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出庭日期在下月啦,”艾丽卡普莱斯说,这位顶着一头漂染金发的女郎留着彩绘的长指甲,长得能挖眼珠那种。她站在自家公寓门口,一脸嫌弃地打量着多米尼克。

多米尼克傻眼了,这种情况他还是头一回遇到。“普莱斯女士,你的出庭日期早两天前就过了。”

“呃,不会吧!”她边说边吹了个口香糖泡泡。“五月十四号呀。”

“是四月十四号。”多米尼克说道,几乎不敢相信这种事竟然真的发生了。他从外套衣袋里掏出文件递给对方看。

她眯眼看着保释协议和担保书,嫌恶地塞回给多米尼克。“噫。那啥,就不能再缓一天嘛?我这会儿有事正忙。”

“你知不知道,咱俩说话这工夫,你正犯着法呢?”

“行。”她冲他大大翻了个白眼。“等我把门锁上。我看你是不是还要给我戴手铐呀,是嘛,大色狼?”

“我看没必要了。”多米尼克说。

他等她拿上包包并锁好公寓门,然后领着她坐进自己的皮卡。在去郡拘留所的一路上,她都在狂按手机。

自打一周前发现古德温的尸体以来,多米尼克都没有出动做过保释金任务,他开始怀疑自己潜意识里不光因为这一个原因而驻足不前。于是他决定悠着点来,找简单的任务适应适应,便挑了一个没有暴力犯罪记录、低赏金的涉毒人员为目标。挣的钱不多,但考虑到他不到一个钟头就找到了对方,这时间投入的性价比倒也不差。

他把艾丽卡转交给郡拘留所的工作人员,目送他们把她送去监管,她那荡气回肠的牢骚声渐渐远去了。在等拘留所通知保释公司期间,他用手机查看了邮箱。垃圾、垃圾、妹妹吉娜转发的Youtube链接,然后又是垃圾,一封提醒他交电费的通知还有谷歌发来的关于“黑桃七”的消息提醒。

好吧,是,他确实没有把这案子完全抛一边。但也没有法律禁止他从远程渠道密切关注不是?除了他,会做这种事的普通市民多了去了。

他点开链接看新闻,上面报道了昨晚发生的一起谋杀案,据称是这位在拉斯维加斯炙手可热的新晋连环杀手的杰作。他读着读着,眉头皱了起来。

暴力刺伤?若非哪个环节出了大岔子,否则怎么可能是真“黑桃七”干的。维加斯警局发言人拒绝发表意见。

不过这也不归他管了。多米尼克把手机揣回兜里,下定决心直接回家找些有挑战性的赏金任务来做。

三十分钟后,他发现自己正走在前往利维所在分局的路上。

* * *

“巴敦先生,您能告诉我‘黑桃七’锁定您的妻子为目标的潜在因素吗?”利维问道。

尽管没给巴敦戴手铐,但他们所在的是审讯室他们已经可以确定是他杀害了自己的妻子,但在缺乏物证的前提下,还不能逮捕他。暂时不能。

“‘黑桃七’不是义警吗?”巴敦耸肩道。他个头不高但长得挺敦实,脖子粗壮,一双小眼睛挺瞧不起人的。“他杀的都是坏人。帕蒂就一婊子。”

“请你再说一遍?”天呐,利维好想一拳打在巴敦的那张贱脸上。

“她人尽可夫。这事儿大家都知道。她被盯上我毫不惊讶。”

“‘黑桃七’的目标是那些逃脱法律制裁的人,”利维说,“出轨并不犯法。”

巴敦把胳膊抄在胸前。“你谁呀,哪门子的专家吗?你真以为自己知道他为什么做那些事?你也只是猜测。”

“也许吧。但我在‘黑桃七’犯下的前三起命案现场做过勘查,除开一处细节,你妻子的遇害现场与之毫无相似之处。你瞧,还有很多没有对媒体公布的细节模仿杀人犯不可能知道的细节。”

巴敦咬紧牙关,眼睛瞄了瞄别处然后重新看向利维。利维笑了。“黑桃七”固然是一个令人抓狂的猎物,但眼下这个可悲的王八蛋跟他以前对付过的其他杀人犯没啥区别。

“你知道我没杀她,”巴敦说,“我有不在场证明我一整晚都在参加公司的活动。有十几个人看到我在场。等我回家发现帕蒂的时候,她都死了好几个钟头了。”

他说的没错。他的不在场证明很牢靠虽说不算无懈可击,但却很难驳倒。再者,帕蒂的手指尖和指甲缝都被漂白水洗过,除掉了袭击者的痕量证据,而杀人凶器目前还未被找到。他们手头现有指向巴敦的证据都只是推测,难怪这家伙一副信心十足的派头。

利维打算把这份信心动摇一下。

“不如我来给你讲讲我对事情真相的看法吧?”他凑上前,胳膊放在金属桌面上,双手松松地合拢。“我觉得,你背着其他人悄悄离开了那个活动现场,跑回家里跟你妻子摊牌她出轨的事,你怒不可遏,冲动之下用刀刺死了她。然后你慌神了,想起最近看的一则新闻,于是把一张扑克牌摆在她的尸体上想转移嫌疑,之后你收拾了现场又返回活动。你假装一切如常,回家后装成突然发现尸体的样子并报了警。”

巴敦鼓起鼻孔,但没发言。

“你的表现不算太差,只不过有几个问题,”利维继续道,“首先,任何见过真‘黑桃七’杀人现场的人,都不会相信这起案件出自其手。其次,绝大部分凶手在处理凶器或者说,行凶造成的血衣方面都做得不太好。我们已经派警员去找这些物件了。我可以打赌,那个活动会场的安保监控视频会显示,你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明原因地失踪,而且那晚你进场时穿的衣服跟离场时的也不一样了。”

这句话,中了要害。巴敦的身体微微打了个颤。

“不过说真的,我打赌关键的铁证应该在你的电话记录里。你可以删除短信和通话记录,但是你的运营商那里还有保存。如果你妻子在你参加活动期间给你打过电话或是发了短信,而你因此受到刺激临时离场……这样的话,对你可就很不利了,不是吗?”

巴敦脸色惨白。“你找不到任何证据,我没杀她。”

利维站起来,双手撑在桌面,椅子脚擦过胶地板。这不是什么留下诡异信息、邀警察与之进行魔鬼交易、神秘莫测的高智商连环杀手;这就是一个狠毒又愤怒的男人,他杀害了自己的妻子,还以为可以逃脱罪责。教育这种人打消这种念头,对利维来说可是再愉快不过的了。

“如果你现在就招供,对你来说事情就会好办的多。如果不,我猜过个二十四小时,你就得戴着手铐回这里来最多四十八小时。”利维进一步弯下腰。“因为我知道是你杀了你妻子,巴敦先生,我一定会证明的。我对你保证。”

“我没杀她,”巴敦又说了一遍,更加没底气了。不过他还是不肯让步,带着一脸恨意怒瞪利维。

“等我查清楚后,全拉斯维加斯都找不出陪审员会相信你没杀。”利维离开桌边,阔步走向门口。他一边出门一边扭头道:“你可能需要开始整理一下你的各项事务了。”

* * *

“嘿,多米尼克,”玛汀坐在椅子里一转,“你来看利维吗?”

“啥?”让他措手不及的倒不是这句话,而是其中浓浓的揶揄感。“不,我不是来来看他的。我是说,我来这儿了,肯定看得到他,但不是”

对方笑得愈发灿烂狡黠。她肯定知道接吻的事了,鉴于她没有拔枪对着他,说明她也知道他有及时打住,没有任事情变得不可收拾。

他叹气投降。“我看到昨晚那起谋杀案的报道了,可能是‘黑桃七’的模仿犯案,我有点好奇。我完全可能是来找你的嘛。”

“你可能是,”她说,“但你不是。”

否认无益。多米尼克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因为他知道再次见到利维非尴尬死不可,但他就是没法置身事外。也许他只是想确认利维已经从那场重量级的宿醉里恢复过来了。

对,这就对了。他就这么认定了。

这会儿倒也不打紧就是了,因为利维的工位是空的。“所以,是模仿犯罪吗?”他问道。

“妥妥的,”玛汀的语气斩钉截铁,“就连菜鸟都看得出是受害人丈夫干的。我们还没有足够证据逮捕他,利维正在审他哟嚯,看来我说早了。”

多米尼克转身看到利维朝他们走来。看到他后,利维的眼睛鼓了鼓,但也就这样而已,他很好地稳住了自己的反应。

“多米尼克。”他说着,走过来站在自己工位后面。

“利维。”

“他在好奇模仿犯的事。”玛汀插一句道。

“我以为你不会再掺和进这案子里了。”利维说。

“我没掺和。但不代表我不能了解进度,对吧?”

利维似乎被他的这番狡辩说服了。“巴敦不肯招供,但我刺激到了他。运气好的话,他会做些蠢事,比如直接跑去把藏匿的凶器找出来。”

“很好,”玛汀说,“又一个杀妻的人渣在监狱里找到了归宿。”

多米尼克一边听一边扫视着利维的桌子,不放过每一个细节,他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一样不寻常的物件吸引了。利维的桌上少不了咖啡,但这个既不是他平时用的那个随身杯,也不是本街区那家咖啡店的泡沫杯。今早他喝的杯子上印着旧城区一家酒店的店标,那家酒店既不在他的住家附近,也不在他上班的路线上。

“你住酒店了?”多米尼克没有多想就问出口了。

眼见利维被这话惊到,他心下得意了几秒;利维低头看了看自己桌子,才明白多米尼克是怎么猜出来的。

“靠,”玛汀赞赏道,“你真厉害。”

利维的脸有点红,他躲着多米尼克的视线。“我跟斯坦顿分手了。”

多米尼克后退一步。“为什么?”他问道,感觉不舒服。拜托了老天爷,可别是因为他。假如利维离开交往了三年的男朋友是因为一个吻和一点双向的好感

“完全不是……”利维欲言又止,扫了一眼繁忙的大办公室。“不是最近的事情造成的。闹了好久了。”

两人看向玛汀,后者打字正酣。“这边是我的工位,知道吧。你俩有啥私房话需要说的,请找个合适的地方说去。”

“我们没有”利维的话被桌上的座机铃声打断。他拿起话筒。“我是艾布拉姆斯警探。”

片刻过后,他的表情僵住了,生气全无如同面具。他把话筒放下,按了座机上的免提键。

“麻烦你再说一遍,行吗?”

“我没有杀害帕蒂巴敦。”一个沙哑的电子音说道。

原本如蚂穴般纷纷杂杂的大办公室突然间像被人踢了一脚似的静下来,进入蓄势待发状态。多米尼克惊讶地看着有几个人冲出了房间,而玛汀则从椅子里一跃而起,忙不迭对就近的人悄声下指令。

利维站在原地,浑身因为紧张而隐隐发抖。“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我承诺了。五天。还有一天才到。”

“我勒个去。”多米尼克压着声音说。这是“黑桃七”打来的电话。利维正在跟一个连环杀手讲电话。

“你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让别人看到这一点对你很重要,对吗?”利维单手按在桌子边缘,指关节发白。

“当然。”

“眼下有人在犯罪后盗用你的名号,你一定很生气。你计划杀死德鲁巴敦吗?”

对方的停顿颇耐人寻味。“除非你先将他逮捕。”

利维眨了眨眼再闭上。等他睁开时,他看向远处的玛汀。玛汀指着一台电脑摇了摇头,双手朝天一甩。多米尼克不知道他们这意思是说跟踪电话失败,还是跟踪到的结果无济于事。

“我知道你自视与众不同,”利维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关里蹦出来的,“你以为自己是特别的以为你的所作所为很伟大。但事实是,你只是喜欢杀戮而已。你从杀人中获得了快感,于是你就自欺欺人地认定你是在执行某种高尚的使命。但归根结底,你不过是个杀人犯,你跟德鲁巴敦之间唯一的区别,就是你他妈是个疯子。”

他砰地一下把话筒放回座机,终止了通话。屋里所有人都傻瞪着他。

“你刚刚怼了一名连环杀手。”多米尼克说,好像利维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似的。

“你以为我会在乎吗?”利维气呼呼道。“我他妈受够这些花招了。要是‘黑桃七’想冲我来,我倒想看看这家伙有没有那个胆。”

他从最上层的抽屉里拿出手机和钥匙,然后重重关上,把桌子都震了一下。

“我要去办案,甭管做什么,只要是能把巴敦绳之以法,”他对玛汀说,“你来吗?”

她咧嘴一笑,包包一拿便快步跟上他,途中还拍了下多米尼克的背。

多米尼克离开警局的步子没他们那么匆忙,刚才的所见所闻令他备受震撼。亲耳听到“黑桃七”的声音,尽管是处理过的电子音,还是令他寒彻骨髓。他担心利维的挑衅给利维带来更大的危险。

多米尼克想得入了神,等回过神来时,他蓦然发现自己走的竟不是停车所在的方向,而是朝着长街北面一路晃悠过去了。他停下脚步,望着卢克索酒店那高入云霄的金字塔形大楼。

要是能走进去坐在二十一点的牌桌边,那感觉一定很好吧,哪怕只玩玩老虎机呢让胺多酚席卷全身,把一切都冲刷出脑海。只有这样才能释放压力。这次他不会让自己失控的,他学到教训了,就玩几小时,他能稳得住。

多米尼克攥紧手心,挪不开眼。

* * *

被“黑桃七”那通电话点燃的怒火足足烧了好几个钟头才平息。利维没有压抑,他化愤怒为动力,全力以赴投入到巴敦案的调查中,简直所向披靡。

等这一天的工作快结束时,他已经录下十几份当事人亲友及邻人们的口供,确认德鲁巴敦和妻子帕蒂是出了名的不对付,时而冲突起来会武力相对。几名巴敦的同事表示,昨晚活动期间有一小时左右,他们见不到巴敦的人影儿。威森电信那边提供了这对夫妇在这段时间里互发的几条恶语短信。场馆的监控录像显示,巴敦后来穿着同样的外套,衬衣颜色也是一样的,而衬衣领子的款式却变了,裤子的色调也显得浅了一些。

警员们在对巴敦住宅周边进行梳理时,在距离其住处十栋房远的别家垃圾桶发现了一把经匆匆擦拭过的菜刀,这成了真正的决定性证据。犯罪化验科的人正在对菜刀进行检测,不过针对巴敦的逮捕令已经下达下来了,利维在下班前亲自发布了全境通告。他要求警员们对巴敦进行全天候严密监视,只等把这王八蛋逮捕归案了。等他在拘留所里冷静一晚上后,看他是不是准备好招供了。

回酒店时,利维已精疲力尽,但这天的工作却让他倍感欣慰。他承认“黑桃七”的案子动摇了他作为一名侦探对自己办案能力的信心,但在不到二十四小时内就搞定一桩谋杀案,无疑对他找回自信心起到了长足的作用。

他把枪放进抽屉里,脱掉外衣,把干净衣服翻出来摆好。就在他踏进卫生间时,手机响了。

他瞄了一眼屏幕,发现是玛汀打来的巴敦的案子已经解决,她准是要找他谈“黑桃七”打来的那通电话。还是等他不慌不忙洗个热水澡再说吧。

利维走进卫生间,关上门,电话转到了语音留言里。

* * *

“大家好,我叫多米尼克,是一名强迫性赌徒。”

“你好,多米尼克。”在场的二十几个人说道,他们坐在折椅上围成一圈。

他也坐在椅子上没起身,这个小组向来比较随意。“我不常来这里,”他冲小组组长加斯惭愧一笑,“但最近一周里,各种压力都很大。我本来不想来,但今早我在长街上来来回回走了一个钟头,盯着那些赌场,满脑子幻想着进去的事。”

众人纷纷点头,交头接耳表达共鸣。

“我一次次被赌博拉下水从中学时代至今。在我高中毕业前,情况还不算糟。我进了社区大学,根本学不进去。我不断找消遣,找刺激,赌博满足了我的需求。我那时还未成年,但赌志不在年高嘛。”

有几个人笑了起来。多米尼克也吃吃笑了。

“很快我就发现,我的赌风跟别人不太一样,”他说,“一旦开局,甭管输多少钱我都收不住手,非得别人逼着我住手不可。我整天都想着赌,想着怎么出老千,回味着赢钱的快感,想象着怎么才能不输。我的生活被完全占据了,因为我一门心思扑在那上头。我也对自己的情况感到很害怕,可我没有寻求救助,我辍了学,跑去参军。”

他的家人对此很不以为然,但也没觉得很惊讶就是了。尽管在当时,他把自己的赌瘾隐藏得很好,但他们知道他在大学里过得不开心,想要离开。

“我以为参军能拯救我有很长一段时间,确实也是。当兵打仗教会了我自律和自控,让我的生活像个样子了,最重要的是,那让我有了一个专心的目标,不再只关注自己。我有八年都没再赌过。我以为自己‘痊愈’了。于是在第二次服役期结束后,复员回了老家。”

他清了清喉咙,手掌按着大腿上下摩挲。这个故事无论讲过多少次,他都觉得难以启齿。

“问题就出在,我已经习惯了执行任务,失去了任务,我就失去了目的性。我没有工作也没有奋斗目标。我习惯了跟战友们打成一片的集体生活。服役多年后,平民生活就像黑白电影。我倒没觉得愤怒,也没有悲伤,但却没有任何能让我产生兴趣、让我兴奋、让我开心的事物。只有赌博能让我摆脱那份空虚。”

他不得不再次停下来。在座的人都很礼貌没有插嘴;他们各有各的经历,但关于赌瘾的一些最真切感受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能体会的。

“第二次来袭,情况严重得多。”深藏在脑海的回忆突然被翻出,令他心悸。“我已经成年,一个人生活,不用对任何人负责。我一天可以在赌场坐十八个小时。我把所有积蓄都输光了,还欠下了巨债。我的母亲和兄弟姐妹们一次又一次用担保把我赎出来。可无论情况多么严重,我都收不了手,真的收不了手啊。我恨死我自己了。”

他哽咽起来,安妮塔他跟这位女士认识有两年多了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再放开,还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

“是我的狗拯救了我的人生,”他说,“她那时才七个月大,得了胰腺炎。她需要输血、输液、吃药我没钱治她。我的账户里只有三块钱,所有信用卡都透支了。我只好打电话给我妈,求她垫付。”他用力咽下口水。“我以前没有,后来也没感受到那么强烈的羞耻感。有个那么爱我、信任我的狗狗,我却眼睁睁看着她快不行了。要不是我妈出手相助,她可能就死了,那就全都是我的错。”

那是他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刻之一,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底失控,连自己的狗都保不住,他彻底崩溃了。

“是反骨妹给了我勇气和决心帮助我收手。在那之前,无论什么都没起到那么大的作用。照顾好她成了我的职责,我的新使命。我终于去寻求了专业帮助,每当那股冲动一冒头,我就会想到她想想她多么需要我保持自控。今天早些时候,当我被诱惑得快不行时,我就在心里想她。我认为,在康复过程中,有个事物或者有个谁在身边给你保持清醒的理由很重要。我不在乎自己受多大伤害,但我决不能伤害她。她让我坚强。”

他靠在椅背上,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卸下了心头的重担。“谢谢多姆,”加斯说道,众人也为他鼓掌,“安妮塔,接下来你来讲吧?”

接下来的集会一如往常,有几个人分享了他们的经历,大家都对彼此的抗争报以嘘唏同情。一个小时下来,众人起立,手牵着手念诵《宁静祷文[1]》作为收尾。多米尼克在会后逗留了一会儿,帮忙收拾休息室,并与其他几个人一起一边喝着咖啡吃着巧克力曲奇一边闲聊。

离开教堂时,他感觉好多了,内心平静下来,也更专注。天色不早,他只能在回家的路上顺道找个地方吃饭,因为冰箱里什么都没有。或者他也可以找卡洛斯和佳思敏,看他们要不要一起出去吃。

他左思右想着,出门来到停车的地方。就在他等过弯好出停车场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来短信的通知铃声,发信的号码他不认识。

艾布拉姆斯警官有危险。他需要你的帮助。

没等多米尼克消化掉这古怪的内容,另一条消息又来了,写的是一个他不认识的街道地址和一个房间号码。

他开启语音打字,一边驶入车流一边说:“你是谁?”

回复内容是一张图片扑克牌黑桃七。

一股战栗沿着脊梁骨往上窜,但他还是稳稳握着方向盘,专心看路。“厉害了。”

拜托。他是受我牵连而遇险,我只能帮他到这里。

多米尼克又驶过一个街区,他咬着下嘴唇,咒骂一句然后把车停在路边。假如利维真可能有生命危险,哪怕那可能性极小,他也不能置之不理。

“你为什么不报警?”他一边问一边把地址输入GPS。

我给艾布拉姆斯警官所在的酒店发了骚扰投诉,但我不能细说详情,否则他们就会知道是我。他们会以为那是个陷阱,耽搁下去可能会害他丧命。

多米尼克等到车流出现空隙便重新驶回路上,沿着标注出来的路线前进。发现地址离得不远,他有点惊讶;运气好的话,他没几分钟就能到达那里。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跟他们想的一样?”

因为你已经上路了。

[1] Senrenity Prayer,由美国神学家Reinhold Niebuhr开创的无名祈祷文,常被匿名戒酒协会等互助戒瘾小组采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