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玄幻奇幻>山神祈舞>第60章

短生天不同于万古天,它是后来人特意作法诞生的小天地,只能依附于器具,寄生于境界存活。洙尾手持的这一截蜡烛,正是逐鹿之战后流失千年的神器,由蚩尤的后代制作,充盈恶劣的执念。

白沃心里咒骂着,许多古神妄图复生重现的宝器都被毁去了,这玩意儿多半是被哪位好运的恶鬼从九泉九狱的深处翻找出来的漏网之鱼,一路满心欢喜地进献鬼王,盼着得些赏头。

走到这一步,潇君的意图已十分明显,他不来应战,也无需亲力亲为。只要悠哉地躲在后面养他的伤口,再以众鬼作饵,硬挟制一仙性命混乱对方阵脚即可。这个倒霉的人选,自然是那个水神们的都有连系的人。

白沃看着消失在原地的孩儿,恐惧漫到心头,几乎击垮这双不会动摇的肩膀。那枚落在水里也未熄灭火光的铜烛台像聒噪的晚蝉,吵得他心神不宁,飞快定夺着……

不用犹豫太久,琼轮羽驾一至,帮手到场。天上宿云飘郁雾由寡至浓,地上仙人垂玉帘催白南极,银发的岚间如月垂落,猎杀的围场已悄然设下。

恶鬼们惊觉那看不透的雾里走来一排排雄伟天兵,手持长戟边杀边走,堂堂英气,迫使它们缩进更小的包围圈。

可是踩在脚下的流水也激荡起来,鬼怪们口舌打结浑身麻冻,膝盖“咯吱”发痒,眼睁睁看着手和脚兀自脱离身体,摔在地上如玻瓈碎铮,手指头叮叮当当敲敲打打地滚远了。

龙山冰河!

洙尾捂着他刺破的肋骨从浅水里奋力爬上旱地,反观身后十几只动作慢的已被急剧降温的黎水冻却肢体,簌簌落下残裂的耳鼻,只得用光秃秃的手掌撑着爬行,向他发来哀嚎:“洙尾,你也是神仙,你救救我们!”

这呼喊开始声沛力竭,嘶吼求生,不少逃出来的还去拉扯那些冻住的,但幽冷速传,凡是靠近它们的都死了。一口茶的功夫后,此地哑然一片,只有零星唉哼而已。

“吾不是了……”

洙尾赤红着双眼望穿白霭,尾巴尖不安地在地面上敲打,“吾再也不屑什么神位。津滇!你这自大狂妄的匹夫,还敢出现么?!”

“瞧瞧,从王八壳里生出来的就是口气大。”

浓雾如鹫岭海潮,堆满泡沫,其中悠哉现身的是个潇洒的高大男子。他束着长长马尾,披着大氅,他的兄弟是淡薄飘逸的影儿,而他是浓重的彩,胸膛上爬满青赤相间的纹身,扎眼夺目,说起话来也毫不留情。

洙尾一看见他,缺了肋骨护卫的心脏就踊跃地狠跳起来,六十三年前的那个傍晚,就是这个人毁了他的一切,他的村庄,他的神龛,他的日夜期盼,一切灾祸都因此而生;而津滇向来看不起他,却从弟弟那里得来某个真相:百谷在离开自己上山后,又遇见了谁——

二人充满恶意地对视着,都想不顾一切取了对方性命,但津滇的余光扫见白沃,就立即抽手向他抱拳:“白沃大人,百谷身在何方?”

洙尾凄厉大笑:“那小贼已被关在永不得出的牢笼里,过不多时就要被生吞活剥了!”

津滇:“我是同你说话么,爬虫。”

洙尾更恨他了,随手把一枚牛眼大的银铃捏碎,四下的风都危危颤颤起来。

“你且等着……”

津滇便噙着诀等那招术反应,却半天不见有动静,便恍然讥笑道:“哦,这就是你发癫的法子是不,我懂了,许你打着铃儿长吁几声吧。”

“够了。”

白沃烦躁地制止他们,“你同我儿吵架惹他伤心,接连几天不肯吃饭,我看你就像看这必死的洙尾一般可恨。”

洙尾嘶嘶发声,尾身上的鳞片都张开些许,摇着身子仿佛要咬他。津滇倒闭口不言了,他有点委屈,顶冤枉,但现下又不是解释的好时机。

这位雨神不是别的软榻性子,若津滇自讨没趣地告状说什么百谷对自身情义不忠三心二意,那白沃立即就会让他滚蛋,还要挑挑拣拣嫌他差劲才让宝贝儿子看不上。

没理说呀。

“不过你还有改正的机会。”

白沃抢来铜灯已研究了一会儿,他苦深极重地摇头:“我儿在里面,这里托给你们了,做得到么?”

津滇赶忙答应下来护法,白沃便不再犹豫,念了口诀原地消失,只有那白骨嶙峋的蜡烛漂浮在半空不住旋转。蓝黄色的火苗随着白沃的进入而剧烈晃动,燃出烟熏火燎的黑气,悲风成阵,好似受到了极大惊吓。

见状,洙尾突然甩尾而逃,指挥着余下还能动弹的几只恶鬼上前拦阻,津滇立刻踏在瘦浪之上追赶,嘲弄着:“跑什么,想起来要怕死了?”

“怕死?吾命今日葬在这里又如何!”

洙尾一晃,他身后的沙地突然炸开,一只胸上长着人首的八脚大蛛跃土而出,它极快地向津滇吐出一口蛛丝,距离太近,津滇被摆了一道,满身满脸粘紧透明液体,那液体在空中逐渐凝固,将他锁紧任人宰割。

洙尾要笑,挥着刀剑用霹雳流电般的速度抽来,可惜水神善逃形具多变,在忿灭剑下,津滇像被晒化的冰,在重重束缚中脱身而出,抖擞而去。

人头蛛轻盈弹腿,立在纤细的蛛网上弹奏一把山魄炼成的古瑟,八只细长的脚跟勾拨五十弦,靡音所传之地都缓滞了。风水轮流转,如今是岚间和津滇感受到举手投足间的阻力,他们的力量快速流失,骨头松散,下一刹更苍老。

银丝断续连珠弄响,乐音迢迢作悲歌,天地凋换,他们两个的耳中竟然渗出滚滚鲜血,浑身生汗,指甲和头发脱落……强行进行天衰!

云环雾掩,古浪移接,白霭就像岚间外接的手臂,从四围迁聚在人头蛛身前,如墙如屏阻隔靡音,切断天衰的进程,二仙形象又复往常。

岚间退后再起一式,白雾幻作同样的素女古瑟,无人相弹自作声,韵转凄咽,可与人头蛛制造的声音硬碰硬,丝毫不输阵。

这便是岚间的秘境拓双,如摹拓石碑一般制出相仿的赝品,很有以子攻彼的奇效。

于是蛛丝弹尽也难抵仙耳,恶鬼已不成威胁。另一边津滇空手挥拳,用手腕挡住洙尾一记剑斩,叫起来:“只有这些力气么,看来你新认的老大没给点好处!”

大氅飞扬,拧身踢腿,洙尾被他蹬出去二丈,连连滚落在地,又被一朵炸开的冰花冻着尾尖,刚要转身搓掉那冰凌,津滇亲自踩住他的蛇尾鳞甲,从上向下冷冷睥睨:

“及早认输如何?把百谷从那短生天里弄出来,我就念点往日谷雨宴共饮的旧情分。”

这尾巴——洙尾吐出口中的血沫愤愤不平,原先强盛时,他还可以变出双腿,打起架来要灵活多了,哪至于现在这么难看?

泥沙再次松动,一长髯大汉从地府奔来杀出,惹得地动山摇,边向津滇叫阵:“看俺一锤!”

鎏金短柄雷公锤朝津滇的面门抡去,津滇向后弯腰躲过,但见那汹汹大锤在鼻子尖上半寸处蹭翻个气花儿,带起金铁呼啸。巨力士一套砸、擂、冲、云、盖的功夫使得甚是流畅,威风八面。它獠牙上翻,塌鼻灰肤,背生铁刺,比身体结实的津滇还高一多半,吃了山魄后血脉旺盛,有使不完的力。

冰锥刺骨也不怕,刀削剑戟也不入,这巨力士哈哈大笑:“呸,不过区区黎水河伯跟他的役鬼兄弟,皆为鬼王的手下败将,逃出生天苟活至今,看俺把你们送回鬼门关!”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吧。”岚间没好气地说。

二鬼许是鬼王的左膀右臂,使招凶狠灵活,一朝被津滇的水柱击中弹飞,就有蜘蛛网出现在它们身后,二鬼又被弹回,速度更快,一锤砸来一锤掀,金丝绞劲勒喉头,津滇侧身恰好穿过,脚板也被大锤震了一震。随后就被游来游去的洙尾偷着了,那坚硬的附甲长尾甩到膝窝上分外疼痛,张开的鳞片边缘像一把把锋利小刀,腿被割烂了几道,让河伯登时跪在地上。

津滇扭头呵责弟弟:“专心!”

漂浮如银缎带的雾气抖转成青黑的浊气,破布腐巾一般附身在那些白茫茫的长戟天兵身上,它们金铠黯淡肉身消弭,也变得如惊梦鬼魔。

原本二仙对付三鬼怪,又有死而未僵的小鬼跃跃欲试,堪堪能招架。这时岚间式成,他的骷髅天兵像疯了般冲向敌人短长相接,勇武刚强,不知死为何物,只想成为无名鬼雄严杀尽弃。

岚间把自己被血池浸炼的那一部分内丹拿出来,以污染对抗污染,尽力牵制了人头蜘的行动,冷汗直冒。同时向他兄甩了个眼神,好像在说“管好你自己”。

人头蛛丝弦变殷,那八条长了黑毛的细腿不住哆嗦抽搐,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会被同源的力量钳制。它蛛圆滚滚的肚子一缩一吸,射出的蛛丝当即消散了。

“看俺的!”

巨力士见同伙受欺,从腰间的驴皮袋子里又掏出一物咽下,经过冶炼的山魄精华再次把它体格变强,粗糙的四肢裂开数个长了一圈牙齿的圆嘴,从牙缝里伸出流脓的疙瘩触手,甩起来横扫一片,不断嘀嗒着黄色黏液,流经的地方都被侵蚀了。

津滇张着嘴皱着眉头观看这奇景,远远向洙尾喊话:“你的好兄弟是否太臭了?”

洙尾也嫌恶地离远了些。

死者霸白骨,毒手旋风如扫,冰河悬顶,血刀摇断风雨。不一会儿故土横溃,杀气无光,西风续东风,戈铤如罗星,河岸边再没有能站的平整地方,悉数被仙与魔的力量叠加摧倾。

岚间受创底子薄弱,很快力有不逮让人头蛛逃了去,津滇以一敌三勉强应对,硬是不让他们接近百谷所在的铜柄蜡烛。

烟雨尽处水边头,晖冥之物因为灵场震动聚集而来,善的恶的,往生的不死的,盘旋在天中像旌旗沉浮,千里可见。

生机伊始于一枚种子,谁也没注意它何时来的。

岚间的雾霭原本封住了地界,不叫恶鬼唤援手,不叫凡人误歧途,但也许就有那么一丢丢的空缺,刚好容一粒芥子挤进来。

芥子落地钻进土壤,像燎原的火势一般兴旺生长枝攀叶圆,它们抱木而合,绿树如发,木槿森森,眨眼间就像在这里盘踞了多年。

在新绿中冒出一截绀色衣带,杉弥头戴青玉抹额手提白藤书笈,见了他们客气地先行一礼:“小仙来迟,多有得罪。差点在洛阳的宝库里迷路,要不留遗憾不留贪心地走出来,还是很难。”

“别废话了。”

津滇凶巴巴的,他左上臂腐蚀至骨,转眼又见到情敌,整个心情差到极点:“你去夺忿灭剑来!”

杉弥顺从地领了命,对着提刀的洙尾打开小书笈,取出一把传戒用的戒尺,约长七寸宽三指,色如胭脂粉晶,拿在手里毫无威慑,如同儿戏。

他温和地笑了笑,解释道:“小仙在宝库里犹豫不决时,天帝劝我选这把水母戒,据说它带来的疼痛无人能承受。”

洙尾狠狠甩了下尾巴,他折断的胸骨流出更多的血,一直淌到蛇身,脏器被骷髅天兵的剑头所伤,皮肉青黑。

杉弥哀怜地摇头,可惜他处境:“不知和你现在忍受的痛苦比起来会怎样。”

“哈哈哈痛苦!”

洙尾狂笑:“和吾一直以来忍受的比起来又算什么?”

茶神唤起春花千万枝,软丝嫩金,将戒尺卷入其中暗藏。古木繁花对着洙尾猛然出手,八方都是杀机,兰芳也作链刃,乱红行凶,掠削索命。蒹葭成灾,苍蒲行武,根本分不清水母戒到底在哪儿。

洙尾拦斩下大半,像从不懂风花雪月的人焚琴煮鹤,把向他扎来的名花贡种连根拔除,柳莲参差汁液淋涔。他正乐于茶神攻法单一,极易看破,却被那草籽中的水母戒冷不丁抽中后背。

“啧!”

痛感从肩胛开始,向四肢传递得无边无际,从眼前直冒金星直到尾端发麻,洙尾硬撑着不栽倒,撑得浑身打颤。

“这是……”他连话也不能整句吐出了。

“是海仙水母。”

杉弥故意戳他痛处:“在你没见识过的广浩之海里养育成熟,水母刺会跟随你的全身经脉运行,所经之处骨肉萎顿血水凝练。等你不能动了,不能呼吸了,它才会停下。”

“何等歹毒!”

鬼化洙尾说了几个字后更加难耐,扑在地上抽打起尾巴,手背额头青筋凸起,浑身滚拧着,尖叫不断。

“我不能留你。”杉弥一改柔和,低声说道:“虽然百谷希望你活着,但我不。”

巨力士听闻洙尾哀嚎,一路傍身冲锋而来践踏草木,高声叫嚷:“哈哈哈无耻小儿,学会用暗器跟爷爷们斗。想用茶叶给俺洗脚吗!”

它折断踩倒的树木刚露出树根,又从断茬上生龙活虎地长起来了,再去踩翻就有些扎脚:“这不痛……呃,不是很痛……”

还差一点就可以把铁锤投向茶神,砸他个稀巴烂,但充满黏液的触手总被蔓藤阻挡,那些薄弱的枝条腐蚀了枯干了就用成倍的粗枝继续缠绕,水母戒在巨力士身上左一拍右一拍,羽毛似的轻飘飘,但疼如拔心失髓,惹得巨怪嗷嗷直叫。

破坏的树林再次茂密,它们长得比之前更快,快得有些反常,进一步阻拦了巨力士的活动空间,双锤垂下,空气也被树木渐渐抽干,只有岚间的毒雾可以呼吸……根,茎,干,枝,粗壮地拥挤着巨力士的身体,它们是柔和的,心甘情愿接受邪逆的养分,甚至长进了它的身体,一点儿也不抗拒这些肉糜曾经属于天脉还是地脉,曾经是人是鬼。

树木是平和的,是安静的,它们不发一言地吞吃,直到巨力士成为中间的一员,穿过它的喉咙在舌膛上开花,在它长满牙齿的皮肤上结果,爆籽,轮回。

仍旧是摇曳淅沥,桃李青春。

“你看,猎取山魄也没用。”

岚间与人头蛛对峙,说道:“把鬼王的所在告诉我们,可以饶你一条贱命。”

“我们不为鬼王,是为自己……”

人头蛛沙哑发声跃居头上,“不愿呆在那么贫瘠的地方了……”

它以血织网舍命相搏,盘桓九层,建巢如荧惑琵琶,一首阴曲离魂扰乱太平,岚间一时觉得满怀恼怒,一时觉得伤心惨黯。

津滇急忙出手打破厚网,漫天血雨珠碎。他看见人头蛛无力坠落,抽搐两下死于面前。但长满黑毛的滚圆巨腹不住蠕动,从中打开一森然大洞,秽息眩目——它在死前连接了长夜台的出口!

三仙各自倒吸冷气,握紧拳头。

“这境界不管用了。”岚间撤走了能围挡支援的迷雾,叹息道,“它献祭自己作为通路。”

人头蛛的腹部很快被鬼魔利爪撕扯破裂,地洞内成千上万的落魄孤魂都想从这小门窗里闯入无星良夜,任意作为。

杉弥飞起,滚木坠落葬送蜘蛛尸身,把平地楔穿为深坑,带头的几只恶鬼皆遭报应,头疮尾瘪。但更多的黑影携着白刃铁刀拥簇而来,它们踩着自己人的身体层层叠叠地攀跃,手脚并用,上头的被水母戒抽中哀嚎,就有下面的把它脚扯下去自己上来。

无情,残忍,疯狂。

津滇拾起除魔剑一同御敌,罡风率厉,风云奔走,这剑到了神仙的手里果然不同凡响,剑气有涛阔,快风吹立染天下青碧,如蛰龙掀海,冲云旋走。

从长夜台爬出来的鬼魔身披星月蓑,以为挡得住星官仙法就能为非作歹,不料人头蛛死时没找到个好地方,反把出口开在众仙的眼皮子底下,许多小鬼冲出来还没找准东西南北,就被术法卷了去,魂儿都不见了。

但长夜台连通上下黄泉路,古往今来的恶念不停喷涌,无穷无尽。津滇已有些疲乏,更知岚间辛苦,他推了把弟弟:“你先走吧!”

“再等等。”

岚间淡化身影,再次竭力拓刻了对面的百鬼形象,雾气凝练成为骇然诡奇的实体,纷纷赋予力量活了过来,它们刚能动作就深入奋伐,吓得鬼怪们哇哇大叫,不知为何有个一摸一样的自己在讨命。

鬼窟覆没又有新鬼,冰河没胫,草木凄悲,此时才过丑时,阴气正盛。

“快看铜灯!”

津滇一叫,他们转头发现那截矮短的蜡烛在飞速旋转,裂出刺眼的紫光和烂肉的焦臭味。一会“呲呲”迸出火星儿,发出试探与威胁的声响来,一边分解着,粉碎着,愤怒地咆哮:

“你竟然敢——”

蚩尤的遗存发出地崩山摧的爆炸火焰,在它彻底失控前,杉弥一脚把它踹进众鬼深坑,紧接着轰隆震响石畿摇空,烈火浓烟,黑夜已有正午昼白,古神的第二次死亡向周围的所有生灵死者一起宣泄了激烈的嫉妒:“我不许你们也活着……”

邪 光激荡,紫烟四起,蛇形闪电疾驰怒号在众鬼中间照亮它们的惊悚面目,短短蜡烛化作吞天沃日的滚地雷,在此起彼伏的遍地哀鸣中厉声大笑,兴起亡群祸乱。

它什么也做不到了,唯一剩下的执念是杀戮,在它死后千年的故乡之外自得其乐。

杉弥看着这一幕呼哧喘气,心道还好把那东西提前踢走,免了惊慌。但他紧接着就从津滇的表情上知道做错事了:百谷人呢,难道……

茶神呆呆望着深坑中的混乱场面,倾尽己能也无法穿越拦却,脑海里迅速翻找着许多学来的本事,用不上,这也用不上,那也用不上,这一刻他是无能的凡人了。

津滇愤怒地把他推开,滑下坡道,跳进鬼哭狼嚎的长夜台洞口附近——他一想起跟百谷的最后一面,心就好像死了。

他们没说话,以行动代替了语言,只对敌人相向的拳头打在了百谷脸上。

百谷几天不吃不喝,是在想什么?

当然是在想离开我……

二人就此结束?

似乎是这样……

再也不相见?

甘心吗?

青金色的龙鳞浮在津滇肤下,风劲衣单,威严灿灿,使着忿灭霆钧剑一式蛟王堕首清除拦路,连杀不停血泼淋面。好个浴血龙王,奔进砉然,雪沫冰潮中鲸鲵可见,神鱼笞撘。

站在高处的杉弥这时才反应过来,忙让万木削尖,对着散逃恶鬼利箭穿骨,能让津滇顺利寻找什么踪迹的影儿。

什么影儿?原野残肢断腿,有焚烧的灰烬,噼啪爆炸留下的脑浆,失控的河伯无人匹敌,一路随手抛洒地脉孕出的鬼首,他扫视着其中可能出现的人影儿,盼望着平安。

蚩尤的遗存发泄得差不多,也成功吓退了长夜台前仆后继的恶鬼,一只毛茸茸的狗熊刚露出一双耳朵就缩了回去,装作无事发生。一大片泥潭空出来了,脏兮兮的水洼里有人沉睡。

津滇飞快跑去,一步没停住绊在地上,他跪下来小心翼翼呼唤:“百谷。”

百谷蜷身睡着,嘴里含着拇指,活像小孩子才有的习惯。他满足地抱着一只木食盒,乖巧地哼梦话,天白月满鱼围绕在他身旁叽叽喳喳。

津滇抬头四望,地滚雷造成的余火仍在燃烧,燎燎烟气呛鼻,但见不着白沃。

他又去摸百谷的额头,体温正常,也没有外伤。

唯一奇怪的就是这只木食盒,没有任何理由手里多出来只盒子,津滇打开它,它也只是个普通的食盒而已。

里面装了半条红烧鱼尾,香喷喷的煎杂菌,一把精挑细选出来的漂亮萤石子儿,旁边放了两只浑圆可爱的青芒果。

东西整齐放着,塞在百谷怀里,好像是操心的父母匆匆塞给孩子游玩远去的行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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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还有四话就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