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玄幻奇幻>渣了正道大佬后我翻车了>第三十六章

江远寒做了一个梦。

醉梦沉酣,他从没有像今夜一样梦到过小师叔,真实得仿佛连对方的呼吸都近在眼前。桂花纷落,两人只隔着几步之遥。

几步之遥而已,江远寒几乎下一刻就想要奔跑过去,不顾所有地看他一眼。但却本能般地觉得,这一眼看不到,只能隔着这短短的距离,静默地遥望对方抚琴的手。

琴声荡开四野,天地空蒙,只有弹琴的手指清晰可辨,风过翩跹,将弦上的落花拂远,吹向天际。

江远寒似乎悄悄地看了他一夜,又仿佛只是这样望了他一眼。醒来之时,脑海中还有几分醉过的疼痛。

朝阳的彩霞映满云边。他用了好久才回过神,伸手捏了捏自己针扎般刺痛的眉心,忽然便发觉不对劲。

……就算是第一次做鱼,但我不应该睡在池水里吗?

江远寒看了看不远处水平如镜的水月池,又移过目光,看了看自己身下铺了好多层被褥、略显眼熟的床榻,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咔咔地碎掉了这是冲夷仙君的卧榻。

作为一个恶名昭彰的魔,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我不会对师兄做了点什么出格的事情吧?我可是有道侣的,洁身自好不能乱来,怎么能睡在别人的床上!

江远寒的脑回路太奇怪了,他一直本能般地觉得是自己祸害别人。身体比脑子还快地想要离开,结果鱼尾巴从上到下都是酥麻绵软的,别说滑下去,就是碰到地面都软成了一团。

就在小鲛人差点跌下去的时候,忽地被一只手从身后揽住了腰捞了回来。李凝渊的声音平静响起。

“跑什么?”

织月鲛的身体很轻,肌肤细腻得有些滑。隔着一层很薄的鲛纱,小寒同志被轻而易举地摁坐在了床榻上。

李凝渊本人并不需要这么厚实、这么精细的被褥来铺床,这显然也是为他而准备的。

江远寒坐在软乎乎的卧榻上,有点沮丧地摸了摸鱼尾,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酒醉后遗症,叹气道:“师兄……昨天我要是有什么冒犯你、对不起你的举动,你就大人有大量地饶了我吧,我真是一条洁身自好清心寡欲的好鱼……”

“吃饭吗?”对方问。

江远寒的话语猛地刹住,精神一振地看向对方,随后又担心对方要炖了自己,忍不住小心地问了一句:“吃什么?”

“先喝了醒酒汤,一会儿给你熬粥。”李凝渊风轻云淡地道,他伸出手指,不轻不重地点了一下对方的额头,“你我清清白白,刚刚想什么了?”

江远寒念叨了一下“清清白白”,随后心情肉眼可见地好起来了,道:“我想喝珍珠露。”

珍珠露并不是一种露水,而是取自于仙泉玉酿里的水之精华,落地的每一滴都能成形滚落,形如珍珠,这种水之精华带着一股很奇妙的特性,每个人喝来的味道都不一样,算是一种足够珍贵、但又没什么大用的饮品。

李凝渊本身其实并不收集此物,他素日喝茶口味极苦,小鲛人一口也不喝,所以他才从那些晚辈或同僚赠送的礼物之中挑出这个东西,养鱼的效果还不错。

但此刻,他注视着对方神情渐好,从表情和神态上毫不遮掩地透露出“我不想跟你扯上什么别的事儿”的意思,隐约有一种自己被嫌弃的感觉。

李凝渊盯着小鲛人的脸,注视了片刻之后开口道:“你应该有个名字。”

对方应该有一个名字才对。他不知道哪里来的执念,在胸腔里反复地跳动着、难以抑制地响起来。

江远寒考虑到这是在蓬莱上院,自然不可能说出一个跟寒渊魔君同名同姓的名字来,他想了想,道:“师兄叫我小寒吧,我前几日从书上看的……百泉冻皆咽,我吟寒更切。”

李凝渊闭眸又睁,隐隐叹了口气:“《苦寒吟》。”

他心中有那么一闪而逝的思绪,觉得自己想要问知的并不是这个姓名。但天生灵物,织月鲛见到他之前,都不曾会口吐人言,怎么可能会有自己的名字……反而是像这样从诗句当中取得的名字,更加贴切真实。

江远寒不懂得他为什么叹气,只是隐约感觉师兄的态度有一丝微妙的转变,但也没有多想,而是蹭吃蹭喝之后,经过一番分析,认为织月鲛属意的目标,有可能就是想要买他的顾琅。

即便顾琅前来时,织月鲛的意识已经消弭了,但这段因果摆在这里,这是唯一可以称得上近在眼前、可以尝试的关系。倘若小鲛人真的是饱含对邪修们的恨意,那意识也不会这么懵懂纯粹了。

江远寒一边想着自己的这门秘术,一边计划要如何保证身心安全地当一个爱情的骗子,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冲夷仙君望过来的目光。

李凝渊沉默地凝视他,近日那种近乎偏执魔念的想法越来越频繁深重。但他道心稳定,尚且可以完全压制,但要追寻这股思绪的根源,却又一无所获。

织月鲛坐在池边玩水,一心两用地给他背道经,将初步的引气入体背得支离破碎,但重要的内容却都记下了,虽然磕绊,却也没有什么遗落。

李凝渊走到他身侧,伸手勾住了江远寒散落的银蓝长发,动作自然平和地用发带把他的长发收束起来,语调淡如霜:“临时记的?”

太不熟练了。

江远寒只觉得他把自己当小孩儿对待,随口道:“这种浅显的道经,还需要看整整一夜吗?……师兄,我想出去玩。”

他这几句不由得别人不把他当小孩子。李凝渊松开手,垂眸看了他一眼:“不会化形,不能出仙府。”

“我可以。”江远寒拉着他的手把对方拽过来坐下,朝着李凝渊的方向看过去,凑近对方的脸庞让视线稍清晰些,“我学会了。”

李凝渊不置可否,手中按着拂尘,没有什么反应。

江远寒确实已学会化形之术,他当着冲夷仙君的面,给对方近在咫尺地演示了一遍。

鳞片细腻的银色鱼尾极为璀璨漂亮,线条优雅柔顺,鳞片排列整齐,尾鳍像是一片淡淡的轻纱。在鳞片上水迹渐干的时候,化形之术运起朦胧的白光,随后,在光芒笼罩之下,鱼尾从中分裂开一条线,鳞片渐渐隐没而下,露出一双属于人族的腿。

肌肤跟织月鲛的身体很统一,细腻得到了有些滑的地步,润泽反光,像是握不太住的样子。脚踝骨骼清晰,甚至有一点儿自然的泛红,有可能是化形术不太熟练的原,但更多的素反而是鲛人的身体结构原。这双腿修长笔直,纤瘦白皙,除了看起来就没有什么力气之外,倒是化形化得很美。

李凝渊只是扫过一眼,随后就匆匆移开,没有再看。

他心中执念飞掠,耳畔响起一片似有若无的嘈杂细语,像是有谁在耳畔不断地低声诉说,不断地说话一般,强迫他、引诱他仔细察看。可越是这样,李凝渊的稳固道心就越是硬生生地把他的理智拖回来,让他神台清明,心静无尘。

但李凝渊知道,他眼下已说不上真的心无尘埃了。

鲛人的纱衣足以盖过大腿根,江远寒也就没当回事,跟便宜师兄炫耀了一下自己的进度极快的化形术。结果对方似乎没有兴趣,都不怎么看他,让江远寒有一种没被夸奖的略微失落感。

对方带给他的长辈气息太浓重了。江远寒敲了敲额头,告诫自己怎么能这样,怎么能把他真的当成长辈依赖?

过了片刻,李凝渊终于开口评价:“……你的天赋很高,对于灵物而言,短短一月之内就能化形成功,至少前无古人。”

江远寒脸颊两侧的珊瑚耳微微动了一下,心里有点高兴,笑眯眯地道:“那当然是师兄教得好,我是不是可以离开落花仙府出去玩了?我想去见见……”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本以为用不惯鱼尾总能用得惯腿,结果才站起来不到两个呼吸,就觉得这双腿跟摆设也没差多少,似乎连走路都要重新开始学一样。他不信邪地迈了一步,差点扑通一声掉池子里。

至于为什么没有掉进去,当然是李凝渊的动作足够快,把小师弟一把扯了过来,让对方摔倒在自己的怀里。

这几乎是下意识的一个动作,与对方谈及“离开”两个字时心口针扎般的疼痛一齐发作。李凝渊觉得自己那股潜藏极深、捉不住来源的魔念几乎就要疯了,不顾一切地挣扎碰撞,融入进他的心神。

这到底是欠了哪里的债?他实在想不明白。

表面上关怀备至、正人君子,倘若真的揭开他的胸腔来看一看、问一问,李凝渊却不能保证没有半分非分之想,更别说他本就对这个小鲛人很有好感。

江远寒的额头撞到了对方的胸口,一边揉着头一边说了句“谢谢”,随后就惆怅地坐到了一边,发现这一切的进展远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容易。

“还是想出去?”对方问。

“嗯。”小魔头别的优点没有,但百折不挠,“我学好走路就出去玩。”

“……”师兄沉默了片刻,语气中错觉般地有一丝不悦,“你刚刚说想见谁?”

李凝渊本以为自己会听到那个“他”的名字,结果见到小鲛人神采奕奕地抬起头,道:“我想见顾琅。”

他做好的应对都被全盘打乱了,锁着眉凝望对方,记得对方对于自己的这个弟子并不喜欢来着。

“我有几句话想问问他,确认一下。”江远寒把李凝渊当成自己人,直言不讳地道,“我后来想想,万一他有什么苦衷呢,那我岂不是误会了人家。”

李凝渊霎时想到顾琅摸过他的尾巴,心里的泛起一股难以克制的隐隐怒火,但他表面上还是平淡如水,说道:“人的心性有所瑕疵,再正常不过。不必有什么开脱的说辞。”

“我还想找盛姑娘玩。”江远寒一想到那个红衣女子每次见到自己的脸色,都觉得特别有意思,对方越是对自己心情复杂,他就越有到盛问春眼前晃的意思,充满了奇怪的趣味。

李凝渊静默无声地转动拂尘,白玉拂尘的浮雕在他指间碾转。

“你们都很厉害,我都想看看。”江远寒每一句都是实话,“我还想见见别的仙君私下里是什么样子的……这种仗着你是我师兄,能在隐世大宗的宗门重地随便逛逛的机会,感觉特别难得。”

李凝渊手上的动作停了,他怔了一下。

“以灵物的身份,能随心所欲的行走,不必担心性命如浮萍,不必担心安危似灯火,其实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江远寒转过头,看不清什么,目光迷茫发散地望着天空,真心实意地道:“师兄不明白,人族能成为道门正修,天生就拥有着很多权力。前人铺路,后人乘凉,人族有这么强的实力和占据高点的身份,也不是凭空来的,我心里明白,只是有点……”

“什么?”

“有些羡慕。”

李凝渊从未如此设身处地地感觉到身为灵物的命运不公,他忽然觉得,自己对于织月鲛的怜悯,也只是基于江远寒在他身边,故而爱屋及乌。

两人相对安静了一会儿,就在江远寒还想再发表一些真身说不出口的话的时候,忽地被一件淡色的道袍盖住了腿。

他接住道袍,自然发觉这是师兄的衣服,他疑惑地看了过去,听到李凝渊的声音响起。

“穿好衣服。”他说,“纱衣太薄,会冷。”

江远寒:“……”

会冷?

李凝渊轻咳了一声,续道:“腿露得太多了,于礼不合。”

噢这么说江远寒就明白了,又是他们正道修士那点心心念念的繁文缛节,他嘟囔着“麻烦死了”,但还是换上了宽大长及脚踝的道服,在师兄身边打坐修炼。

但由于灵物确实不适合修行,他从没有这么修炼得容易困过。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李凝渊身侧的小鲛人就已经快要无聊得睡着了。

李凝渊像是已经算好了时间,自然无比地伸手把对方环着腰抱起来,准备抱到床榻上让他接着睡。游仙梦那种仙酒,后遗症持续个七八天都不成问题。

何况他也不是特别想让江远寒跑出去,他总觉得对方离开这个地方,就会像一尾鱼一般在水中飘然游远。

李凝渊把小师弟放到榻上。自己的衣服在对方的身上不是很合体,应该重新为他准备,但可以拖延一下,为师弟穿这件衣服很好看。

不知不觉间,他的思绪已经偏得越来越远,直到他回到水月池边,将织月鲛的纱衣拾起。

李凝渊本想替对方收好,但指腹触到鲛纱时,却被那种细腻柔滑的触感猛地吸引住了,他几乎能间接地感受到小鲛人肌肤的温度,也只有这样细腻的精细纱衣,才能蕴养出那般脆弱美丽的生灵。

他伫立池边,转头回望,只能见到被发带束起的银蓝长发垂落下来,末尾在半空中微微摇晃。

李凝渊终于明白这股魔念究竟是想要什么了。

想要拥抱,想要亲吻,想要他对自己与众不同,想要永远不分离,想要征服,或是臣服。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想法了,而是一种根植于心、伺机待发的渴望,渴望的树根深深埋在地底,蔓延舒展而开,扎进他的每一份理性克制之中,隐蔽又狂热地吸吮着鲜血。

他忽然很担心:按照这个趋势下去,恐怕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