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新尚书?

在奚侍郎身上搜到的原本空白的宣纸上竟然用火烘烤出来的字, 竟然是杀新尚书这四个字?杀哪个尚书?

京兆尹死死盯着奚文骥,等看到奚文骥猩红隐忍的双目,脑海里竟然闪过什么,六部刚上任的新尚书只有户部, 也就是奚侍郎当值的户部。

“咦,杀……新尚书?杀……本王的天啊, 奚文骥你果然心存歹念, 是不是你找人刺杀本王的?本王就知道你还记着之前你那外室的仇,本王要进宫!本王要去找父皇做主,一个京官竟然想谋害亲王!”京兆尹脑子本来还乱乱的, 陡然就听到这一句, 一回头发现不知何时五皇子凑了过来, 也看到了这四个字,被五皇子这么一嚷嚷, 所有人都听到了, 都变了脸色, 杀……杀新尚书?

他们平头老百姓,听到杀字就胆颤, 这可是人命啊, 加上五皇子还遇刺了,难道这次五皇子被行刺真的是这位侍郎大人动的手?竟然只是因为一个外室?

想想也可能啊,他都能害自己的夫人了,为了一个外室竟然给自己的夫人下毒,简直丧心病狂。

这么丧心病狂的人会做出这种事也很好理解了。

奚文骥浑身发软, 他知道自己完了,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所有的事情刚好就这么撞在了一起,五皇子为什么会在这时候遇刺?如果不是五皇子突然出事也不会把他们困在这里,如果不是被困了,这些密函也不会被搜出来。

他就知道,五皇子绝对是他命里的煞星,遇到他根本就没好事!

可现在无论奚文骥想做什么都来不及了,他与岳大人身边都有两三个护卫压制着,双手被绑,嘴巴也被堵住,说不出话也逃不掉,只能看着如今局势生变无力挽回。

可更让奚文骥不安的,是五皇子的遇刺到底是意外还是……上头觉得他没用来灭口的?如果是前者,也许他还能保住一条命,可如果是后者……

奚文骥打了个寒颤,不对不对,他不能先自乱了阵脚,如今的情况还没到最坏的地步,杀新尚书是存在这个心思确凿了,可新尚书到底没死,他顶多算是密谋未遂,至于给夫人下毒,还没出人命,他又是朝廷命官,只要他保住这条命,还有机会翻盘。

可五皇子!这个天生克他的旭王!

谢彦斐一直注意着奚文骥,对上他发怒双眸,立刻躲到京兆尹身后:“于大人保护本王!他瞪本王,是不是哪里还有刺客等着害本王?”

京兆尹本来真的从这些纸张上用火烤出来字迹,想到之前五皇子的提醒,还以为五皇子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才提醒自己,可此刻听着五皇子边嗷嗷乱叫边抖着手脚往他身后缩,挤得他胃里翻滚,他脑瓜子嗡嗡的疼,这样又懦弱又胆小又怕死的王爷,怎么可能会知道那么多事?怕是刚刚还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给撞上了。

再说了,这些皇子哪个不怕死,他就没见过能为了抓住一个小小的侍郎以身犯险的,那这皇子肯定脑子抽了。

京兆尹这些在心里嘀咕,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王爷放心,有下官在,定会护好王爷的周全,只是如今这件事……怕是还需要详审,不如先把这些人压到大理寺审问?”

谢彦斐努力把自己往角落里挤,他敦实的身材努力想缩成一团:“不,本王不走,万一本王一出去就被人暗算了怎么办?本王还不到十八,连王妃都没娶上,本王不去,本王要等父皇的禁卫来!”

京兆尹瞧着胆小成这鬼样子的五皇子,头都疼了,这都什么时候了,王爷你怎么还惦记着王妃呢?

谢彦斐不敢出这里,京兆尹听了他刚刚嚷嚷的话,其实心里也没底,如今刺客还没找到,万一真的五皇子一出去就被结果了,他这个京兆尹也别当了,只能硬着头皮:“那让许大人过来先把人带走?”

谢彦斐不管这个,没吭声,那就是让京兆尹自己看着办,他让属下赶紧派一人前去大理寺喊人,只是大理寺离得远,反倒是刑部的人先到了。

葛文沣本来今日得到一个消息事关于容琅犯案的一户人家愿意站出来提供一些消息,只是还没等带人出城,刚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听到前方乱糟糟议论纷纷说是五皇子遇刺了,还堵住了一个给嫡妻下毒的侍郎,他听到五皇子这三个字就觉得浑身发毛,每次遇到五皇子总没好事,可五皇子受了伤他还真怕五皇子出事,就多听了一会儿,结果,这时候传来更劲爆的,尤其是五皇子声音不小,他本来就在窗口边,中气十足的嗷嗷叫,杀新尚书四个字被嚷嚷的下方围观的百姓也都听到了。

随着一传十十传百,就变成了有人要刺杀五皇子还要刺杀新尚书,听说还是奚侍郎做的,害嫡妻杀皇子杀上峰,这几个字一出……

也许别人不会多想,可葛文沣这些时日因为上一任尚书郑大人的死差点愁白了头发,他研究了郑尚书的死好多宿,甚至郑尚书死的前前后后他闭着眼睡梦中都能说清楚,此刻听到“杀新尚书”四个字,浑身一激灵,尤其是想到奚侍郎的身份。

他想到某种可能性,猛地瞪圆了眼:“走!先不出城了,去那间茶楼!这件案子不用大理寺插手了,我们刑部接了!”

跟着葛文沣的几个衙役一怔,天上下红玉了吗?大人最近不是遇到五皇子都绕道走吗?生怕又被五皇子给连累让刑部给摊上什么要命的案子,结果今个儿大人自己上赶着去揽案子?

他们怔愣的功夫葛文沣已经骑着马一溜儿小跑到了茶楼下,马也不要了,挤开人群就朝里面冲了进去,因为除了命案,整个茶楼都被护卫控制起来,外面也围了一圈的护卫,葛文沣表明身份,一看是刑部尚书,哪里敢拦着,放了行。

葛文沣觉得这么久头一次劲头这么足,五皇子坑了自己这么多次,终于帮了自己一把,流点血就流点血了,只要性命无忧,回头他亲自给五皇子送点猪血鸭血去补补。

葛文沣冲上来之前下面已经有人喊着禀告了,京兆尹看到葛文沣,赶紧上前:“葛大人。”

葛文沣也不在乎那些虚礼:“于大人,听说出了事?还是关于户部的?这案子我们刑部接了,你让他们别去大理寺了。”

京兆尹诧异这葛大人什么时候这么不怕麻烦了,这种明显不是什么好事的竟然会主动拦下来?“可这事……”

葛文沣摆摆手:“本官在下面都听了个大概,这事就算是大理寺来也管不着,听说你在奚侍郎身上找到一个上面写着‘杀新尚书’的宣纸?那你应该还记得之前上一任户部尚书郑大人被谋害的事?本官觉得这两桩事很可能是同一人所为,本官之后会跟上面商议并案。”

京兆尹自然听说过上一任郑尚书死的事,本来没多想,毕竟已经过去这么久,新尚书也选了出来,可此刻被葛文沣这么一提醒,他脸色变了变,猛地看着奚侍郎,尤其是在看到对方低着头根本不敢抬头露出面上表情的模样,腿一软,他这不会凑巧遇到大事了吧?

郑尚书的死到现在还是一桩悬案,皇上震怒,可也挡不住着实查不出来,如今……

刚才他还没想到,可如今几件事蹿在一起,他与葛文沣对视一眼,想法不谋而合:奚侍郎是当初郑尚书的下属,也是最有可能当下一任尚书的,本来十拿九稳的事,只可惜后来这奚侍郎的外室出事得罪了五皇子,皇上发火迁怒奚侍郎私事治理不妥,让他在家待了半个月思过。

也就是这个决定让那些老臣觉得这奚侍郎不被皇上欢喜,把本来是推荐奚侍郎的折子换成了如今这位新尚书之前的侍郎。

如果……他们大胆的推测一下,如果奚侍郎从一开始就想当尚书,可郑尚书还年富力强至少能当好多年的尚书,除非升迁或者别的才挨着奚侍郎,那他为了尚书之位不惜动手害了郑尚书。

本来十拿九稳的事,却出了意外,被别人做了嫁衣,奚侍郎不甘心,加上最近频频被参听说要贬出京,铤而走险决定再动手杀了新尚书,到时候他上头没人了,为了稳住户部的局势,只能再选一位……

可他就不怕被怀疑吗?

虽然动机有了,可总觉得这样孤注一掷是不是太奇怪了?除非奚侍郎有把握即使新尚书死了,他也能把自己摘干净。

京兆尹想到了,葛文沣自然也想到了,他环顾一圈,看了眼跪在那里的奚夫人等人,以及岳大姑娘,觉得这姑娘有点眼熟,随即定睛一看,不就是之前差点被毒死的姑娘?害她的那个庶妹如今还在他刑部关着。

可这不是员外郎家里的么?他很快一扫,就看到了被压在奚文骥身后缩着脑袋没露出脸差点没看到员外郎,葛文沣突然往前走了一步,吓了京兆尹一跳:“怎么了?”

“员外郎怎么会在这里?”葛文沣在下面只听到奚侍郎和五皇子的事,没听全,因为太过激动差点没注意到。

京兆尹也怕耽误事,赶紧说了一遍,葛文沣等听到还有几个空白的宣纸,像是意识到某些可能新,他抖着手立刻小心翼翼让京兆尹拿过来,开始在火上烤。

谢彦斐在葛文沣上来的时候已经深藏功与名坐在了后面角落,当成被吓到了,将接下来的一切都交给葛文沣。

他虽然想将奚文骥他们给揭露出来,可没打算把自己也折进去,他今日的举动虽然太过巧合,可只要自己不太出头顶多也就是怀疑,至少没到对付的地步,可他要有人把这些线索蹿起来,葛文沣这个从头到尾都参与过的刑部尚书是最为合适的。

不枉他让影青废了不少心思扮作于容琅案子的一位“受害者”报案引葛文沣过来。

葛文沣真没让他失望。

葛文沣身为刑部尚书虽然出头会得罪那些人,可他身为朝廷命官那些人还真不敢随便动手,他就不一样了,一个闲散的王爷,一点实权也没有,反而比葛文沣更容易下手,他得好好护着自己这条小命。

有难……葛大人你就先上吧,本王会替你善后的。

葛文沣这会儿可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被谢彦斐故意为之,他此刻激动坏了,一想到也许郑尚书的案子有了眉目,他就恨不得将这些纸一起烤了,拿到他想知道的,可同样也知道这些东西的宝贝,若是真的有东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证据确凿,这两位想否认都没用。

葛文沣先烤了员外郎身上最开始藏着的那个,随着字迹一点点显露出来,葛文沣饶是猜到这种可能性,可真的看到,面容凝重下来。

而京兆尹看到上面的字迹,更是脸色黑沉。

员外郎上面的字多一些,却与奚文骥的那张连在了一起:争吵,失手杀他,牺牲换位。

葛文沣与京兆尹齐齐倒吸一口气,葛文沣更是瞧着已经知道大势已去虚软坐在地上没形象的员外郎。

只是这几个字,葛文沣联想到之前的“杀新尚书”,这两张宣纸,能组成一件事,由员外郎牺牲掉自己,主动去用某件事与新尚书发生争执,争吵中因为意外失手杀了新尚书。

员外郎与奚侍郎从未接触过,自然不会引起怀疑,如此一来,之前他们觉得奚侍郎要害新尚书太过孤注一掷也就说得通了,他只需要配合员外郎,让员外郎往上冲动手,他只需要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葛文沣咬着牙,“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还有这些东西到底是谁写给你们的?或者是谁命令你们的?”否则若真的是奚侍郎想要这个位置,为何不直接联系员外郎,反而还有人给奚侍郎写信吩咐?

如果没有奚侍郎手里这张这“杀新尚书”四个字,他们也许只会当简单的两人密谋为奚侍郎铺路,可如今这上面的话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就像是……就像是奚侍郎两人也是听命于别人的。

谢彦斐听着葛文沣的话嘴角扬了扬,葛大人还真没让他失望,接下来他就不必说什么,以之前这么多事想必用不了一天的时间葛文沣就能把那些事串起来。

尤其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本来只是一桩桩一件件单独的,可因为奚文骥的关系,一切却都有了关联。

魏姨娘与于容琅偷情,在奚侍郎外室的院子里。

一个小小的外室竟然敢在曲峰寺陷害五皇子,之前可以当成是意气用事,可这外室是奚侍郎的人。

诚王府里员外郎的一个庶女为了嫉妒不惜毒害胞姐陷害奚姑娘,最后只是虚惊一场,本来无关紧要,可因为这两人认识,也与奚侍郎有关。

奚夫人被下毒,也与奚侍郎有关。

一桩桩一件件,最近发生的事竟然大多数都与奚侍郎有关。

这足够让葛文沣往深里去挖。

奚文骥嘴巴严,可这不还有一个吗?员外郎的嘴巴可不一定就严实。

尤其是随着葛文沣将岳大姑娘拿来的那些她以为是岳大人构陷胞妹毒害的“证据”,却被证实实则是有人写了配合诚王府下毒,牺牲掉两个庶女,让奚姑娘受到六皇子的连累。

如此一来,也就证实了当初诚王府发生的“人命案子”的确与奚侍郎扯不开干系。

事情牵扯太大,葛文沣重视起来,与京兆尹对视一眼,把奚文骥与员外郎分别关押,刚好这时候明贤帝听说五皇子遇刺的事派来的禁卫队以及御医也到了,葛文沣怕事情生变,干脆亲自护送着奚侍郎,京兆尹押着员外郎,其余人则是带回刑部,进了宫。

谢彦斐本来就是演戏,他这次假装遇刺,除了引出这件事之外,令一个目的就是怕万一天鹤派给奚文骥的那些密信上写的东西不够清楚,他到时候完全能用遇刺这件事盖在奚文骥的头上,让他暂时无法脱身,只是奚夫人下毒这件事他也当不成奚侍郎。

不过没想到也该奚文骥与员外郎差不多该有这一劫数,进展的极为顺利,接下来就交给葛文沣,他不必再插手。

明贤帝因为他遇刺的事,自然会亲自出手让人审讯逼供奚文骥与员外郎,从天鹤派对待两人的态度,能看出奚文骥此人比较重要,也就代表他嘴巴严,更为让人信任,这个员外郎应该是后来被收拢,用什么东西威胁住了员外郎。

这次天鹤派要牺牲掉员外郎来成全奚文骥,也就是用员外郎的命来换奚文骥的升迁,只要抓住这一点稍加利用,不信没有人不怕死,到时候只要员外郎这边吐出一点关于天鹤派的事。

那天鹤派只要冒出头,接下来只需要跟紧那四个人,找到老巢,再想办法一举给掀了。

谢彦斐演戏还是要演全套的,等禁卫一来,他直接就装晕了。

等被抬到宫里,明贤帝早就急得不行,看到谢彦斐昏迷不醒的模样差点炸了,让所有的御医都过来,结果就看到随行赶过去的几个御医谷欠言又止,明贤帝看他们不看诊,“你们都聋了?朕让你们给五皇子瞧瞧怎么回事你们站在这里没动是想干什么?”

几个御医赶紧跪下来:“回禀皇上,不是老臣不为五皇子看诊,实在是进宫的途中已经查看过了……五皇子手臂上就、就一道寸许的伤口,我们到的时候已经都不流血愈合了,实在是伤势很轻没有任何生命危险只需要养两天即可……不用我们再出手。”

明贤帝一愣,明白过来,“可老五怎么还晕了?”

几人对视一眼,硬着头皮:“五皇子……是吓晕的。”

明贤帝:“…………”

他默默看了看几个御医,默默去看跪在那里的京兆尹与葛文沣:“老五真的没事儿?”

京兆尹两人也在马车里瞧见伤口了,默默点头:“回禀皇上,王爷的确无碍,只是被刺客吓到了,估计等下就能醒了。”

明贤帝这才松了口气,慢慢坐了下来,可想到竟然有人敢刺杀老五,眼睛又冷下来:“跟朕去御书房!还有你们,不要把小伤不当回事,守在这里,五皇子什么时候醒过来检查了的确没大碍再走。钱全,你等在这里,老五要是醒了,第一时间通知朕。”

钱全默默应了,恭送明贤帝等人离开。

葛文沣等人随着明贤帝去了御书房,跪在那里两人把之前在茶楼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葛文沣把自己的猜测也说了出来:“……皇上,微臣斗胆想到一种可能性,不知要不要禀明。”

明贤帝因为谢彦斐的遇刺很是重视,若是不查出来,有一就有二,老五万一真的出事……“说!”

葛文沣道:“皇上,今日这件事着实奇怪,从奚侍郎与员外郎两人手里的东西来看,他们是想密谋害了新尚书,由员外郎出手牺牲掉自己给奚侍郎铺路,如此一来,应该是奚侍郎吩咐员外郎。可两人同时都收到了,就像是……奚侍郎上头还有人把控着二人,奚侍郎与员外郎二人不过是他们手中的两枚棋子。”只有这样才能说得通。

明贤帝面容沉凝下来:“葛卿家觉得会是什么人把控了奚侍郎两人?”

“这……微臣一时间也想不到,不过,微臣还有一些猜测,既然奚侍郎想要尚书这个位置,那之前因为奚侍郎为人正直在朝中为官勤勤恳恳就不足为信,如此一来,当初郑尚书的死因为奚侍郎的为人从未怀疑过就不成立,那有没有可能……奚侍郎与郑尚书的死有关。当初郑尚书好端端的出事会不会也与奚侍郎有关。当初郑尚书是死在宣平侯府,之前没觉得有什么,如今再细想,魏姨娘与于二公子偷情的地方就在奚侍郎外室的院子里,会不会……这位魏姨娘与奚侍郎也有牵扯,目的,就是为了尚书之位。而这次五皇子遇刺,微臣也大胆猜测,是不是当初因为五皇子误打误撞把魏姨娘送了进去,而身为同样棋子的魏姨娘被毁,那些人气愤不过,这才刺杀报复的五皇子?”葛文沣说完,整个御书房陷入一片死寂,这也只是葛文沣进宫途中想到的,他说出来之后越说越觉得就是这样,否则,五皇子这么一个要实权没实权,甚至连个王妃的岳家都没得到支持的除了吃喝玩乐顶着王爷头衔一无是处的皇子,怎么看都不会有人动手刺杀啊?

明贤帝更是脸色难看之极,他也觉得葛文沣分析的很有道理,老五这般善良淳厚心思简单又不惹事的,怎么看只有魏姨娘那件事,他咬着牙:“给朕查!让朕彻查,之前的案子合并一起去查,葛文沣,这件事朕就交给你了,全权处理,无论是谁,只要有牵扯,都需配合你的审查。至于奚侍郎与员外郎,给朕问,只要他们还有一口气,给朕问出他们到底受谁指使。”

明贤帝越想越觉得心沉下来,户部尚书的位置在六部是掌管户籍的,若是真的有人有意在这个位置上做文章,短时间还好,长时间……怕是他手下的这些臣子中,岂不是蒙混进来的不法之人越来越多?

今天他们敢谋害五皇子,下一个指不定就该对他这个皇帝下手。

明贤帝的重视让葛文沣与京兆尹赶紧应下来立刻去查办,而他们刚离开御书房,外头有大太监禀告:“皇上,裴世子听闻五皇子受伤在宫外求见。”

“裴世子?”明贤帝本来已经站起身打算去看老五,想了想,神色复杂下来,也不知道老五醒没有,他对于老五的心思很是纠结,若是让老五与裴世子继续相处下去,他怕老五情根越来越深重,万一裴世子日后娶妻生子,老五得多伤心啊?

可要是不让老五见裴世子,想到老五那可怜的模样,明贤帝就心生不忍,这孩子因为面容不好一直很自卑,万一……万一再戳到痛楚再恢复到以前对他这个父皇不理会怎么办?

最后明贤帝心里两个小人一直拉锯争执,最后,他叹息一声:“让裴世子进宫,带他去五皇子歇着的内殿。”

御书房外的大太监很快应了,去回禀。

明贤帝想了想,提前去了养心殿的偏殿,老五这会儿躺在那里正在修养,他过去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动静,眼睛一亮:“老五醒了?”

御医赶紧回禀:“皇上,五皇子已经醒了,这会儿在用膳。”

明贤帝松口气:“行了,你们退下吧,朕进去瞧瞧。”等下裴世子要过来,还是不要让这么多人守在这里,万一跟他一样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对老五对裴世子都不好。

谢彦斐装晕也没装多久,等明贤帝离开之后就醒了,让御医来检查了之后,就让他们离开,可这些人刚刚看皇子的模样哪里敢就这么随意离开,除非五皇子离宫,他们打算还是守在这里,力保让五皇子不出一点意外。

谢彦斐觉得这么多御医在不自在,可也没说什么,他在茶楼折腾这么久加上失了点血也饿了得补补,就让人上了膳食开始吃,等明贤帝来的时候,他吃到一半,抬头看到明贤帝进来,一双眼湿漉漉的。

于是众宫人就看到之前还一副饿狼扑食的五皇子此刻一副病怏怏弱兮兮的瞅着刚踏进大殿的皇上:“父皇,儿臣以为要见不到你了……”

众人:“……”

还没走远的御医:“…………”五皇子啊,你那点伤,真的我们当时到茶楼的时候已经愈合了,我们甚至都没用上劲儿。

可等听到明贤帝也走过去,重重握住五皇子的手一副怜爱的父慈子孝的模样,他们默默还是赶紧走人了。

谢彦斐把戏演足了,只是等明贤帝催促他继续吃的时候,突然开口道:“对了,裴世子听说你受伤要进宫,父皇已经准了,这会儿估计到殿门口了。”

“咳、咳咳!”谢彦斐本来正喝汤,差点呛到,什、什么?世子来了?世子来干嘛的?他突然想到自己手臂的小伤,暗角一声不好。

他之前跟影青说的自然不是受伤,他当时怕影青不会同意,所以就说的只是演戏,两根短箭擦过手臂的衣服弄破就好,影青让他放心,他派去的人肯定不会伤到王爷分毫。

他这么对影青说,知道影青会告诉世子,知道他不会受伤世子也就不会阻止了,可他却有自己的小心思,他要是不受伤,效果怎么够大?所以他狠狠心当时来的时候就在手臂上划了一个小口子,加上他穿得多,血流得本来就不多,一会儿就愈合了,等短箭划破衣服他捂住手臂的空挡,用手劲儿把伤口又重新撕裂了,因为力气没掌握好,倒是流了不少血,因为血是新鲜的就像是刚刺伤的一样。

可这些跟说好的不一样,怕是世子担心了。

谢彦斐有些心虚,再听到明贤帝这么说,赶紧去套外袍,等慌忙套完,就对上明贤帝奇怪的目光,他低咳一声,解释道:“父皇你不知道,儿臣与世子关系好,父皇你都这么担心,更何况世子,他眼睛不好,还是不让他知道儿臣受了伤的好,否则,他该多担心啊。”

明贤帝觉得自己的心脏更加抽抽,老五竟然为了世子担心要这么隐瞒自己受伤的事,只是不想让世子担心,老五这是……多在意世子对世子已经用了多深的感情啊,他是不是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可对上老五信任的模样,他硬着头皮:“这……说的也是,世子眼睛不好,的确受不了刺激。”

谢彦斐松口气,穿戴好,御医又走了,他还能吃能喝的,他就装成只是装的受伤蒙混过去。

裴泓得到谢彦斐受伤的消息时即使信任自己的影卫的身手也是心思不宁,他一直让影卫打探着茶楼的消息,等听到说是真的流血受了伤脸色大变,可他知道不能这时候过去,不能坏了王爷的事。

可即使知道王爷没性命之忧,可只要一想到王爷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受了伤更是静不下心。

等影青终于回来说影卫没弄上王爷的时候,他原本焦急的心想到某种可能性涌上一股焦躁还有一丝夹杂着担心的恼意,王爷竟然……拿自己的身体以身犯险?

即使知道伤口很小,可脑海里却都是王爷浑身都是血的模样,他压根坐不住,等消息传来大多数人都知道他表面上也能得到消息的时候进了宫。

他等不到王爷出宫了,他想亲耳听到王爷没事儿。

裴泓在宫门口等了多久自己都记不得了,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担心,甚至想替王爷承受那份痛,等恍恍惚惚跟着进了偏殿,等终于抬起头,可眼前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到,甚至不知道王爷的伤口到底有多大,他疼不疼,此刻是什么表情?

他站在那里,脸色惨白,瞧着竟是比谢彦斐这个病患更像是病人。

明贤帝之前那么说不过是安老五的心,可此刻瞧着这样的裴世子也忍不住关心起来:“裴世子,怎么脸色这么不好?是不是头又不舒服了?还是眼睛不适?朕让御医来瞧瞧?”

裴泓听到明贤帝的声音回过神,朝前迈了一步,轻声拒绝了。

谢彦斐本来打算哄骗过去,可等看到裴世子这模样,更加内疚了,猜到怕是世子已经知道了,干脆突然哎呦哎呦起来:“世子你快来,本王手臂疼,得吹吹才能好。”他边哎呦边在床榻上打滚,床榻不堪重任格叽格叽的,这浮夸的动作以及中气十足的哎呦声一瞧就是装的,反倒是打破了大殿内沉重的气氛。

裴泓一直没听到谢彦斐的身影担心不已,此刻听着这声音……眉心跳了跳,明明五皇子是在说自己手疼,可之前的担忧却因为这卖惨的话消了大半,他一直紧抿的嘴角也忍不住扬了扬。

明贤帝也无奈,刚刚是谁说不告诉世子的?一见到世子就忍不住讨便宜,“老五你又胡闹,世子可经不住你这么吓唬。世子别听他的,他那伤已经愈合了,就寸许长,还吹吹,老五你多大了?”

谢彦斐咬着被角瞅着明贤帝:“那父皇……你给儿臣吹吹?”

说罢,还真的把手臂伸了过去,明贤帝被他逗乐了,虚空点了点他,干脆带着世子走过去,“你啊,别欺负世子看不到就哄他担心。”

谢彦斐嘿嘿傻乐一下,看裴世子不知何时站在明贤帝身后,干脆伸出手扯着他的衣袖拽了过来,摇了摇,“世子啊,本王今天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心这会儿还噗通噗通跳着,可吓人了,王府可住不了了,你可得收留我几日,我要跟着你回府的……”

裴泓脑海里闪过之前武府宴会之后五皇子说的过几日要去他那里住两日,所以五皇子那时候就已经做好决定了吗?他垂着眼,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还没等他开口,明贤帝先拒绝了。

“不行,老五你在宫外遇刺,父皇放不下心,你还是留在宫里几日,等抓到凶手再出宫。”

谢彦斐装傻:“不是抓到了吗?刺客不是奚侍郎吗?”

明贤帝道:“暂时还不确定,不过奚侍郎幕后还有别人……老五别让父皇担心。”

谢彦斐瞅瞅明贤帝再瞅瞅裴世子:这怎么跟他想的不一样,他一点也不想待在宫里啊,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办,待在宫里他还怎么去说服施姑娘?

“可儿臣……觉得宫里不自在,再说了,儿臣都这么大了,还封王了,哪里还有住在宫里的道理?父皇不在意儿臣还怕人说闲话呢?再说了,儿臣还能躲一辈子不成?儿臣也没得罪过别人,肯定是奚侍郎没跑了,儿臣……跟世子待在一起更安心一些。要不然……儿臣还是住回王府好了。”谢彦斐垂着头,他左右是不能在宫里的,去不了镇国公府那就先回王府,到时候再想办法过去。

明贤帝的确一开始是担心谢彦斐的安危,还有一点就是不敢让老五与裴世子日夜相处,万一老五忍不住表明心意再被裴世子拒绝,到时候老五得多难受啊?到时候受到这么重的打击……

明贤帝都没办法想象老五得成什么样子。

可此刻瞧着老五一副难过又失落地耷拉着脑袋就这么拽着裴世子的衣袖紧紧的不撒手,他迟疑了,自己是不是太苛刻了,老五一直隐忍没说,裴世子瞧这样子压根没发现,可……可老五这越陷越深……

但是真的把老五留下来,老五要是想着裴世子茶饭不思也影响身体……

裴泓垂着眼,这时候也开口:“皇上,王爷去微臣那里暂住也可,镇国公府的护卫大多是武将出身,府里守卫森严,微臣也会尽全力护住王爷安危,皇上还是让王爷随微臣回去吧。”

明贤帝看了看两人,想到裴泓的身份,其实说起来以裴世子的身手的确安危不用担心,可……老五这心思……

谢彦斐看明贤帝有松动的迹象,也抬起头,虚弱地靠着裴世子的手臂:“父皇……”

明贤帝望着谢彦斐这信任恳求的模样,哪里还记得什么:“那、那就这样吧,按照之前老五说的。”

随即瞧着老五眼底迸发的亮光,再瞧着他与裴世子的互动,明贤帝瞧瞧老五,再瞧瞧对老五的心思一点都不知道的裴世子,默默退了步,罢了罢了,算是他对不住裴世子,老五都受伤了,让他待在裴世子身边高兴两天,等过段时间……再让他回府好了。

裴泓也松了口气,他本来就担心谢彦斐,若是他在宫里,他怕是要很久见不到,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明贤帝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看不到却能感觉到明贤帝频频看过来的谷欠言又止的目光。

裴泓以为明贤帝是担心王爷安危,又再三保证,带着生怕会将他留在宫里的五皇子走了。

明贤帝望着老五就这么跟着裴世子走了,无声叹口气:他怎么觉得有种就这么把老五给送出去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