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玄幻奇幻>养什么不好非要养蛇>第六十三章 隆冬柏树再开叶

  玄青辞盯着桌上的蛇羹,伸出蛇信子探识了一下气味,一时间,鼻息间尽是浓郁的汤羹味儿,肉香夹杂着香葱沫子味儿,令它咽了一下口水。

  阎酆琅看见它嘴下“咕噜”滚动了一下,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把汤碗往前推了推。

  只见蓝蛇立了起来,赤红的蛇头伸在碗口试探,蛇信子快速地吐动一下,阎酆琅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它舌头上分泌的透明液体,亮蹭蹭的。

  然而他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玄青辞下嘴,只是探着脑袋盯着汤水。

  “怎么了?”

  等不到玄青辞回话,阎酆琅觉得有些奇怪,拿了一个勺子放在嘴边吹了吹,尝了一口后觉得并无不妥,还觉得挺不错,转过头来就看见玄青辞瞪着一双赤眸盯着自己。

  “你不喜欢?我倒是觉得……”

  玄青辞没理他,扭头又候在汤碗口等待,蛇身不自觉地靠近汤碗,却在碰触到碗身的一刹那弹了开来,这下阎酆琅总算明白了,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把扇子,“唰”地打开给这汤碗降温。

  终于等到这碗蛇羹凉了些后,玄青辞这才幽幽地把脑袋凑过去,伸出舌头再次试探温度,随后小口小口地***起来。阎酆琅立马凑了过去,好似它这般样子,他总也看不够似的。

  蛇羹上漂浮着一根葱,玄青辞专心地喝汤,也不管这根葱飘过来,喝得有些呛了,就抬起头来缓缓,于是那根葱就这么挂在它的蛇嘴上,从两边垂下。

  阎酆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坏心眼地戳了戳那根葱,于是那根葱就荡漾起来。

  玄青辞垂眼瞥了一眼阎酆琅的手,“嗖”地一下子缩回了自己的脑袋,于是那根葱就掉在了阎酆琅的手指上,在上面荡来荡去,顿时他的脸就黑了。

  玄青辞好笑地看着他,扭过头盯上了在碗里躺着的几块肉,大张起蛇嘴一口咬上。在一旁观看它用食的阎酆琅挑了挑眉毛,暗自惊叹,没想到它一张嘴能张这么大!

  可他还想不到的是,它的嘴还能更大!

  玄青辞对这被炖烂的蛇肉颇为不满,张嘴连吞了好几块,放在嘴里只觉得颇为油腻,嚼了几口后就把肉吐在桌上,嫌弃地扭过头喝了几口水漱口。

  阎酆琅目瞪口呆地看着它吃饱喝足后趴在桌上休息,用手指撩拨了它几下,说:“饱了?”

  玄青辞没回话,兀自缠上阎酆琅的手臂,将蛇头放在他的肩膀上,吐着蛇信子打了一个哈欠,赤眸上蒙上一层水雾,似是要睡了。

  阎酆琅望了一眼窗外,发觉恰是正午,于是抱起玄青辞的尾巴往榻上去,和衣而息。

  玄青辞趴在阎酆琅的身上,半晌后睁开了眼睛,盯着门缝处的青影的神色复杂。他转了转脑袋看向正在熟睡中的阎酆琅,悄悄立起身子,绕过阎酆琅从床沿边爬下去,慢慢靠近房门,化作人身后小心地溜了出去。

  阎酆琅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闪过一丝微怒。

  “你找我究竟想做什么?”玄青辞抱着双臂,冷声问道。

  眼前的人恰是送食的小二,只是此刻的他眼中泛着黑气,面色铁青,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他靠近玄青辞,面色不善:“他是谁?”

  玄青辞看着眼前这个离自己仅有半掌距离的人,往后退了半步,上下打量着他,问道:“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

  “小二”自嘲般笑了一声:“这些都是拜他们所赐……我倒是要谢谢你,让我看清了他们。”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怎么死的,我也是怎么死的。”

  玄青辞倒抽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蹙了一下眉头,墨卿是当初陷害自己的众人之一,却在后来临阵倒戈救了自己一次,以至于他至今都没有想明白原因。如今墨卿以这种形态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着实令他费解。

  “他们……因为你救了我,所以杀了你?”

  墨卿冷哼一声,道:“如果只是这样,我不至于被冰封在越池下整整四十年。”

  玄青辞抱着双臂,神色更加冷漠,平静的语气里丝毫不见波澜:“所以你今日寻我,究竟所为何事?为了复仇?”

  “是!”墨卿逼近他,眼神如炬,“难道你不想?他们对你做出那样的事情,你就没有半点复仇之心吗?”

  “你说对了,我不想复仇。”

  墨卿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一手抓住玄青辞的肩膀,却被玄青辞给拍开了,脸上渐渐布上厌恶之色,赤色的双眸迅速闪过一抹杀气。

  “是不是因为那个人?”墨卿指向右上方的一间屋子,低声道,“我在越池待了四十年,看着你等了他四十年……是不是他让你忘记了以前的事情?”

  “够了。”玄青辞冷声呵斥,阎酆琅的信息从墨卿的嘴里说出来,他只觉得心里刺得难受,“是你自己要复仇,何必牵扯上我?”

  说完,玄青辞便要离开,背后的墨卿气得拳头紧握,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不甘心,玄青辞被别人所救,还重新修成了人形,即便那人最后离开了玄青辞,四十年后还不是回来了?可自己呢?被他们冰封在越池下,活活冻死饿死,成了孤魂野鬼还依旧被冰封在那里,若不是前日里那个人在越池下与一只小儿鬼对峙,自己还不知道何时才能被放出来!好不容易找到了玄青辞,他竟然把过去抛弃得干干净净!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吗?难道你就真的甘心浑浑噩噩稀里糊涂地过一辈子吗!”

  玄青辞一咬牙,道:“不想,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他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又侧过脸。

  墨卿一看,连忙问道:“怎么,你改主意了?”

  “记得放了他。”

  墨卿只觉得尴尬无比,气得一手打出了一道术法,却被玄青辞徒手拦下,头也不回地往屋子走去。

  然而玄青辞却并未回去,站在房门口犹豫着,墨卿说的话的确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们为什么这般恐惧自己?为什么非要除了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愿意认我?

  冬日午时的阳光不温不热,照得玄青辞的后背有些温热,他转身望向天方,那里万里无云,碧蓝得透彻。

  墨卿说他同自己一般而死,还被封在越池底下整整四十年,也就是说……自己在被阎酆琅救走后的不多久,他就被扔了进去,可是为何自己没有发现呢?

  玄青辞再一次盯向房门,好像能透过这道门望见里面的人。

  他在神识中看见了阎酆琅的过去,看见他身负双星为鬼门做尽一切却被打了四十九道天雷,看见他怀揣着炙热之心敌对整个冰冷的天界,也看见他为了几个魂灵而不惜用自己的魂力支撑轮回道……而自己呢,什么都没有告诉阎酆琅,将过去封闭,让自己逃避过去,就真的以为那些事情过去了吗?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冷气,心中越发摇摆。

  “为何立于此处?”

  玄青辞没有回头,反而问:“你怎么来了?”

  “吾本要去宫里,见汝呆立此处忧心忡忡,便下来看看。”苍云柏边说着话,边靠近他,凑在玄青辞脑袋边透过门缝往里头看,他比玄青辞高了小半个头,身形又高大,凑过去的时候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拥在怀里,“看甚?”

  玄青辞见他挤眉弄眼的样子,一把把他推开:“你要去宫里?我也去。”

  “汝去作甚?”苍云柏低头看了一眼被玄青辞弄乱的衣领,伸手抚了抚,继续道,“同阎君报备了?”

  “我去哪里为何要与他报备?”玄青辞奇怪地反问,一边化作一条幼蛇缠上了苍云柏头上的簪子,吐着蛇信子叫嚣着他赶紧走。

  苍云柏伸手摸了摸簪子,确定它不会掉下来后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地看了一眼房门后迅速离开。

  人界的皇宫,玄青辞尚未去过,听说那里戒备森严,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就更不用说自己这么大一条颜色鲜艳的蛇了,如今听苍云柏的意思,应是有办法进入,他当然要去看看。

  午时过后,太阳出乎意料地烈了起来,苍云柏随着记忆来到轩辕松的寝宫,红墙黑瓦,其后有一座宫殿。玄青辞盘踞在苍云柏的簪子上一动不动,若是被他人瞧见,恐怕会以为是簪子的样式。

  苍云柏站在窗外,那窗户正对着院子里的一棵柏树苗,苗子只有半个人这么高,却占了整座院子。

  “噗丝丝~”

  我记得他。

  玄青辞轻轻吐了一下蛇信子,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这人蓬头垢面的,对着苍云柏哭得死去活来,最后抱着一根枯丫晕死过去。如今白了头,裹着一件厚厚的裘衣坐在炕上,隔着老远他都能看见这个人在发抖,似是病入膏肓,治不好了。

  “外面……是什么声音?”

  声音也苍老了很多。

  玄青辞悄悄爬上一边的屋檐,发现苍云柏望向那人皇的时候,流露出一个熟悉的表情,这表情他曾在阎酆琅脸上也见过。

  “老了……老了……我活了四十多年就已经觉得乏了,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活这么久的……”

  “君上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您福比天高,必定长命百岁。”

  “你少和我说这些东西,这话搁谁听都不信。”

  苍云柏看见轩辕松靠在一边,捧着个汤婆子抖成一团,他曾经也不是像今日这般羸弱的,冬日里还能下冰水摸鱼,炎夏时泡在凉水里一个时辰也不见着凉,现在不能了,吹不得半点风,走哪儿都要裹得严严实实的,都是在这几年给害的。

  “我就想再看看……看看它还能不能活过来。”

  “君上,快二十年了,放弃吧。”

  “它若是真死了,早枯了,哪儿还能杵在那?”

  紫衣侍者弓着背随着轩辕松的视线透过窗去,苍云柏一动不动地堵在窗口,从这个视线看过去,刚好对上轩辕松的眼睛,只是轩辕松的视线穿过了苍云柏。

  “噗丝丝~”

  你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苍云柏神色突然落寞,玄青辞似乎看见他哭了,只见他转身甩了一下袖子,唤来一片寒风。

  柏树隆冬不开叶,开叶乃是有违常理。

  “什么声音?快!快去给我看看!是不是它开叶了!”

  侍者叹了一口气,却也不敢放松,一路小跑冲了出去。

  轩辕松顾不得身上的裘衣,连鞋子都没穿就跑了出去,他有一种预感,是苍云柏来了。

  “君上!开叶啦……开叶啦……这是天降奇象啊!”

  苍云柏立在轩辕松的身旁,半晌后走到他面前,他看见轩辕松的眼睛慢慢地变红了,随后被水雾蒙上,眼角处留下一滴泪来。

  “你可是……”

  “苍云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