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穿越重生>忠义侯天生反骨>第68章 弦上(1)

城外的风仍狂得很, 李砚一甩手,用木红颜色的斗篷将陈恨裹起来,又抬抬手, 把兜帽扣在他的头上。

兔毛滚的边儿。陈恨低头,打了个哈欠,险些吃了一嘴的毛。

他揉揉鼻子。李砚又将兜帽扣得紧了些,退后两步看了看,确认那帽子将他额上的伤口遮严实了。

“你这伤口别吹风。等今日回城,先去章太医府上,叫他再给你看看。”

晨起迷糊,陈恨又打了个哈欠。

见他疲倦,李砚又道:“要不就不去了?你要什么书, 叫他们送过来就是,也请章太医过来一趟。”

“不用麻烦。”陈恨伸了个懒腰,仰头时兜帽滑脱。他也不甚注意,只径直往外走去,“章老太医一把年纪了,哪里有让他跑一趟的道理?”

李砚伸手, 抓住一把兔毛:“帽子戴上。”

“热。”陈恨回头, 透过领子镶的毛边儿看他,看了有一会儿, 才终于不情不愿地将帽子扣上了。陈恨抬眼向上一瞟,再拉着帽子往下扯了扯,才让李砚满意, “行,你是爷,听你的。”

一掀开帐帘出去,就看见李释抱着手等在外边,大抵是等得久了,一看见陈恨就皱了皱眉,要同他说话,面色不是很好。

多没眼色的小鬼,人家君臣出去玩儿,你非得跟着做什么?李砚朝匪鉴使了个眼色,匪鉴会意,拱了拱手,很快就退下去了。

而那头儿,陈恨正笑着问李释想要些什么,他给他带。

他想要什么,他想要黏着你。李砚皱眉,他想得美。

陈恨还在揣度世子爷究竟想要什么:“长安城东有个木匠铺子,雕的小玩意儿都可有意思了,我给世子爷带两个木刻兔子?”

“不用,我……”

匪鉴的动作快,很快就把吴端喊过来了。

李砚状似无意地看了看天,站到陈恨前边,与李释面对面站着,道:“今日天气好,正巧循之有空,叫他教教你射箭。你射箭,怎么连站也站不直?”

没有。被匪鉴押来的吴端心道:我没空,我不想教。

其实李释射箭,压根儿也没有李砚讲的这么糟。

只是河豚被人戳了一下,把全身的气都放起来,李释瞪了他一眼,驳道:“我没有站不直。”

陈恨亦道:“循之教的挺好的,他近来又总不得闲,能得他指点,也是不错的。”

“嗯。”李砚抓起陈恨的手腕就往外走,临了还回头对吴端说,“好好教。”

李释抬脚就要跟上去,吴端得了皇爷眼神暗示,忙不迭伸手架住了李释。

他力气大。李释年纪还轻,吃了什么,全紧着骨头长了,身上没二两肉。吴端稍一用劲,就把他架起来了。

“皇爷放心,我好好教。”

李释一抬脚,踹了个石子儿过去,没打中,在离李砚两步外的地方就停住了。

昏君李释愤愤地看着李砚的背影。

昏君的爪牙他回头看了一眼吴小将军与匪鉴。

被昏君蒙蔽、一腔忠义错付了的忠义侯

马匹就在前边。陈恨小跑两步上前,伸手摸了摸马匹的鬃毛,是他常骑的那一匹。

还架着李释的吴端对他说:“世子爷看什么?他二人感情好又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了。”

这时陈恨一踩马镫,直接爬上马背了。李砚帮他将斗篷弄平整。

其实等过会子,马匹跑起来,风一吹,全也弄乱了。

后来不知道怎么了,李砚稍抬起头,而陈恨略弯了腰,两个人说话。

说着说着陈恨就笑了,背对着看不清,大约李砚也笑了。

晨起日头正好,阳光照过来,却有些晃眼。

李砚抓着缰绳,抬脚去踩马镫,作势要同陈恨共乘一骑,唬得陈恨一扯缰绳,口里直喊快走快走,却只催得那马慢腾腾地往前走了两步。

陈恨失笑,拍了一下马屁股:“你的马蹄子怎么净往外拐?”

他这么一说,李砚当即就掀了掀衣摆,翻身上马,将陈恨圈在怀里。

也不好好的拿马缰绳,非要握着陈恨牵着缰绳的手。

陈恨不大乐意,推了推他的胳膊就要下去,李砚将脑袋搁在他的肩上,边吹气边哄他:“走了走了,再不走正午就到不了了。”

其实时候还早,就是骗他。

等陈恨反应过来,马匹已然走动起来,要再下去也来不及了。

没什么特别状况,两个大男人还非要骑一匹马。陈恨回头看了看,李砚那匹空出来的马还乖乖地跟在后头。

更奇怪了。

“给爷讲个故事。”陈恨想了想,道,“从前有一对夫妇,他们两个有一头驴。有一天,他们骑着驴要进城去办事。一开始是媳妇骑着驴,路过的人见了就说:‘唉,你看那家的男人真没地位,自己连驴都骑不了。’后来就换了……”

“……路过的人又说:‘你看他们真傻,有驴也不骑。’”陈恨道,“最后那夫妇两个就下来,把那个说话的人揍了一顿哈哈哈。”

李砚不笑,陈恨便也不笑了,悄悄转头看他:“爷,不好笑吗?”

李砚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鬓角,却含了笑意问他:“从前有对什么?”

好么,感情他根本没在听。

陈恨预备再跟他说一遍:“从前有一对夫……”

好么,原来是听了第一句就浮想联翩了。

他撇了撇嘴,只把自己的脸埋进兔子毛里。

*

一路上走走停停,一直到了正午,才到离城门不远的一处柳林。

这时候陈恨才拍了拍李砚的手,让他下马去。

再往前走,人就多了,认得皇爷与从前侯爷的人也多了。没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也没得路人说他们傻,明明有两匹马,非得骑一匹。

已是二月中旬,柳枝抽了新芽。

原先被李砚按在怀里,他不敢动。李砚一下去,他就忍不住东摸摸西摸摸,折了柳枝别在襟上,又做了个环儿去套李砚就是集市上的把戏,不过他丢得不准,挂在了马上。

李砚丢还给他,却把他给套住了。

再玩了一阵,转眼之间也进了城门。

二月回暖,四处也热闹起来了。年前江南新织的锦缎要卖,明前雨前的茶水得订,洛阳的牡丹也须提前置办,西域新来了几样甜而不腻的果脯,年节后近一个月,解馋最好。

他二人早在城门前便下了马,生怕旁人碰着陈恨额上的伤,李砚一手牵着两匹马,一手还得紧紧地带着陈恨。

日头渐往西去了。

陈恨稍抬眸,在一派人声吵杂之中喊他:“爷。”

身边走走停停、经行过这么多人,却只有一个人这样喊他一声。

李砚亦是转头看他:“怎么?”

“饿了。”陈恨反手抓住他的衣袖,仿佛是循着饭香走的,“走。”

*

三十六陂春水,白头想见江南。

照理说,这酒楼该叫做春水居,然后它叫做

三十六陂。

从前陈恨说:“在长安做江南菜简直是暴利,大概有三十六倍。”

这里从前还是长安城里最热闹的酒楼,后来换了主子,那主子整日里在自家吃喝,全不管生意,逐渐的也就起不来了。

小厮迎上来,弯腰低头,将李砚手中的缰绳接去。

李砚问陈恨道:“你的馆子?”

陈恨连连摆手:“不不不,不是我的。”

很快的,又有小厮打了打袖子,迎面走来,全不顾陈恨朝他使眼色,笑着道:“二爷,许久没来了。”

陈恨还在陈家的时候行二。

他其实也没撒谎,这是他兄长陈温的地盘,他就是顺手接过来的。

陈恨不大愿意叫李砚知道这种事情,忙道:“别乱喊……”

还没来得及否认,他就看见忠义侯府的门房张大爷从楼上走下来,怀里抱着雪白的陈猫猫,身后跟着三十六陂的掌柜一个和善的中年胖子。

一见他就朝他问好:“二爷,得了空过来呀。”

或许是张爷过来打理生意,或许是江南又来了什么信儿,不论是什么,总之陈恨总算知道了,不能撒谎,对谁撒谎都不能对李砚说谎,下一刻谎言就会被戳穿。

“嗯,带朋友过来。”陈恨点点头,不大自在地指了指身侧的李砚,“李……”

从前在岭南,没什么人知道李砚字寄书,所以他在外行走总唤作李寄书。现在当了皇帝,天底下谁都知道皇爷字号,只是再没人敢这么喊他。

不好再说他的名字,陈恨顿了一会儿,只听李砚道:“我行八。”

小厮热热切切地喊他八爷,带他二人到楼上的雅间去。

经行堂前时,陈恨从张大爷手中接过陈猫猫,似是随意道:“张爷,等会儿我们一起回一趟侯府。”

张大爷只看了一眼李砚的衣摆,点头应了。

陈恨又掂了掂手中的猫,跟它说话:“崽啊,让爹看看,又长胖啦。”

近一月未见,陈猫猫与他不熟了,挣扎着就要回张爷怀里去。

陈恨偏不许,搂紧了它往楼上带,一边顺着它的毛,一边对它说:“崽,你是不是不懂得,爷我权势滔天呀?你敢不听我的话?那你懂不懂强取豪夺四个字怎么写呀?什么都不懂?唉,小可怜。”

陈恨啧着嘴逗它玩儿,把陈猫猫闹得伸爪子要挠他。

“诶哟哟。”陈恨捉住它的爪子,愈发不正经起来,笑道,“你越反抗爷越欢喜呀。”

像极了当年强抢忠义侯的皇爷。

三十六陂不比从前热闹,稍冷清些。

雅间内,陈恨抱着猫儿玩了一会儿,又坐不住,抱着猫靠在窗子边。那窗子临街,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崽,你看那里好不好玩?爷等等带你去玩儿好不好?”陈恨轻轻地揉了一把猫屁股,而陈猫猫只蔫蔫地扒拉着他的衣襟,“诶,你别不高兴嘛。爷对你好,从今以后你就是爷的猫了,心里头不许再有别人了,好不好?”

只一转眼,那街上又有一个马队经行。

为首的两个人,一个跨着枣红骏马,身形高大,肤色稍黑,剑眉星目,略似胡人模样。

另一人以古玉冠子束着头发,眉眼微垂,从来都是极内敛稳重的模样。不似城中少爷公子佩剑佩玉,他还背着一把以锦缎裹起的琵琶。

是了,陈恨恍然,三月春猎,侯王进京朝拜,封地离得远的,只怕早早的启程,连年节也要在路上过。

算算日子,这时候也该到了。

麻烦了,徐家、瑞王府,再加上各路侯王,全掺和起来,谁应付得了?

见陈恨看着窗外出神,李砚近前一看,面色一沉,将陈恨往回一扯,迅速合上窗子。

陈恨与陈猫猫同时喊了一声,陈猫猫说喵,陈恨说:“爷你吓我一跳。”

“你别管他们,也别理他们。”李砚说。

也不知道李砚哪里冒出来的火气,陈恨只点头应了一声,低头去逗猫。

“离亭。”方才李砚扯了他一把,正将他按在墙上、李砚将手撑在墙上,将方才他逗猫的话说了一遍,“你敢不听话,懂不懂强取豪夺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