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苏对夜玄的反应豪不意外,他要是能乖乖的,想必就不会吃那么多苦头了。

  他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

  三个人正大眼瞪小眼的站着,只听远处一声尖叫,一个临霄峰的弟子从地牢口冲了出来,白色的修行衣上血迹斑斑,格外引人注目。

  他一路跌跌撞撞的大声呼救,林云飞等人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形有些发懵,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见那弟子身后的地面突然向上拱起,原本铺的整整齐齐的石砖和土屑四处飞溅,那个弟子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飞出去。

  谁都没有料到有此变故,林云飞大叫一声“不好”,人已经飞速窜了出去,几个伏纵堪堪将那弟子在摔成肉泥前抓进手里。

  又有几个受伤的临霄峰弟子从地下钻出,想必地牢中出了什么变故,这妖兽本该封印在地下,怎么突然开始暴动起来?

  那触手仿佛长了眼睛,向金光堂弟子袭去,蒲苏哪见过这种情形,仿佛3D电影中外星生物一样的怪物猛然出现在眼前,蒲苏一下就傻眼了,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地面在颤动,像是有东西在拼命挣扎着想出来。轰隆一声,数根张牙舞爪的触手破土而出,无数乱石碎屑落在身上,周围山石飞崩,树倒墙倾,蒲苏收回神志,他可不正处在这个不真实的世界中嘛,至少石头砸在身上的疼痛是真实的。

  蒲苏正不知所措间,只见一个身影提剑便冲了上去。

  数不清的触手从地下接二连三的钻出,横七竖八的朝夜玄招呼过去,青石地面顿时裂开一条条沟壑,乱石飞迸间,在皮肤上擦出一道道血痕来。

  林云飞正在和这个庞然大物打的水深火热,几个弟子如惊弓之鸟,被困在一块巨石后面。

  人命关天,蒲苏顾不得从心理到生理对这个怪物的恶心恐惧,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

  好在体内还有原主的真气,蒲苏用着倒也顺手,怎么说原主也杀过狼妖,修为应该不至于太废,他手中聚气,果然化出一把长剑。

  那是原主的本命剑,名曰“青云”。青云剑刃上荡开一层薄薄的白雾,雾气散尽,只见银色的剑身上刻着优美的纹饰,闪着忽隐忽现的光。

  蒲苏一挥手,一道光刃凌空飞了出去,林云飞和夜玄见状为他打起了掩护,将大部分战力朝自身吸引过去,蒲苏倒不费吹灰之力就到了那群受伤的弟子身边,准备护送他们离开。

  不料跑到一半,一根触须在他面前横劈下来,差一点,他们就被拍成了肉饼。

  蒲苏当机立断,挥起长剑狠狠扎在触须上,“噗嗤”一声,一股灼热腥臭的黑色粘稠液体糊了他一身一脸。

  所过之处皮肤痛痒难忍,一阵刺痛彻底激怒了蒲苏,他手上一用力,长剑穿透触须把它牢牢钉在了地上,随即转身吼道:“快走。”

  体内的灵力不断外泄,仿佛被那触须源源不断的吸噬,蒲苏头上一阵眩晕感,眼睛被溅到,十分生疼。他看着受伤的临霄峰弟子犹如一团行走的马赛克渐渐脱离视线。

  蒲苏浑身发软,提不起一点气力,还未等他拔剑撤退,只觉背后一记重击,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飞了出去。

  后背疼的像脊骨断了一般,一条触须将他拍向高空,照这速度落到地上,全身骨头粉碎性骨折,可以直接下线杀青了。

  正飞速坠落间,突然一股力量扯了他一下,刚将他揽入怀中,不多时蒲苏只听一声闷响,身体往后滑行数米,他身下的人闷哼一声,只见夜玄后背着地,人形肉垫般,在青石地面上拖出一条血痕,背上早已血肉模糊。

  好在众人此时都脱离了妖物的攻击范围,林云飞没了顾忌,杀意顿起,捻动指诀,只见空中化出无数把凌厉的光剑,嗖嗖嗖如密雨一般,将那巨大的妖物扎了个千疮百孔,一时间黑液横流,腥臭扑鼻,那触手怪摊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蒲苏茫然的瞪着眼睛,他的眼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感觉到一点光影,好像有一团黑色的雾,从黑色的粘液里蒸发出来,浮向空中,越来越多,越来越浓。

  “那是什么?”蒲苏指着那团雾问道。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什么都没有,然后在他面前摇了摇手,蒲苏的眼睛一眨也不眨,众人相互交流了一个眼神,“你的眼睛……”

  话还没说完蒲苏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惊恐,他快速辨别了一下夜玄的位置,夜玄因为背上的伤疼得直喘粗气,蒲苏朝着那气息便扑了过去,但还是迟了一步,一团黑雾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前,像一股黑色的旋风,飞速钻进他们的身体,又化成一团血色的雾,钻了出来,飘散在空气中。

  一切只在一刹,众人不知道那团黑雾是何时出现的,又是怎么同时穿透两个人的身体,腥甜的血红的雾一点点消散,蒲苏和夜玄几乎同时倒在地上,胸口往外冉冉的涌着鲜血。

  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蒲苏躺在凌云宗的医馆。医馆是两层小竹楼,后面有一片山林,绿涛如怒,云雾缭绕,像是隐居在仙境,可惜蒲苏眼上缠着纱布什么也看不见。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敞开的门外飘了进来,“别动,伤口会裂。你的眼睛需要养一段时间才能见光。”

  听语气应该是凌云宗的独眼医修邢伯了,邢伯一身深色素衣,借着窗口的光挑拣药草,他脸上的沟壑间藏满了故事与风霜。

  蒲苏的胸口疼的像要裂开,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

  邢伯继续翻捡着药草,却洞若观火道:“夜公子在你隔壁的房间,他的伤比较严重,还没醒。”

  蒲苏挣扎了一下,还是未能起身,邢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另一个房间的人,摇了摇头。

  剧烈的疼痛让蒲苏躺在床上安分了一会儿,他回想起之前的场景,本来应该在冷泉出现的戒魔怎么会出现在地牢,难道是因为夜玄的出现,将那妖物引过来了?

  正暗自猜想,只听门外一阵吵扰,一个男人低沉的语气通过窗户缝传了进来,“人没事儿吧?”

  话音刚落一个风神俊朗的中年男子,神色持重的步入院内,身后跟着谷慕千及各位掌事,邢伯躬身道:“宗主来了,现在倒是醒了一个。”

  “有劳邢伯。”男子虔敬道。

  “哪里的话。”说着邢伯将一行人领进了蒲苏的房间。

  一双手落在蒲苏胳膊上,谷慕千清爽的声音里夹着几分忧虑,“小师叔,你的眼睛……”

  蒲苏拍了拍他,安慰道:“邢伯的医术还信不过嘛,别担心。”然后朝众人道,“谷师伯,各位长老,你们怎么来了。”他知道连日来宗主和长老们为了他和夜玄想必也没少耗费心力,刚要下床行礼,牵动的胸口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凌云宗宗主谷御书忙道:“醒了就好,就别下地了,好生养着吧。”

  众位掌事闻言将一应灵丹妙药摆了一桌子,他们已经尽力护住蒲苏和夜玄的心脉,剩下的只能靠他们自身的体质养了,谁也帮不上忙。

  寒暄未毕,只听一个颤巍巍的声音传进众人耳朵:“我那不省心的孙子在哪呢?”

  一个眼神十分清明的老夫人,脚步琐碎又利落的进了医馆,众人立即迎了出去,“老夫人”。

  “祖母?您怎么来了。”蒲苏闻言便知来者身份。

  众人未敢过多寒暄就离开了,故意腾出空隙留他们娘俩在房间自在说话。

  “你要好好在御灵宗待着我何须跑这一趟?”老夫人嗔道,脸上却是心疼。

  “你们都大了,不好在一处厮混了,千儿怕是不久就要合籍了,你还好意思赖在人家白吃白喝的?”老夫人摸着蒲苏细皮嫩肉的小脸儿道。

  蒲苏虽然知道他和这位祖母没有半点血缘关系,老夫人的话却让人有种至亲之人的亲切,蒲苏将手探到祖母的手背上,脸上堆下甜腻腻的微笑,撒娇道:“知道了,祖母~”

  老妇人在房间看了一圈,道:“听说还有个孩子也受伤了?在哪呢,我去看看。”

  蒲苏不知道夜玄怎么样了,他眼睛彻底看不见之前,依稀记得夜玄将坠落的他接住了,他也想跟去看看,老夫人拗不过,只得扶着他去了。

  蒲苏强撑着伤口崩裂的疼痛,装作一副没事的样子,不想让老夫人担心。

  俩人到了隔壁房间,蒲苏和老夫人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夜玄才缓缓醒了过来。

  他甫一睁眼便见一个面容和蔼的老夫人坐在自己床边,老夫人按下他想要起身的肩膀,“孩子,别动,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夜玄唇色发白,面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一点血色,随即看到了一边的蒲苏,他眼上绑着纱带,正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脸上显出一种十分柔和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