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两盏江湖【完结番外】>第395章 384. 有情种

  陪小七回忆了一会儿长辈,温旻将师弟送走,然后继续处理公文。不久得侍者来报,说金堡主在后院等待。

  今日他与阿辽有约,赶紧起身去迎。来到屋外便见金不戮站在月季花圃前出神,星亮双眸似笼了层烟雾,有些让人看不透的空。

  温旻已是堂堂宗主,却和小时候并无二样。见了阿辽就打心底里欢喜,叫着爱人小名跑上前一把抱结实了。

  金不戮猛地跌进温暖怀中,差点磕到鼻子。佯嗔地推温旻,那层空便褪去了。扬起脸,星眸弯起:“这一圃月季花开得真好。”

  温旻拉住爱人的手扮生气:“阿辽白日都不来看你媳妇,连这里的花开了都不知道。”

  章文棠以照顾外孙为由搬离了宗主安止院,带着女儿女婿迁到左护法行止院居住。温旻却也没搬进宗主住处,而是仍住在右护法行止院,吩咐人好好照顾院内的月季。

  经过精心照料的花朵一开便是怒放姿态,真要比洛阳的还牡丹好看。偏偏这几日金不戮专心铸造,整天待在铸场里,连小南海下面的街都不逛了,也不常来小五台,让温宗主对着一圃月季好生心酸。

  今天阿辽总算来了,温旻跟个邀功的小孩子似的。金不戮被他搞得脸红扑扑的:“不得了,温大宗主竟然对夫君撒娇。要是被人看了去,我就成惑乱宗主的妖夫了。“

  温旻哈哈大笑,指尖在金不戮腰线上轻轻一划:“若是阿辽来惑乱我,表哥便做个昏君算了。”

  金不戮红着脸埋他胸前,闷着骂他嘴里吐不出象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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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旻约了金不戮过来,说要去个神秘的地方,带着他一直往主峰后面走。行到一处寂静地,豁然便见一座威严的祠庙矗立。

  小五台山主峰乃维摩宗第一要地,宗主和左右护法、降龙伏虎两堂长老皆住在此,又有办公议事的地方。是以,虽然金不戮曾在这里住过,却没怎么细逛。今一见凭空冒出座庙来,令他悚然有些紧张:“小旻,这是哪?”

  温旻神秘兮兮地凑近道:“维摩宗历代宗主之灵便供奉于此。”

  原来这里是维摩宗各代宗主的祠庙。

  金不戮不甚明白:“你要我……随你拜先祖?”

  温旻温柔地拉着他的手:“阿辽,维摩宗曾对孤山派不起,对金家堡也有重重愧疚。我……我既可能是孤山的孩子,又是维摩宗的当家人。我想以这几重身份邀你来看看,你若不喜便算了。”

  五月的风吹来,带着些北方的干燥,也带了些热。老杨树巨大的叶片在四周沙沙作响。

  金不戮在沙沙的暖风中默了片刻,点头:“我陪你。”

  温、金两人进了祠堂,只见前方牌位森森耸立,重重叠叠如小山一般。正中最高处有两座至高的牌位立在山巅,其上方墙壁并排悬着两幅巨大的画像。

  画上是两个年轻的英武男子。皆戎装打扮,未戴头盔,以手扶剑。

  一人天人之姿,面容五官华美无双,好看得有些过分了。一头浓烈红发微微蜷曲,散在身后如烈焰一般。眼睛不是纯净的黑色,微微带着琉璃般的墨绿,不完全像中原人。

  另一人泼墨长发,相貌柔和,身姿比上一位有些纤瘦。却也是两眼煞气,目光如刀,看着不善。

  温旻在前方行礼,金不戮则后方站着,正对那两幅逼真的画像,只一看画上两人眉眼间的锋利,便有一股寒凉与压迫自天灵盖钻入身骨,让他轻轻地战栗了一下。

  温旻赶紧扶住他:“阿辽不舒服?”

  金不戮想了想关于维摩宗的传闻,又看了眼画像正下方的两个大灵牌,问:“画像上是谢、楼两位开山始祖?”

  温旻笑着点头。

  维摩宗自塞外军家发端,发起者是两位大将军,一位姓谢、另一位姓楼,并称二位先祖。正是那至高灵牌所供奉的两位。

  画上红发者是传说中的“谢二将军”,因在家中排行第二得此称谓。其母乃异族绝色,被献来中原,故谢二将军生就一副异族绝色容貌。他乃皇亲国戚,算辈分还是当今皇帝谢烨弘百年前的远祖,是在太庙享有牌位的王族。只是江湖人尊称惯了,仍叫“将军”。

  另一幅上的是谢二将军的副将,也是他从小到大的私卫,江湖人称“楼大侠”。实乃谢府豢养的死侍杀手,任务是从小到大保护谢二将军。在维摩宗创建之后仍一直追随主人,生前受谢二将军敬重,身后被尊为“双宗主”之一。

  维摩宗每逢大事都要祭拜开山始祖,祭拜的便是这二位。祠庙里所留之画,乃二位先祖最英武时期的模样。

  因维摩宗太过著名,这两位始祖的故事江湖中人都知道一些。但金不戮恐怕是天下第一个见到这二位真容的外人。由于吃惊或是别的原因,他连话都说不出,一双眼睛兀自望着温旻,眸光微晃,像只受惊的小鸟,满是惊恐模样。

  温旻扶着他柔声道:“见自家先祖怕什么?有表哥呢!我早想带阿辽来这里看看二位前辈。”

  金不戮心惊胆战:“二位前辈英姿卓然,我这不三不四勾引他们弟子的,看着便心虚。”

  温旻在先祖面前没敢放肆大笑,只轻轻笑着将金不戮扶妥,严肃之间更见亲昵呵护,让人心中发暖。

  他当着堂堂先祖的面,肃然道:“阿辽知道不知道,谢、楼二位先祖其实是一对。”

  一脸义正辞严竟然说了件香艳异闻,还是当着正主的画像,真不怕一个雷霹下来。

  这件事坊间不曾有丝毫流传,金不戮自然没听说过。他看看温旻,又看看二位先祖画像,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温旻倒无所谓:“有什么怕的?两位先祖是何等的人中龙凤?还介意别人说自己的身后事。要是他们介意,就不会并列受我等瞻仰了。”

  金不戮困惑又好笑:“你们都知道?”

  温旻得意地摇摇头:“我自己猜的。”

  和着就温宗主一人在这儿八卦呢。金不戮差点没背过气去,拉着温旻便想往外走。温旻却来劲了,硬是拽着他道:“外人虽没说过,但你想,两位先祖风流倜傥,自小熟识,一直常伴,还都终身未娶,连狎昵女人都没听说。你说这能是纯哥们儿?”

  金不戮淫者见淫,一想自己和小旻,脸都有些红了。

  温旻轻轻捏捏他的掌心:“宗志里记了件事——当年谢二将军中了毒箭,需快速将毒液吸出。大夫建议用蚂蝗,可一时半刻哪里抓来?也有人建议用拔罐,正要去准备的时候,楼大侠已扑上去用嘴吸了。

  “依传言,那伤在谢二公子大腿内弯,故而大夫们束手束脚。你说楼大侠去吸毒的时候心里怎么想的?谢二将军又怎么就随便同意让他吸?

  “况且,吸毒之人要是牙齿有个虫洞,自己也就跟着没了。楼大侠却怕都不怕。”

  楼大侠竟然用嘴吸谢二将军的大腿内侧……

  金不戮听得脸上发热,却又从害臊之中生出些敬意和遐想:楼大侠真不知用嘴吸毒危险万分?

  设想,黄沙漫漫,征战在外的两人从小扶持。其中一个中了毒,另一个不顾一切地去救他。这哪里是救?分明是也跟着不想活了。

  金不戮不知小旻说这些做什么,又觉得这往事有无限深意,打趣道:“你们维摩宗是个怎么回事。”

  温旻噗嗤一笑:“是啊,莫不是受了诅咒?专门拣男人下手。”

  金不戮被这番没正经说得忍不住,笑着推了温旻一把,两人间轻松了许多。

  突然,温旻又正了面色:“阿辽,我带你来此说这些个没边际的话,不是闲得发慌。只是想说,维摩宗不是全然没心没肺的。我们的先祖也是一对有情人。

  “纵然我宗以前做错过事,但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我们重修旧好。阿辽可不可以,不要介怀这里了?”

  金不戮猛地一震,有些不知所措。

  温旻牵起他的手:“我们要在这里长长久久地生活。我想阿辽多了解些维摩宗。”

  了解我的家。

  了解我。

  了解维摩宗每个人也是有血有肉,不全都是铁石心肠的狠人。

  听下来、看下来这一桩桩,维摩宗何止是有情众生,历代宗主简直是个个情种。温旻故意说得平凡,仿佛村口小孩子讲自己家里糗事,便和另一个孩子建立起坚不可摧的友谊。其中含义至深、那因爱怜而来的卑微与小心,金不戮怎会听不出来?

  他喉头一哽,再次望向谢、楼二人。

  泪雾里二位先祖的犀利眸光也化作了温柔的秋水,直叫阳光都跟着柔软了许多。

  金不戮没有回答温旻,而是正身而站,对着画像揖了一揖,喃喃道:“既是有情之人……也希望二位前辈原谅我吧。”

  温旻将他拥入怀中:“过去的事又不是阿辽的错。现在你我再无芥蒂,哪里谈得上原谅呢。全都散了,对不对?”

  金不戮垂下眼眸,噙住了泪珠不叫它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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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祠庙出来,温旻又神秘兮兮地拉着金不戮往右护法行止院后走。走过了花廊、穿过了中厅,来到最后一进院子里。

  这最后几间房子一直做仓储用。温旻挑了间阴凉背光的,将他那宝贵的小衣裳、水晶球玉兰花,并薄荷草等等小物全都放了进去,派人好生看守。受新宗主大喜之恩,这几日库房也是张灯结彩,还未到近前便见小杨和一位穿着喜气的妇人守在外面。

  那妇人珠圆玉润,站在一片华彩中,远远地便喜气洋洋行大礼:“大宗主,金堡主!两位新人好呀!”

  原来她是指导婚礼的喜婆大嫂。小五台山上不少喜事都经大嫂把关,温宗主双喜临门,大嫂更是亲自张罗,从上谷郡便开始的喜气洋洋就是她的大手笔了。

  喜婆大嫂早知温、金二人是男子成婚,不表露出丝毫的稀奇,只宽和地看着金不戮啧啧感叹:“金堡主是位如此潇洒英俊又精致的公子!瞧瞧,和我们温宗主站到一起简直是和氏双璧,老天钦点的一对!”

  金不戮没经过这种阵仗,好像被婆家围观的新媳妇。红着脸却不忸怩,大大方地跟在喜婆大嫂身后,同温旻一起进入库房。

  为了防止那些个小衣裳受日照褪色,库房常年隔光。大门打开,阳光如轻雾一般曲折地照入,显得幽暗神秘。

  在这片幻境般的神秘里,烟尘在飞舞,光柱在散落。一大片灼灼连绵的红,突然映入金不戮的眼中。

  那红张扬却宁静,挺拔更温柔,是两套正红的喜服大袍。长长的下摆,宽阔的广袖,架在衣撑之上仿佛凌空跃起的仙袍,呈现出一种近乎传说的飘渺与冲击。

  它们是正红的,却又笼着淡淡的金光。看上去是丝绸,却更像一团烟云。仿佛织女织就,又好比霓虹仙子的私藏。

  金不戮忍不住伸手一摸,流水般的柔滑,云一般的轻软,从指尖温柔地滑过。

  这触感好熟悉。他回眸对上了温旻的眼睛。

  温旻双眼含笑,更含着许多的爱意和温柔:“青阳十钻锦。”

  金不戮恍然有所悟,却还没太明白:“青阳十钻锦不是‘青’的么。”

  那是一种近青近白,难以言喻的妙感。这两套喜服也是梦一般的朦胧,却是红色的,怎么可能是“青”阳十钻锦呢。

  温旻笑道:“怎么了?只要能配得上我家阿辽,就算是天,表哥也要它变红!”

  喜婆大嫂在旁笑呵呵地解释:“为了做成这红色的青阳十钻锦喜服呀,温宗主可费了大神。在姑苏那边雇了上百的织匠女工,专门盘了好几个织造厂。金堡主您不知道此前废了多少颜色不正的料子呢!”

  温旻不动声色地炫耀着:“都是小事。”

  金不戮岂不知此事甚难?那喜服静静地矗立,便有种震撼的庄严之美,不背后要付出多少汗水才得制成。如今听闻喜婆大嫂所言,他更是感动至深。手指一寸一寸划过流云般的面料,划过金线勾边,划过那双龙暗纹。喜服在指尖微微动荡,如水面勾勒涟漪。

  手指停留在顶端架着的两方帕子和长带上。

  带子自是二人束发用的,也是同面料的红色。不知是谁想的注意,还配在旁了两方大帕子。不知做什么用的,难道是盖头?

  金不戮好奇,想拿来试试。喜婆大嫂赶紧劝阻:“金堡主且忍忍!婚礼当日穿戴才是最吉利的呢!”

  温旻心疼地护短:“大嫂,我们这些武人杀气重,不讲究那些。阿辽喜欢便让他看看。”

  金不戮珍爱地望着喜服,轻轻地摇头,呓语一般道:“既然那日穿才是最好的,便那日再穿吧。”

  晃动着星眸仰起头,眼中已噙满泪水:“小旻,谢谢你。”

  温旻“诶?”了一声,将他拥进怀里:“瞧把我家阿辽给高兴的,怎么都喜极而泣了!跟你家娘子还说什么‘谢’字,将要大婚了反而恁地生疏,好像我俩相亲刚见似的。”

  金不戮深情地望进温旻眼中,语调如春雨一般缠绵:“不,我当然是谢你的。

  “小旻,你给了我天下最好的。在心底,我永远永远感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