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都市异能>兼职侧写师>第45章 人肉小笼包(6)

颜溯呼出一口长气。

伸手屈指压住太阳穴,松开,再按压,然而这样的方法对抑制疼痛几乎没有任何作用。

那种疼更多是心理上的。

严衍瞅着他脸色不大对劲,轻声问:“颜溯,哪里不舒服?”

颜溯怔了一会儿,站起身朝门外走,严衍跟在他身后,神情有些凝重。

颜溯的状况,很不对劲。严衍拉住他:“颜老板,要不你接着休息?”

“没事。”颜溯力道虽轻却不容抗拒地拂开他。

两人到了老汉指认的地方。

两个民警守在这里,严衍估摸着搜山的人手不够,就让他俩跟大部队去搜山,那俩民警点点头走了。

颜溯弯身想给脚套塑料袋,奈何两只手笨拙地系不好,额头上涌出的汗水越来越多,濡湿了睫毛。

严衍拉住他:“颜溯!”

颜溯两腿一软,差点向后跌倒,严衍一把搂住他腰间,颜溯将他推开,低下头:“我没事。”

“我帮你套。”严衍在他面前蹲下身,仰头凝视颜溯的眼睛。

那双眼眼尾微微泛红,很疲惫的模样。

严衍忍不住后悔,他不该找颜溯过来帮忙,让他接着休息不好吗?

“你回去吧,”严衍心疼地说,“我能行,你去休息,成么?”

“不用。”颜溯抬脚:“麻烦你。”

严衍沉默,片刻,低下头给他双脚系上塑料袋。

颜溯不当警察了,可是每一回,有危险,总是他冲在最前边。

拆炸.弹,一不小心能炸死;疗养院逃生,慢毫秒人就没了;抓杀人犯,脖子上留下刀伤,假如颜溯反应慢一点,假如那把刀划破了颈动脉……

后果严衍不敢想象。

颜溯总是让别人先走,他总是留在最后。

严衍蓦地想,为什么他要怀疑颜溯和犯罪有关联?假如他一直用性命保护他们。

他的怀疑就像小孩子无理取闹。

颜溯站立不稳,差点摔倒,他弯下身扶住严衍的肩膀,扭头望向老汉捡到肉的地方。

是一面斜坡,垃圾堆积,大抵是农村里扔生活垃圾的地方。

抛尸者将碎肉扔到这里,就在山路边,也不怕给人发现,足见他…莽撞。

抛尸者年纪应该不大,但是有基本的反侦察意识,没有将所有尸块扔在同一个地方,而是分散抛尸。

碎尸没那么容易,最高明的屠夫会按照动物的关节来切割肉.体,不至于弄出很大动静。但结合他看到那堆尸块,碎尸者显然没有那样高明的技术,这也意味着,碎尸会弄出不小声响,鲜血四溅。

碎尸者需要秘密空间来进行碎尸,比如地窖、仓储房……

农村里一家一户,几乎家家都有地窖,根据碎尸场所不好排查,但是大半夜剁骨头的声音总会有,只要在这附近问问,应该能找出些蛛丝马迹。

颜溯将想法告知严衍,严衍起身搀扶他:“行,我马上通知他们。”

严衍把建议转告了刘春满,刘春满立即表示亲自去问。

严衍扶着颜溯下了斜坡,颜溯站立不稳,时刻摇摇欲坠的模样,严衍寸步不离守着他,满脸忧心关切。

斜坡接近山路的位置,有一处暗红,像是血浸入后的深色,民警将牌子插.入泥土,简单地做了标记,是卖肉老汉捡到尸块的地方。

暗红痕迹沿斜坡上大下小,血水汇聚成数道涓流,沿着泥土蔓延。

黑色塑料袋卡在断裂的矮树根上,黑灯瞎火的,估计抛尸者也没想到他没扔下斜坡,反而就在路边不远处,让老汉捡了去。

颜溯轻声问:“有卷尺么?”严衍随身带着,递给他。

颜溯捏着卷尺比对脚印,这些脚印都嵌在泥土中,更专业地说,它们应该叫足迹,且都是些立体足迹。

痕检里,立体足迹通常由石膏法提取,不过他们手头没工具,专业的提取肯定做不了。

绝大部分初期侦查,都得靠观察推理,比如眼下。

“抛尸者携带大约十公斤尸块,一般会偏重,脚印压得更深。”颜溯一手撑住斜坡,贴近了仔细观察留下的足迹。

条纹状…运动鞋,交叉网格…全发泡塑料底。

颜溯伸手指了两个,严衍摸出手机,对着足迹拍照。

刘春满打来电话:“领导,找着其余尸块了!分别在东南垃圾焚化点和蓄水堰塘中!”

“我们来得巧,再晚一步,村民就要集中焚烧垃圾,这堆尸块差点没了!”刘春满心有余悸。

严衍望向颜溯,颜溯点点头。两人先去了垃圾焚化点,似乎有了重大发现,不少民警聚集在那儿。

刘春满激动地跑过来:“我们找到了死者衣物!就塞在尸块下边。”

民警将染满血的衣物小心翼翼取出,严衍皱眉,颜溯神色平静。

“是老板娘。”严衍低声道,他记得这件衣服,昨天老板娘还穿着它们。

“嗯。”颜溯回头环顾这地方,伸手指向百米开外的堰塘:“那里是另一个抛尸点?”

“对!”刘春满答:“那座堰塘基本废置,平常没人去。我们同志搜索时,发现血都冒出来了,用耙子从里边捞出了黑色塑料袋,装着尸块。”

“高全山庄……”颜溯回头,严衍应声望去,怔住了:“挺近,不怎么远。”

无论是斜坡、垃圾焚烧点抑或堰塘,一抬头就能看见高全山庄,不近不远的距离。

严衍抱臂:“这要真是山庄里的人干的,那他抛尸的时候,可有够懒啊。”

颜溯凝眉,总觉得忘记了什么。

高全山庄里都有谁?

蒋丽雯的丈夫江高全,儿子江天源,住客杜涛张静,孙毅刘巧,以及他和严衍。

昨天晚上,严衍见到了白衣女,满脸是血……

“山鬼会把我们都杀死。”

运动鞋鞋底。

年纪不大。

女性地位低下的家庭。

在凶杀案中,百分之五十以上熟人作案,尤其畸形家庭,如果有家暴因素,那么家庭成员极有可能出现犯罪。

无论子女,还是父母。

“江天源……”颜溯轻声道。

严衍发现和斜坡处相同的条纹状足迹,一双运动鞋,他回头望向颜溯。

“江天源?”严衍若有所觉。

刘春满张了张嘴:“江天源,谁?”

严衍:“蒋丽雯的儿子。蒋丽雯是死者。”

刘春满震惊:“死者是高全山庄的老板娘!她儿子杀了她?不会吧!”

“哪有儿子杀老娘的?!”刘春满朴素的心灵遭受打击。

小地方,变态案子少,这种弑母案当真百年难得一见。

“名校学生弑母,去年抓获的,忘了?”严衍说:“找江高全辨认衣物,请他提供他儿子所有的鞋。”

“另外,”严衍安排道,“严密监视江天源。”

刘春满带上人去了。

没一会儿,一通电话打过来,刘春满急声说:“领导,江天源失踪了!!”

严衍拉上颜溯,两人回了高全山庄。

民警守在出入口,暂时不让人进出。

江高全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愁云惨雾,孙毅和刘巧坐另一边,孙毅在瞄严衍和颜溯,刘巧低头玩手机,杜涛跟张静还没回来。

“是你妻子的衣服吧?”民警将染血的衣物展示给江高全。

江高全脸色铁青,佝背塌腰地坐着,两只手按在大腿上,吸口气,点了点头:“是。”

“你妻子昨晚在哪儿?”民警问,江高全苦巴巴地答:“不知道啊,她出去了。”

“我昨晚没和她在一起。”江高全喃喃自语:“她可能……真让山鬼盯上了。”

民警将衣物放回证物袋,接着问:“你儿子呢?”

江高全两手一拍大腿:“不知道!兔崽子一天到晚就是玩,谁晓得他跑哪里疯去了!”

“你儿子昨晚在做什么、在什么地方?”

江高全还是苦着脸,一问三不知,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哀戚戚地念叨:“人死了,就没啦。”

啥也没了,尘归尘土归土。

“死人会说话。”颜溯蓦然开口:“她会开口指认凶手。”

江高全怔住了,颜溯立在他身后,他整个上身僵硬一般,竭力扭动脖子转向身后,身体怪异地扭曲,江高全满眼惊恐望向颜溯。

“在你看来,女性地位低下,和工具没什么区别。但儿子就不一样了,传宗接代。你或许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你的母亲也瞧不起你的妻子。”颜溯轻轻挑了下眉。

在场所有人同时安静下来,纷纷将视线投向颜溯。

“杜涛有明显的家暴倾向,你和他似乎很有共同语言。你家暴你的妻子吗?”颜溯连珠带炮似的问:“你儿子看到你家暴你妻子了,是么?”

江高全浑身发抖,放在大腿上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呼呼吐着气,瞪著面无表情的颜溯。

“你知道什么!”江高全豁然起身,破口大骂:“你懂个屁!”

严衍上前一步,挡在颜溯身前。

江高全怔了怔,坐回去。

“家暴者通常欺软怕硬,你和杜涛对我露出暴力面,却不敢在严衍面前放肆。”颜溯冷声质问:“江老板,你妻子究竟怎么了?”

江高全泄气般瘫坐在沙发里,徒劳无力地解释:“我没有家暴我老婆。”

“这个不劳你操心,”严衍沉声说,“走访的民警同志自然会有结果。”

刘春满立即转身去安排走访。

江高全上身前倾,胳膊肘抵在两腿上,两只粗粝的巴掌抹住脸,长叹一口气:“可能、可能是因为保险金……”

严衍打开手机录音,上前一步:“什么保险金?”

“我给老婆买了人身意外险…”江高全嗓音沙哑地呢喃:“受益人…写着我儿子。”

杀人骗保?!

严衍脸色难看,颜溯眼底一丝嫌恶。

“作案动机有了?”严衍望向颜溯,颜溯撩了下眼皮:“嗯。”

江高全说完这句,啥也不说了,人瘫软在沙发里,呆呆地出神,嘴里不停地念叨:“人没了,人都没了……”

不像伤心难过,就像是没了魂儿,人傻了似的。

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江高全肯定会护着他儿子。

警方暂停问讯。

严衍转头给张科通电话。

张科嗷一嗓子,颜溯都听到了:“老大!和颜老板的二人世界咋样啊?!有进展没?你记得戴套啊,动作轻点,颜老板细皮嫩肉的嘿嘿嘿嘿……”

颜溯:“………”

严衍恨不得掘地三尺钻进去,老脸通红,没敢看颜溯的脸,一溜烟小跑出了大厅,恼羞成怒:“张科你一天到晚就不能正经点?!想啥呢你,信不信爸爸回来给你安排思想教育培训?!”

张科哭了:“爸爸我错了,我不想上思想教育培训课。”

严衍哼哼:“声音太大,颜老板都听见了。”

张科嘿嘿笑:“那我小点声问?”

“问个屁,”严衍无语,“我跟他都俩男的,能有什么进展?快进到老婆孩子热炕头?”

张科哈哈大笑,喝了口茶水说:“老大,你不知道,沈佳熬夜写你和颜老板的同人生子文,就用私人号发朋友圈呢,在局里女同志间都传遍啦,我有幸看了两眼嘿嘿嘿。”

“谁生?”严衍一本正经地问,必然不可能是他。

“你。”张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们都说你是受,只有我坚信你是攻!严哥,我对你好吧。”

“……”严衍磨牙,琢磨着回去后视察女同志们的朋友圈,再狠狠地教育批评。

“真好,爸爸快感动哭了。”严衍没忘记正事:“帮我查个东西。”

张科坐直身体:“你说。”

“长宁市青阳村高全山庄,业主江高全,他妻子蒋丽雯,儿子江天源,我需要这一家三口的信息,最好是有疑点的。”

张科纳闷儿:“严哥,那不是你和颜老板度假的地方吗?”

“死人了。”严衍压低嗓音。

张科:“……严哥你知道你为什么全年365天无休吗?”

“哈?”

“你看柯南同学他休假了吗?”

严衍:“………”

张科飞快挂掉电话。

严衍同志一脸怀疑人生。

严衍回山庄,民警同志已经搜出了所有江天源的鞋子,放在一起,对着照片比对花纹。

颜溯贴墙站那儿,眼睛虚虚眯着,似乎睁不开的模样,额头布满汗水,左手屈指压太阳穴。

颜溯快忍到极致了,身体本能告诉他应该躺下休息。

但案子没破,颜溯不可能睡得了安稳觉,他只能强撑着,摇摇欲坠地站那儿,任由大脑深处疼痛肆虐。

严衍走过去,眉心拧成一道八字:“颜溯,还行么?”

颜溯怔愣,轻轻摇头,他朝严衍伸手,手轻微打颤,被严衍一把握住,全是冷汗。

“靠一会儿。”颜溯另只手攀上严衍肩头,倾身斜靠在严衍宽阔坚实的胸口。

没有墙壁那么硬,让他好受许多。颜溯呼出一口长气。

“怎么不坐下?”严衍搂着他,一低头就能吻上颜溯柔软的顶发。

“不行……”颜溯断断续续地抽气:“不能坐……”

一坐下…就要睡着了。

“案子没破。”颜溯眯着眼睛,汗水浸湿了严衍的衬衣。

颜溯到底怎么了,严衍不知道,但他知道颜溯现在疲惫至极,也许很痛苦,是他体会不到的疼痛。

颜溯有很多秘密,他只有耐心地等,等到颜溯愿意主动开口那一天。

刘巧倒了温水递过来,忧心忡忡地望着自严衍怀里露出半张脸的颜溯:“喝一点?”

颜溯伸手去接,没拿稳,杯子滑落。

严衍眼疾手快,一把接住,送到颜溯发干的嘴唇边。

“对不起…”颜溯断断续续嗫嚅:“添麻烦了。”

“你才不是麻烦。”严衍鼻翼微酸:“别胡思乱想。”

“安东尼奥…”颜溯喝了水,额头抵在严衍胸前,贴在他锁骨间。

他的身体冰凉,而严衍温暖得像个大火炉。

严衍抱紧他,轻轻拍他后背。

“老师…”颜溯低声呢喃:“诱导杀人…我不知道……我以为…”

安东尼奥从来不亲自做这些,他不会弄脏自己的手,他是律师,有着属于自己的高傲。

“我真的不知道…”颜溯翻来覆去地重复:“对不起…”

“对不起…你…”

光线渐渐地,从眼前消失。

“别生气…”他哑声说。

严衍红着眼眶低头,颜溯已经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