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谷第一反应是要跑,踢了那半蛇一脚转身向高处爬去。但巡视左右来回都被泥沼毒蛇封死,身子所处的石板只是狭长的一小块,像从什么屋子里剥落下来的。
此外满目是躁动的浮萍,水花渐次响动,如煮沸了一般,在这其下不知多少可怖的东西在等着自己,想想就浑身发凉,弹起鸡皮疙瘩。
“有点力气,还怕你不够强壮。”
洙尾不在意地抹了一把被他踢中的地方,他身旁的水里冒出一个个小脑袋,阴影中数以千计的黄色双眼若莹莹鬼火;一条纯白的蛇顺着洙尾的手臂爬上来,慢慢拧着身体,头对准百谷的方向“唰”得张开大嘴,两根赤色尖牙清晰可见。
“贵客上门,它在欢迎你。”洙尾瞧着百谷的面色,伸出手来:“下来。”
虽然白水寨中常有野蛇出没,拿来做蛇羹蛇酒也是常事,没想到有朝一日能来到蛇窝子里,跟半人半尾的守护神打交道,还要接受这些泥泞动物的欢迎。
百谷见僵持下去早晚要死,直接跟他说了:“仙人,我是山神的祭品,快些放我走,不然他连你一并罚了!”
洙尾吸气仰头,冲着月亮之下神圣的雪山笑着:“是他啊,也对。若不是为此失迷,怎会有好端端的少年人进这失落之地呢。”
他歪头看着百谷,肩上臂上的银饰反射着廖茫天河,身披紫色绫缎,在几簇火红的睡莲中宛如上古的精灵:
“见你年幼便与实话相说,山神,不在乎你。
他看透了世上男女爱恨别离,度过了重生寂灭,刹那无常,你算什么。难道是仗着你长得美就格外恩待吗,你美在哪儿?”
百谷自知还不如对方长得高大生威,脸上顿时火辣辣地:“嗯、嗯就算如此,他看中我的心……我们寨中人的心。”
洙尾追问:“哦?你的心比你的脸好看些?”
百谷想这半蛇该不会将自己心脏剖出来看看吧,要回这话才是疯了,便半句不敢出口。
洙尾看他不说话,更得意道:
“想想那些祭品,你们各寨各村的人献上最好的牛羊,头茬的物产,然后被宰杀、焚烧,岱耶吃了吗?他没有。
他索要的就是那股飘起来的滚烫青烟,是烧尽的躯体,是从丰盛的喜悦中全然献出的归无,那才是有价值的!人祭亦是如此……
是用生离,死别,求而不得,不能成全的痛苦之火焚烧。直到酿成眼泪,两眼流尽干涸,才成了他的最爱!”
洙尾越说越用力,眼里如熔炼的紫水晶般灼灼,仿佛亲身经历过一场与岱耶有关的大劫。他在水中摆动长长的尾部,调整姿势,上前摸着百谷受到惊吓、充满怀疑的面孔:
“听明白了,你这小玩意儿,祭品越疼他越享受,无论吾待你如何,岱耶都不会着急的。”
他嘴角轻挑,把强烈的恨意灌溉进了百谷的心中。
可对百谷来说,在他去洛阳之前,每年都是寨中祈福庆典上的主角,为山神跳起从古传今的舞步。
虽去年和今年寨中灾害临头,害虫遍地,吃光幼苗,青黄不接,他仍对山神有敬畏之心,不信半蛇的话:“仙人莫要诋毁,这是我祖祖辈辈所信奉的神明。白水寨从最初十几户人家的小村落,变成如今五百多口的大寨,就是岱耶所赐!”
“呸。”
那蛇神见费劲口舌也无法让百谷听话,当即咽下善气露了凶相,两手拖住年轻人的脚腕把人拉进水里。百谷仓促地叫了一声,听见“噗通”声响后,紧紧闭上嘴巴屏住呼吸。
这蛇神腰身强健,在浅水中不靠浮力就能奔游,单手拎着百谷往湖泊水深里带。
夜暗水浑,异物影影幢幢,水荇交织缠绕。百谷残余力气消殆无几,眼中酸涩泛起,唯剩下的几口空气也要全部吐完,再被附着贝类的怪石一撞,肺中再无半点富余。
直到眼前发黑,舌根外张,洙尾才将快要濒死的他拉扯上岸。
这里不是什么岸边,残墙倒垣更多,砖瓦破碎房梁交叉倒塌,阴森败落;好处是阻挡了蛇群,只有那更红更艳的长蕊石蒜花长满在浅水和泥地里,衬得到处一片猩红火海。百谷垂死挣扎,晃晃悠悠撑起脖子,被这磅礴的红震了一震:这里融天汇地,非在人世内,非在黄泉坂。
只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觉得之前也受到过反复的浸水与咳嗽,清澈的,湿润的,缠绵的,只是无法细究是在何处发生,无法回忆是同谁在一起。怅然若失的感觉刚到,就被闯上来的洙尾挤走了。
青年被反身压在地,湖沙像晒干净的新棉一样柔软,可唯独一条腿被那蛇神卷住,冰凉凉的劲尾把他勒得无法动弹,坚硬的鳞一片片地贴在肉上,像一面铁的网烙住的下半身。
想起洙尾说过要把蛇卵产在自己体内的话,慌张就袭上心头,百谷急唤着:“仙人,可怜我!你是男子,怎么会产卵?我同为男子,又怎么能帮你坐窝呢!”
“是你不知吾的本事。”
洙尾解开他的衣带,把湿哒哒的衣服扔进水里,慢悠悠摸着他光滑的腿根,观览着:“人的腿分分合合果然方便,可惜时间已久,吾不能变化了……先让吾看看这里能不能成一番好事。”
百谷登时一瑟缩,没有接受到任何抚慰动作,饱满的屁股被人捏住使劲往两边分开,稚嫩的隐密处一览无余,显眼的肉/穴随容易害羞的主人抽动两下,要勾/引人似的。那蛇仙的指头按住褶皱缩紧的穴/口,没轻没重揉几下就往里捅进去:“嗯,这里的体温比心口还要暖和许多。”
还是要给他孵蛋了,百谷哭腔喊着:“不要,求求仙人,这里塞不进去,我会死的!”
“真是娇气娃娃。”
洙尾哪里管他,不在意地用手抠弄,他的长指甲捅在内壁的软肉上,如上刑般生疼。扩张不利,反而刺激肉/穴不住收缩,腿上肌肉绷得紧紧,人也哭得他心烦。
洙尾一颦眉,摇尾投进湖里去,不见了。
白谷喘息片刻,回头看看人已不再,料想他厌了自己没趣味,便要捡回裤子穿上。这一使力才知左臂好像受过伤,碎裂般的疼,他倒吸一口凉气直接从原处滚落下来,磕到几处青青紫紫。
完全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多了一处伤口。
正这时,洙尾提着一根白白嫩嫩的长藕出水而归,见他两腿大开,卧姿十分不雅,口里揶揄着:“是吾让你不爽快,要自己弄起来了?”
百谷赶紧收回来,脸红到眼角:“仙人莫要说笑,百谷不是轻浮的男子。”
“那你就是……想跑?”
男人一把提着他长发,扔出四五尺去:“还与吾装作什么难忍姿态,不如打断你双腿,叫你再也不能动!”
他转身拧腰,粗长的蛇尾抽在那几块浮起来的石块上,硬生生抽成了石粒,悉数震落在百谷身旁,扬了他一身的碎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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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谷见他生气更不敢动,这半蛇情绪不稳,一不顺他意就要吃亏。整个人被他提来卷去压在浅水里洗净了,臀/部又被分开。
洙尾手持鲜藕,从细一点的末端塞进了百谷的股缝里,将闭合的肉孔缓缓撬开,先深入一截,再拔出一小段,又顶入一大段,如此来回反复抽/插前进,磨得百谷哼哼呀呀,头埋在手肘里,露出两个发红的耳尖。
藕段成节,坚硬膨大,两节中间凹陷下去,在稍粗的地方这种伸缩感更明显,刺激非比寻常。百谷耐不住地仰头叫着:“不要、不要再深了,顶到了,仙人,我……要坏了。”
洙尾正在兴头上,取出来后掰断了最细的三节,用较粗的地方再捅进去,这回胀得百谷乱动,拔出时粉肉外翻,肉圈紧紧吸附在干净的白藕上,有晶莹液体顺着藕孔滴滴答答,不知是藕水还是淫/水,是“藕断丝连”的挣扎,还是肠内湿润的欲液。
这画面好看,洙尾多了点耐心道:“你莫要挣扎,这时候藕未长成,脆生得很,小心断在里面取不出来,你可就受罪了。”
断在里面也比孵出幼蛇挨咬好些,百谷想着,这蛇神在路上肯定跑不快,此地废弃木料沟壑纵横,攀跃钻伏是人类的强项,他一条尾巴能做什么。百谷就趁他松手时猛地往前爬去,把那藕节故意折断在身体里,往深处逃去了。
洙尾并不急着去追,手划着湖面狞笑,用柔和的嗓音遥问:“要跟吾玩游戏吗?也好,许久没人一同玩耍了。”
他荡在水里摆动青灰色的尾巴安静游着,见半堵旧墙横在面前,便“砰”得甩尾砸碎,不顾毁了地上娇艳的石蒜花:
“那就看看吾能多久把你找出来,不过,找出来之后……”
他把能藏身的地方悉数破坏,粉尘飞扬覆灭星野,把几只紫水鸡的巢也给毁了。忽而听到背后一处细小声音,洙尾立时扭头观看:
“找出来之后,就算你输了,输的小孩,就要接受惩罚。”
百谷远远地听着不敢应声。
他算错了这黑夜,到处是房屋松散倾倒,月色不旺,映不到深处,不注意就要绊上几脚拖累行速;房梁斜扎入土,已长满了藤蔓与野花,看样子荒废已久,好走的路皆被堵死。
他一颗心“扑通”跳着,难以按捺,更重要的是留在体内的那两节断藕,拥挤着肠,死死得撑着甬道,不住顶着一个脆弱发痒的点。低头就见股缝中不住地向外流出粘液,打湿了大腿,流到了脚跟,在亡命奔逃的时刻几乎崩溃。
不然,就先把这东西弄出来吧……
他在一间相对完好的木屋里跪趴下来,腹部用力向外排,手指向后伸进已经收不住口的肉/穴里,想要把异物抽出。
万幸百谷身体柔韧,不多时断藕就在他手里冒出一个头来,更多的液体也随之溢出,留向四处。他抠住那一截慢慢地拔,藕段尽情磨着内壁,肠内顺次空憋,却因长时间的撑大贴合不到一起,一种巨大的虚空感让他绞紧了余下的半段,不自觉地又送回去三分。甚至模仿起洙尾的动作,伸入又抽出,再狠狠地捅进去。
好羞耻,又好过瘾。
就在他背后,洙尾从破窗中看到了百谷的动作,原本鳞片平滑的腹部上,显出一块凸起的鳍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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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上,月静湾,岱耶的养心室。
狂风到这里停止肆虐,但温度依旧低冷,室中央的梁顶挂着一个巨大银笼,不时吱扭作响。再细看,里面关着一个呼吸微弱的少年,在栏杆中间垂下无力的右膊。
格力勉缩成一团,身上盖着貂皮大被,身下也铺着狐狸毛,脸色依旧冻得发青,嘴唇颤抖。
与百谷不同,他是黑河旗的孤儿。在某一年冬季,格力勉的父母深入阿勒疆的深处放牧,被狼群掏了牛羊和窝子,从此格力勉无依无靠,帮人看着骆驼长大。到了献人祭时,村长就把他故意擎出来,大家伙掉掉眼泪,互相拥抱,与他告别。
他从山之北骑马带着烤饼越过沙漠,后来烤饼吃完了,他就在隔壁上以蝗虫野蜜为食,也吃红柳的根,马上不去山,他就把马放了,一路坎坷来寻岱耶。
没想到岱耶用了他一次,就嫌他皮肤不细腻,把人关进这悬空之笼里,像养一只鸟观赏。
但他的皮肤,分明是路上让那大漠的粗砾刮出来的。
岱耶并不是从此就不管,而是常来看他,问他家乡的土地和羊群,问他相亲们的模样和土产,给他唱各地的山歌,甚至亲自喂他东西吃——只是能让鸟吃饱的程度。
不仅是无限冬天的寒冷,还有饥饿产生的寒冷,被刻意漠视生存的寒冷……以及被抛弃的。
“苦儿哟,你像田里的犁车。”
岱耶一边给他梳头一边说:“口粮多时养你,你犁干净了村里人的心,人人以为自己乐善好施,你得够各家的便宜;口粮少时推你出来,你犁干净了路,不拆散他们任何一个家,这是回报,哪怕做了手脚,黑水旗也当作……是我,我岱耶给村里好心人的,回报。”
他吻着格力勉的大眼睛:“苦儿哟,你好用得很,是自言自语之人的挡箭牌,做了挡箭牌,便是半个神了。”
格力勉在笼中关了足月,瘦得皮包骨,肋条外面一层薄皮,路上被野狗伤的口子久不见好,岱耶心疼地握在怀里,却不给他医,伤口就溃烂了。
格力勉一直觉得,等新的祭品赶来他就会死了,不过,好想好想,跟那后头来的人留下几句话。告诉他快些跑下山,莫回头。
但当他迷迷糊糊醒来,已感受不到手脚的存在,想必熬不过今日了。
这时随着气流轻轻一带,格力勉感觉自己被包裹起来,与寒冷隔住了。白的雾如实体渗透进银笼子里,比狐狸毛和貂皮还暖和。
“岚、岚间……”
他抬起头微微出声,“是你么。”
岚间回头关上养心室的门,从袖子里掏出叶子来,叶子打开就是热气腾腾的肉。他送到栏杆里面说:“吃些吧,从山下烤的鱼,肉嫩得很,他不会发现的。”
鱼肉质地釉白,是岱耶喜欢的颜色。格力勉虽饿极了,现在却不想吃。
“今日,我才找到这个。”
他从笼子缝里抽出一根难得的鹰尾递给岚间看,这是青年们用来插在包头巾上的。
“这笼子里,关过多少人呢,岚间可以告诉我么。”
岚间垂目:“我不知道,你快吃些吧。”
格力勉:“然后呢,再活几天?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
岚间捂住格力勉冰凉的手,回想起初次见他时,少年正舞着缰绳套住河边的野马。那是匹不懂事的小马驹,自己玩耍时跑丢了。少年便说小马不容易在水草干枯的季节活下来,他要回去用奶酪喂一喂。
岚间看出这小家伙贫穷,身上衣服是用骆驼毛编成粗线捆着,便问他:“你哪儿来的奶酪。”
格力勉大声回:“偷来的!”
草原是从来没有雾霭停留过的地方,那里的人崇拜山神和牧神,鹰神,却不知有什么雾野之神。他去了,草原里才弥漫起雾气,很轻很轻,羊毛上湿漉漉的。
想到过去,岚间一直垂着头,竟是不敢再看他了。
格力勉说:“后面来的,岚间也要管他。”
百谷已行在路上,却因他与自己兄弟的牵连而心有厌恶,岚间说:“那不是格力勉了,随他,我想让你活下来。”
小牧民最后扯出一个笑:“岚间是善良的神。”
这么一说,岚间的鼻子一酸,顿时泪水充满了两眼。
格力勉感觉整个人已被完全冻住,只有舌尖上还有一点温度,问他:
“岚间,会为我流泪么?”
“是,”岚间抬手摸着他的头发,一滴水从眼眶里掉下来:“你想去哪儿呢,要回家乡吗?我引你魂回去。”
“可是……”
格力勉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皮不住合上,他看不清人了。
也对,岚间总像雾一般,有如幻的影子,在低缓的山间。
小牧民嗫嚅道:
“……我记不起家了。”
他死了。
眼泪化在水里就看不到呀,
眼泪化在雾里,也是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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