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玄幻奇幻>师尊总馋我妖丹>第69章

  章莪山, 荆雪尘在山中生活过五年,却不知山外是何模样,只在那夜里有过匆匆一瞥。

  在他稚嫩的印象中, 那是一只比狰还庞大千百倍的巨兽,巨兽的五脏构成了他五岁之前的整个世界。

  这个商氏一族千年来世代隐居的地方,在古籍中也不过一句“章莪之山, 无草木,多瑶碧。有兽焉, 名为狰”。

  “瑶碧”说的应该就是灵脉, 狰的祝福自然会带给章莪山数不清的灵玉。

  在他心里,那一定是座美不胜收的玉山。

  然而现在, 当荆雪尘透过前缘玉镯, 从里向外窥望时,却发现章莪山表面千疮百孔, 只剩下一副贫瘠的骨架。

  寒风在山间呼啸而过, 玄黑岩层坚硬如铁, 连一粒草籽都无法存活。

  “商氏灭族之后,各方势力都来寻找传说中的灵脉,即便原来是座玉山,现在也早就被开凿空了。”奶猪在玉镯中说道,“可惜当时陛下忙着营救殿下,所以没分到什么好处。”

  荆雪尘的心像被挖得坑坑洼洼的章莪山,空落落的。

  “奶猪, 其实……即便在世人眼中我是被‘囚禁’在章莪山里, 但我从来没有怨恨过它。”少年眸光黯淡,“那里曾经是我生命的全部,是我的‘家’。”

  “……抱歉, 是臣失言了。”奶猪蹭了蹭他的下巴。

  “这种感情确实有些难以理解,阮哥哥的心情或许比我还要复杂。”荆雪尘摸摸狮子猫的头,“家族把他当做‘容器’,结果到头来,他却是整个家族里唯一活下来的人。”

  爱也好恨也罢,无论他对家族是何种感情,当看到自己的家乡毁于一旦之时,都无法避免悲伤。

  但商梦阮并未表露出任何情绪。

  他只是静默地在前面领路,腕间戴着前缘玉镯,后面则跟着近六十名天鸢宗弟子。

  他们身着整齐划一的仙袍,头戴面具,不发一声,宛若一队静默的人偶。

  但那面具之下,确是各不相同的活人。

  荆雪尘想起数日前在飞行法器中,他问商梦阮,怎么才能确定天鸢宗宗主寰宇尊者会亲自随他们进入坟墓。

  那时商梦阮是这么答的:“十一年前他为狰与宝藏而来,我记得他。商氏一族累积千年的宝藏,他定会牢牢握在自己手中,不会假手他人。”

  果然他想的没错,众人离开天鸢山不到一日,前缘玉镯便收到了写着消息的小纸鹤:寰宇尊者对外宣称闭关修行。

  荆雪尘望向那六十张一模一样的面具,眯起豹眼。

  到底哪一个才是寰宇尊者呢?

  几不可闻的咒语从商梦阮唇间传来,章莪山中飞沙走石,沙石汇聚而来,山岩拱起,形成条通道和一扇石门。

  “我道为何整个三界都搜寻不到入口,原来是空间法器。”一名面具人道。

  荆雪尘排除了这个人的嫌疑。露在外面的一定是幌子,真的寰宇尊者另有其人。

  墓门有百米之高,锁芯亦有十数米之大,纹路纷繁复杂。商梦阮拿出一枚黑色小球,按向锁芯中心。

  “那就是你找来的钥匙?怎么可能?”面具人欲阻止他,“开锁失败不可能没有机关,你想害死我们吗?!”

  商梦阮不为所动,只见那粒黑球融入锁芯,犹如水银般融化开来,沿着凹陷的纹路蔓延流淌,一点一滴覆盖了整片图腾。

  无数齿轮精密咬合,墓门开始沉缓地向上拉升。

  面具人皆震惊地盯着眼前一幕。

  荆雪尘看惯了师父手里的各种小玩意,倒不怎么惊讶:“能变形的钥匙?和我的银月好像。”

  商梦阮审视的目光从天鸢宗众人身上移开。墓门已经全然洞开,新鲜空气灌入,墓道两边的烛火在风中依此亮起。

  天鸢宗众修士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鸦雀无声。空气对流,从墓穴深处传来的风声宛如呜咽,听得人毛骨悚然。

  他们用了大量法器支撑墓门,以免其落下,但当他们愈发深入,当再也看不到入口的天光时,即便是修士也不免心下惴惴。

  为首的面具人手举明光符,走一步照一步,步履谨慎。当光芒照亮墓道头顶时,他冷不丁对上了一颗人头。

  人头表情狰狞,如魔似幻。

  “嗬!”

  他大喝一声,操控法术攻向那颗人头。

  众修士慌作一团,随之进攻墓道顶部。然而烟雾散去后,那颗人头还在,连表情都没有稍变。

  “壁画罢了。”商梦阮道。

  面具人这才发现那人头只是一张过于逼真的壁画。

  只见画中那人脸裂成两半,角从额间裂隙挤出,迸出血液。他双目惊惧如铜铃,竟是眼睁睁瞪着自己的身体从中撕裂。

  这只是壁画的冰山一角,整个墓道顶部都绘制着畸变的人,身边密密麻麻标注着古文字。

  面具人啐道:“画这种东西干什么?晦气,果真商氏的人脑子都不正常。”

  荆雪尘却知道,壁画上的不是故事,而是商氏一族千年以来的历史。

  无论是失败还是成功,每一个“容器”的结局,都通过壁画的方式永远保存在了墓道之中。

  后面的壁画中出现过寥寥数只完整的狰,代表成功的“容器”,而墓道尽头,则是千年前诞生的原初之狰。

  所谓“尽头”并非无路可走,而是有太多路可走。

  上、下、左、右和前方,五个方向,皆有墓道向里延伸。

  “哪里有宝藏?”面具人问道。

  商梦阮目视前方:“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面具人目露怀疑。

  商梦阮淡淡道:“离开章莪山的时候,本君尚未及冠,没有资格接触家族墓葬。本君与令宗主约定打开墓门,并没有答应替你们寻到宝藏。”

  “好一个不知道。”面具人怒笑,“商梦阮,你以为现在你还有资格在我们面前嚣张吗?百兵神谱可在宗主手里!没有了法器,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元婴期!”

  “这五条路代表兽与人的‘五脏’,你们要的宝藏不过是陪葬品,只有死人才知道在它们‘五脏’中的哪一处。”商梦阮无所谓道,“大不了花上十天半个月,一处处寻找便罢了。”

  “哪儿有那么多闲工夫!……”面具人刚骂出来,忽然噤声,看样子像是在意识中讨论什么。

  “这是在传音入密?”玉镯中,荆雪尘问道。

  奶猪用后爪挠了挠耳朵,肯定地哼了一声。

  很快,面具人就结束了交流。“所有人兵分五路,分头寻找宝藏。”他对商梦阮道,“我带人跟着你。”

  商梦阮同意下来,无可无不可似的道:“随意。路你来选。”

  前缘玉镯中。

  “哇,和师父推测得一模一样,他们真的分兵了!”荆雪尘惊叹道,“坟冢又不会突然消失,用得着这么着急吗?”

  “妖王陛下前往魔修地界了,这个消息天鸢宗那臭老头肯定知道而且他还知道自己得罪了我族。”奶猪道,“或许他怕自己离宗之际无人坐镇,我族会与魔修联手报复天鸢宗吧。”

  “原来如此。”荆雪尘笑道,“解决十几个人可比解决六十个人要容易多啦。”

  岔道口处,面具人见商梦阮如此痛快,盯着他的脸犹疑片刻,道:“我选右面……不,我选上方的路。你打头。”

  商梦阮飞身而上,跃入漆黑中。

  陡峭的墓道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很快便恢复水平。不过这里完全由天然石壁构成,潮湿处还会有悬挂的钟乳石,几乎没有人工痕迹。与其说是墓道,不如说是洞穴。

  荆雪尘久久望着洞穴两侧,眼睛都没眨一下。他眼眶逐渐湿了,里面却闪着光。

  “殿下?”

  “奶猪,我想起来了,”荆雪尘轻声道,“这是我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他指向一边,“你看,那个浅水潭,以前娘经常把我按在里面沐浴。还有……”

  熟悉的景物唤醒了他幼年被封存的记忆,荆雪尘忽然想起了什么,用期待的目光望向前面。

  商梦阮若有所感,朝同样的方向看过去。

  洞顶挂着一圈挖凿出来的圆环,石环及其附近遍布着爪痕,不知是由什么猛兽硬生生挖凿打磨出来的。

  面具人瞬间警惕:“有妖兽?”

  “不知道。”商梦阮仰头望着石环,“或许是狰吧。”

  这个名称如雷贯耳,面具人浑身一震,才惊觉失态,冷笑道:“狰还关在我宗地底,现在拿它也威慑不了我们。”

  另一名面具人蹲下|身,发现了什么,赶忙招呼同宗。

  “木板?用来做什么的?这是……”他低头闻了闻,“兽筋做成的绳子?”

  有修士想触碰那些东西,却被面具人呵止:“住手!这或许是墓葬机关,谨慎行事。”

  他抬头又看一眼石环,心中涌起不安,“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前缘玉镯中,围观全程的荆雪尘笑得不停打滚,直引得小缘捂耳朵骂他吵。

  “哈哈哈哈哈哈机关!竟然说那是机关!”

  前缘纳闷道:“不是机关也肯定是陷阱!那些爪痕分明就是狰留下的,恶念之体做的任何事都只会为了害人。”

  荆雪尘使劲摇头,问奶猪道:“你知道‘秋千’吗?”

  奶猪道:“以前见人玩过。和这些东西有关系?”

  “对啊,那木板其实是蹬板,兽筋绳是栓蹬板的长绳,然后再挂到石环上……”荆雪尘比划着,“这样就能挂在石环上一晃一悠地飞起来啦。”

  “原来是秋千。”奶猪恍然大悟,也跟着捧腹大笑起来,“那些怂蛋人族竟然把小孩的玩意儿当机关,哈哈哈哈哈!”

  前缘玉镯脸黑。

  “雕凿石环的不只是狰,而是软哥哥与此前千年的狰都不一样的软哥哥。”荆雪尘捧着脸,眉眼弯弯,“而且,这整座章莪山里,上下千年也只有我一个玩过秋千啦。”

  就连他的母亲,最初都不知道秋千为何物。

  但从外面来的商梦阮知道。

  荆雪尘还记得,那时他很喜欢从高处跳下来,体验自由飞翔的感觉,商梦阮纵着他陪他玩,总会用柔软的尾巴接住他。

  但有一次现在想来那或许是朔月之时,商梦阮恍了一下神,没有接稳,不小心在小雪尘手臂上摔出一块淤青。

  他很自责。

  很快,狰日夜不休用爪子在石洞上方凿出一个圆环。在下一次祭司打开墓门时,向来拒绝与族人接触的商梦阮,却破天荒地去见了祭司,隔日便衔回了蹬板和长绳,制作成一只秋千,教小雪尘如何玩耍。

  荡秋千的感觉,确实像飞一样快乐。

  打那以后,荆雪尘再也没有摔伤过。

  他很喜欢。

  如今十多年过去,秋千坠落零散,旁人因为爪痕对之避如蛇蝎,但至少荆雪尘还记得有关它的那段温柔过往。

  拾起一只秋千很简单,现在阮哥哥的腿疾也治好了,换他来推阮哥哥荡秋千还为时不晚。

  不过,现在他还有正事要做。

  “岔道之后过去多久了?”荆雪尘问道。

  前缘玉镯道:“大概四个时辰。”

  幼年记忆恢复之后,荆雪尘对章莪山的内部构造可谓是了如指掌。他心中大体估算出各支队伍的位置,道:“已经离得足够远了,即便全速赶来,没两个时辰他们也到不了。”

  他唤出银月化作匕首,猫腰伏低身体,做出伏击的动作。

  “按照原定计划,我会把你扔到寰宇尊者身后,趁其不备,前后夹击。”前缘玉镯一边向商梦阮发出信号,一边问:“你已经发现了哪个才是寰宇尊者?”

  荆雪尘淡定道:“没有,藏太深了。”

  “那你还让我发信号??”前缘玉镯懵了,“不行不行,先撤回……”

  “就现在!”荆雪尘大喊,“随便哪一个!”

  下一瞬,他便凭空出现在一名面具人背后,手中银月匕首直直插|入修士的后心之中!

  修士猝然遭到重创,元婴还未来得及脱体,荆雪尘已然手起刀落,又一刀斩向他的丹田,正中其元婴。

  当他魂飞魄散、再无生还余地之时,第一匕在心口喷出的血液,才刚刚溅到荆雪尘侧脸上。

  少年收刀为月轮,抬起灿金色的兽瞳,望向墓中众人。

  “敌袭!”为首的面具人目眦欲裂。

  整个暗杀过程中,商梦阮未动一下,将在场所有修士的言行看在眼中。

  突袭直接抹杀了传音交流的可能,即便再怎么训练有素,此时他们的行动也会失去组织。

  而突袭之时,人往往会暴露出最本能的反应。

  八名修士扑向荆雪尘,有两名怯懦后退。

  在混乱嘈杂之中,只有一名面具人什么都没动,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

  墓门之钥在商梦阮手中瞬间化作长剑,他足间一点,长剑势如破竹,直奔那名面具人而去!

  在他选定攻击目标的同一时刻,狮子猫妖骤然出现在那人背后,一青一蓝两道焰光以前后夹击之势,轰向中间的修士。

  那修士早对背后的攻击有所防范,挡住了奶猪的利爪,却不妨被商梦阮的长剑刺入小腹。

  火焰的热浪掀飞了他的面具,露出其下一张鹤发鹤须的脸。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寰宇尊者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