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口欲期【完结】>第25章 熊都破成这样了,你还要吗

  “枕霄啊枕霄,你一天天的究竟在想什么?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拉扯你长大,没日没夜地工作,就为了供你读书成才,你呢,你怎么报答我……不务正业,藏私房钱买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还交朋友,我看是跟着狐朋狗友误入歧途,连成绩都下降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辅导班的老师都告诉我了,以前每天都留下问问题最后一个才走,现在呢?啊,天天一放学就往外跑,成绩也下降了,我看你那个朋友准不是什么好人……”

  女人喋喋不休的指责仍在继续,而被指责的孩童跪在她面前,身旁是一整面贴满辉煌奖状的墙,红黄相间的奖状给他半边脸强染上一丝血色,而另外半边则曝露在白炽灯下,白得近于透明,墨色的瞳仁像一对无机质的玻璃片,静静映出女人的鞋尖,还有鞋尖旁一只被人撕扯掉两边胳膊、淌出棉絮来的玩具熊。

  他本该习惯这样的斥责了,然而不知是听清了那个字眼,那双无波无澜的眼底突然浮起一丝情绪——即使跪了很久也依然脊背挺直的孩童猛地抬起头,一字一顿地反驳:“他不是坏人。”

  小惊蛰不是坏人,是他暗无天日的生活里唯一的亮色,是来救他的人,他的“一生挚爱”——他可以为之生平第一次顶嘴的人。

  然而这破天荒的反驳显然激怒了女人,下一秒,那只残破的玩具熊被人狠狠踢到他脚边,情绪稍有平静的女人再次歇斯底里起来,抓着他的肩膀声泪俱下:“你敢顶嘴了是不是!你这是什么眼神?啊!我是你妈,你亲妈,难不成我会害你吗?你走的路都是我一步步走过的,什么朋友,根本就是害你野了心的害人精……那是个女生对不对,枕霄,你这么护着她,是因为你喜欢上她了是不是?!怪不得,怪不得这只熊长成这副贱样……”

  夜色深沉,无声窥视着这一出遥远的人间闹剧,十年间星移斗转,夜空却依然如约而至,仿佛亘古不变的背景。

  少年坐在空荡的客厅中央,望着静默如初的夜空,手里是一只胳膊将掉未掉、仅被几簇线头险险牵连的玩具熊,熊的怀里抱着戒指盒,倒像是只宁愿断臂也要保护戒指的英雄小熊。

  后来的事,他已经记不太清了——那才是他第一次顶撞母亲,第一次招来生母歇斯底里的辱骂和报复,女人在哭骂声中推搡他、拿起手边的一切东西摔向他,甚至点起烟头烫他的手臂和肩膀、逼他松手。

  而他能做的只有死死抱住这只玩具熊、无论怎么打骂都不肯松手被她抢走罢了。

  最终还是失败了,女人抓住熊的一条胳膊,像拔除什么祸害般拼了命地拽,逼他不得不松了手——这只熊被扔到了楼下,他是在灌木丛里找到的。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翻窗,跃下二楼,为此走路一瘸一拐了好几天,树枝上的尖刺划破了他的手臂,留下几道血痕,险些没能痊愈。

  后来的事不用想也知道,他母亲认为他早恋,被所谓的朋友迷昏头脑,一边监视软禁他一边匆匆带他搬了家,而这只熊被他小心翼翼地藏起,搬了几次家都没有被她发现,一直藏到了今天——在沙发的隔层深处,一只被旧报纸和杂物层层遮掩的抽屉里。

  旧事经年,加害者早已被送进精神病院,十年前的伤痛现在也惊不起什么波澜,只是……

  枕霄看着手中又脏又破的熊,嘴角扯出近于哀伤的苦涩弧度来,自言自语道:“怎么会忘记呢……”

  他曾经这么喜欢的人,恨不得刻在心头珍而重之的名字,就这么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他生活里,和他朝夕相处——他怎么就忘记了呢。

  忘记也就罢了,还从重逢第一天起就对人恶言相向,不止一次地说讨厌他,乐此不疲地捉弄他……明明早就察觉了自己对他反常的依赖和信任,甚至不知不觉动了心,怎么就没能早一点想起来呢。

  他当然会动心,命中注定要动心的,这个人藏在他记忆深处,是他受伤时候连身体本能都孤注一掷选择保护的人——他那么喜欢夏惊蛰,十年前还分不清“友情”与“爱情”的年纪就认定了这是他的一生挚爱,即使失去这段记忆,也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再次爱上他。

  可是……

  “怎么办呢,”少年捧起小熊,像在对熊说话,又像自言自语,语气柔软得近于叹息,“都破成这样了,他还要我们吗……”

  都在漫画里把他画死了,大概是不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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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惊蛰,今天家里来了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我妈妈让我先出来,自己去图书馆学习,不过我才不想去,就来找你啦。”

  “笨蛋,”夏惊蛰踮起脚,摸摸他的头,语气有些凶,脸上却带着开心的笑意,“怎么自己过来了,不怕迷路吗?”

  “来小惊蛰家的路我都记住了,才不会迷路,”小枕霄乖乖低下头去让他摸,一边软着声音问,“你说,为什么今天妈妈肯放我一个人出来了呀?”

  夏惊蛰拉着他的手走进自家花园,从花果盘里找出他喜欢的橘子低头剥皮,闻言停下来想了想,迟疑道:“可能……是在谈恋爱吧。”

  “谈恋爱?”

  “我也不太明白,不过经常在电视上看到,”夏惊蛰把剥好的橘子放进他手里,道,“大概就是两个互相喜欢的人,每天都想看到对方,会手拉手……对了,还会亲亲!”

  眼前的人明明比他还高一个头,看起来却比他更像涉世未深的小孩子,乖乖咬着橘子,抬起清澈沉黑的眼睛看向他:“亲亲……是什么?”

  “就是用嘴唇碰对方啊,不光是‘谈恋爱’,好朋友之间也可以亲亲,是电视里说的……唔!”

  话音未尽,枕霄突然凑过来,在他的一边脸颊上小小地啄了一下。

  被他碰过的地方立刻红起来,夏惊蛰捂着脸,下意识向后躲去,转过头却恰好撞上对方无辜的眼神——那双好看的黑眼睛在过近的距离下看着他,眼神专注又真诚,眼睛的主人话音软软的,像一块甜软的橘子味棉花糖:“小惊蛰,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是,当然是,可是……”

  “那你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话音越来越轻,枕霄却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嘴角弯起餍足的笑意,再次凑上前去亲了亲他的右脸。

  ——好软,甚至忍不住小小地咬了一口。

  被袭击的孩童惊呼出声,眼里蒙上一层水雾,氤氤氲氲地瞪着他,想要控诉,一时间却没能想出合适的话语——这次他捡来的小麻烦肉眼可见地失落起来,乖乖直起身子走到他面前,弯腰来牵他的衣袖,一言不发地直直看着他,仿佛眼里的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目光又湿又软,含着软绵绵的撒娇意味。

  这是他最擅长的把戏,只要这么软软地看上一会,夏惊蛰一定会败下阵来。

  “可以再亲一下吗?”察觉对方的神色稍有松动,小麻烦又可怜巴巴地添上砝码,“小惊蛰是我最好的朋友……”“亲吧亲吧,真拿你没办法——不许咬!”

  这次是额头。孩童俯下身来,近于虔诚地在他额间落下一吻,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却还是忍不住得寸进尺,用尖尖的虎牙蹭了蹭。

  “小惊蛰,你的脸好红,是生病了吗……”

  “……”

  “小惊蛰?”

  “不许问!”

  -

  枕霄最近有些奇怪。

  夏惊蛰说不出他到底哪里奇怪,只是直觉认为这个人近来不太对劲,尽管依旧热衷于捉弄他,但似乎让人省心了许多,没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要求,给什么吃什么,甚至会自发自觉地帮忙扔垃圾。

  他越来越常窥见那层冰壳下流露出的温柔,令人分不清是真是幻、又如坐针毡的温柔。

  他心里藏不住事,越想越觉得奇怪,终于在某个两人独处的夜晚忍无可忍,状似无意地问出了口:“姓枕的,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直觉准得可怕——被询问的人猛地愣住,勉强维持着脸上的面无表情,斩钉截铁道:“没有。”

  夏惊蛰觑着他的神色,又问:“那……你是不是查出了什么病?”

  “没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一秒,两秒,三秒——三秒后夏惊蛰终于清了清嗓子,斟酌道:“我觉得你最近有点儿不正常,不,太正常了。”

  “是么,”枕霄不置可否,低下头继续写他的作业,若无其事地试探道,“正常一点不好吗?”

  少了个成天憋着坏水膈应他的麻烦,似乎是件好事,可是——夏惊蛰垂下视线,听见自己轻声回答:“没什么,挺好的。”

  可是总会让他想起某个人来——那个他早已埋葬在记忆深处、却又难以自制地期待着重逢的人。

  作者有话说:

  气氛突然就火葬场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