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穿越重生>忠义侯天生反骨>第41章 佞幸(2)

接到新任务的次日晨起, 陈恨躺在榻上,对着任务面板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当前任务:囚禁李砚,自立为皇(0/1)

系统这是逼他去死, 可他又怎么舍得就这么去死?

匪石见他屋子里没动静,在外边敲着门问道:“侯爷?”

“我……病了。”

装病是他惯用的伎俩。

陈恨说完这话,翻了个身不再理他,慢慢地又睡着了。

一觉醒来,章老太医正坐在床边给他把脉。

陈恨收回自己的手,生怕太快的脉搏泄露出什么来:“章老太医,我没病。”

“匪石说你病了,慌里慌张地进宫去,皇爷让我来, 外边还乌泱泱地站着一群人,都排队等着给你把脉呢。”

“匪石也真是的。”陈恨坐起来,胡乱抓了两下头发,“都回去吧,我就是睡迷糊了。”

“侯爷,老夫看你是真病了, 病得恐怕还不轻。”

“我没事, 就是……”陈恨下床,在榻边架上铜盆边站定, 弯腰掬起一捧冷水,冷水扑在面上。他想了想,轻声道, “章太医,你们药房里有一味药,叫做独活,是不是?”

“是。”

“那独活,是治什么的?”

章老太医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治什么都成,唯独治不了你。”

“治不了我。”陈恨随手用袖子擦脸,喃喃念道,“治不了我……”

送走了宫里派来的一群人,陈恨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想事情。

任务期限是永嘉二年的正月初一。

要自立为皇很容易,系统没要他昭告天下。他只随便写一个诏书,盖上印玺,再找个机会悄悄放到礼部去。

谁也不知道还有他这么一个皇。

就是囚禁李砚要难办一些。

他与李砚走得近,这位帝王心细,一旦察觉什么,这事儿就完了。

须得有万全之策。

可是最难过的,还是他心里那道坎儿呀。

造反啊造反,陈恨揪了一把头发。

这系统这么些年来,不遗余力地把他往贤臣的道路上推,等他掏了真心,真想为李砚做个贤臣时,却又出了这样的任务。

陈恨下床,踢踏着鞋子出了门。

匪石在门外守着,一见他出来,忙抱拳道:“侯爷。”

“嗯。你以后……”陈恨应了一声,很艰难地开口道,“别没事儿就往宫里跑。”

“侯爷?”

“皇爷到底是皇爷,你整日为了我那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去烦他,指不定什么时候他就恼了。”陈恨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今晨我不过是迟起了些,你就火急火燎的,还惊动了半个宫的人,以后不许这样了。”

不等匪石说话,他正了正衣襟,迈开步子便走了:“我随处走走,你也不用守着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陈恨不太寻常,匪石又要进宫,才走出一步,想起陈恨叫他别再随便进宫去了,便停了脚步。

陈恨抱着膝盖,在忠义侯府的屋顶上待了一整天。

月光柔柔的,泻在侯府后院的竹树上,浓淡深浅的扎眼。

陈恨叹了口气,爬下屋顶时脚下一滑,差点滚下去。

怀着一点侥幸的心思,陈恨再空耗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月里,长安城都说他被那封折子给吓着了,说他看了折子的第二日就跑去跳楼,以证心志。还说他把自己关在府里一个月,那便是君臣离心了。

他们都说,《忠义侯小传》要大改特改了。

期间李砚派人来问他,他回说:“臣才被御史参了一本,往后要懂得避嫌。再加上入了夏,热得很,臣懒得动弹,就不进宫了。”

而李砚则全听不见前半句话,他仿佛只听见了后面那句话。白瓷的凉枕、玉骨的折扇,宫里司礼的宫人,每日要在宫中与侯府之间来回好几趟。

长安城内再没人敢说君臣离心的话。

佞幸,陈恨要避嫌,李砚偏要幸他。

倘是平日里,陈恨就要笑话他孩子气。而这时,他却只能把那些东西全都锁起来,准备找个机会完完全全的都送回去。

坚持等了一个月,系统任务也没有改变,陈恨便不情不愿地开始准备任务。

某日夜深时,他喊匪石过来:“你去喊张大爷,侯府里开个会。”

匪石与张大爷过来时,陈恨正抱着陈猫猫盘腿坐在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逗猫玩儿。

烛影晃了一下,陈恨抬眼看向他们:“来了,坐。”

他二人在陈恨面前的灯笼凳上落座,见陈恨面色不大对,也都正经了神色等着他开口。

陈恨垂眸,顺了顺陈猫猫的毛儿,开口道:“忠义侯府也好久没有一起说话了,我……有一件事。”

他顿了顿:“我要办一件事,这件事情,一旦事发,是要掉脑袋的,你们与我走得近,难保不会牵连你们。所以……我这儿的东西你们随便拿,拿了就走。不过走之前,还要麻烦匪石帮我去一趟江南封地,把封地庄子里的人给遣散了。”

“这件事情我一个人办,万一出了差错,我一个人担。”

匪石才要说话,只听张大爷幽幽道:“侯爷差遣我们救下陈公子与李公子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回……不一样。”陈恨将陈猫猫往边上一放,“从前我仗着与皇爷有些旧情,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一些小动作,皇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放过我了。但是这回不一样,这回要办的事儿,皇爷若知道了,就全完了。”

烛光一跳,将陈恨的面容照得晦暗不明:“你们走吧,这么多年相识一场,多谢了。”

他的声音几不可闻:“这条道,只能我一个人走到黑,没人陪我。”

“侯爷。”匪石下跪叩首,“我不走,侯爷做什么,匪石也做什么。”

陈恨笑了笑:“我又不是下了套来逼你表忠心。你放心,我手底下就这么些人,哪一个你不认识?你安心走,我不拦你,我也拦不住你。”

匪石信誓旦旦道:“匪石不走。”

陈恨耐着性子与他解释:“这回不一样,这回要做的事情是真的凶险,你要是知道了,也不会愿意跟着我的。”

匪石仍道:“我不走。”

纠缠到后边,陈恨气得拍了桌案,将榻上的陈猫猫都吓跑了,他怒道:“我这个狗屁侯爷要造反了!我是个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你也跟着我造反?”

一听这话,匪石猛地抬头看他,惊道:“侯爷,你……”

“是。”陈恨亦是看着他点了点头,好不凄凉地笑了笑,“我要办的就是这件事。”

“侯爷为何……”

“别问我,我说不出,我没法说,反正我得办这件事。”陈恨抹了把脸,夏日夜里,他的额上全是冷汗,“要走快走,别给我把这事儿捅出去就行。”

“侯爷,你记不记得你与皇爷在岭南的时候,我们在府里也这么坐着说话?侯爷,你是不是疯了?你和皇爷一路走来,现在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是皇爷,你怎么会……”

陈恨双目通红,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将眼中酸涩的感觉忍了回去,厉声问道:“我怎么会?我怎么知道我怎么会?我掏心掏肺地对他好,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到头来,却要我自己狠下心来、挥剑断念?

陈恨扶额,靠在案边,喃喃道:“我怎么知道?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

张大爷忙上前扶他,转头对匪石道:“匪石你别争了,侯爷怕是真疯了。”

陈恨被他们按在榻上,盖着一床被子,平躺着,只盯着房顶发呆。两行清泪被烛光照着,却只是倏地一闪。

张大爷喂他喝了半杯热水,陈恨稍缓了神,仍道:“我没疯,该办的事情我还要办。”

匪石想了半晌,又在榻前跪下了:“侯爷要办什么,匪石照办就是。”

张大爷用帕子擦了擦他的脸,温声道:“我也听侯爷的,这么些年,侯爷的这么多事儿,哪件不是我办的?”

陈恨道:“可那是掉脑袋的。”

张大爷哄他:“被发现了才要掉脑袋。这么多年,侯爷办的事儿,没有一件是不成的。”

一听这话,陈恨又发起疯来了。

“好,好啊。”陈恨将脑袋磕在榻上,撞了好几下,“谁都守得住忠义,偏偏是我,我守不住。”

张大爷忙托住他的脑袋:“侯爷真要反,指定有自己的原由,旁人都说不准,我信侯爷。”

匪石适时道:“我也信侯爷。”

缓了缓神,陈恨道:“我不是非逼你们与我合谋,你们晚上悄悄地走,我也不追究。都回去仔细想想再说吧。”

他挣扎着起身,下了榻,叹道:“走吧,我送送你们。”

张大爷抱着陈猫猫走了,匪石站在阶下,陈恨站在檐下阶上。

夜深露重,陈恨拢着衣裳,忽然开口喊他:“匪石。”

匪石亦是回头看他:“侯爷。”

“你说我不记得我们在岭南的时候,你说的是哪一回?”

“我是说……我们在岭南的府里,也像今晚一样坐在一起的那一回。”匪石停了停,“那时候皇爷与侯爷盘腿坐在长榻上,我与匪鉴在长凳上。侯爷给我们翻账本,要我和匪鉴少吃点东西省点钱。侯爷还开玩笑说,若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我和匪鉴可以去卖艺挣银子,皇爷说他也可以,侯爷说不行,侯爷又玩笑说……”

“我说什么?”

匪石忽然低头抱拳:“我失态了。”

“无碍,你继续说。”

“侯爷又笑着说,皇爷是他的宝。”

陈恨低低地笑了一声,似是自言自语道:“你说我不记得,我怎么会不记得?”

“侯爷,你早些休息吧,有什么事情,匪石去帮你办。”

“我……”陈恨垂了垂眸,将什么心思都藏起来,“你说,我在皇爷眼底下做了这么多事情,他从来不计较。要是这件事之后,我跪着向皇爷请罪,他会不会还不计较?”

匪石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这句话,只是站着没动。

默了半晌,陈恨自顾自地道:“那怎么会?他是君王,就算我不是贤臣,他也不是昏君。他怎么会?”

陈恨幽幽叹了口气,回房时,陈猫猫却在榻上卧着,该是张大爷又折了回来,把猫留给他了。

他上前,将猫抱在怀里:“还是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