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两盏江湖【完结番外】>第295章 284. 蔷薇蔓延

  顾白正以仇先生身份坐在书房中,读来自封皓秦的信。

  突然,沈知行推门进来: “小小……先生!”一贯潇洒的神情中,颇有些慌乱,“我要出去一趟。”

  顾白的眼睛都没离开信纸:“做什么。我们还没招够人马。”

  沈知行急道:“旻儿出事了!”

  顾白顿了顿:“什么事。”

  沈知行忙把从送酒小哥处听到的消息说了。说温旻被坏人刺透了胸膛,掉下山谷,生死未卜,还被皇帝追封为一等骁勇将军。不知是不是真的回不来了。

  顾白立刻明白,哨岗终是混入了外人。

  他缓缓抬起眼眸,望着沈知行轻叹:“你还是不听我的劝告。去找外人乱听。”

  沈知行急道:“我也希望是乱听,最好是假消息!不过,是真是假,回去看看才能明了。”

  顾白眼中有一丝伤神:“所以,你要回小五台山。”

  沈知行早已拿定了主意:“小五台山较远,我当从南往北寻。先去邺京打探,若没有可靠消息再回山。一路向北打听着回去,便能更早知道消息。”

  顾白放下手中的信件:“你都想好了,只是来知会我一声。”

  看着沈知行,眼中已有雾气蒙蒙:“那我呢。”

  此刻他仍是仇先生装扮,声音也还压着。身旁有个下人在帮忙研磨添茶。

  沈知行不便多言,向那下人看去。下人明白沈大人和仇先生有要事商议,连忙告退。

  屋内顿时只剩沈、顾两人。

  沈知行再无顾虑,握住顾白的手:“小小白,你和我一同去!”

  顾白凄哀地笑了,露出本来的音色:“去小五台山?见你的宗主师兄?我的仇人。”

  沈知行猛摇头:“不是的,旻儿……况且我师兄,他,他现在只一个人,一定担心死旻儿了……他也有为难之处。”

  顾白的眼神凌厉起来:“我且问你,温旻是怎么被刺伤的,又是和谁一起掉下山崖的,你可知道?”

  沈知行想了想:“他们说,旻儿在追人……”

  说到此,突然停住了。

  温旻在邺京追人,还能追谁?

  十有八九是孤山派的人了。

  在邺京的,沈知行所知道的孤山派弟子只有两人:鬼面小顾白,虎伯吕剑吾。

  他不可置信:“难道,吕大哥和你的徒儿……”

  顾白泪眼望着沈知行,有些许失望和伤:“维摩宗对我孤山派赶尽杀绝。派你的徒弟追杀阿虎同我徒儿,害得他们一个跟着掉下山谷,一个下落不明。我没有找你们算账,你却来这里,说要去看你的徒儿!

  “维摩宗上下几万人,你说你的师兄只一个人了。可孤山派呢?孤山派人便很多么?!”

  沈知行眼神一震,悟道:“小小白,你早知道这件事了。”

  “不错,我知道。”顾白豁地站起了身,“我不仅知道,还瞒着你。不准你出门,不要你听那些风言风语。怎么,你要罚我骂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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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沈、顾二人到了杭州,顾白仍憋着一口气,曾派人迷惑维摩宗过一阵。频频假传沈知行受伤的消息,乱简易遥心神。

  但没多久便听闻温旻和金不戮同时坠谷。顾白大惊,再没空想别的,立刻写信托封皓秦和萧兰卿关注此事,请他们帮忙寻人——封皓秦若派人寻温旻,自然能连“鬼面小顾白”一起寻了。

  可不久,又听闻金不戮去找萧兰卿了,并无大碍。还被人瞒着,似完全不知温旻坠谷。

  作为师父,顾白只要一想便明白是怎么回事:金不戮跟着温旻一起掉下谷。既然他没事,温旻定然也没有大碍。不然,他那老实徒儿和还能稳踏踏地装不知情?

  想通了这一层,顾白大为心安。又派人暗中寻了一阵吕剑吾。虽没找到人,却也没听说他落难,便暂时放了心。

  因忌惮维摩宗,更担心沈知行找金不戮问长问短。这些事,顾白通通未告知沈知行。只自己默默处理,默默地咽下。

  沈知行同他在一处,也的确没心思管外面的风言风语。只一心一意地欢喜,处处怜他疼他。经历岁月洗礼更显温柔深情,比当年初在一起时更加包容。

  渐渐,顾白生出了些倦怠。心想徒儿大了,不听师父的话,只同那温旻在一起。

  阿虎身为虎系一支唯一的弟子,现在可能已经平安无事了。

  他有种奔波后的疲倦感,有心拉着沈知行远避江湖风波。便选好了地方,来到维摩宗和平安治全都鞭长莫及的邕州。说是招募人马,却有逃避的意思。

  他要逃避一切,逃避往昔,甚至逃避自己。只想遁世在这里。

  但顾白深知维摩宗要找沈知行只是抬抬手的事,便将他看起来,不准他出去,不准他接触外人。就连喝酒也提前安排好,不叫他出去买。

  难得,沈知行一个屁股着火的性格,愣是因为顾白而生生压制住了。说不出去就不出去,说和小小白黏在一起,便整日不离开。

  两人朝夕相处,淡然却温馨。顾白甚至有那么一瞬想:若就此老死在邕州,也好。

  但,终究是难。

  树欲静而风不止。温旻的消息,终还是被沈知行知道了。

  却知道的不全。只知道温旻坠谷,知道他被追封,却连后续都不清楚。

  顾白早已嘱咐了全院上下,不准乱听乱说。还有谁能给沈知行透露个半缺不全的消息?

  定然是维摩宗的人了。

  维摩宗从未放弃他们的第一快剑右护法,沈知行也从未彻底忘记维摩宗。纵然顾白想拦,却如何拦得住心海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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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知行不知顾白心中波涛汹涌,却也猜到了小小白不想叫自己离开。赶紧用单臂将他拥住:“傻话,我骂你做什么?你早知道了这些事却不告诉我,是怕我担心。对不对?”

  顾白的泪眼空洞而虚无:“你的徒儿与我的徒儿同时掉下了山,你心里却只有温旻。何曾想到过我的徒儿,我的孤山派?”

  沈知行忙道:“没有的事!若你的徒儿有事,我自然也会全力救他!现在他和旻儿怎么样,你可知道?”

  顾白看也不想看他,将脸别到一边:“你答应过我不再管维摩宗。可还是一个劲问温旻怎么样,说你的师兄孤身一人。”

  “不是的,小小白。旻儿受伤了,他只是个无辜的小孩子呀。”

  “无辜?小一辈中,就你的徒弟心思最多。温护法若无辜,只怕天下没有复杂之人!”顾白根本不等沈知行回复,说完这句便一把推开他,含泪走了。

  沈知行听到“温护法”三个字,简直一头雾水。有心拉顾白一把,顾白却已经开了门。

  门外有些护卫和下人,不远处还有杨槿在和吴天在过招练功。众人见“仇先生”面色难看地走出来,都不由停了手。沈知行再也没法跟上,只能看着一条背影孤零零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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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里,沈知行完全没消停。找了顾白好几次,顾白不是在和杨槿议事,便是在院中陪仅有的十多名平安治军操练。总之很忙,没空见他。

  他惦记徒儿和宗内,又想到遥师兄和自己分别时寂落的模样。也不免回忆起自己初闻被封右护法时的心情。不知旻儿此刻心情如何,伤全好了没有。

  他五内俱焚却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坐回自己房里等顾白消气。

  夜已深,三更敲过。

  沈知行却不困。他历来精力极佳,现在有了这回事,更不想睡了。便在床上打坐。

  不久,听闻房外有脚步声响。十分熟悉,正是顾白。

  顾白和沈知行住在同一套院子里。顾白在朝南的一间,沈知行在朝东。

  现在沈知行清晰地听见,顾白的脚步并未向着南面房而去,却冲他这边来了。赶忙上前开门,便见顾白正站在房外,身着一件大斗篷。

  这斗篷带帽,硕大无比,将顾白整个人都淹没了。

  沈知行因顾白主动来见,十足开心。也看不见顾白的脸,只对着斗篷的大帽子怜爱道:“怎么站在外面?快进来,外面露水重。”

  顾白并不回答,而是抬起了头。

  一张无害纯洁的脸露了出来。

  顾白没有戴仇先生的易容头套。大帽下是他本人的容貌。那张脸小巧而俊朗,又透着无辜和天真。眼角还带着泪,似乎刚刚哭过一场。

  沈知行已好久没见到顾白本来的样子了。一看小小白这样,只觉心脏受到轻轻一撞,无限的爱怜和疼惜从心底涌上,要将他的心田灌满了。

  他赶紧将顾白拉进屋内,同时凌厉地四下查验。确认没有旁人跟着,方才放心地合拢了门窗。一回头,顾白还在直愣愣地站着呢。

  沈知行几乎要不知该怎么办了。小心翼翼地将顾白拥住,单手都无处安放。过了一会儿才敢轻揉顾白的肩膀,落手处单薄而颤抖,好似一只受惊的小兔。

  他凑到顾白耳边,怜爱中还有些批评:“怎么这样便来了?当心被人瞧见。”

  顾白万念俱灰,更显得楚楚可怜:“瞧见便瞧见了。你也要离开了,我还怕谁看见。”

  “傻话。我哪里说要离开你?”沈知行抽回单手帮顾白擦眼泪,拉着他坐。

  顾白拗了一下,不去坐椅子,径直走到床边坐下了。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

  斗篷的大帽将他那忧愁愤懑的白发罩住,只露出憔悴心伤的半张脸。灯火明灭,闪闪烁烁照在那半张脸上,宛若镀金,又如一尊玛瑙的雕塑,让他整个人都发着光。

  他的眼神有些虚,似乎满怀心事,犹豫不定。快速从眼角扫了沈知行一下,又马上别开。

  沈知行望着这样的顾白,心里如有蔷薇花生长,瞬间涌起带着刺痛的甜意。

  十多年时光仿佛从未散去。对面还是那个可爱少年,仿佛马上便会红着脸道:“床不够,总不能让你睡地铺啊……”

  沈知行记得当年自己“啧啧”了两声:“我俩可以睡一张床啊!”

  等沈知行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坐在床边。将顾白的大帽摘下,在他白发上轻轻地吻。

  顾白有些紧张,又有些难为情。眼中更有一闪而过的后悔。一如当年,轻轻推了他一下,不要他再凑近。

  胸膛被轻轻地推拒,宛如有只小兔在怀里挣扎。几乎是轰的一声,沈知行只觉心中的火被点燃了。仿佛当年的自己附了身,他紧紧将顾白箍在怀里,有些嚣张,也有些无礼:“推我?推得动?”

  是了,他是沈知行。他想要什么,谁能推动呢。

  顾白垂了眸子,任沈知行又在自己颊边轻轻一吻。就听见他说:“小小白,今晚留这儿吧,不回去了。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