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穿越重生>忠义侯天生反骨>第72章 弦上(5)

随章老太医从徐府偏门出来, 往前走出了一段路,陈恨轻声问他:“徐枕眠这病?”

“前些年老夫在古籍里看见过几个方子,大约是能治好。”

“那怎么?”

“那方子要用整三年来调养, 他不肯。”章老太医摇了摇头,叹气道,“现在也就只是强自压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压不住了。”

大概是为了徐歇的事情,徐醒才不肯耗三年的时间来治病。

陈恨想了想:“劳您预备下,我劝劝他,叫他今年就治病。”

“那是最好。”章老太医吹了吹胡子,“再过几年,等老夫也走了, 哪儿还有人给他治呢?”

“胡说。”陈恨呸了一声,“章神医长命百岁。”

章老太医还是很喜欢陈恨夸他的,垂首笑了笑,也不再说话。

“不过,这事情”陈恨指了指街尾拐角处停着的车驾,压低了声音道, “别叫皇爷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皇爷好像不大喜欢徐枕眠。”

章老太医却道:“你在枕眠房里待了足足三刻钟。”

“嗯?”

“老早就在外边敲门了, 你愣是没听见。”

“是吗?”

章老太医敲了敲他的脑袋,重了语气道:“是啊。”

话是这么说,可是回禀皇爷的时候, 说的又是另一番话了。

章老太医对李砚拱手道:“对不住,对不住。老夫年纪大了,记错了时辰,不关离亭的事。”

李砚大约也知道他是在帮陈恨遮掩,笑着道:“朕又不罚他。”

同章老太医道过别后,陈恨就要爬上马车去,忽然有人从后边抓了一下他的衣摆。

陈恨回头:“嗯?”

章老太医轻叹了声,道:“可都别再伤着了。”

陈恨点点头,好认真地应了:“好。”

“你们在宫里念书那时候,磕了碰了都要来找。那时候想着,等你们大些了,也就不容易伤着了。”章老太医摇头,看了眼他额上的伤,“唉,谁知道,反倒是你们越大,身上的病痛越多了”

“可别再伤着了。等再过几年,谁给你们治呢?”

陈恨从马车上跳下来,捋了把章老太医的胡子,玩笑道:“小老头就是喜欢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等过几天天气再暖些,我去你府上帮你晒药,到时候我日日在你眼皮子底下,虫儿咬了个口子就去找你,你一看就说”

他咳了两声,学着章老太医的模样,压着嗓子道:“‘离亭啊,你要是迟来些,这伤它就自个儿好了。’”

章老太医作势就要打他:“你这孩子就是欠揍……”

陈恨往后退了半步:“有没有人送您回去?要不我送您回去?”

“不用,有轿子等着。”

“那好,小老头儿回去给自己配点药材泡泡脚,早点睡。今晚多谢您。”

章老太医佯正色道:“你要是诚心谢我,不妨发个誓,说自己再不会伤着了。”

“这个恐怕不行,我先回了,您也早些休息……”陈恨转身,逃似的重新登上马车,下一刻,他就在里边喊了一声,“妈呀。”

马车里也砰的一声响。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碰着伤口,章老太医忙掀开马车帘子去看:“你怎么总是笨手笨脚的?又摔着哪里……”

待看清楚马车内的情形时,他默默地收回了手,还拍了拍帘子,将里边盖好了,才快步往自己的小轿子走去。

摔得不重,陈恨就是跪下给李砚行了个大礼。

比较要命的是,情急之时,陈恨抬手撑了一下。

真的就只是抬手撑了一下……

“真的……”陈恨从李砚身上爬起来,举起双手,迅速退回属于自己的位置,“对不起,皇爷,我就是随便一抬手……”

“你怎么总是毛手毛脚的?”

毛手毛脚,就是猫儿爪子似的挠人,像陈猫猫的粉脚脚。

“皇爷,我……”陈恨在袖子上抹了抹手。

真不巧,陈离亭今天又亵渎天恩啦。

李砚垂眸,定了定心神,道:“碰着伤口了没有?”

“没有没有,皇爷不是伸手捞了我一把嘛。”

要是李砚不捞他那一下,陈恨觉着自己能把脸给撞上去。

一时无话,有点尴尬。

陈恨哼着小曲儿,转着脑袋,目光也在马车内转来转去,活像是个纨绔子弟。

其实他只是想看看李砚被他拍那一下,到底怎么样了。但是又不大好意思直接看,所以只好装出满不在乎的模样,悄悄地瞥他一眼。

他拍得陈恨看了看手掌应该拍得不重,要是拍重了,李砚早该坐不住了。

要是打坏了陈恨收回手,颇紧张地吹起了口哨要是打坏了,他挥刀把自己的赔给李砚,也不够。

陈恨迅速扫了他一眼。

没看清楚,再瞥一下。

还是没看清,最后看一眼。

李砚问他:“你做什么?”

“奴……吹口哨呢。”说是吹口哨,但是陈恨再也不敢吹了,掀开帘子一角瞧了瞧。

不是回宫的路。

“皇爷,这是去哪儿?”

“回府。”

“嗯?回哪个府?”

李砚挑眉:“就许你什么也不说,朕凭什么告诉你?”

“不说就不说。”

李砚悠悠道:“你从前讲那个韩子高的故事。”

“没有。”陈恨急忙否认,“那是明代王骥德讲的。”

这个故事确实是陈恨与他讲的。

那时候在岭南,陈恨收拾屋子的时候翻出来一本图册,知道李砚喜欢男子,又觉着他小小年纪的,怕他陷入怀疑自我的泥淖中,就亲自披挂上阵,充当了一回情爱讲师。

也就是那时候与他说了男王后韩子高的故事。意思是告诉李砚,人生在世,喜欢男子女子都是一样的。他恨哥哥永远不会嫌弃他,永远会站在他身后支持他的。

恨哥哥要是那时候就知道小兔崽子喜欢的是谁,绝对不会多嘴多舌。

现在想想,那就跟他在暗示李砚什么似的。

李砚又道:“你从前还讲过金屋藏娇的故事。”

“我没有。”陈恨仍是嘴硬,“那是班固讲的。”

“也给你建了座金屋子,现在把你关进去。你预备一辈子都待在那儿罢,朕每日下了朝就去看你。”

“皇爷……”陈恨哪能不知道他就是逗他玩儿?

李砚盯着他瞧:“朕总觉着你这个人跟块糖儿似的,这辈子就仰仗着你赏点甜味儿了。朕养着你,你开心的时候,就让朕吃两口,行不行?”

这话听起来怪黏的,陈恨往边上挪了挪:“不行。”

李砚笑着摇了摇头,朝他招手:“同你说着玩儿的,你慌什么?都越坐越远了。”

陈恨越想越不对劲,再转头掀开帘子看了看。

这回他倒是认识路了,这是去忠义侯府的路。

李砚又问他:“现在看清楚了?”

陈恨点头:“皇爷是要去侯府?”

“你不是说回侯府吃饭么?晚饭是赶不上了,宵夜还是能赶上的,不好叫张爷白白等一个下午。”

与门房张大爷分开的时候,陈恨是与他说过要回侯府吃饭的。

只是后来李砚不许,一句话让人把养居殿门窗都锁了,他就找了个小太监回去报信儿,说他被事情绊住了,回不去了。

想不到李砚还记着这事儿。

“谢谢皇爷。”

“你现在可以过来些了吗?”

“可以可以。”猫猫摇着尾巴靠过去。

*

不消多时,也就到了侯府。

门前两盏灯笼正亮。

忠义侯府不同长安城中其他的宅子,那是江南独有的白墙黑瓦,竹编的篱笆整整齐齐,临街的墙边靠着几竿青竹。

不要说没有镇宅的石狮子,就是门上铜环的狴犴,竟也有些可爱的模样。

门虚掩着,陈恨一推就推开了条缝儿,可怜陈猫猫那样胖的一只猫,竟然也能喵的一声跳起来,从那条缝儿里挤出来,用身子蹭他的靴子。

陈恨失笑,俯身摸了摸它:“现下倒是认得我了?”

张大爷正坐在门内台阶上,用鱼汁儿给猫拌饭,不知道李砚也在,头也不抬地同陈恨闲话:“爷回来了?宫里来人,说爷迟些回来,白日里爷又说晚上一起吃饭,等着等着天就晚了。我与陈猫猫,一个老头子,一只猫,挨不住饿,想着皇爷也不会叫您饿着,我们就先吃了。”

他将猫用的小瓷碗磕在地上,一听见这声音,陈猫猫也就知道开饭了,不再围着陈恨的衣摆打转儿,蹭的一下就跑到了饭碗前,吐舌头舔了舔饭食。

“它可吃第四顿了。”张大爷拍了拍猫毛茸茸的脑袋,自台阶上站起,“爷吃过没有?厨房里还有鱼汤,要不也拌点猫饭吃?”

陈恨假咳两声:“不用,我又不是猫。”

这时候张大爷才看见陈恨身后的李砚,笑着应了句:“是是是,爷从来不吃猫饭。厨房里留了宵夜,我去热一热。”

陈恨道了声谢,转身去问李砚:“皇爷也一起吃点儿?”

李砚憋着笑问道:“一起吃点儿猫饭?”

陈恨举起双手,做猫爪吓唬他:“我从来不吃这个。”

可李砚分明不信。

陈恨将正门一关,又把正在吃饭的陈猫猫抱起来:“不许吃了,猫饭有什么好吃的?平白惹人笑话。”

话是这么说的,却还是把猫吃的小瓷碗也端起来了。

其实陈恨是要把它抱到房里去吃。

张大爷知道陈恨的口味,他又许久没有回来,特意给他搓了糯米圆子,这时候放下去滚过一滚,当宵夜吃正好。

陈恨架着腿坐在榻上吃糯米圆子,转头去看地上的陈猫猫。没注意看,一抬手就把勺子伸到了对面李砚的碗里,从他的碗里捞了一个圆子。

这日子美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