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玄幻奇幻>师尊总馋我妖丹>第79章

  “陛下的理想是什么?”

  青丘狐妖曾这么问他。

  四百多年前, 渚风雨还是一只与雪尘年岁相仿的小雪豹时,也曾问过昆仑山的仙兽陆吾。

  陆吾以妖身成就战仙,动辄轻易毁掉一个大宗门。然而他只偏居一隅, 从不过问世事。

  小雪豹问陆吾,妖族那么多苦难,为什么你不帮帮他们呢?

  陆吾答道, 非我族类,与我何干。

  他们都是妖, 但陆吾与三界所有妖并非同一族群。

  那时渚风雨意识到, 妖族永远不可能相互关照,对异族产生同情心。

  但人族不一样。

  昆仑宗虽已消失, 却留有昆仑宗的传说。

  九州各地血脉各不相同的人都可以聚集在宗门里, 披上相同的衣服,便像是妖族拥有了相同的皮毛, 从此便成为同一个族群。

  他们并不排外, 反倒善于接纳, 年年招收弟子,将更多不同的人纳于族群之中,纳入羽翼的保护之下。

  人与妖不同,人的身上有渚风雨想要的东西。

  在妖体内融入人性,这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很长一段时间里,渚风雨都忘记了这个“理想”。

  雪豹妖生性孤僻,他唯一的一位“朋友”不亲近但常常单方面分享食物的酒肉朋友, 是一只长相称得上奸邪狡猾的黄鼬妖。

  黄鼬妖像他一样喜欢人族, 但黄鼬妖爱的是人族的权与财。

  他混入魔修之中,却逐渐在权利角逐中迷失了方向,最后成为人族相互倾碾之下的牺牲品, 在不知名的地方惨死。

  黄鼬妖不过是千百只死于人族手下的妖修中的一员,他的死不足为道,但它让渚风雨明白了两件事:

  一,妖族日渐式微,很快将分崩离析,为人族鱼肉。

  二,魔尊的弟子顾霄,乃半仙半魔之身,现于仙界安身立命。或许就是他的存在,才让仙魔两道达成数百年的停战合约。

  这启发了渚风雨:将人性注入妖身很简单,只需要一只半妖。

  半妖固然血统不纯,但他能同时存在于两个对立的族群中,构成某种平衡。

  渚风雨的理想,逐渐从保护妖族,变向以创造人妖平衡的方式保护妖族。

  纵观三界数千年的历史,青丘狐妖统御下唯一与人修平衡共存的时代,便是异兽的时代。

  只要生命存在,争端便无所不在。只有当面对异兽这种强大的威胁时,人与妖才能在相当长的时间内联手,维持平衡共存。

  如何创造威胁,渚风雨心中大体有了想法。

  但他同样知道由威胁带来的合作不会永存,所以他便探向更高远的力量“神”。

  从雪豹族祖辈相传的诅咒传说中,他得知了雪豹妖渚凝和商隔云的过往。

  在那个传说中,商隔云成仙后带领人族抵御异兽,聚敛声名威望,最终成神,成为了建立规则的“天道”。

  登仙需要充足的灵气,而由仙成神,还需要来自三界苍生的信仰。

  天道神掌控世间,无所不能,创造出平衡人与妖的法则对于来说,定也轻而易举。

  “陛下的理想是什么?”狐妖问他。

  “我想造一名能平衡人与妖的神。”渚风雨道,“他会是最强大的半妖,所以他应当是我与人族的孩子。他会拥有世间至强之力的守护,所以他应当与狰为伴。”

  “而我,就是那个逼迫人族和妖族重新站在一起的‘强大的威胁’。”

  “可是陛下,”狐妖道,“这样的话,您会死。”

  渚风雨眸中含着淡淡的笑意。

  “那么,我的死亡将送他上神座。”

  他会为未来的神献上血脉、毕生的精力,还有生命。

  良久,青丘狐妖才叹道:“陛下不怕您未来的子嗣发现这件事?”

  “他会发觉的,毕竟是我的孩子。”渚风雨道,“不过,那时再如何也大局已定,于事无补。”

  “既然我们共同的信念都是振兴妖族,那么我会尽力协助您。”狐妖垂眸道,“我族固守青丘、闭门不出的懦弱作态,也应当结束了。”

  “致我们共同的信念。”

  ……

  雪尘是他的孩子,是他最重要的棋子。

  在天鸢宗地牢里,他最忠实的合作者青丘狐妖闻人婉取走了雪尘的一部分记忆,造成了他失忆的假象。

  如此一来,雪尘便会一直执着于寻找有关童年的线索,最终被引导着与狰重逢。

  在闻人婉潜伏于天鸢宗的一年间,她篡改了天鸢宗涉事弟子的记忆,又让狰误以为雪尘身亡。

  这样,他们便在无法相认的情况下,习得最强的冰灵功法,相知相守,产生感情。

  在乾元秘境事变前夕,渚风雨下达了两个命令,第一个给渚雪彦,要他绊住狰;第二个给闻人婉,让她在事发之后,将雪尘童年的记忆和成长录影给狰看,利用狰的愧疚,让雪尘获得妖丹。

  但这回与以往不同,渚风雨的“棋子”第一次脱离了他的掌控。

  渚风雨第一次注意到狰的容器,注意到仙君的名字商梦阮。

  商梦阮和那些薄情寡性、自私贪婪的商氏族人不同,他即便失去了大部分的欲魂,却依然诞生出了无欲的纯粹情感。

  商氏折磨荆氏千年,竟对他们的所有物产生了“爱”。

  而他的孩子,竟也喜欢着那个罪人之后。

  似乎他身边所有的至亲之人,荆霖和荆雪尘,都会被那个罪恶的家族吸引,无可救药地恋慕着他们。

  渚风雨对此嘲讽过、愤怒过、犹疑过要不要就此杀死商梦阮,最后都归于平静。

  雪尘并不是他的所有物。他不是造神者,而是引路人。

  能引商氏后人动心,这或许是神迹中的一部分。

  然后,他从远处观察着少年一点点成长,暗中铺设道路。

  就像闻人婉所说,他只能引导大势,而雪尘做出的每一件小事,对他而言都是惊喜。

  比如被他叫做“奶猪”的川穹君,比如前缘玉镯,比如水晶仙兰,比如渚雪彦的态度……

  还有那只叫做“大福”的白鹄鸟,渚风雨一直养得很好。如果有一天雪尘能找到他的寝宫,会发现大福已经吃了启蒙灵智的通灵丹,开始修妖,不久便能幻化人形。

  这样一步步,他走到了终局。

  他的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明明赢得了他的修为,赢得了三界的赏誉,看起来却难过得快哭了。

  他见过小雪豹哭,却还没有机会给他擦过泪。

  渚风雨动了动手指。

  ……罢了。

  最后的意识里,他嘴里像是被塞了一颗丹药。丹药入口即化,修复伤口,蔓入丹田,保留了最后一缕妖力。

  “小缘,把他藏起来。”荆雪尘的声音遥遥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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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春三月,正是草长莺飞、春暖花开的时节。自那日妖王伏诛之后,已过了一月之久。

  人与妖也产生过龃龉,以为能趁妖王更迭之际行欺凌之事,但很快就败在渚氏兄弟与商梦阮的威慑之下。

  还有人想借天鸢宗覆灭之事,掀起两族仇恨,商梦阮却站出来,担下了屠宗的全部罪名。

  “天鸢宗杀我族满门,欺我道侣,本尊为报私仇覆灭天鸢宗,实本尊一人为之,与妖族无关。”

  “如今本尊由妖族收留,若有进犯妖族者,定步天鸢宗后尘。”

  有人质疑天鸢宗乃冰封而灭,新晋的仙尊当场将手中太阴离火转变成冰晶,一指封冻一座山。

  自此无人敢疑。

  待商梦阮走后,才有修士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欺我道侣’?章莪仙尊的道侣是谁?”

  面面相觑,细思极恐。

  消息传到无量宗,众弟子更好奇得抓耳挠腮。

  不会吧,不会连冰山仙君都有道侣了,他们还都是单身吧?

  有两个曾经在玉卢书斋时坐在荆雪尘后桌的女修,相互对视一眼。

  “当时雪尘师兄是不是透露过什么?”

  “‘睡了师父’、‘发烧’、‘没脱衣服’?”

  “双修之后打谢柳?”

  “现在雪尘师兄在妖族当小殿下,章莪仙尊在当妖族食客,岂不是还在一起?”

  “哦”两人异口同声,发出了然的声音。

  这个猜测广为流传,只是碍于师徒相恋有悖伦常,众师弟师妹都是偷偷八卦,不敢明说。

  他们怜悯地看着天天一脸“娇羞”念叨雪尘的姚潜澍,好心地把真相瞒了下来。

  所以整座无量山里,竟只有姚潜澍一人被蒙在鼓里。

  直到妖族婚宴的请帖发到了无量宗。

  “……恭迎各位同门来访道贺。即将纳妃的雪尘。”

  姚潜澍拿着红艳艳的请帖,手指颤抖。

  他表面只是苍白了些,比较平静,内心早就疯狂呐喊:“是谁!是谁拱了他养肥的猫崽!”

  难道是那只白色狮子猫?

  怪不得天天抱在身边。

  姚潜澍心情崩溃,几番欲折返被谢柳拉回来之后,终于到达了婚礼现场。

  不是仙修的合籍大典,而是像凡间人族一样的传统婚礼。席间酒肉俱全,各种奇形怪状的妖修露着一半妖身、一半人身,光明正大地吃喝玩乐。

  自从荆雪尘扬名之后,半妖已经成了值得自豪的身份。曾经遮遮掩掩的选择公开半妖之身,不是半妖的也要装出半妖来沾沾喜气。

  姚潜澍心思恍惚忘了这茬,临到婚礼现场才想起来,只好从谢柳那里捞出一个入药的玄武壳背在背后。

  叫的好听点是玄武,难听点是绿油油的乌龟王八。

  红艳艳的陈设刺得他双目通红,他瞪着满眼红血丝看向走出来的红彤彤的新晋妖妃。

  整体一看,身材修长,容颜俊美,不是那狮子猫。

  仔细一看,这妖妃怎么长得那么像章莪君?

  ……姚潜澍两眼一黑。

  “扑通”。

  “嗳,快来人啊,姚师兄昏厥了!”

  “就不该带他来婚礼……”

  “早死早超生。”

  “希望人没事。”

  谢柳叹了口气:“潜澍啊,你总说自己养肥的猫崽子被拱了,其实人家章莪仙尊才是最厚的‘饭票’。没听说吗?白术峰的灵兽都被他买光了。”

  他思来想去,总结了一句:“这叫养肥的豹崽自己吃,教会的徒弟自己留……真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仙尊怎么如此有先见之明呢?大师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仙尊不过喂养了几年,就当了妖妃。早知道我也多喂点了。”

  谢柳咂摸半晌,对商梦阮的敬佩更甚几分。

  殿中爱侣三拜之后,送入洞房。

  谢柳替姚潜澍去闹了洞房,结果头发被烧得坑坑洼洼,心中苦涩,转回大殿就顺口喝了个酩酊大醉。

  半梦半醒间,他好像看到了一头银色大雪豹,步履优雅泰然,在酒席间踱步。

  别的妖都有人形,只有他使用妖形,修为薄弱却有上位者的气势,所以格外引人注目。

  大雪豹垂着长尾,走出了妖殿。

  他一个蹦跃,便跳上了殿顶,不远不近地蹲坐在灌酒望月的渚雪彦身边。

  “弟弟有媳妇了,嗝儿,我还没媳妇。”

  “不过我要成为妖王了原本你想给弟弟的妖王之位。”

  渚雪彦似乎有些醉了,他并不在意能不能得到大雪豹的回应,只是自言自语着。

  “狐妖都告诉我和弟弟了。她说弟弟是你的棋子,在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吗?”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哈哈,弟弟至少是你成功的棋子,我是什么呢?意外的失败品吗?也是,在发|情期被下药得来的子嗣,连棋子都不配做……”

  渚雪彦仰头灌酒,泼了满脸,酒液蚀了眼睛,酸涩的液体流淌而下。

  他还欲再启封一缸仙酿,却被豹尾一记横甩,砸烂了所有放在殿顶上的酒缸。

  渚雪彦是真的醉了,他有些恼怒,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去取酒,嚷嚷道:“吃了我找来的九转还魂丹,还管我不许饮酒……”

  毛茸茸的雪豹尾勾着他的腰把他拉回来,渚雪彦一屁股跌坐在房檐上,身上还卷着一圈尾巴。

  豹尾不再束缚着他,而是不自觉地轻轻拍打在他肩背上。

  大多时候,雪豹都无法用理智掌控自己的尾巴。如果他全然放松,那么用尾巴缠人,意味着他很喜爱这个人。

  渚雪彦并不清楚大雪豹是否处于放松状态,就像他永远难以弄懂父王的心思。

  但他为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湿了眼眶,一把搂过大雪豹,像个男孩一样嚎啕大哭。

  月亮西沉,在他几近昏睡之时,一条长满倒刺的粉舌头舔掉了他脸上残余的泪。

  同一时刻,奶猪骂骂咧咧搀扶着满身绷带的曲仇,灌了他一嘴佳酿琼浆,并趁醉骚扰了黑蛟妖的角。

  曲仇回过神来,红着脸怒而发誓,说明年开春要缠得奶猪出不了山洞。

  同一时刻,荆雪尘浑身黏腻,微喘着和商梦阮接吻,从他口中尝到酒香和冷香。

  夜还很长,我们还有很久。商梦阮对他说。

  久到一辈子。

  父子,挚友,恋人。

  世间之爱,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