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周肆在医院醒来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床边会坐着程一,程一正老老实实地趴在他的床边,好像之前他迷迷糊糊地听到那句贴着他耳朵说的“做个好梦”真的是一个好梦。
周肆也怕现在看到的眼前人是梦,他伸手去碰了碰程一。
“肆哥?”程一本来是趴在周肆病床边小眯一会儿的,没想到周肆一有动作他就醒了。
“……”周肆的嘴唇动了动,程一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他把早准备好的温水,用棉签蘸了,沾在周肆嘴角。
等程一忙完这一趟动作,手贴在周肆手边,他低头小声说道。
“你可算醒了。”
“你来了。”
他和周肆同时开了口,他顿了顿,听懂了周肆说的什么后,又点了点头:“来了。”
程一答完,两个人就没了话头,好像那些冷战的气氛还在两人之间蔓延着。周肆沉默了一会儿,找了个话头:“耽误你上学了吧。我没事,你走吧。”
程一看了看自己被周肆刚刚牵住的那只手:“你才醒,就要赶我走?”
“不,不是。”周肆抿了抿唇,大概是在思考要怎么解释。
程一却早早帮他想好了:“我猜也是,你这手不还把我拉着的吗?”
周肆的目光瞥了瞥,更抓紧了程一的手。程一还笑他,说他傻。
但周肆心里门清,程一和他心里都有个结,有个关于那天晚上他的手掐在程一脖颈上的心结,所以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往程一那白皙细腻的脖颈子上瞧了又瞧。
每次程一询问的眼光看过来的时候,他又悄悄收回目光。
一开始程一还好奇,直到有天周肆和他说起,他知道这个缘由。
那天是周肆整个人大好了,程一和周肆出院回了他们那个出租屋,出租屋倒是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和程一当时见到的那不修边幅的周肆简直是两个世界。
“家里收拾得这么干净,自己连胡子也不刮一下?”
“我怕你中途回来。”
怕程一回来看到一屋子狼藉。
怕程一回来踩到那些玻璃碴子。
怕程一回来又想起周肆那怒目圆睁的失控模样……
这不是程一第一见周肆这个模样了,也不是周肆第一次走在要人命的那条实线上。
很早以前,他们上高中的时候,周肆的爸爸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的时候,周肆也……动过人命念头。那时候程一也在,在他爸爸的病房外。不过周肆最后还是打消了那个念头,所以程一没说起过,周肆也没提起过。
但不代表周肆骨子里没有这样的恶狠劲,只是在程一面前,他习惯收敛起来,只给程一看到他最想给程一看的一面。上大学以前,他中二的时候,他只想给程一看,自己拳头多硬。
上完大学以后,他的中二时代也过去了,他只想守好他和程一的家,就像他父亲一样,那个因为母亲死去而迁怒他的混蛋父亲没让他遗传什么好东西,就偏偏分了痴情的基因给他,让他就想这么跟程一一辈子,他赚钱,程一读书,然后他们就这么一生一世一双人。
程一跟着周肆进的厕所,周肆原本是想洗澡的,程一说他手上还有输液的针眼,不让他碰水。周肆把人拉住,拉到了镜子前,还没开口,程一就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了。
程一去拿了那个电动剃须刀旁边的剃刀和泡沫,要让周肆先把胡子刮了。
剃刀是程父爱用的老物件,程一成年了就跟着程父用剃刀去须,周肆的爸爸死了,周肆也寄住在程一家,两个人都更习惯用剃刀。
周肆两手垂在身侧,扬了扬头,就地想起了自己是病号的事。他温声和面前人说道:“我输了液,程一一。”
“你输液又不是抬不了手,刚刚说要洗澡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自己才输完液呀?”
“这不是你提醒了,我就想起了吗?”周肆傻笑着弯了腰把脸凑到程一面前。
程一推了他一下:“你这么弯着腰不累吗?站直了,低头就行。”
“好的,程一一。”周肆配合着程一,程一专心把目光放在周肆的下颔,剃须小刀锋利的刀锋磨过那些冒出来的小刺,青色的胡茬被剔去,好像连周肆眼里的光也一并剔去了。
周肆缓缓搂上程一的腰,程一嗔他:“别动,一会儿给刮到皮,要疼。”
“能有多疼?”周肆反问着,手却落到了程一后颈。
程一不寒而栗,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
周肆偏了偏头,眉头皱着:“这里还疼吗?”
程一悄悄吸了口气,他的手继续替周肆刮着脸颊的胡子,故作镇定地说:“不疼了,都过去了。”
“当时一定很疼。”周肆咬着唇,目光却落在了程一脖侧那还有点粉紫的地方,那是最后还没消失的掐痕,明明已经几不可见了,可看在周肆眼里就像庞然大物,他的拇指轻轻抚摸过那一点粉紫的痕迹,“我……是个混蛋。”
周肆咬着牙,把自己的手拿开了。
程一却伸手抓住了他从自己脖颈上掉下来的那只手:“那我打它一下吧,让它长个记性?”
周肆低头看着程一握着自己的手还沾着剃须泡沫,听着程一那故意哄人的语气不禁噗地笑出了声,周肆将怀里的人抱紧。他的下颔抵在眼前人的发顶,像敛住了什么绝世珍宝一般。
“程一一。”
“嗯?”
“让我抱会儿,就一会儿。”
“好。”
程一一安安静静地待在周肆怀里,周肆的双臂箍着程一,让程一靠着自己的胸口,听着自己从未慢下来的心跳。其实那个时候的周肆早就说不清自己和程一之间的爱情是什么样了。
有人总说爱情是一时的冲动,是想和另一个人朝朝暮暮,日日夜夜;就连最近他的新工作认识的那些人也对他说过这话,说情爱这东西就是热情,和新鲜使然。可能过个两三年,就什么爱情啊,心动啊,就都没有了。
但他和程一从知道彼此心意,到真正在一起这四五年,是有爱情的。
他的心脏仍然为程一悸动,有时是在他为自己刮胡子,刮到抬眸来看他的那一眼,有时是这样紧紧相拥时,程一回抱着他,在他怀里偏头蹭的那一下,甚至有时是程一脸色苍白额头青筋暴起时求他的那一声“肆哥”……
想到这里的周肆明显僵硬了一下,然后他就不敢再想了。
他可以沉溺于程一先爱上他的优越,可以兴奋于情爱里的荒唐颠倒,但他却怯懦于程一的抽离,也恐惧程一有一天从他爱意满溢的境地里消失。
所以当程一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回到他眼前的时候,他只想抱紧他,抱紧压在心头,哽在喉头的这份悸动。
“肆哥。”
“怎么了?我抱太紧了吗?”
“不是。”程一拍了拍周肆的背,他亲声问,“现在算和好了吗?”
周肆放开他,将程一眉眼里的喜悦都看尽眼里,这份快乐似乎感染了他,让他的眉宇间愁云也尽数散去,似雨后初霁。
周肆继承了更多他母亲的长相,精致的五官,即便是寸头也能并不影响他的阳光气。
何况他咧嘴一笑。
程一爱周肆,十年如一日,爱的就是这一道耀眼的光,爱的,就是周肆这一笑。
周肆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都不肯亲我?”
程一嘴里这么问着,自己却主动地踮了脚吻在周肆的唇上,轻轻地一下,和他们高中时候那点浅尝辄止的撩拨,有近乎相同的意味。
周肆扣着程一的后脑勺,覆吻上去,情意在唇齿的濡沫交融里变得绵长,那些两人之间在客厅里爆发过的争执也在一墙之隔的厕所里化为了过往。
。这,算是他们在那次争吵之后的和好了吧。
周肆如是想。
至于这过去的两周,发生了什么,周肆为什么进了医院,程一一直没问,周肆也一直没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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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城,季秋
周肆在程一那里没有得到答案,第二天他就带着融融回了自己的公寓。
程一起初还不知道,以为是他带着融融回秋家了,后来有三四天这两父女都没来自己这老破小这儿打扰自己了,他还有点不习惯。
他给周肆打过两次电话,人周肆接是接了,嘴里两句还没说上,就说要开会,直接给挂了。
程一总觉得这人有点怪了。
正好他听苏楠说王莹约了周肆在C城电视塔的空中餐厅吃饭,他便跟人苏楠约在了同一处空中餐厅。
“老师。你到底是为了和我吃饭,还是为了谁呢?”苏楠在电话里问道。
程一挂着免提,人在FOR ONE咖啡店二楼,看到kavin给他的新消息,他挑了下眉,才回道。
“为了夜色,和男男女女。”他含糊其词。
苏楠啧了一声:“原来小狐狸说话是这样。顾左右,而言其他?”
“彼此彼此。”程一拿起了手机,他把免提关掉了,贴在耳朵上,低声地开口,“你跟王莹说了,你要扶另一个公司和周肆的公司做赌。”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片刻,干笑了两声,解释道:“良性竞争嘛,我这是为师父的军令状能达成,用心良苦呢。”
程一冷哼了一声。“确实用心良苦。”
脚还没站稳,已经想着飞了,程一在心里暗暗唾了他一口。
他却毫无所觉地继续道:“不过是我爸手下一个子公司而已,亏个百八十万也没问题。主要还是为了向老师讨教。不知道今晚老师可以好好教教我吗?”
程一没有在电话里回应他。其实程一并没有想好怎么带一个接班人,尤其是苏楠这样心思太重的接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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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节必须要甜甜的 祝大家情人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