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穿越重生>忠义侯天生反骨>第39章 三清(7)

朕也很喜欢你。

那时长清公主要他把真心完完全全地捧给陈恨看, 李砚回去想了一整日。

今日李释又在他面前做了个范例。不过这个范例做得李砚很生气。

李砚是趁乱装疯、鹦鹉学舌, 只将李释方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看起来好像有意逗陈恨玩儿似的。

李砚想着,最差也就得他一句承蒙厚爱,然后继续把人给囚着。把人关起来, 这是陈恨教他的。

这时的陈恨不似那时的陈恨,总不会再指着他的真心说是烂肉了罢?

而他李砚也不是那时的李砚,总不会再拿他毫无办法。他用长剑能挑开的衣带,自然也能用双手再系起来。

那时在林姨娘的坟前, 他听见陈恨说,十几年的情分就这么熬着, 熬来熬去不知道熬成什么东西, 他心里难受。

他李砚又何尝不是难过?

人整日在自己眼前心里蹦来跳去, 可是多看一眼他要怕你,多碰一下他就要跑, 他喝醉了也不敢多动一下, 怕他醒了要骂自己心脏。

太难了。早知如此,他就应该学陈恨, 先把他关起来再说。

说了吧, 索性都说了吧。

陈恨被他那话唬得晕头转向的,站也站不稳了, 要不是李砚还抓着他的手不放, 他能直接跳到屋子外边去。

李砚道:“方才李释说喜欢你, 你尚且还能说一句承蒙厚爱。朕现在说喜欢你, 你怎么什么都说不出了?”

陈恨往后缩了缩:“皇爷和世子爷, 那能……能是一样的吗?”

李砚苦笑,反问他:“能是一样的吗?”

陈恨嗫嚅道:“不……不能吧。”

“你也知道不能。”

陈恨随口否认道:“奴不知道。”

“罢了,朕知道你心里有坎儿过不去……”

陈恨抖如糠筛:“奴心里平整着呢,没坎儿。”

“那你慌什么?”

“奴没慌……”陈恨说这话时,最后一个字破了音,声调起伏着,忽然就掉下去了。

李砚被他逗笑了,咳了两声,正色道:“有件事情不能再拖了,今日雪下得大,恐怕是回不去了。你下午好好想想,把事情交代清楚,今晚朕审你,与你算算总账。”

交代清楚,算算总账。

陈恨心中咯噔咯噔,一连响了好几声。心中连道完了完了,他陈恨今儿算是活到头了。

陈恨是全慌了,他满以为李砚肯定是不再顾念旧情,要动手屠反贼了。

难怪他把自己带上三清山来,他一个人在三清山上,匪石吴端都不在,他一个人孤立无援。

三清山又好抛尸,随便来只老虎就把他给叼走了,还不会留下证据。

李砚又道:“你放宽心,朕不怪你。”

话虽是这么说,可是谁知道呢?

陈恨凄凄惨惨地看了他一眼,放宽心,他还有心吗?他的心都被吓得跳走了。

陈恨结结巴巴地说:“皇、皇爷……我……对不起,我没办法,我……我原本想……”

“你整理整理,晚上再说吧,不急在这一时。”李砚道,“朕不杀你。你只想想,怎么把这件事儿给朕说清楚了,再想想你怎样赎罪,朕才不杀你。”

“奴……奴给皇爷当牛做马……”

李砚摇了摇头,叹气道:“你好好想想,晚上再说。”

“那奴想想,皇爷放开奴先。”

放开他之前,李砚抓着他的手拍了拍:“离亭,晚上带你去赏花儿。”

这时候陈恨才反应过来,之前李砚说要带自己去三清观后边赏花儿是什么意思。他造反,也是用赏花儿的借口把李砚骗到忠义侯府的。

天道轮回,因果相生。

他陈恨一点儿也不他好后悔啊!

*

大雪封了路,不敢冒险下山,所有人都被困在了三清观中。

而陈恨他一个下午都在房里写东西。

他窝在长榻的角落里,据着一张小案,落笔飞快,写得正起劲。

李砚原坐在长榻的另一边,捧着书看,转眼见他写什么东西写得正高兴,便搁下书册,也不发出什么声响,悄悄凑过去看他,在他耳边说话。

“离亭,你在写什么?”

陈恨正写得认真,一听他说话,双手一张,整个人都趴在了案上,挡住上边写得满满的一叠纸张:“没写什么。”

“嗯?”

“奴……”陈恨趴在案上,转过头去面对着李砚,很勉强地朝他笑了笑。

太可爱了,他爱写什么就随他写什么吧,写反诗都行,朕不管他了李砚不动声色,伸手拨开他落在额前的长发。

李砚自以为好温情的动作,落在陈恨眼里,就好像是李砚拿着一把长剑正威胁他。

陈恨仍趴在案上,道:“奴正写奴的犯/罪经过呢,力求还原真实事件,一定给皇爷一个交代,保证让皇爷满意。”

“这个……”李砚顿了顿,“你还是别写了,朕是让你想想怎么赎罪。这东西写了,落到别人手里容易惹麻烦。”

“嗯嗯。”陈恨好乖巧地点点头,“奴马上就把这些东西给销毁,然后好好想想怎么赎罪。”

“你……”到底在做什么?李砚看他这副模样,几乎以为他逗陈恨玩儿,没控制好分寸,把陈恨给吓傻了。

“皇爷看书去吧,奴一个人认真反省奴犯下的过错。”

好容易把李砚给劝走了,陈恨揉了揉脖子,重新在案前坐好了,继续开始写东西。

其实他不是写供词,他写遗书。

先写了一封信,总领叙述他是谁、他几岁、他是干什么的、他为什么写这封信,悄悄地塞在长榻的缝儿里。希望终有一日,某位有缘人能看到他的这封信。

另外又写了几封给重要的朋友,吴端、苏衡、徐醒各有一封,还有两封要寄去江南,还有高公公、章老太医、匪石匪鉴等人。

回想起从前种种,这几封信写得陈恨泪眼朦胧、直抽鼻子。

因为赶得急,写到后边只能给每个人写一两句话。他好想问问李砚,能不能宽限他几日,让他好好地跟朋友们告个别。

这时他想起李砚

陈恨转头看他,方才李砚凑过来看了一眼,这会子又倚在榻边看书了,看得正入神,也没发现陈恨在偷瞄他。

陈恨心叹道,还是给他也写一封吧,旁的人都有,反倒是他没有,岂不是教他难堪?

他另取了一张纸来,平平整整地铺在案上,用手捋了好几遍,才提笔沾墨。

寄书。

陈恨想了想,都造反了,李砚都要治他的罪了,还这么亲亲热热地喊他的字,是不是有点刻意讨好的味道?

他想李砚大概不会喜欢这个,于是在前边添了一个李字。

李寄书。

这个看起来又有点儿凶,像猫伸着爪子喊他。都造反了,都给人家的心灵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还给两人的关系也造成了无法挽回的破坏。

犯了这么大的错儿,还这么喊他,是不是有点嚣张了?

陈恨再想了一会儿,把李字涂成了一个墨块。

一个黑圈儿,寄书。

这是不是有点儿不尊重他?陈恨再转头看了他一眼,不自觉就唤道:“寄书。”

陈恨才写完给吴端的书信。虽然他是个酸文人,吴端是个臭武夫,但他二人从小一起给李砚做侍读,感情还是很好的。

而陈恨一面写信,一面想着从前过往,写两句话就提笔揉揉眼睛,把两只眼睛都揉红了。

李砚只道是他哭了,忙道:“你怎么了?朕又没说怪你,你别……”

陈恨不理他,转回脑袋,再取了一张纸,端端正正地落下两个字寄书。

方才这么喊他,李砚没有生气,知道他不会生气,陈恨才敢这么写。

只是接下来要说什么?

陈恨没法跟他说清楚系统的事情,也没法跟他解释自己非造反不可的事情,不论谁听见这种事情,第一反应都是疯子。

于是陈恨没有提这件事情,只是信手拈了几句话丢上去。

后来撑着脑袋苦恼了一阵儿,他就趴在案上睡着了。

连梦里都是他造反的事情。

接到造反任务之前,他还正在养居殿和李砚“你侬我侬”的呢,一接到任务,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他转头就跑了。

半年的任务时间,他拖了又拖,拖了又拖,总以为是系统出了错,再过一会儿就改回来了,还让他做李砚的贤臣,帮着李砚稳固江山。

一直挨到元年除夕的前一日,系统前后给他发了两条消息,第一条就叫他不用造反了。

他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系统更改“错误”。

天知道他当时有多高兴。

第二条消息才告诉他李砚重生。

他原想把这件事儿埋在心里,永远埋在心里,教李砚永远也不知道他曾经想要谋逆。现在李砚什么也知道了,他想瞒也瞒不住了。

分明是最亲近的人,却落得了这种下场。

陈恨怕的其实是这个。

他有时会想,是不是系统故意这么做,就为了检验他们君臣之间是不是真的毫无嫌隙。

这下完了,哪能经得起检验呢?

他只睡了一盏茶的时间。陈恨揉着脑袋从梦中醒来,转头看了看李砚,然后继续给他写信。

写的什么是不知道了,满纸胡诌,好像欺负了良家女子的纨绔子弟,写信给姑娘道歉,不论写什么都假惺惺的。

陈恨撑着头想了一会儿,最后写道:吾皇当为尧舜,奴做……

他想了很久,也没能想出来他一个反贼还能为李砚做什么,随手抹了两笔,就涂黑了。

陈恨将书信交给匪鉴,让他帮着转交,一封一封地检点:“这个给吴循之小将军,这个给苏元均苏大人……这个……”

他顿了顿:“这个给皇爷。你别太快给他,过几天再给他。”

匪鉴觉着他不大对,问道:“离亭,你怎么了?”

“我……”恐怕是要死了。这样的话陈恨说不出口,“今晚皇爷带我赏花儿来着。”

匪鉴不明白,他只应道:“我会把信交给他们的。”

陈恨拖着步子回了房,李砚道:“晚间风大,你穿厚些。”

陈恨闷闷地想,都要死了,管不了冷不冷了。他披上鹤氅,准备与李砚享受一下最后的君臣时光,然后慷慨赴死。

三清观后边的花树长得正好,老枝遒劲,傲雪凌寒。

陈恨低了头,不敢再看,只抽了抽鼻子,将脸藏在鹤氅的狐狸毛边儿后边,便要开口请罪。

李砚伸手,隔着兜帽揉了揉他的脑袋:“你等着。”

陈恨将头垂得更低,这下完了,连请罪都不用请,直接就死了。

不消多时,只听见身边人踩在雪地上的脚步声,李砚回来了。

陈恨闭了闭眼,准备受死。也不知道李砚要怎么杀他,要是直接用长剑捅过来,那还痛快些,要是用长剑慢慢地划他,像切肉片儿似的,那他……

他正胡乱想着东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时,李砚径直走到他面前,双手往前一送,不知道往他怀里塞了什么东西。

陈恨睁眼,透过仍带碎雪的梅花看他。

李砚却道:“那时在忠义侯府,还欠你一枝花枝,还给你。”

李砚说的是前世在忠义侯府,陈恨骗他去折花枝子,下一刻李砚就被拘了,所以他说欠他一枝。

只是欠了一枝,却要用满怀来还。

“皇爷……”

“你到底在慌什么?”李砚伸手搓了搓他的脸。

而下一刻,李砚就慌了:“离亭,你别哭啊,我以后不吓唬你了,你别哭。”

陈恨揉揉眼睛:“对不起,皇爷,臣有罪。元年除夕,臣原本是要造反的,对不起。”

认错儿的话,真说了出来,就算是天大的错儿,仿佛也不算是错儿了。

李砚抓住他揉眼睛的手,细看时才发现陈恨的眼睛比他怀里的梅花儿还红。

他说:“臣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从元年六月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