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都市异能>匪石献玉>第129章 双头鹰-6

裴苍玉坐着听了一会儿,还有带红白色胸牌的志愿者在给周围的人发水,裴苍玉也拿了一杯。场上的歌曲质量着实不错,不停地有人上去,还没有人下来,后面上去一个戴唇钉穿一身黑的高个子,拎起吉他站到了白石的旁边,商量着下一首。

裴苍玉想去上个厕所,站了起来,白石跟人说话的脸马上转了过来。裴苍玉指了指水杯,又向后指了指,意思是自己去找个厕所。

白石要放下吉他跟过来,裴苍玉摆了摆手,他自己去就可以。

他这么说其实心里有点数,起码刚才老人的位置一看就是卫生间,楼外墙上就是排水管。于是他就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和前面新区暖阳微风青草地配音乐不同,后面的旧区显得冷冷清清,那湖远远看也不是个圆的,更像是个破掉了的气球形状,在破口出流出一道水。

裴苍玉走进阴影下,上了楼。

他去一楼的走廊尽头找到了男厕所,本以为没什么人,正洗手的时候却突然听见咚地一声一间隔间的门被撞开,里面翻出来个人。

裴苍玉吓一跳,转头一看那个人在地上滚了两圈,手脚麻利地站起来,飞快地瞥了一眼裴苍玉。

从这一眼,裴苍玉能判断出他精神状态不是很正常,有点癫的意思。

他干咽了一下,犹豫着朝他伸出了手,他以为那人走不好路。

但那人盯着他眉头越皱越紧,让裴苍玉以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接着那人就地一顿,又慢条斯理地在地上打了个了滚,停下来调整了一下方向,然后抱着头继续滚。

裴苍玉看呆了,直到那人翻滚了出去,他才反应过来跟出去,一眼望过去,他就看见在长长的走廊上这哥们儿执着地翻滚着前进,就像一颗滚动的鸭蛋。裴苍玉一边看一边啧啧赞叹,真是自由的灵魂啊。

他连手都没吹就出来看了,现在也不打算再进去,就便往前走便掏口袋,结果没找到纸,但是摸到了一个眼镜盒。

他诧异地拿出来一看,眼镜盒没见过,再一打开,是副银边的眼镜,裴苍玉想了一下,刚才好像在白石爸爸脸上看到过。

这眼镜盒怎么会在他身上?

也许是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拿错了吧。裴苍玉没有多想,打算去还给老人,正巧刚才看到了老人在四楼,裴苍玉便直接上了楼。

他走的楼梯是消防通道,出来之后不在正厅,是走廊的尽头。裴苍玉便挨着一道门一道门地走,想着如果走完这边还没看到熟悉的名字再去问前台。

走在这里发现天花板低的更厉害了,那种逼仄感更加强烈,连走道都很窄,裴苍玉觉得比起一般的医院,这里是建得有点挤。

天花板的灯是白色的,但也许是因为用的久了,灯管上有黑色的斑,而且光度也很差,更显得暗沉。

裴苍玉看门上的名牌时也不知道该找什么,但当他看见拼音的时候就知道找到了,看来白义龙先生并没有入乡随俗起一个合适的名字。

裴苍玉敲了敲门,里面很快便响起了声音,说请进。

裴苍玉便推门进去,老人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留一个瘦弱的背影。房间不大,一张桌子,一张床,桌上有台收音机。

他一进来就惊了一下,他总觉得这个布置很熟悉,但一时没想起来。

老人扶着轮椅稍稍转过头,笑了下,示意裴苍玉上前来。

裴苍玉关上门便走过来:“叔叔好,那什么,刚才我好想误拿了您的眼镜……”

老人摆了摆手,没看他,盯着窗外,似乎叫他别说话。

裴苍玉便安静下来。他也跟着朝外看看,一头雾水地转回脸:“怎么了吗?”

老人抬起脸看他,没什么表情,显得苍老且憔悴,但眼神倒是和刚见面时完全不同,显得很亮:“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白石。”老人盯着他,“你打算怎么办?”

裴苍玉低下头,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们俩的事我还没想清楚,我对他倒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是那个。”老人的声音有些严厉,裴苍玉抬头看他,老人伸手握住裴苍玉手里的眼镜盒,就这么一下,裴苍玉突然发现老人的手劲很大。

“我说的是,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裴苍玉愣了两秒,才慢慢地问:“对付……是他让您问的吗?”

老人笑了一下,笑容和慈祥扯不上一点关系:“你倒是警惕,他没少折腾你。但用不着,我可以帮你。”

裴苍玉站直了,稍稍往后退了退。

老人把拿过了的眼镜盒随手扔在了桌上,往后背上靠了靠,这个动作让裴苍玉一下就想到了白石,那种傲慢又随意的姿势跟白石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用装,我看你就知道了。”老人指了指裴苍玉的眼睛,“我知道你在准备什么,我可以帮你。”

裴苍玉没有说话,他已经不是以前的裴苍玉了,他发现在这个情况下他都不怎么想吐槽,血压也没升高,心跳也没加快,还是非常淡定,就自己在心里说,可以啊裴苍玉,成熟了。

老人的眼睛清亮,瞟了眼门口:“你不了解白石。”

裴苍玉看着他:“那你讲,我来听听。”

老人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他跟我关系并不好,跟他母亲关系也不好,你知道吧。”

裴苍玉点点头。

“之前我说他小时候跟着丁川到处跑,不是假的,他确实受了很多训练,也做过很多事,从小就这样,”老人指着自己的脑子笑了下,笑得甚至有点幸灾乐祸,“所以有点疯。”

裴苍玉看着觉得很不舒服。

“他有点本事之后就想报复,好像我真的欠了他什么。”老人打开眼镜盒又合上,语气有点不耐烦,“所以我从来都不喜欢小孩。他们生出来就理直气壮地要这个要那个,要人陪他,要对他好,好像你给他们那么好的条件还不够。”

老人恶狠狠地撇了下嘴:“贪得无厌的恶鬼。”

裴苍玉往后退了退,靠在了墙上。

老人抬头看他,眼神冷冰冰:“行了,你不要用那种反感的表情看我,我知道,你从小就认识他,又被他带着跑,关系不清不楚,会有这种反应也可以理解。不过你应该明白,这不正常,任何正常人都会这么告诉你。”

裴苍玉喉头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又没有开口。

“你以为是谁让我坐在这里的。”老人伸手拨了一下自己空荡荡的裤管。“我来告诉你他怎么对待自己的亲生父母。”

裴苍玉舔了下嘴唇,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听下去。

“严柏华,哦,就是他妈妈。他那时候十六或者十七吧,知道了她在威尼斯旅游,就跟了过去,跟了她二十天,把她抓了,抓进他蜘蛛一样的地下巢穴,挖出了她的子宫。”老人摸着自己的下巴,眯了眯眼,“你猜为什么,是因为他不想出生吗?”

老人笑了两下:“狗东西。”他又看着裴苍玉:“然后是我。白家落在了他的手里,他就是这么对付我的。”

裴苍玉觉得有点晕,想往地上坐。

老人伸手指了指外面:“你能看到湖吗?”

裴苍玉慢慢地转过头,看见了窗外的湖,从这个角度看,那湖的形状是个五角星。

“他把她杀了,埋在湖里。”老人的脸上满是狠戾,“让我看着。她的名字里有个星,所以他把湖修成了这个形状。”

老人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他就是这种人。”

裴苍玉干咽了一下:“你也说了,你们关系不好……”

老人突然笑起来,好像听了个笑话:“你不会以为你很特别吧?”

裴苍玉盯着老人。

“确实,我和严柏华关系不好,对白石也不好,各有各的心思,我爱的女人只有一个,我不能跟她在一起,是因为严柏华这个婊/子威胁我,为了她家的事。为了不让她好过,我也没有放过她……”

“那……”裴苍玉猛地抬头,“白石是个意外?”

老人啧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反复强/奸能算意外吗?”他耸了下肩膀,“她必须给我生个小孩,那女的神经质,有洁癖,她看着白石就要疯了。”老人笑了下,“……‘强/奸’,这个词不错,很可以形容我和严柏华的关系,只要白石在,我就赢了她。”

裴苍玉不敢置信地盯着老人,老人倒是很无所谓的样子。

“裴苍玉,你要明白,我虽然不是好人,可我能分得出来谁是谁不是。”他指着裴苍玉,“你扪心自问,如果你是白石,你会走到这一步吗?”

裴苍玉沉默。

“你不会。”老人下判断,“你跟他不是一路人。”

裴苍玉没有说话,他再次转头看了眼窗外的湖,注意到星星头部的角是歪的,几乎断掉。

“你小时候被你爸……”

裴苍玉猛地抬头盯向白义龙,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

老人抬手做了个安抚的动作:“不要激动,白石说的,他倒也不是故意的。”老人笑了下,“他控制不了,把子宫取出来,严柏华回去了也没活多长时间。她是真贱人,临死还把我的把柄给白石,不想让我好过。本来丁川要我死,可是白石不愿意,你也知道,他太孤独,严柏华的死让他崩溃了……”

裴苍玉皱着眉头看白义龙。

“所以不要和精神病打交道,他们实在不正常。”白义龙把手伸向录音机,“我说我和严柏华早就和解了,我们找了他很久,他就相信了——也许没相信,只是想相信。但是无所谓,他救下我,代价就是坐轮椅。一天还是父慈子孝,第二天就告诉我把她杀了,我当时真恨不得掐死他,但我掐不到,所以忍了下来。”

白义龙从打开的录音机里拿出了一团硬物:“所以我当他的‘父亲’,听他说他的执念,他总是想找你,我劝他不要,最好等到合适的时候。我想那之后你应该过得不算好,但只要留的时间够长,就会有自己的生活,不会愿意跟白石搅在一起,只要白石招惹到了正常社会的人,被抓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没想到,”白义龙用失望的眼神看了眼裴苍玉,“你居然这么容易就卷进来了。”

裴苍玉咬了咬牙,盯着他手里的硬物。

油纸被慢慢剥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是把枪。

白义龙递给他:“所以我帮你。”

裴苍玉没动。

“杀了他。你有机会。他绑架了你,你这算是自卫。”

裴苍玉盯着白义龙。

“白石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拿走了,我被隔离在这里,跟一帮脑子里都是蛆的傻子们一起生活,他们连屎都吃……”白义龙颇有些激动,又压平语气,“他就是这么报复我的,这就是我的监狱。”

“可他还常来看你……”

“所以他有病,”白义龙有点不耐烦,“不要以为他多多少少有点在意你就对这种人抱有幻想。”

他把枪朝前伸了伸,枪体乌黑发亮,枪把上有一层黄色的凸起,是为了稳手,裴苍玉盯着枪,白义龙的声音低了点,补充道:“上满了子弹。”

裴苍玉慢慢地伸手去拿,他碰到了枪体,因为白义龙的体温枪也滚烫,他抬头看了眼白义龙,白义龙满意地收回手,笑了一下。

裴苍玉突然觉得熟悉,这种感觉很熟悉,他意识到无论白义龙,白石,还是很多年前见过的白海,他们都在某些地方很相似,但又说不上来。

白义龙把收音机收好,看着裴苍玉:“你该坚定一点,本来你就已经决定了不是吗?”

裴苍玉低头盯着枪,没来由地问一句:“你恨白石吗?”

白义龙坦荡地回答:“恨。就像他恨我一样。”说完他笑了一下,“你知道我们去湖边的时候白石去哪儿了吗?”

裴苍玉抬头看他。

“我跟你打个赌,今天你们见到的那个陪我下棋的女孩儿,再也不会来了。”

裴苍玉有点诧异:“为什么?”

白义龙冷笑一下:“因为他不能容忍我过得好,他就是这种神经病。他拉着你到某个下线,要求你接受,并享受这个下线。”白义龙伸手点了点裴苍玉的方向,“他要无底线的关怀,无原则的爱。”

“你都明白,为什么……”

白义龙伸手止住了他的话:“我回答你,因为我不在乎。”

裴苍玉握紧了枪:“你们做父母的对子女没有责任吗?”

白义龙抬头看他,脸上也是一副诧异的表情:“为什么要有。你们这种生出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东西为什么理直气壮地要这个要那个,从来也没讨过我欢心。”

裴苍玉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意识到这世上有人是天生讨厌子女的,他很想问既然这样为什么要让他们出生,不过看白义龙冷漠的表情他也大概明白,出不出生其实也不是很重要的事。

裴苍玉心情很复杂,他在白家人身上看到了同一种偏激、狠戾以及随之而来的带有危险的潇洒和从容。他们类似风暴,很容易卷着别人走,甚至不是因为理讲通了,只是因为纯粹而坚定,他们很可以吸引到一些人。裴苍玉想白义龙能搞到这把枪或许就是一个佐证。

他慢慢地拖着步子离开房间,在门口时转头看了一眼,白义龙仍旧留了一个背影,而他现在则想起来,这个房间的布局,和白石小时候进的精神病院一模一样。

就像白义龙说的,白石确实没有和解过。而且白石也许,分不清爱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