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两盏江湖【完结番外】>第325章 314. 金蔓永纠缠

  金不戮脑中嗡的一声,简直要吓死:“你找他干什么!”

  又一想,自己在这里瞎露什么马脚。赶紧沉下心找补:“为兄也有急事,现在便要走了。你我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保重!”

  话一说完,连个回礼的时间都不给,拔腿便跑。

  温旻眼瞧着“白兄”一纵就没了影子,十分好笑,想着:这人,之前愣神得比我还厉害,现在说跑就跑。真是奇怪。

  但也无心多想。宗里出了内奸,现在一刻也耽误不得。必须赶快去邕州安顿好阿辽,然后回小五台山迎接一场恶斗。温旻这般盘算着,出门找了匹快马便往邕州赶,连行李都没怎么带。

  在温旻快马疾行的同时,金不戮那边更急得要疯。

  他有好多事暂时没理清也没解决,便想继续隐瞒身份。为了护住这秘密,只能蒙头往回赶,其他什么都不及思考。

  要在温旻之前赶回邕江客栈,并不是容易的事。金不戮身边没个可参照的,根本不知小旻走到哪了,只知道小旻行动快如闪电,若耽搁了一丝一拍便要漏馅儿了!

  他凭借对温旻的了解,猜测小旻会走的路线,自己则走更险峻但更快速的捷径。好不容易摸爬滚打进了邕州,又碰见一波麻烦——不少维摩宗、明月山庄、平安治的人,都还守着呢。更有不少维摩宗众受“代右护法”之托寻金少堡主。

  金不戮两眼一抹黑,只能找机会往客栈挪,一路上好不紧张。来到客栈附近,还是不敢直接进去,掩藏了一阵行迹,才成功混进房间。

  终于进到房内,仔细看了一圈。一切如常,温旻还没到。金不戮却连松口气都不敢,一股脑地将衣服换好、行头和玉尘剑藏好,这才相信——

  真的是在小旻之前赶回来了。

  那些无法触及秘密,守住了。

  那些秘密太深、太久,纷繁而复杂,根本不忍回视。守护它们已化为了金不戮本能、化为骨血、融进心里。如此紧急情形之下,他无法细想,只是喘着气,擦着汗,愣着神。想到纠结与无助之处,刚流了几行泪,便听推门声响。

  同一时间是熟悉无比的温柔声音:“阿辽——?”

  温旻已经到了。

  哐当将门一推,满面风尘仆仆。额角罕见地淌着汗,一丝丝乌发黏在颈间和鬓角。喘息未定,进门先寻金不戮。

  见阿辽正对门口坐着,两眼桃子一般,眼神呆呆的,还有些惊恐,温旻心疼又震惊:“阿辽怎么哭成这样!”

  金不戮看见温旻的一瞬,心头不住狂跳,压根不敢对视,只艰难地垂着哭肿的眼皮:“小旻,我,我想你了……”

  一开口,嗓子也哭哑了。

  温旻已倏然成人,经历本次大战之后更加深沉而冷静,就连两位师父离开也没失态表现。

  可听到金不戮带着哭腔的“想你”,他心中一直绷着的那根弦顷刻断裂。一开口,眼泪也涌了出来:“阿辽,我回来了!我,我……我以后真的是个孤儿了……!”

  金不戮什么都顾不得想、也顾不得问,本能地扑进温旻怀里。甫一入那坚实的怀抱,便是熟悉的气息和炽热的安心。刚才那些让人纷乱的思绪顷刻瓦解,他只觉被保护、被疼爱、好轻松。更对一句“孤儿”感同身受,和温旻一起抱头大哭。

  两人只分别了几日,却好似经年。一边哭,一边说着想念彼此的话。

  温旻更是觉得许久没见到阿辽,为金不戮简单却周全地讲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模糊了顾白同“仇先生”的关系,道顾大侠离去,“仇先生”隐身。沈、简两位师父受伤远去,薄一雅、虎伯吕剑吾都没了。

  末了还说了他自己的身世,道他有可能是孤山的孩子。

  金不戮对这些事早就知道,也伤心过无数次了。等温旻详细说完,更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难过。再也不用掩饰什么,以本来的身份在小旻面前光明正大地流泪。为师父、为虎伯、为那些艰难的过往,也为小旻坎坷的身世、为他自己的孤单与一切、为终于守住了的那些东西,倾洒泪水。

  温旻更是在阿辽面前寻到了安慰和温暖。即便他往日爱逞强,今日却也和金不戮一起大哭。

  两人都孩子气起来,搂在一起为对方抹泪,互相怜惜互相疼爱。因同病相怜更心疼彼此,因孤单与无助更急着想确认与感受对方。身体捂着身体,嘴唇亲吻着嘴唇,炽热的掌心彼此摸索。

  温旻搂着金不戮,怎么也疼爱不够。亲着他红肿的眼皮,抿掉他脸上的泪珠,哭着哭着却突然笑起来:“我家阿辽怎么哭出了一身的汗,看看,头上和后背都湿了。”

  金不戮半眯着眼,本陶醉在劫后余生的慰藉之中。闻言心头猛地一颤,顿时没心思搞其他的了——

  他哪里是哭出的汗。那是他一路狂奔,赶出来的汗。

  温旻下一句便问:“听探子说阿辽这阵子又出去散心了。怎么这般不乖?就知道四处乱跑。”

  金不戮窝在温旻怀中。不抬头,也不回答,静静等着这场温柔的拷问结束。

  温旻抚着他的头发,掌间传过独特的触感。轻轻地从金不戮的衣领伸进手,摸摸他的后背;又拿出手掌擦擦他的脖颈和额头,轻声问:“阿辽这几日去了哪里?让表哥好生担心。”

  金不戮攥紧温旻的衣角,依旧没有抬头:“四处走走罢了,烦得很。你回来了,我便哪里也不去了——”

  温旻见阿辽肿着桃子眼窝自己怀里,如一只受到惊吓的无助小猫。一股带着怜惜的热感噌地往脑袋和下腹冒,他捧起金不戮的脸,在鼻尖亲了一下:“表哥也想阿辽了。”

  一下一下啄着金不戮的唇,将整颗唇瓣含在口中轻轻地啃咬。

  小小的撕咬继续着刚才的热烈,带着点原始的兽性,更带着挑逗和撩拨,一下一下地往嘴里顶。

  金不戮只被这么一吻,知道这场拷问已经过去。他大松了口气,也或许是想转移温旻的心思,抑或只是单纯地需求安慰……总之,软在温旻怀里回应,再不愿思索其他。用大腿内侧蹭温旻的身体,让那吻如春风吹野草,轰然成火。衣衫散了,头发也凌乱,两人越吻越浓烈,相拥着倒在地上。

  温旻的手掌探到金不戮衣下,抚着他细腻汗湿的身体。吮吸他的下颏和精巧的喉结,好好地猛吸了几下却倏然停手,难耐又隐忍道:“阿辽,表哥想你。但……现在有些急事……”

  金不戮脑中还混沌着,迷迷糊糊望着温旻。

  温旻坏笑着在他肉肉圆圆的小臀上掐了一把,亲昵道:“阿辽,如今宗内奸人当道,我不能袖手旁观。”

  金不戮轻喘着找回神思,眸光里情韵还在,却已多了思索和探寻:“……你是说……在小五台山上放酒壶和战书的人,找到了?”

  温旻亲了亲他的鼻尖儿:“我家阿辽真聪明。”亲罢,简单将赵廷宴可疑的事讲了,道那厮内外勾连祸害宗门。

  勾连赵廷宴反维摩宗的还能是谁?不是孤山派便是平安治,都和顾白有关。金不戮听得一凛,紧张地问:“小旻你,你想对付谁啊?”

  难道你我又要……

  温旻眸光沉了沉,道:“我只想将两位师父功业守住。其他的暂时都不提。”

  金不戮心中大大轻松了一下,可又很快紧张起来:“你要立刻回小五台山斗内奸?谁陪着一起?”

  温旻道:“知晓此事的人越多,麻烦越多。现在还是保密为主,我只告诉了佳木师姐一人。”

  金不戮惊道:“那怎么行?赵廷宴的师父是章文棠,不正在小五台山做主?”

  温旻笑着点点头,细密地吻他的脸蛋儿:“好阿辽不要担心表哥。我还怕他们了?”

  怎能不怕?

  金不戮岂不知维摩宗内是如何的勾心斗角。单从上次温旻被诬便可窥斑见豹,那时简易遥还在呢。

  现在章文棠坐镇,纵然有其他长老可与其抗衡。但温旻身为简、沈的传人,还是需独自面对很多事,等在前方的岂会是一场小斗?

  根本不及细想,金不戮痛快对温旻道:“我随你一起!”

  温旻本是来安顿金不戮的,当然不肯要他跟着:“阿辽乖,表哥没事。你安生地回南海等我,不许乱跑。”

  金不戮急道:“你若没事怎不叫我跟着?”

  温旻眼神都亮了,却仍然拒绝道:“表哥不想阿辽去见那些个渣滓。”

  金不戮拽住他的袖子:“你不想我涉险,我便想你独自面对那些了?!”

  他说这话根本没思考什么利弊,只本能地觉得小旻同自已一般无助可怜,如今要去面对强大的敌人,他怎能袖手旁观?

  他已经失去了那么多那么多,小旻也孤身一人,现在……金不戮只本能地说了一遍又一遍:“我不要你自己!我也不要自己!”

  温旻几乎要喜极而泣了,可又歉疚担忧:“金伯伯的三周年祭典已然错过了,若阿辽你还不回金家堡……”

  金不戮曾亲见温旻坠谷,早就有个念头,今生今世再不叫小旻再经历那种险事。此念头一直印在他脑海中从来不曾磨灭,纵然来邕州、乃至在小密林中也未曾更改。

  而今时移势易,金不戮空然而伤心,令温旻更成了一片空白中那唯一的光,让他随小旻一起、乃至护着小旻的念头化作了一种自然的坚持。

  金不戮想着:师父也说过了,要我自己想清楚。

  我……若单说维摩宗的事,自和我无关。但我不要小旻独自涉险!

  由此,金不戮更坚定道:“爹爹若在世,也不会叫你独自涉险。”

  温旻感动又欣喜,想了一瞬,想到个主意:“好,既然这样,我们便快速去小五台山了结一切。等手头的事办完就赶回金家堡,还可在金伯母忌辰时一并祭祀二老。”

  故意摆出副轻薄模样:“说到这里,我也太不懂事了,连岳母大人的忌辰还不知道。”

  金不戮心里一滞,随口道:“什么岳母大人。”

  温旻会错意,哈哈大笑:“好好好,为妻说错了。不是岳母大人,是我婆婆。阿辽是我官人。”复又严肃,“不知金伯母的忌辰是何日?”

  金不戮垂了眼眸,小声道:“……没什么。我娘亲不喜欢热闹,和爹爹的忌日一起过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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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金都不是拖泥带水之人。决定同去小五台山便立刻起身。整理仪容、收拾行李。差人给地主刘小佛和封骆送信告别。

  温旻一边收拾一边动手动脚,在金不戮身上这摸一把,那捏一下,坏兮兮道:“咱们过会儿做马车走,在车里还能……”

  金不戮脸上全红,要他小声些。

  两人正腻着,突然听到扣门声响。爨莫扬的声音在外道:“阿辽?你在不在?”

  爨莫扬是去送顾白的。

  他回来,代表顾白下落已妥。

  金不戮本就惦记师父与莫扬哥,方才还想着此去小五台山该用什么法子联络。现在一听爨莫扬的声音,手中行李全放下了。拐杖都顾不得拿,一瘸一拐地跑着便去开门,看向门外的眼神充满了担忧、牵挂,和感激。

  爨莫扬猛地见到阿辽开门,见他这样一副眼神,眼肿得桃子般。心头不由一痛,低声疼道:“阿辽怎么哭成这样。”

  伸出手想将金不戮拥进怀里,抬眼却见温旻竟也在房内,坐姿沉沉,视线跃过金不戮冷冷看来。

  温旻也是眼角发红,似乎刚哭过。可面色又春光灵动,生龙活虎,似有什么好事。

  更可疑的是,他看向爨莫扬的目光含着些许不明的敌意,却绝非小密林中那种对峙时的沉冷之态。更像个护食的头狼,盯紧了争锋的对手。

  这令爨莫扬立刻想到来邕州后遇见的一件件可疑事,本能腾起一股霸道的防备:“温贤弟也回来了?”

  金不戮心里全是师父,完全没反应过来身边两人目光交锋,只担心道:“莫扬哥,顾大侠怎么样?”

  爨莫扬微一愣怔,想着:定是温旻告诉阿辽小密林内之事了。

  顾、金有些渊源。金泰曾帮顾白铸剑,金不戮还替顾白去给沈知行送过梅尘断剑,这些爨莫扬都知道。现在又见金不戮眼神渴求而担心,便将他叫到房间外,简单说了:

  顾白离开小密林后超然独行。但他对爨莫扬印象甚好,又十分尊重,便没有冷硬拒绝与之同行。在爨莫扬劝说之下,答应由他陪伴,在爨氏产业下休养一阵。

  因这场战斗,顾白心力皆有消耗。但现已得到妥善照顾,一面休养一面静心,一切安好。

  由于顾白的意愿,爨莫扬需对其行踪保密,未说他下榻之处具体在哪。却安慰金不戮,叫他不要为顾大侠担心。

  金不戮听到师父有莫扬哥常伴左右,心中大大宽慰。又想到虎伯已去,师父却还不知情,难过道:“莫扬哥……虎伯没了……”

  虎伯吕剑吾乃爨莫扬亲自送去疗伤,由木范婕医治。爨莫扬猛地听说他已经亡故,也十分意外,第一反应是安慰金不戮,下一刻便去看温旻所在的方向,显然是怀疑维摩宗对吕剑吾做了什么。

  金不戮不便明说,以自己是听温旻转述为由,大概讲述了吕剑吾亡故的经过。最后哭道:“顾大侠若知道了一定会伤心的……”

  爨莫扬眸光莫测地快速闪了下,对维摩宗半信半疑。但面向金不戮却是一例温柔安慰:“顾前辈的确担心吕前辈,还让我打探他伤势如何。不过按照阿辽所说,吕前辈乃了无牵挂而去。人生谁无生老病死?只要吕前辈走得安心,你我便不要太沉溺悲痛,反而让逝者惦念。顾前辈那边我自会好生劝解,不叫他伤心难过。”

  金不戮感激点头:“听闻虎伯过世时,鬼面小顾白一直在他身边。若顾大侠想知道更多,可垂询于小顾白。”

  爨莫扬若有所思地点头:“我管鬼面小顾白兄弟叫做玉尘——阿辽可知如何寻他?”

  金不戮垂下了头:“玉尘?这名字起得好,他一定喜欢极了。据说玉尘走得快,谁也不知怎么寻他。但他既然是莫扬哥的兄弟,一定会来寻你。”

  爨莫扬好生感慨,点了点头,一时无话。

  金不戮怕泄漏身份,不敢过问太多。可仍放心不下师父,继续小心试探:“顾大侠对莫扬哥说起金家堡了么……”

  说起他不肖的徒儿了么……

  爨莫扬垂眸温言:“顾前辈没有多言。但我想,他一定惦念金家的情义。”

  金不戮担忧而迷茫:“孤山派以后要怎么办啊?”

  我该怎么办?

  爨莫扬安慰笑道:“玉尘乃是个少年英雄,又是孤山派新一代的掌剑弟子,自然能执掌孤山大业。顾前辈暂时不想理太多尘事,便让玉尘自己去决定孤山后续吧。”

  自己决定?

  我才不是英雄,我只是个不肖之徒,师父都不要我跟着。

  我现在什么也想不明白,只能惹师父生气,还能决定什么大事?

  金不戮这样想着,神色有些黯然。爨莫扬看在眼里好生怜爱,宽慰道:“阿辽莫要担心,待顾前辈休息好,我找机会安排大家聚聚。”

  聚聚?

  师父若想见我,便不会不要我陪着了。

  金不戮一时难过,又因师父得到莫扬哥妥善照顾而感激,更念到了虎伯、阿鹰等故去的同门。百感交集却不得言明。最后定了定神,转告了爨莫扬沈、简远去,却略去了维摩宗有大乱的隐患和其他。

  末了,对爨莫扬道:“此事甚密。除了为简宗主解毒的人,维摩宗之外也只有莫扬哥和我知道此事。我本不该泄露其他门派机密,但我想……沈叔叔愿意你知道他的去处。”

  爨莫扬送顾白离开,却并未听得他们在小密林中太多谈话,对沈、简远去的更多隐情不甚清楚。

  但他受过沈知行之恩,又同沈知行气质相似,虽然同这位长辈见面不多,却颇有倾盖如故的意思。今闻金不戮所言,爨莫扬没一句窥探长辈隐私之问,只肃然答道:“我明白。阿辽信我,我绝不辜负,定为沈叔叔守密。”

  说罢,冲韶岭山隘的方向深深一揖,默了片刻,算是隔空诀别沈知行。

  爨莫扬拜罢,再抬眸已舒朗不少,眼中升起一股海阔天空之意:“沈叔叔本就是方外之人。如此洒脱远行,何其超然快活。你我切莫英雄气短,伤了他的豪气。”

  金不戮重重点头:“莫扬哥说的是,我小肚鸡肠了。"

  爨莫扬用袖子帮金不戮擦泪:“哪里。阿辽为前辈们担心,我却不及你心思细腻——现在一切都结束,便不必再想其他。我送阿辽回家吧,好好休息,将这些不痛快都忘了。”

  金不戮怅然:“谢谢莫扬哥,不过……我有急事,要先回趟小五台山。”

  “回”小五台山?

  爨莫扬奇道:“阿辽去小五台山做什么?”

  金不戮垂下头:“小旻在那边有些急事,不能一个人,我要陪着他。”

  爨莫扬大骇地想:阿辽怎么总和温旻在一起。

  这心思又一次将他拉回小密林中。当日的所见所闻让他有些不敢、却更有些急切地问:“阿辽,你不回家去祭拜金伯伯么?”

  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么?!

  金不戮垂眸拭泪:“祭拜爹爹固然重要,但已经错过日子了。小旻这边有万分紧急的事必须回小五台山,我便干脆先陪他去办。”

  又向爨莫扬深深一揖:“莫扬哥,我……我没什么立场替顾大侠谢你,却真的感激你敬佩你。你是个大英雄,我愿意为你做牛做马!”

  爨莫扬又惊又疑:“阿辽怎么这般说话?”

  金不戮歉然含泪道:“……总之,我永远永远感激你。但现下事情好紧,我必须先走了。我记得我们还有个春日之约呢,也记得我会有位好嫂子。此事我记在心底,等过了这阵子,我亲自上明月山庄去谢你。”

  爨莫扬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事,听了金不戮的话只觉心里空空的。看着阿辽深深作揖竟没想起来拦,生生受了。又因那几句莫名其妙的,不由跟在金不戮身后,远远地看他进了房间。

  金不戮房门没关,温旻还在里面坐着呢。手边拿着件已收好的行李,是个小包袱。

  爨莫扬看得莫名其妙:温旻不是有自己的客房么?为什么在阿辽房中收拾行李?

  温旻确实有自己的客房。

  但他完全没回去过,一直和金不戮耳鬓厮磨地黏在一起。行李自然也全在金不戮的房间了。

  爨莫扬却全然不知这些,眼睁睁看着金不戮也快速收拾好东西,背了个柳条大箱子,和温旻一起出了门向马厩走去。他便跟在后面往马厩走。

  温、金两人一路在前方细密地说话,偶尔互相揽一下,抓一把,举止超乎寻常地亲密。客栈人来人往,他们却只关注对方,丝毫未注意外界,当然也没发现身法矫捷的爨莫扬了。

  突然,温旻拉着金不戮停在马厩旁。

  爨莫扬在后面听得真切——

  温旻说:“对了,真要谢谢我家阿辽,表哥果然化险为夷!乖,快快重新戴好!”

  而后从自己脖子上摘下一枚金晃晃的锁片,给金不戮戴上。

  “轰——”

  宛如有一声巨响,炸在爨莫扬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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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年前的金家堡一战,金不戮几近全残。爨莫扬贴身照顾他近半年,看到过他戴着一块金锁片。上面有一排日期八字,不是金不戮的生辰,不知什么来历。

  那时爨莫扬未太多关注,只觉得那可能是对阿辽来说一个重要的日子,被以金锁片的方式铭记。便罢了。

  前几日在韶岭山隘的小密林中,温旻从胸前掏出块金锁片递给顾白,要前辈帮忙辨认身世来历。

  当时爨莫扬就在旁边看着,见到那块金锁片和金不戮戴过的有九成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刻着生辰八字的部分被抹了。一时间他人都懵了,百思不得其解,以为自己记错或者眼花——温旻的金锁片怎和阿辽的贴身之物那么像?!

  爨莫扬在小密林中曾一次次地看那金锁片,又看温旻的脸色,想要寻找蛛丝马迹。可又好生矛盾,甚至有些自己也说不明白的紧张。直到被“玉尘”求着送吕剑吾去疗伤才缓过神,渐渐将那事放下。

  现在,这金锁片再次出现,从温旻的颈子上到了金不戮颈间。

  爨莫扬远远地看着那金锁片交接,看着它戴到金不戮原本空空的颈上,全懂了。

  他根本无法自控,高声喊道:“阿辽!”

  金不戮在远处,尚同温旻耳鬓厮磨。听到唤声陡然一僵,马上和温旻拉开距离,急匆匆将金锁片塞进衣领内,然后转过身看向爨莫扬。

  眼神一如既往,怯怯的,愧疚的,带着紧张。

  又是仰慕的,乖顺的,好像看向一座天神。

  爨莫扬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语调:“阿辽,借一步说话。”

  金不戮仍如以往,似莫扬哥说什么他都愿意服从。背着他的柳条箱,拄着拐杖拼命快走,一瘸一拐来到爨莫扬近前。

  温旻在后沉沉看着,隐忍不发,眼中却是强烈的不爽。

  看向金不戮时,却又闪过怜爱和尊重。

  爨莫扬眼瞧着这一切,强忍着心头狂跳,对其他的人和事理也不理。只用冰凉的手将金不戮拽到无人的地方。动作有些急切,长指一挑,直接挑断他颈间那条细细的五彩丝线,将金锁片捞在手里。

  那五彩的丝线极细,陈旧得都泛白了,赫然便是当年在金家堡时爨莫扬亲见的那条。

  丝线上的金锁片还带着温温的触感,不知是来自金不戮的身体,还是被温旻捂热。

  微风吹起,锁片似承受不住,轻轻地晃动,闪烁着细微的金光。却又和它的材质一般深沉坚毅,亘古不变,永远执着。

  上面的花纹一条条一道道,正是当年金不戮昏迷时所戴的那块。只是原先錾刻生辰八字的地方变得平平一片,果然是被人捏抹没了。

  爨莫扬似被那金光划伤,眼中蓦地一刺。

  他终于看清了。也全都辨明白了。

  更看清了——

  锁片被挑出金不戮的衣领之时,那被带得微微敞开的领口,衣下蜜色的肌肤细腻光洁,精致的锁骨小巧而清晰。

  在细腻精致的锁骨周边,一块块淡淡的、粉青的,片片的,亲密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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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爨莫扬自在邕州碰见金不戮,便本能地感到阿辽身边有种可疑的危险。但想不清、也不敢深究那是什么。

  温、金在邕江边相吻,曾引得一时轰动。但爨莫扬急着处理顾白的事,自然也没空了解谁和谁在江边亲了那种香艳小事。

  后来温、金一夜缠绵,第二日金不戮身上爱痕斑斑,被他装作上火着凉遮住了。当时爨莫扬不在,也不知那档子事。

  再后来金不戮扮做鬼面小顾白,衣装十分严实,脖颈的痕迹便完全没有显露。如今过了几天,痕迹变淡,不细看本不会引人注意。

  但方才金不戮同温旻厮磨,身上又添了几枚新的印子。这一回他心思不同以前,早把遮挡的事忘九霄云外去了。

  如今衣服被这么一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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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旻因金不戮被爨莫扬叫走,非常不爽。但他知阿辽最敬重那莫扬哥,便没多阻拦。只远远地在一角等着。

  眼见着金不戮被爨莫扬拉走,远得他根本看不见,温旻只能凝神去听。他听见了风吹树叶,人马纷乱,却没听见阿辽和那厮的片言只字。正琢磨着往前凑凑,忽而听见金不戮的惊呼在远方响起:

  “莫扬哥——!”

  语调不好,带着惊吓和羞耻,分明是一声惨呼。

  温旻只觉脑袋一热,什么都顾不得了。拔剑冲过去,越过几个拐弯,来到马厩的另一个方向。远远便见金不戮捂着领口愣在当场,眼神惊慌而羞耻。

  爨莫扬站金不戮对面,手里竟捏着温、金的定情金锁片。眼瞪得老大,眸中刀光闪烁,似乎要将谁生吞活剐了。又似被人捅了一刀,剧痛且伤。

  温旻根本不想琢磨那眼神中的含义,连个为什么都没问,直接便杀上去。饮冰飘云剑法、温柔小剑,甚至还有些古怪阴辣的招数,通通往爨莫扬身上招呼,要将那男人刺死在剑下。

  爨莫扬早就看到温旻冲过来,根本不躲闪。一把将金锁片甩在地上,抽出七宝镰月刀便同他战在一处。

  温、爨两个人从小到大,经常是见面就打,理由不尽相同。而像今天这般互相憎恨的争斗,却是头一次。

  爨莫扬如暴怒的雄狮,刀刀裹风挟雨,雷霆震颤,天地都要为他抖一抖。

  温旻刚远途赶回,体力耐力都稍逊,却毫不惜力。每一招都要将对方刺成蜂窝,似一头绝不妥协的孤狼。

  就这样刀来剑往,招招见血。两头雄兽决斗只叫日月变色,地上的金锁片早已无人顾及,蒙了尘、溅了血,形状都被踩变了。

  爨莫扬一刀砍伤温旻臂膀,又在他胸前豁了道巨大的口子。

  温旻毫不示弱,重伤之下就要扑倒,却还不忘挥剑在爨莫扬脸上划了一道。

  爨莫扬受伤眼都不眨,趁空档将温旻踢翻,高举宝刀向他脑袋剁去。

  只听一声惨呼响在外围:

  “不要!”

  有暗影一闪,豁地挡在七宝镰月刀之下。

  连个声响都没。金不戮举起拐杖一格,木棍在宝刀之下沉默而断,半截残根飞出好远,落地发出一声干枯的,

  当啷——

  爨莫扬望着那崩断的拐杖,人都失落了。木头似的杵在那里,不知道动。

  金不戮扑挡在温旻身前,紧紧地抱住他,仿佛个无力的小孩子徒劳护着自己最爱的小狗。

  温旻一点也不受,嘶吼道:“阿辽躲开!他有种便将我杀死在此!”

  金不戮凄惨地哭劝:“别说了——”

  转而抬头冲爨莫扬哀求:“莫扬哥,别伤害小旻。求求你……”

  金不戮匍匐在地,全身心回护的姿态。眼睛那般明亮,却盛满惊恐的泪水,似乎他自己也要跟着温旻死了。

  温旻仰躺着,唇角淌血,身负重伤,眼神和面色却尽是暴怒与不服。看向金不戮时却又是愧疚和心疼,伸手护着挡着,似乎就算是死也要死在阿辽前面。

  这两人相互依偎,抱头在一起,俨然一对互相搀扶的苦命鸳鸯。

  莫名其妙地,爨莫扬就成了棒打鸳鸯的邪恶之徒。

  爨莫扬的脸上在淌血,眼神全没了往日的狂放与犀利。只有困惑与愤怒,支撑他仍然能拿得稳刀,哪怕刀尖儿都是颤抖的:“阿辽,这畜生对你做了禽兽之事,侮你欺你,你还替他说话?!”

  金不戮哭道:“小旻没有欺负我,是我愿意的。我,我喜欢他……”

  爨莫扬宛如被当众抽了记耳光。轻轻一晃,呆在当场,一句话也没了。

  半晌后,他怔怔地、凉凉地自语:“是了。你若不愿意,自然会拒绝。会来找我,会要我保护你——可你没有。”

  他空空地远望,视线不知该落在何处。

  似是对金不戮说。又似在对一个漂浮在空中,看得见、却永远摸不到的谁说:“你从小便护着他。从第一次见他开始便是如此,我该记着的。”

  说罢,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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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栈的伙计和马倌听说马厩附近有人闹事,还都是拿家伙的,赶忙伴着去阻止,却迎面撞上个人。

  那人神一般高大伟岸,巨石山岳般强大而沉稳。伙计们撞在他身上,如棉花球撞上石头,全都一个个弹了出去。

  那人丝毫未被撼动。一步一步向外走着,像一位神祇飘过。

  伙计们十分惊悚,偷眼去看——

  诶哟,好生英俊华贵的俊杰。

  这不是……

  明月山庄的爨少庄主?!

  伙计们忙不迭地道歉,说自己有眼无珠,撞到了大贵人身上。

  爨少庄主并未回应。也不旁视。只是向前,一步一步走远。

  伟岸高大的背影走进阳光里。融进天际里。

  自始至终,都只有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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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卷 到此结束,谢谢妈咪们对儿子们的爱!

  以下是人肉分卷:

  【卷一|塞外关山寒】1-35章。讲梅尘断剑出现(你已经看过啦)

  【卷二|江南花昼暖】36-90章。讲大小魔宗的姑苏断剑之约(你已经看过啦)

  【卷三|南海碧波横】91-141章。讲温小旻和金小瘸在南海的一件大事儿(你已经看过啦)

  【卷四|天都故楼远】142-314章。讲老一辈艺术家们的归属,温、金有全角度新层面的激烈对手戏(你刚刚看过)

  【卷五|春城芳菲尽】315-396章。讲大小魔宗终是难逃争霸(就是下一卷)

  【卷六|松镇雾霭清】397-445章。讲小旻追妻,夫夫大彻悟

  【尾声|永春】446-最新更新章。你想要的结局,都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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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一代艺术家真是光辉闪耀,他们一走让妈咪们都觉得这个故事已经完结了(我自己也有此错觉

  无奈温茶和阿辽大声呼喊———妈咪,还没完结呢!(hhhh

  不好意思,这个故事真的还没完结,哈哈哈。

  老一代艺术家拂袖离去,却留下了许多未解之谜:

  金阿辽的身份没有完全揭晓,他不能瞒着小旻就这么过一辈子。大小魔宗一直并称,新一代又个个是人中龙凤,扩张路上不可能没相遇。历来不能为外人撼动的维摩宗出了赵廷宴这么个坏胚,算起来从老沈断臂开始,所有坏事就和他有关系,可老一代没来得及对他做清算……

  嗯,设计故事的时候也没想到会写这么长,我低估了写清楚一个阴谋并彻底解决它所耗费的字数。后来才发现每一卷单独拎出来做个长篇都够了……

  但为了保证上述每个问题都有合理的答案,为了让每个人物都有最恰如其分的谢幕,我不能选择全部略笔,匆忙完结

  虽然做不到像本格推理那么严谨,也因此让大家等待了很久。但还是希望别人提起这个故事的时候,不要是“烂尾了”“最后怎么回事,糊里糊涂就完结了”。所以,纵然很冷,还可能被槽,我还是决定继续写

  我看到一位位新的读者朋友追更到这里,也记得曾有很多读者每章都点赞留评,但从中间某一章突然就不来了

  对于一直追到这里的大家,真的太感谢了。没有嫌弃这个长得有点离谱的故事,没有嫌弃这个任性的剧情,可以说是你们帮忙撑起了这个儿子

  对于没跟到这里的读者,也很感谢。毕竟在某一段旅途中,你我曾一起走过,多谢那段时间你给我的鼓励

  两盏后续还有两卷(没错,两卷!),体量上要比第四卷 短一半甚至更多(潜台词:也没那么长啦

  如果有妈咪想知道上面诸多的问题的答案,或者习惯使然想看到一个故事平坑。不管怎样,都请接受一声谢谢——

  谢谢你跟来了。这段旅途不算短,幸好有你作伴

  咱们手拉手往下一卷去吧!

  想要细聊的话,欢迎来wb找我: @风乐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