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两盏江湖【完结番外】>第321章 310. 老家的龙眼树

  小小的密林静地,再次陷入诡异的安静。

  金不戮独自站在密林中央,怔怔地望着师父和莫扬哥远去的背影,心中一团乱麻,连动都动不了一下。

  沈知行则空空地望着月亮,望着顾白离去的方向,许久没有说话。

  现在,小密林中只剩下温旻一人是清醒的。

  他本就对孤山派态度有所缓和,方才又见顾白的通透与果决,对其远去也有些感慨。但这厢简易遥生死未卜,必须先救人命,温旻便独自护着他起身,打算去找木范婕和窦胡、苏梨。

  鲸梦红越到后期毒性发作越快,简易遥的眼睛已有些看不清了,去扶温旻的手时捉了个空,却不动声色地改捋自己的头发。这小小动作被温旻完全看在眼里,犹如一根利刺,在心底突地一扎。

  回头再看沈知行,仍是没好到哪里去——他人是健全的,可眼神全塌,跟瞎了也差不多。还在那直愣愣地对着月亮,仿佛亲见整个世界在面前毁灭、丢失,万劫不复。

  温旻叹了口气,轻轻道了声:“师父,徒儿先陪宗主去疗伤。”

  沈知行豁然梦醒,也发现了简易遥毒发更深。再次不舍地冲顾白离开的方向看了眼,便倏地转过身体,用独臂将简易遥扶稳。

  离开小密林前,温旻有心同“白兄”打个招呼。可碍于两人的师父们如此结果,终是没有多言,只用眼神关照了一下。

  徒儿的这些小动作皆被沈知行看见,他也惦记着顾白的徒弟还在这里,冲金不戮道:“孩子,随我们走吧。你师父还在气头上,以后总能寻他。”

  金不戮原本因师父叫他“好好想想”,便真的站在原地去想,一时没想明白,整个人都呆了。而今听沈知行这么一说,突然又被一口恶气蒙住,陡然生起股孤零零的恨意,豁地拔剑拦在前方:“‘以后寻’?你们逼走了我师父,以为就这么结束了?!”

  温旻将简易遥完全交到沈知行怀里,来到金不戮面前,温和道:“白兄,顾前辈已经放下了。”

  金不戮怆然大笑:“你们都不要他,他不放下还能如何?!”

  温旻问:“那白兄想怎么样?是不是也要刺我一剑才肯彻底放下?”

  月光打在温旻的脸上,让他澄澈的双眸显得更亮。看向金不戮的眸光里全是真诚,并无争斗之意。

  一时之间,二人耳鬓厮磨,怀抱温柔,往日的宠和爱历历在目,统统涌上金不戮心间。他明明在愤怒的,却忍不住手中发抖,连剑都握不紧了。矛盾又愤懑地对温旻道:“我刺你?你便乖乖让我刺么?!”

  沈知行在旁沉声批评:“你们两个小孩子怎么也要你刺我我刺你的?看我们这几人还没够么,还要说这些伤感情的话?”

  简易遥凭声辨位,将脸转向这边。却只静静听着,虽也有关注之意,神情却比沈知行放松很多,似已料到温旻会如何处理。

  一时间,金不戮怒着,沈知行担忧,简易遥沉默,全世界都在等温旻一个答复。看他会不会如自己师父那般扯开胸膛,让“小顾白”来上一剑。

  温旻也知道自己的回答举足轻重。环顾四周,无奈地笑了笑,语气却斩钉截铁:

  “我不让。”

  金不戮直接傻在当地。又羞又恼,过了许久才结结巴巴地气道:“你,你,你这耍无赖的坏人!”

  温旻却全无戏谑之意,正色道:“小弟当然愿意陪伴白兄、让兄弟开怀。但不让白兄刺我,却是因为有个人还在等我。”

  目光却似穿越万水千山,笑意温柔得如一道橘红的暖光:“阿辽还在邕州。他为我只身一人远赴邕州,我也答应他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回去。今天若我出事,阿辽一定伤心。我不要他有一点点伤心,所以我要好好地活着回到他身边。”

  这话无限温柔,却有力无比。似一支带着金光的箭,将金不戮的心刺了个透。

  其实,若温旻真的扯开胸膛让他刺,金不戮便会下手么?

  他内心诸事纷杂,理还没理清,更不会将现在的一切怪罪在温旻身上。温旻这样一说,更是让金不戮身体晃了一晃,再也没有力气抬手,只空洞地望着维摩宗三师徒,什么反应都没有了。

  最后被沈知行劝了句,“孩子,随我们一起去看看吕大哥吧。”才想到虎伯不知怎样了,终是不由自主地迈腿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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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爨莫扬在护送顾白离开时,通过张七剑辗转告知封皓秦和萧兰卿:平安治军重创维摩宗,并将简易遥击伤。至此,维摩宗再无可能威胁江湖。三升道没能做大,消弭于无形。“仇先生”功德圆满,直接退隐,云游四海去了。

  萧兰卿一路奔来却只是闷头赶路,一件大事都没赶上。如今听闻师父突然离去,竟然连告别都不得,捶地大哭。

  杨槿听闻“仇先生”突然隐遁,怔了半晌。而后朗声大笑,凄凉如哭。

  应葱葱跟来得较晚。相比杨槿,更是连“仇先生”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她眼中含泪,娇笑几声,朝山中恨然一望,突然开始脱衣服。将平安治的皂锦质孙服甩了个干净,只着一身小衣扬长而去。走入深山之中,再不归队。

  吴天等人也是震撼异常。最后沉默地望着天际,似有无限忠诚无处安放。

  维摩宗一边,温旻得简易遥允许,也派人通知了欧阳千代和尔朱锡睿停手。

  一场大战,牵涉近万人,朝堂江湖无不惊动,就此安静地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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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易遥被温旻师徒秘密护着,找到了木范婕、苏梨、窦胡三人,抓紧解毒。

  三个年轻人听闻简宗主中了鲸梦红,无不大惊失色。第一反应均不是马上救人,而是找个安静、安全的地方——这场医救不亚于方才的万人之战,将要持续多久,谁也说不清楚。

  温旻以代右护法身份封锁了所有消息。遣人就近找了几户农家,给了大笔银子让原住户暂时外出半月。又请欧阳千代、尔朱锡睿安排亲信守在较远的地方,只道宗主轻伤需要疗养,再不说具体细节。另外派人飞速去小五台山和万品楼,秘密请木清风先生和柳万里前来。

  其余人等全部遣散。纪佳木等癸字堂弟子留在薄一雅坟茔边。就连小七、叶子恩等小弟子,因为太小多留无益,也全部找借口让他们避在外围,不得擅自乱跑。

  虽然两位师父与长辈们在前,但温旻行事部署极有章法,既无慌乱也不唯诺胆怯,言谈举止间已颇具执子天下的气势。

  这些却都是属于维摩宗的井然有序。

  金不戮一个孤山派的外人,身份尴尬。维摩宗越是行事周密他越内心复杂。

  但沈知行对他关切异常,诚恳地挽留了好几次。温旻虽然匆忙,对他也毫不冷落,时不时会派人来关心一下“白兄”需要什么。

  其他维摩宗众见到传说中的鬼面小顾白,自然免不了吃惊。但维摩宗纪律森严,右护法、代右护法未发话,竟无一人敢对金不戮使个不好的眼色。是故,维摩宗众人在金不戮面前来去匆匆,全部在沉默地忙自己的事,与他互不相扰。

  如此情境,金不戮虽情绪复杂而身份尴尬,却没有什么不自在。去看了一次虎伯吕剑吾,简单交代了几句顾白同其他人最后的决断,便找个了清净地方自己待着,没有离开。

  或者干脆说,他根本没想好若离开该怎么办。虎伯还在维摩宗地盘养伤,不能轻易挪动。师父临行前要他自己想清楚,不肯要他跟随。之前在小密林里的一桩桩事更让金不戮心绪纷繁,真是越想越焦急,越着急越想不清楚。

  本能地,他又去看温旻。

  温旻席地坐在简易遥治毒的房屋对面,在一棵树下仗剑守护,神色坚毅威严,眼神却偶尔会有些怔愣愣的,还时不时看看手里捏着的金锁片。

  他自小是维摩宗弟子。吃维摩宗的,住维摩宗的,受到的全是来自宗内长辈的关怀爱护,外出长的也是维摩宗的脸。如今成为一代护法,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突然得知自己有五成可能是原先的“敌人”之后,恐怕任谁都会犯傻。

  饶是温旻智计远非常人,面对“我究竟是谁”这个问题,也不免茫然。

  方才形势紧急,温旻凭本能做了些安排,不敢去细想别的。现在一切安顿完毕,只剩等待,得了空,那些让他为难的事便又冒出来。

  他仔细回想着,回味着从小到大的一幕幕,如一只孤独的牛犊独自躲在安静的角落将过往反复咀嚼。咀嚼之中,总感到有两道目光缠绵地望来。回眸一看,“白兄”正直直地望着他呢。

  温旻笑了:“白兄。以后你我不仅是结拜兄弟,还可能是同门啦。”

  金不戮不自然地别过眼神,没搭理他。

  温旻神情严肃起来,歉然道:“对不住。因为情急,兄弟又愚笨,之前在小密林中有好多事做得不妥。但日后你我兄弟关系更近,自有很多法子重修旧好。”

  金不戮听他说到小密林,不由想到师父远去情景,冷笑中带了几分凄凉:“什么旧好,什么同门?我师父可没断你是孤山派的后人,你充其量只可能是住在孤山附近的孩子,跟我派没什么‘旧好’可修的。”

  温旻诧异地扬起长眉:“孤山的孩子同白兄还不够近?再说了,事到现在,白兄还要分得如此清楚?孩子和后人有什么差别。”

  金不戮更气:“那又怎么样?你们都不要我师父了!”

  温旻闻言正色,顿了一顿,诚恳道:“今日之事确实可叹,但我师父心善仗义,白兄自是知道的。我家宗主如此,师父万无可能袖手旁观,这不是‘要谁’‘不要谁’那么简单的事。

  “顾前辈果断了结前仇,令人好生敬佩。可事已至此,以顾前辈之刚硬,断无可能随我师父留在宗主身边。这一切,其实从我家宗主中毒便已注定了结局。

  “你我二人的师父若想破镜重圆,恐怕需要更多耐心与时间。白兄,我们兄弟做为后辈,既然知晓其中为难,便不要再说气话了。”

  金不戮觉得小旻所言似乎有些道理。可他又不是没见过温旻多次向着简易遥,想到便又难受起来:“破镜重圆?你巴不得现在的场面吧。”

  温旻一怔,旋即明白了金不戮的意思,大方致歉道:“小弟出于本能,不想我家宗主一个人挺过难关,定让白兄伤心了。但推己及人,若换成白兄,以你之宽厚仁爱,也一定是同样心境。”

  听到这话,金不戮心中多少起了些争抢的意思,突然大声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和孤山有关系,又说关心我。好,我且问你,你还要继续做维摩宗的弟子么?还是和我回孤山去找寻身世!”

  温旻完全没当金不戮说的是气话。默了片刻,十分认真地答道:“白兄所问,正是小弟最近所想。无奈小弟愚笨,至今也没想通——

  “小弟既然同孤山有关,便不能对孤山派之事袖手旁观。若白兄你或顾前辈有事托付,我定万死不辞。

  “但顾前辈走前已通透了结一切。我就算真是孤山派的后人,却还要继续做什么?杀人?泄愤?这不是违背顾前辈的意思,让他多年的苦心白白东流么?

  “再者说,我师父当年攻上孤山乃层层机缘所致,并非本意要做屠戮之事。更何况对我而言,他真伤过我的家人么?那也是不一定的吧。

  “现在屋内的两位前辈或残或伤,我师伯也已离世,维摩宗已付出了不少。而宗内前辈们对我的养育和教导之恩,却是实实在在的……”

  说着,温旻向简易遥解毒的屋子看去。目光里有担忧,更有几分对亲情的渴望。

  金不戮看着温旻如此目光,心头重重一顿:小旻说自己没想清,其实他已想得相当清楚了。

  小旻不打算再继续追寻自己的身世了……

  他念着沈叔叔和简易遥对他的好,还念着薄一雅,甚至念着小七他们……

  想到这里,不由沮丧:那我呢?

  现在师父远走,只剩我和虎伯二人。而我金家堡更是……我,我该……

  金不戮想到自己身上,又想到了师父让自己琢磨的问题,不由开始发愣。忽觉身上一暖,抬头看去,温旻拿了件披风给他罩上:“天气有些寒凉,白兄穿暖些吧。”

  金不戮有些慌张,赶紧跳起来:“做什么腻腻歪歪的!我一个大男人还需要照顾么?”

  温旻吃惊地笑了:“瞧白兄说的。当日在邺京山洞里,白兄照顾我还少么?如今我关心你一下又怎么了。”

  金不戮捏着披风的边角,还想再说两句。

  温旻却劝道:“白兄自是担心顾前辈的,这点兄弟明白。但顾前辈有爨少庄主相陪,一定平安。等这阵子过去,顾前辈心思稍转,你我再一起去看他岂不更好。我们早就说过,要为孤山与维摩宗和解做点事的,对不对?

  “现吕前辈在此养伤,是眼前的大事。白兄且好生休息,养足了精神多多照看吕前辈。其他的事若一时想不通便暂时不要去理会。时间那么多,还怕寻不到解决的法子了?”

  这通劝言辞恳切、条理清晰,语调更是温柔宽和。金不戮被劝得两眼直愣愣,痴痴地望着温旻想:是了,小旻说的有道理……事情那么多,三天三夜也论不完,一个劲胡思乱想完全帮不上忙。

  又想着:小旻就是这样的……他明明惦记着维摩宗的,却将我的事也安排清楚了。

  小旻天生聪明,能将所有事情都理顺。即便一时理不顺的,也能让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我……我……总之,我就依小旻所说,先照顾虎伯。等虎伯伤好些了,便去寻莫扬哥问问师父的下落。

  不知师父肯不肯见我。他若见了我,一定会问我将自己的事想清楚了没。我,我……

  金不戮也需时间思索与整理。起先他一时气懵了头,有些憋住。现在明白自己还有同门要照顾,嘴巴便再没那么倔,态度也没那么生硬。只默默地发愣,打算天亮后再去看看虎伯吕剑吾,便裹着温旻给的披风昏昏沉沉地靠树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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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宿,临近早饭十分,突然听闻木范婕在远处叫:“鬼面小顾白大哥,快来看看你家师弟!”声音不好,带着惊慌和伤心。

  她说的是吕剑吾。

  金不戮闻言大惊,跑去吕剑吾的房间,连披风掉了都没反应。

  温旻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披风,没有紧跟着“白兄”而去,却先问木范婕到底如何。

  原来,吕剑吾被爨莫扬送到木范婕身边,立刻得到医治,还有明月山庄的几个人守护。后跟着简易遥被送来此处农家,明月山庄不能留人再跟,便是金不戮和木范婕照顾他。

  他已渐渐好转。后木范婕需专心医治简易遥,也觉得吕剑吾再无大碍,便只在用餐时过来看望和诊脉,昨晚还亲眼看着吕剑吾喝了一碗粥,一切如常。

  可是,过了一夜,木范婕又出来为吕剑吾送早饭、把脉,却发现他竟自己动手将绷带全拆了,人也已经不太好了。

  木范婕此前压根没遇见过治不好的病人,对温旻说完来龙去脉,哭着道:“吕前辈本好好的。昨天见过了鬼面小顾白大哥,可能是聊到了顾大侠的什么事,今早便这样了……

  “医术治人身,可心病难救。不知,不知他心里怎么想的……只怕已没了活着的意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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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不戮冲进吕剑吾房中,见他身上缠了一层新的白布,是木范婕帮忙刚换的。

  可那白布又重新开始渗血,吕剑吾的内息也已完全紊乱,在床上撑着,只剩一口气了。

  金不戮昨天看过吕剑吾,当时便觉得虎伯听了顾白的决断后神情有些怪异。而今见他这样,多少猜到了虎伯已耗尽心气、油尽灯枯。

  吕剑吾苍白的脸上露出个宽和的笑,刚想对金不戮说什么,发现温旻竟跟在后边进来了,立刻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温旻听完木范婕所说就来看望他的“白兄”和吕剑吾。刚迈腿进屋便见吕剑那防备的眼神,便没继续往内走,而是对金不戮道了句:“白兄、吕前辈,我去外面喝口水。有事叫我便是。”

  温旻一走,吕剑吾放松了心神,看向金不戮的独眼里又涌上旧日的慈爱眸光。

  金不戮想哭泣,又怕惹虎伯伤心。只压抑着一抽一抽,摇晃吕剑吾的手:“虎伯这是为何?!小婕明明说你快要好了……”

  吕剑吾颤微微却慈爱地叫了声:“少爷……”

  只这一声,顷刻间将金不戮拽回南海的童年。

  老家的龙眼树,父亲,阿鹰……成长的喜悦,金家堡的房子,慈爱的目光,南海的海浪……

  这些回忆如此深刻,鲜明如昨,却一个个地远去。而今,虎伯也要离开他了。

  金不戮想到这些,指甲几乎掐进吕剑吾干瘪的手里。

  吕剑吾吃力地用另一只手拍拍金不戮的,虚弱的话语慈爱又愧疚:“少爷,我做了许多对不住你的事,临走还让你哭一回。”

  金不戮抽噎道:“什么对不住?虎伯莫要乱讲,你若离开我才是真的对我不住!”

  吕剑吾笑着摇头,缓慢说道:“少爷听我讲——先生操劳这许久,终于了无牵挂。少爷你也已长大成人,我便放心啦。”

  眼神一狠,转而又有些释然:“简易遥那魔头……先生已替我孤山做了决策,我也已经尽力啦……下去以后若碰见那些个师兄师弟,他们谁敢再说我偏心鹰系一支,我便要问问,‘你们有谁碰到过简魔头一丝丝衣角?更别说如掌剑师兄那般将魔头重伤’!

  “少爷,如今我心里已无牵挂,早该去给老爷赔罪。唯一的牵挂,便是想知道阿鹰和小黠慧师弟在下面快活不快活。”

  金不戮是第一次听虎伯吐露同门旧事。一方面验证了他对门派之中复杂内情的猜想,另一方面也知虎伯已心神涣散。

  他好生难过,好生害怕,大声哭劝道:“人都没了还有什么快活不快活?!虎伯你不要乱讲!好好叫小婕为你医治,定然没大碍的!”

  吕剑吾的眼神却更加涣散,喃喃道:“我早该下去了。自孤山出事,我杀生几何,自己还不知道么?别的不说,单爨小姐……”

  金不戮本能一惊,快速看向窗外,确认温旻没在周围,赶紧回身捉着吕剑吾的手,似要将他的指头握断:“莫提了!那些事都不要再提了。全都是我的错,都由我来还!我对不住莫扬哥……我,我一辈子给莫扬哥做牛做马,可我不要虎伯你有事!”

  吕剑吾制止了金不戮,独眼中有大彻大悟之意:“怎能说是少爷的错?而今我要死了,便都到我为止吧。我这把骨头煞气太重,也莫要葬回孤山了。我只想在此好生歇歇……”

  说到此处,缓缓闭上眼睛,呼吸如退潮的海水渐渐淡下去。可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激动地抬起头,独眼骤然大亮,不放心地紧紧瞪住金不戮:“爨少庄主那里,少爷你一定要答应我,千万不准一时心软……”

  金不戮明了,呜咽着答应:“好,我不说。我绝对不告诉莫扬哥!我欠他一辈子,我一辈子报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