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都市异能>兼职侧写师>第55章 盛夏(3)

一周后,宁北市中心医院住院部。

“老大,你真的不去看颜老板?”张科带来两包瓜子,一包给躺在病床上的严队,一包抱在怀里自个儿磕得嘎吱响。

严衍不想嗑瓜子,拿在手中颠了颠,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摇摇晃晃:“不去不去,省得见了面伤心。”

旁边削苹果皮的沈佳扑哧一笑:“医生说颜老板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死不了,放心吧。”

郑霖把矿泉水抛进严衍怀里:“就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始终不醒。”

严衍看了眼手中的矿泉水,轻轻挑了下浓眉,神情淡漠,随口道:“爱醒不醒。”

沈佳抬头望向严衍,严队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忽然觉着:“老大,你是不是很伤心啊。”

“没,我伤心干嘛?”严衍咧开嘴笑:“我这死里逃生高兴都来不及,有什么可伤心的。”

“真没想到,”张科说,“你俩出门度假,又是灭门案,又是车祸,绝了。”

严衍哭笑不得,抄起矿泉水瓶敲他肩膀上:“可别。”

待到傍晚,市局的人陆陆续续来探望受伤的严警官,病房里热闹得跟菜市场一样,严衍喝着老姜茶,脸上堆着老爷笑,翘着二郎腿,享受着难得闲暇的病假。

到晚上九点,同事们三三两两离开,病房里只剩下张科。

严衍收起脸上的笑容,望向他:“楚江投资公司,查了吗?”

“查了,”张科压低嗓音道,“你还记得狼人案中的童氏吗?”

“怎么?”

张科神情严肃:“童重春掌握童氏后,陆续将童氏股份买出,其中大部分转移给了这家看上去规模不大的投资公司。”

严衍蓦地想起那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拧紧眉头:“中资还是外资?”

“中资。”张科低声说:“法人代表赵荣斌,注册地址在你老家。”

“京城?”严衍吸口气:“这个赵荣斌,什么人?”

“赵老爷子他二儿子,你们应该认识吧。”张科知道严衍的家世背景。

“啊,”严衍反应过来,“我想起来了,我小时候还揍过他,一个军区院里待过。”

张科:“………”

“要是他…能控股童氏也不奇怪…但他为什么建那座教堂?”严衍转动眼珠,寻思着不对劲。

赵荣斌要真是他认识的那个赵荣斌,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应该没那心情特意投资西南腹地某个乡村教堂。

或者,有人借用他的名义?

严衍琢磨着,得找个时间回去一趟,见见赵荣斌。

“对了,禁毒队那边,关于上次疗养院制毒工厂的调查,有进展了吗?”

张科摇头:“有应该是有,但都对外保密,据说触及到了某个重大机密,上头下了命令,暂时中止调查,具体的我不了解。禁毒队的人一个比一个嘴巴严实,恐怕得严队你亲自去找黄队。”

严衍抬手揉捏眉心,长呼口气:“行,我知道了。谢了科子。”

“咱俩兄弟,甭客气。”张科冲他露出宅男笑。

严衍乐不可支:“哟呵,你一南方人,学得还挺像哈。”

张科收起平板,嘿嘿笑两声,他起身要走,走了两步,回过头来,欲言又止地说:“严队,那啥,颜老板一个人躺ICU里,这都五天了,没人去探望他。”

严衍眼神稍暗,沉声问:“魏寄远呢?”

“带着老婆孩子出国度假去了。”张科不是很懂他提魏三爷做什么:“咋了?”

魏寄远大概不知道颜溯受伤了吧。严衍摆手,脸色阴沉:“没什么,你先回去吧。”

“,那我走了,严哥。”张科提上包。

“等会儿,”严衍叫住他,“告诉魏寄远,颜溯受伤了,躺ICU里五天没醒。”

张科愣怔,不明所以:“那可是魏三爷,和颜老板有啥关系?”

严衍略有些烦躁:“你甭管,告诉他就成。”

“行吧,”张科舔了舔下唇,“我给他发个短信。”

人走光了。

严衍仰躺在病床上,两只手搭靠在脑后,轻叹口气。

整整十年,年少时代的往事,他忘了,颜溯也忘了。唯独少年面容清晰地印刻在脑海中,相隔十年之久,依旧能一眼辨认出,颜溯就是当年的Alan。

沉默、倔强、疏离。

像一只在人间飘荡的幽灵。

“我记性不太好,忘了很多事…”

“那时候,魏寄远…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十几岁的时候吧,我忘了。”

“尖刀?他死啦,为国捐躯,英勇就义,死得其所。”

严衍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没想明白,为什么他能那样平静又冷漠地说出,自己死了这种话,还是说,在颜溯心里,活着和死去并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他对残酷的人间毫无留恋。

十六岁的时候,他离开了严衍。二十二岁的时候,他离开了魏寄远。直到重逢,相隔十年,却再不复当初少年意气,只剩下残缺的伤痕累累的躯体。

严衍瞪大眼睛凝望虚空,颜溯是不是以为,这世间,没有什么会为他停留?

严衍抬起胳膊擦眼睛,良久,他在寂静的黑夜中坐起身。

颜溯的ICU就在他头顶,楼上正对他那间。严衍一直都知道,不过始终没敢去,他怕颜溯醒不来,又怕颜溯突然醒过来,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他。

也许是近情心怯,也许是怕自己,控制不住怒火,太想抓着他的肩膀,质问他为什么撒手离去,为什么喂他吞下那枚药,为什么把他忘了。

十年。

人生有多少个十年。

屈指可数。

严衍慢吞吞地爬上楼,走三步停一步,怕自己看到颜溯那张脸就想揍他,又怕揍完后自己得心疼的要死。

走廊有灯,ICU的灯熄灭了,只有仪器提示灯闪烁。

严衍跋涉一般地步过去,驻足在窗前,隔着小圆窗,望向了病床上的人。

颜溯床边有人!

严衍瞪大眼睛,瞳孔收缩,垂在身侧的双手攥紧。是一位高大男性,身着风衣,面容隐在黑暗中,他看不真切。

但是严衍记得他,很久以前,他从他身边带走了Alan!

金发碧眼的男人弯下身,掌心拂过颜溯鬓发,神情温柔,目光缱绻,仿佛那是他失落已久的爱人。

严衍咬紧牙关,他听见自己后槽牙磨出声响,颈部青筋跳动。

就是这个人。

他轻轻地吻了吻颜溯眉心,薄唇下移,即将触碰到唇的前一秒,严衍抬脚踹上病房门:“别他妈碰他!”

那人似乎来不及如愿以偿,他望向闯进来的严衍,唇边浮出一抹玩味的笑,缓慢后退。

严衍疾步上前,男人翻下洞开的窗户,严衍追上去,低头一看,没了人影。

唯有夜风拂动窗帘,安宁静谧。

严衍低声骂了句娘,返身检查颜溯的情况,没什么变化,好像只是睡着了。

严衍盯着他的脸,目光有些阴鸷,仿佛汹涌波涛全被他狠狠压制在风平浪静之下,犹如即将爆发的火山,酝酿着滚烫的愤怒和不平。

Alan,尖刀,颜溯。

越过洪流,沼泽和旧光阴,该遇见的,终将遇见。

严衍扑上前,仿佛饿狼扑食,压住了颜溯肩膀,恶狠狠亲吻啃咬沉睡中的情人。

严衍同志哈喇子抹了颜溯一脸,亲的对方嘴皮冒血珠,方才喘出胸中恶气,动作轻柔地为他擦干净,替他掖了被角,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

当天晚上,身在国外的魏寄远丢下妻儿包机回国。

魏寄远先去看了颜溯,确认他还活着,再把医生从睡梦中拽醒,确认颜溯没什么大碍,才下楼去找严衍算账。

魏寄远踹开门第一句是:“你们警察就是这么保护人的?你干什么把他弄成这样?!”

严衍同志劈头盖脸挨了一顿臭骂,连辩解都来不及说上一句,就被魏寄远喷了个狗血淋头。

魏寄远余怒未消,严衍冷着脸,两人相看两相厌。

“你和颜溯,”严衍醋醋地问,“怎么谈上的?”

魏寄远撩了下眼皮,沉声问:“找我要经验?”

严衍不是很想承认:“……嗯…”

“没怎么,他那时候跟个孩子一样,谁给他两口好东西吃,说不定他就跟你走。”魏寄远苦笑:“我和颜溯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说过半句,喜欢啊,爱之类的。我想颜溯那时候,并没有动心。”

“他只是…孤独。”魏寄远叹气:“没有朋友,没有家人,他很年轻,肩膀上却扛着过于沉重的责任。段景升你认识吧?”

严衍点头:“认识。”

“他后来跟我说,金三角那次行动,没有颜溯,不可能顺利结束。你知道吗,当时那情形,谁都不会放过颜溯,行动组需要他,毒枭恨他。我们把责任压在他肩膀上,毒枭以百万美金悬赏他项上人头。”

魏寄远有些疲惫,他抬手揉捏眉心:“就像两只手,一左一右扯着他,他没有裂成两半都是奇迹。”

严衍沉默,良久,叹了口气。

“刚分手那会儿,我觉得颜溯心狠,我跪下求他他都不愿意留下。”魏寄远耸肩:“后来渐渐地,也理解他了。他那样的人,就像无根浮萍。”

“颜溯从来没想在这世间留下什么。”魏寄远惆怅:“我有时候甚至觉得,他活着的每一天,都在想着如何死去。”

“所以婚姻也好,爱情也罢,在他眼里,所有正常人的生活都是奢望。”魏寄远说着,眼圈微微泛红,他笑了下,垂首摇了摇头,些许无奈:“严警官,无论你想对他说什么或者做什么,都要记住,颜溯这个人,逼不得。”

“他比一张纸还脆,你下手稍微重了些,都能轻易将他撕碎。”

魏寄远唠叨了一堆有的没的,临末了,出病房前,忽然回头道:“颜溯曾经说,他再也不当警察了。但是…如果他回到这支队伍,那么肯定不是为了所谓的责任,也许只是为了某个人。”

严衍翻身坐起,魏寄远吃笑,转身走了。

两天后,颜溯终于醒了过来,魏寄远坐在他旁边看财经新闻。

颜溯动了动嘴唇,魏寄远立即察觉到动静,放下报纸,面露欣喜:“你醒了。”

“魏寄远…”颜溯缩了下脖子,苦笑:“你可别唠叨我。”

被发现意图的魏三爷挑眉,只有将准备好的大段腹稿,默默憋回肚子里。

助理把吃的送过来,魏寄远搁在一旁,先让颜溯喝水。

颜溯坐起身,耸动鼻尖,腹中一阵饥饿,魏寄远把玻璃杯递给他,颜溯手抖拿不稳。魏寄远在他身旁坐下,抱着颜溯肩膀喂他喝下去。

颜溯喝着水,想说什么,目光闪了闪,欲言又止。

“怎么?”魏寄远问。

颜溯抬头望向他,眼巴巴地瞅着:“严衍呢,他怎么样,还活着吗,有没有受伤?”

立在门外的严衍眼睛和鼻子一同酸了,他耸动鼻尖,转身背靠墙壁,仰头望天,长舒一口气。颜溯醒了就好。

他心里有谁,他喜欢谁,一切都能慢慢来,只要颜溯还活着。

“哼,能吃能睡能跑能跳。”魏寄远冷着脸,面露不虞:“你还提他做什么?你昏迷这么久,他都没来看你一眼,我看平常拉你办案帮忙跳的挺欢,但凡有个事儿溜得比耗子还快。”

“……”颜溯无奈:“严警官不是你说的这种人。”

“那他什么人,图你好看想和你上床?”魏寄远不客气道。

颜溯:“………”

算了,他说不过魏寄远。

颜溯喝了水,抱着汤包,慢吞吞地小口小口地啃着,忽然说:“我想起一些事。”

“什么?”

“很久以前的事情,”颜溯怅然,“十年了吧好像。我挺对不起严衍的。”

魏寄远拍他脑袋:“你有什么对不起他的,他带你去度假,结果出了这么大事,我没找他算账都算给他面子。”

颜溯一愣,苦笑:“其实这事得怪我。要是没有我…他也不至于挨枪子。”

“他皮糙肉厚,挨颗枪子儿怎么了?”魏寄远抱臂:“你先把自己照顾好,再去考虑他。”

“我没事。”颜溯轻声说。

魏寄远摸摸他顶毛:“回头把头发剪了吧,蓄这么长做什么?”

“嗯…”颜溯顺手抓了抓自己头发,嘴角微弯:“是该剪剪了。”

魏寄远把发型师叫进医院,专门替颜溯弄头发。

及肩的头发变短,恰好露出耳朵,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不少。末了发型师竖起大拇指:“直接出道都行。”

颜溯赧笑,魏寄远摸摸他的头。

颜溯醒来的第二天下午,严衍仍然没有出现,他在病床上躺不安分,下地走动。

恰好魏寄远不在,出门为他买零食去了。

颜溯走到护士台,环顾四周,就一个值班护士,他敲了敲柜面:“你好。”

护士见他身穿病服,起身问:“怎么了?”

“请问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病人,名叫严衍。”颜溯说。

护士瞅了瞅他的脸,又瞅了瞅他的病服,低头拿起住院者登记簿,边翻找边柔声询问:“你和他,什么关系呀?”

“朋友。”颜溯答。

护士点了点头,抬起眼睛:“他昨天下午出院了,出院前帮你结清了你的住院费和医药检查费,你们关系很好啊。”

“出院了?”颜溯稍顿:“那他应该没事吧。”

护士说:“没事。你不知道他出院了吗?”

“不,我们…没联系。”颜溯愣了会儿,转身回病房。

第三天早上,颜溯出院了。

魏寄远拎了大包小包生活用品到他家,分门别类地放置好,嘱托他一日三餐不会做就到外边吃,不能每天靠零食度日。

魏寄远走之前,顺便没收了他的泡面火腿什锦糖过期三明治,只留下压缩饼干,非膨化那种。

颜溯怕魏寄远再待下去,他藏在墙角的几包棉花糖也得没,赶紧请魏大神离开。

严衍不来找他了。

颜溯躺在床上,百无聊赖,没有案子,他明天还是去照看面包店吧。

有多久没开店门了?颜溯琢磨半天,怕不是有半个月了,面包店是他唯一的经济来源,再这么坐吃山空的堕落下去,恐怕他连泡面都买不起。

贫穷的颜老板闭上眼睛,在思考存折余额时,脑袋一歪睡着了。

大半夜的,颜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他顶着睡眼爬起来开门。

是严衍。严警官浑身酒气,直愣愣地盯住他。

颜溯一个激灵,睡意全无,清醒了。

“Alan。”严衍说。

颜溯退后半步:“是…”

严衍上前,合上房门:“尖刀。”

颜溯张了张嘴:“嗯…”

严衍微狭长眸:“都是你。”

“……”颜溯转身往卧室躲。

严衍一把将他拽回来,充斥着怒气、焦躁和不知名的渴望,他俯身咬住颜溯颈间。

有些疼,颜溯仰长脖颈,轻嘶:“严衍…”

“我要干你,”严衍附在他耳侧,嗓音低沉沙哑,“给你两个选择。”

喉结滚动。

“一,在床上。”

“二,在地上。”

颜溯:“…………”这特么叫选择???

“我们还有一整晚。”

严衍笑着压下去。

我用了十年,回到你身边。

穿越洪流,沼泽,被遗忘的旧光阴,溯流而上,赴你十年之约。

作者有话要说:息霜霜的长安君

一般还是晚上九点更新,今天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