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玄幻奇幻>仙君!剑下留鱼!>第98章 罗苍罗淮番外

一千九百年前。

血魔主占据万魔城与墟天魔境相抗。

传闻此魔强大无比且修习了血噬魔功,其血噬魔功最可怕的一点就是能在别人身上种下血魔咒,血魔咒无解,一旦种下待到十日后咒印长成溶入血脉,中咒者便永不能离开咒印主人百丈远,只能受咒印束缚被困于其百丈之内被其噬血,用以助长魔功。

时墟天魔境二皇子罗彥正倾全部心力推行魔界一统,故主动请缨来收降此魔。

却不想血魔主有魔皇戒为助,罗彥不敌,反被其所伤,并于万魔城外与之僵持。

后仙魔大战,魔界大皇子战死,二皇子罗彥被魔君召回。

紧随之罗苍和弟弟罗淮莫明出现在了万魔城中,成了血魔主魔血之源。

此后五百年,罗苍与弟弟强忍噬血之痛,一度在血魔主面前受尽苦楚,生不如死。

直到五百年后罗苍偷习血噬魔功进而悟出噬元魔功与血魔主一战。

雨夜。

奔逃,溅血,战栗,发抖。

原本并未把罗苍放在眼里的血魔主只派了十数位魔侍来处理这从来只会匍匐于自己脚下为弟弟求情的墟天魔境三皇子。

万魔城中雨越下越大,一批又一批的魔侍去而不返,最后是那个衣衫褴褛、满目幽煞、浑身血与水的魔三皇子牵着弟弟自己走进了血魔殿。

因是兄弟二人分摊一枚血魔咒,所以他们离不了自己两百丈,跑得越远,魔血越痛苦。血魔主心知。

看着那魔血最为精纯的两个血源认命地走回自己面前,血魔主满脸都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张狂邪戾。

直到他察觉近身之魔体内魔元有多强盛。

一夜之间,那个只能匍匐在自己脚下的墟天魔境之魔竟使自己的魔元强盛了十倍不止……他竟在自己血噬魔功之上领悟出了更加令人战栗的噬元魔功!

血魔主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内元一点点被对方噬去。

罗苍抓着自己,就算被自己连击十数掌也未放手,他口中血涌,却满脸嗜血疯狂。

“若不杀你!我们兄弟二人又能走到哪里去?!”

他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要么吞噬自己活下去,要么直接和弟弟一起死在他手中!

察觉之时已晚,血魔主终是颤栗着在他面前倒了下去,满目狂暴凛冽的惊悔。

罗苍吞噬了他的内元还有记忆,满身满脸都是血,混混噩噩、摇摇晃晃地站在血魔殿朱岩铺就的大殿上,好半晌不能回神。

受伤滚落在角落里的罗淮挣扎着爬起,睁大眼看着倒在殿中的血魔主,眼中惊瞠、狂喜,急步冲到罗苍面前,笑出了眼泪,哭着将他一把抱住。“哥……哥!你做到了!!你真的做到了!!我们……我们得救了!血魔主死了!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我们可以回家了!!我们可以回墟天魔境了——”

仿佛此刻才从骤然窜入脑中的纷芜记忆里寻回了自己,罗苍被血沥渥的手忽是急剧颤抖起来,猛然一把按住了弟弟的肩,不能承受地向后退了一步,眼中倏忽间浸满血丝。

满目惊茫地看着面前的弟弟,他拨了拨唇,却发不出声音。

眼泪肆流不尽,罗淮抱着他喜极而泣,劫后余生一样。

罗苍却是摇晃了下头,满目浑噩地闭目又睁目,然后慢慢伸手推开他,站立不稳地转过身,走近倒地的血魔主,将他手上一枚镶嵌着血红色玉石的戒指拔了下来,戴在了自己手上。

然后他走回弟弟身边,将自己口中涌出的血喂了一口给他:“小淮……喝下我的血,这样在万魔城中你的力量就不会受压制……”

弟弟仍旧激动狂喜,但本能地顺着他喝下了口中之血,同时不明所以地问他:“什么力量不会被压制?哥你在说什么?万魔城中有压制我们力量的东西吗?为什么喝了你的血就不会被压制?而且我们不是马上就能回家了吗?在这里受不受压制又有什么关系?等到回了墟天魔境见到父君和二哥……”

罗苍蓦然惨声,打断了他:“……是二哥。”

罗淮愣目:“什么?”

“我们中血魔咒……被困在万魔城、困在血魔主左右……是二哥……是罗彥所为。”

瞳孔骤然一缩,罗淮呆呆地看着他,半晌后,只又问了一遍:“……什么?”

罗苍伸着沥血的手,一把将弟弟拥紧在怀,全身控制不住地发抖,声音嘶哑,一字一顿:“没有家了……回不去了……只要罗彥还在墟天魔境……那里就已经不是我们的家了……”

他从血魔主的记忆里知道了——血魔咒无解,但是可以转移至他人体内,只是转移之人,必得是中咒者的血脉至亲。

而罗彥,受血魔主手上的魔皇戒压制,被血魔主打伤,五百年前中了血魔主所种的血魔咒。

“还记得二哥被父君召回后……”罗苍十指一点一点握紧,双目通红:“来虚魔宫中探望我们吗……?”

彼时魔宫之中,母妃早逝的魔三皇子牵着魔四皇子出来迎了向来拂照他们的二皇兄,被他和声询道:“三弟可是答应了自己母妃,要好好护着四弟?”

时为年的罗苍镇重而又诚挚地回与了罗彥:“嗯,这是母妃最后一次上仙魔战场前留予罗苍的遗命。”

他柔和地点了点头:“那二哥传授你们一个术法,三弟习得便更好地护着四弟吧。”他问罗苍:“学么?”

魔三皇子不疑有他地应了自己的二哥:“学!”又道:“多谢二哥。”

罗彥笑看面前两魔,眸光柔旭:“你们既是同父同母的至亲兄弟,想是不愿意分开,二哥就一起传授给你们吧。”

那一刻罗苍曾有片刻的恍然,觉得面前之魔笑容虽柔和,却莫明觉得有点冷……只道是错觉。

此时此刻再回想,他以血脉之法“传授给自己二人咒术”后,回转身离开虚魔宫的那个浅笑,分明是嘲弄。

“罗彥——”万魔城血魔殿中,罗苍嘶声喊出这个名字,咬牙又涌出了血。

突然痛恨,茫然,不知前路。

兄弟二人顷刻间眼眶都红,不觉已泪流满面。

“为什么……为什么二哥……要这样……?”罗淮闭目、咬牙、颤声,无望又绝望地抱紧自己唯剩的至亲哥哥。

墟天魔境——那一个五百年来一心想要逃离回去的地方,突然变得那样憎恶、陌生。

他们没有归处了。

大哥战死,这五百年来墟天魔境早已成为罗彥的地盘。他们再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除非他们能斗得过二哥。

“啊——”罗淮痛彻又愤恨地闭紧双目,咬牙嘶声而泣。这五百年来所受的苦痛,没有这一刻来得撕心刺骨。

“哥……我们没有家了,我只有你了。”

罗苍脸上血和泪混在一起,单手将他牢牢抱紧。“嗯……我保护你,还有我会保护你。哥哥永远记得母妃的遗命,会一辈子护着你。”

此后万魔城易主,罗苍成为新任万魔城之主。

此城是千万年前妖王天雪与魔君罗桑大战殒身之地,血魔主之所以占据此城不肯相让,只因为他在魔城底下的万魔冢里发现了二人遗物——魔皇戒和妖刀万劫,他捡起了魔皇戒戴在手上,却拔不出雪蛟大妖天雪的上古妖刀。

“如果我能拔出妖刀,我们就能斗得过罗彥。”罗苍轻轻指着墟天魔境的方向告诉罗淮:“到那时,魔宫里没有罗彥……墟天魔境还会是我们的家。”

罗淮震目:“哥……你是想找罗彥报仇吗?”

“你不想吗?”罗苍眸光幽炙地看着罗淮:“他知道我们在这里,这五百年他一定一直盯着万魔城的动静,一旦知道万魔城易主,新的主人是我们,他一定会来斩草除根。”

伸手抱了抱自己的弟弟,罗苍冷抑着声音寒沉道:“哥哥以前是从血魔主手中保护你,以后得从罗彥手中的墟天魔境下保护你……我不能弱,我还得更强。”

“哥……?”罗淮怔怔地仰头看他。

“哥哥不能弱,哥哥还得更强。”罗苍只又重复了一遍。咬牙而憎声:“否则我怎能从罗彥手中保护好你?如果对手是他,我必须得变得更强!”

此后百年,罗苍在魔皇戒加持下继续不停增强自己,每隔十年就抓些城中跋扈之流、入城来扰的强者亦或有意违抗他二人的魔来噬元强己。

罗淮始终记得他第一次噬尽魔侍魔元后一幅完全不认得自己的模样,数次开口劝阻。

“你相信哥哥,哥哥能控制自己,我们需要噬元魔功,罗彥不死,我们就必须比他更强,否则如何能安?!”

“可是你有时言行会变得不像自己,我真的害怕……”罗淮抓住哥哥的手道:“哥,就算是为了让我安心,收手吧?不要再做噬元之事了,你已经很强了。”

“可我仍不能拔出妖刀。”罗苍双目铮然:“所以还不够!”

罗淮终是怒了:“你这样下去很快就变得不是我哥了!拔出妖刀又如何?!你不认得我,还会护我吗?!到底是为了变强还是为了保护我?!”

“当然是为了保护你!否则我何以如此拼命练功?!”

“但是你练此阴损之功怎可能毫无后患,你若……你若……我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等到哥哥拔出妖刀,有绝对的能为护住你,哥哥就收手。”罗苍拉着弟弟柔声道:“若不能护住你,哥哥有何颜面去见已逝母妃……”

罗淮抓着他的手臂,闷声无力道:“早在血魔主之时我便想过,就是我兄弟二人一起死在他手里又能如何?大不了就是一死罢了。”

罗苍扣着弟弟,语声却怫然一铮:“大不了一死罢了……?我如此费尽心机让你活下去,让你安然无虞,你却把生死看得如此之淡……那我这么多年来所做的努力有何意义?!又算什么?!”

“可是我不想失去你!”罗淮亦是铮声,直直看着他道:“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我一直也没闲着,我也不弱。所以你可以收手的!哥,收手吧!只要我们兄弟在一起,生则生,死则死,如此我就什么也不怕……”他一把抱住罗苍,喑哑道:“但我真的怕你吞噬了太多人的记忆分不清自己是谁……我怕你忘了我、再也认不出我……我最怕是连你也离开我。”

罗苍回抱住他:“哥哥不会忘了你的,就算是你忘了哥哥,哥哥也不会忘了你,更不会离开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你不要怀疑哥哥,我已经能撼动妖刀了,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拔出它,我答应你拔出妖刀之后,我再也不用噬元魔功……”

罗淮终只能伏在他身上,抑声低语:“哥,你知不知道……人生在世,我最想要的不过是及时行乐而已……到那时,我们不必再惧怕罗彥,就……”

罗苍握紧双拳狞憎道:“就杀上墟天魔境除去罗彥!永除后患!”

“不……”罗淮却是摇头:“到那个时候……谁也奈何不了我们……我们就一起在六界闯荡吧,只我兄弟二人……看奇闻异事,听六界杂谈,阅尽天下美女,吃尽世间美味,做最潇洒的人,过最快活的日子。”

“既然父君已经不再寻找我们,那就忘了墟天魔境。”罗淮凝目在兄长身上,语声温柔且随意,轻言道:“不去寻罗彥相斗,也不去争权夺利了……我们只做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哥,你说呢?”

罗苍看着弟弟眼中所流露出的真实向往和怡悦,一瞬间神色也温柔下来,伸手轻抚他的发道:“好……哥哥最喜欢看你高兴的样子。只要有我在一旁护着你,你就尽情做自己喜欢的事吧。我会像母妃说的那样,永远护着你。”

只是一日,罗苍醒来,脑中一片混沌。

他下榻、穿衣,习惯性地走在血魔殿中,却不知身处何地、自己是谁。

脑海中有无数人的记忆在混淆闪过,他闭目,喘息,一而再地压制住自己颤栗的手脚。

这时,一道淡青色身影忽然迎面走来,那人看着他问:“哥,来切磋吗?”面上是十分温朗随和的笑容。

他本能地顺着他点头。

之后交手,他魔功混乱,全无章法,竟有些不能招架。

脑中便有一念闪过:这些都不是自己的功法,自己还有一个最强的功法,可以叫他领教。

下瞬没什么犹豫地伸手一掌将他吸附到了掌下。

面前的人猛然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丹田牢牢贴附在自己掌中。

源源不断的魔元之力猛地涌入自己体内,同时大段大段亲近又熟悉的记忆开始窜入脑海。

他猛然惊醒了过来。

“小……淮……?”看着仍在被自己不断噬元的弟弟,他呆了,疯了。

不顾一切地想抽回掌。

但是不行。

魔元未及噬尽,他的噬元魔功竟不能收回。

胸口急剧地起伏,眼中瞬间被血丝浸满,大口大口的血因为强行逆元被魔功反噬而涌出。

“啊——”

最后口耳鼻都在涌血。

他终能抽回掌。

看着面前的人阖目倒下,听见他的余念在自己脑中响起。

“早就和你说了……不要再练它了……为什么不听呢?”

“我们不是约好在六界闯荡……看奇闻异事,听六界杂谈,阅尽天下美女,吃尽世间美味,做最潇洒的人,过最快活的日子了么?可惜终未能等到……哥,你说等你拔出妖刀,就陪我去……我就一直在等你。”

“哥,其实我不怕死,也不怕危险……只要我们兄弟在一起开开心心地活……有几日过几日……有一天开心一天……我就很满足。哥……你别难过,我不怪你。”

混杂颠乱的余思,在他脑中循环往复,响起湮灭,字字噬心。

他看着地上的人,发不出一点声音。

“其实这样也好……我们兄弟二人也算永远在一起了。”

“哥……你真的很强了……现在的你,一定能拔出妖刀了。”

语声刹时变得温柔,罗淮的声音最后响起在他脑中:

“从我出生起,你就听从母妃的吩咐一直护着我……其实早已够了。从今以后……哥,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报仇也好,争权也好,只要是你想做的。”

脑海中那道声音越发温柔,他轻喃道:“你想让我过得开心,我也想看哥你过得肆意高兴。只要你高兴,我亦很开心。之前不想让你去报仇,只是因为,怕你斗不过二哥,怕你受伤。但我知道,现在的你,魔界定已无人能敌,罗彥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所以……去做你自己……最想做的事吧。”

“哈……哈哈……”罗苍慢慢于他身侧跪下,抱紧地上失元混沌之人,一瞬间不能自已,连连惨笑出声,声音嘶哑泣血。

我最想做的事,真的只是护你。

万魔冢中,罗苍看着几步外行尸走肉一样浑噩的傻子,伸手拔出妖刀,猛然大笑至哭:“为了变强……为了将你拔出……我……”眼泪涌出、滚落。

拔下魔皇戒掷入棺中的同时,他将妖刀“锵——”的一声重又插了回去,嘶声泣道:“我……悔了。”

之后遍寻古法,日夜参悟,终于知道了如何能让弟弟恢复回原来的模样。

除非魔元功力突破自己的承受之限。

唯有如此,已经被他吞噬的内元和记忆才有可能爆体而出,回到原来的主人体内。

他揽着怀中无知无识的弟弟,自那日之后,终于重又笑了一声,哑声喃喃:“哥哥有办法了……哥哥会把你的都还给你……会让你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一定会的。”

此后不顾一切地噬元、练功。

只是所修噬元魔功一旦临近魔体承受之限,魔魂便难承受,必会受损……他就会疯。

害怕自己疯魔之后误伤了他,罗苍坐在血魔殿正中的宽椅中,看着那道痴傻浑噩的青色身影背对自己、慢慢走出了血魔殿,走出了他的视线。

扶在椅侧的手一度握入椅木中,他眼中慢慢有些模糊,便如心口走离了一块最细嫩紧贴的血肉,疼得他颤栗、混噩。从此目中一片昏茫,再也看不清前路。

他从血魔咒中参悟出了血咒之法,通过认主于他的最强法器将伤害转嫁到了自己身上。

所以不用害怕弟弟受伤,所有于内元、性命有忧的伤害都会通过魔皇戒转移到自己身上……

他只是暂时离开自己而已,他只是不能再留在自己身边。

眼中有什么慢慢流淌下来,罗苍看着空荡荡的大殿、殿中血色朱岩、朱岩上铺满的自己早已逶迤于地的长发,无声喃了一句:“不要紧……不要紧……就算以后……哥哥不在了……胆敢施加于你身上的伤害,也会转移到魔皇戒下一个主人身上……亦或魔皇戒之上……无人能伤你……无人能,伤你。”

他喃罢便抬头看向了血魔殿大门之外……那里空空落落,早已不见那道青影。

他目色一恍,兀地茫然起来:“小淮……小淮……你走了多久了?哥哥已经想你了……”

后来一日日练功。一日日疯魔。

记不得自己要做什么,记不得自己做了什么,只记得他应该要练功。练到死,练到无法再练。

万魔冢中只凭着本能不顾一切去保护那一个傻子,是因为早已忘记,只要魔皇戒在,世间便无人能伤他。

也因为深刻于心、早已化成了本能的一点余念:护你从不止于母妃的吩咐,亦是哥哥平生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