫扬住过的大帐建了一座生祠,内里供奉着七宝镰月刀,题着血诗的帐篷和他的床也原样保存,希望爨庄主有朝一日心软回来。

  翠珠乃爨莫扬贴身侍女,也曾是明月山庄的女管家,在洛河为庄主殉身。后得打捞火化,骨灰移葬在此,同七宝镰月刀永远相伴。

  平安治军和万字行的人马就此驻扎,也算是为爨庄主和翠珠姑娘做守卫。更有一波波江湖豪杰来此瞻仰爨庄主亲笔,追思英雄神采。

  很神奇,就势力范围说,松林镇附近乃维摩宗地盘。以温大宗主那厉害性子,早该率众下山一血小五台山被攻之仇。可魔宗只派出纪佳木骚扰过松林一回,此后全员撤离,再不干涉这里。

  维摩宗本还扣押着不少平安治军和部分自杀未遂的万字行俘虏,在平安治卿封皓秦出面斡旋之下也全都放了。如此一来,松林镇生生被几大势力做成了没人敢管的飞地。“打架不进松林镇”渐渐成了一条不成文的江湖默契。

  今晚,从爨大英雄消失那日算起,已经七七四十九天了。

  江湖寂寞了太久,需要一位永恒的英雄。十分神奇地,人们一厢情愿地为爨庄主过起了“七七”,纪念他那“飞仙登天”的日子。

  是以,今晚的松林镇中,英雄之众达到顶峰。爨莫扬的生祠前从几里外便挤满了人,就连封皓秦、封骆和刘小佛夫妇都来到松林镇中,他们一方面防止江湖众人聚集出事,更重要的是,也来纪念爨庄主。

  人们在松林里或坐或站,目光肃穆。没有人狎妓,没有人赌钱,只有无数的人一坛又一坛地灌酒,或讲述或专心听着英雄的故事。

  众人都在等着“七七”一刻正点的到来,在已经香火旺盛的宝刀前敬一柱香,更希望见到奇迹——

  万一爨庄主深受感动,突然现身同诸位英雄一见呢。

  万一爨庄主真的化身凤凰从天上飞下来呢。

  若能亲眼见到那等场面,真是一辈子都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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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松林镇已经落雪,厚厚的积雪一次次被踩踏,在镇周围形成了一块巨大的、硬而滑的雪毡。

  有个人,在这样神奇的夜晚,踏着这样的雪毡,一步一步从镇外走来。

  这人一袭蓝衣,头顶发髻一丝不苟。长蓝发带迎风飞扬,颇具仙家之态。

  他的身后背着三样东西。一是柄剑,精钢剑托,鲨鱼皮护柄,剑柄处似乎有暗花,夜色中看不清楚。另一样则是把斑驳的旧拐杖,同剑交叉背在他的身后。此外还有个小布包挂在后腰。

  此人身姿挺拔,身形瘦削却有种别样的风采。更让人稀罕的是他的脸——

  也太好看了。

  他的肤色是可爱的蜜色,面庞小巧而精致,比普通人的头脸稍小一圈,令他看起来仍是个可爱的少年。但这人的眸子里有冷硬的星光闪烁,更因面庞十分瘦削、嘴唇冻得发紫,让他显得倔犟而沧桑,是少年绝不会有的姿态。

  他就像那种孤傲的梅,明明开出了最美的花,却没人敢用柔软妩媚的字眼来形容。它仍然是傲骨铮铮的,不好对付的。

  这年龄不详的精致奇人走过松林镇的小街,走过了一家家门户,一步一步地进入松林,靠近爨庄主的生祠。

  沿途一路上,人们莫不悚然地停住了交谈,一眼眼地看他,目光带着惊奇和恐惧。倒不是因为他精致的蜜色的小脸,也不是因为他抱着一大坛酒,而是因为他的另一只手里拎着样东西。

  那东西是一束的,被绳子吊着,拎在他手里打着晃。腰子样的形状,血肉模糊,苍白冷硬,不及巴掌大——

  竟然是人耳朵。

  这精致好看的年轻人,容貌可爱,衣着讲究,却拎着一把人耳朵招摇过市!

  那些耳朵断口整齐,一看便是用利器以极快的速度割下的。

  是这年轻人所为?他是谁。为什么拎着这些骇人的耳朵?

  这些耳朵的主人又都是谁?还活着么?!

  纵然是江湖豪侠,也因这一串诡异的耳朵而支棱起来。一边偷眼看着这位蓝衣奇人,一边装作不经意地为他让开一条道路。

  拎耳朵的神奇年轻人全无动容,从容而执着地往前走着。

  就这样,他一路上毫无阻隔,拎着一串人耳朵,抱着个酒坛,背着一柄剑和一只拐杖、一个布包,在爨庄主“七七”的前两刻时分,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松林深处。

  就在他即将踏入生祠的前的空地时,一声喝止凌空传来:“你拎的什么东西!”

  这位拎耳朵的年轻人抬起头,便看到一条纤长的影子。

  那影子几个起落来到近前,也是个清秀的年轻人。月光打在他的脸上,显出温柔的眼和柳叶的眉。可这人的眼神却全然一片恨意,拔出长剑,剑尖儿指着拎耳朵的人问:“你来恶心谁?!”

  拎耳朵的人抬起精致的蜜色小脸,冲对方平和又歉疚地笑了笑:“兰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