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玄幻奇幻>冬眠之书>第98章

  阿尔丁短暂地失去意识,又很快转醒。他躺在地上,一睁眼就看到誓仇者正向这边走来。

  起初他以为自己肯定完蛋了。他头晕又视线模糊,想跑都站不起来。令他庆幸的是,绝望并没有来临誓仇者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好像根本没看见他。

  阿尔丁立刻想到,誓仇者的目标不是他,它肯定在找到冬蓟和卡奈,应该是三月下的命令。

  它接到的命令是找特定目标,而不是杀光一路上见到的生物,所以它只杀死了亡者猎人,没有攻击阿尔丁。只要你不主动妨碍它,你就约等于路边的石头和树,它不会理睬你。

  在阿尔丁挣扎着想起来的时候,誓仇者已经站在了地洞门口。

  誓仇者想往洞里跳,却被无形的壁障挡住进不去。它化为虚体进行尝试,仍然不行。于是它开始用剑砍、用手挖,还想从旁边挖出其他通路……这些都是没用的。力场壁障其实是完整球形,露在洞外的只是一小块而已。

  誓仇者能免疫大多数奥术,而力场类法术是可以阻碍它们的少数法术之一。

  刚才地洞入口一度消失,阿尔丁找了好久也没找到,这会儿,不但誓仇者找到了,连阿尔丁也一眼就看见了。估计石洞外原本有障目类法术,但障目法术骗不了不死生物,因为它们不是靠眼睛来寻找目标的。所以那个法术失效后,冬蓟没有补上,而是换了一个力场法术。

  阿尔丁记得,以前冬蓟说自己并不太擅长力场法术。不知道他的施法能坚持多久。

  阿尔丁寻思着,那现在到底该怎么做?

  想击败誓仇者是不可能的,即使他的身体没有病痛也不可能,活人几乎没法对它造成伤害。估计死灵师有办法处置它吧,但没人知道方法。

  或许地洞里的冬蓟会有办法。等他成功分离了乌云和卡奈,这三个施法者大概可以联手想出办法……

  “这三个人联手”的念头浮现出来,令阿尔丁有一种微妙的不适。他意识到,乌云很可能需要留在某个身体里,很可能是冬蓟或卡奈其中之一……

  难道真会这样吗?按说冬蓟应该有更好的办法……阿尔丁赶紧驱赶掉这些联想,还是要专注于此时此刻。

  现在最要紧的是防止誓仇者进入石洞。目前为止它还进不去,所以也没必要故意去打扰它,就让它继续劈砍力场壁障好了;一旦壁障有松动、解消的迹象,就要立刻用别的方法拖住誓仇者。

  阿尔丁用剑撑着地面,慢慢站起来。头好像没有刚才晕了,身体的力气也回来了一点,不知是真的恢复了还是心理作用。

  他仍然搞不懂这突如其来的眩晕是怎么回事,但他能猜到,这事肯定和冬蓟有关。

  阿尔丁慢慢靠近了誓仇者,不走得太近,保持在可进可退的距离。

  誓仇者起初不理他,仍然专注于力场壁障,渐渐地,它劈砍的动作慢下来,最终停下了。

  誓仇者的所有动作都停下了,连眼睛里的幽火都不再晃动,停在了某个瞬间。

  阿尔丁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事,继续屏息观察。

  不一会儿,誓仇者恢复了动作。它没有继续攻击力场壁障,而是发生了一些细小的颤动,然后突然朝左右不停挥剑,发起一通毫无规律的攻击。

  它眼中的幽火逐渐变大,从细小的火苗变成了熊熊火舌,原本漆黑的脸上裂开了一条竖向缝隙,就像是长错了位置的嘴巴一样,那张“嘴”里燃烧着与眼睛相同的血色火光,火光顺着体表的细小缝隙,在很短的时间内蔓延到了全身。

  然后它向着天空咆哮,发出狂风呼啸的声音。

  起初它只是不停疯狂挥剑,攻击身边一切能够触及的东西,然后它停了一下,好像看见了阿尔丁看见了距离它最近的活物。

  阿尔丁暗叫不妙。果然,誓仇者如飓风般向他冲了过来。

  阿尔丁有心理准备,所以并不慌张。他用剑身挡住了这冲锋的一击,整个人却被强大的冲击力震飞了出去。

  跌倒后,他立刻爬了起来,只是动作并不如以前敏捷。看来体力确实恢复了一些,但远远没有恢复到正常状态。

  誓仇者追得并不紧。它的行动模式发生了一些变化,现在它既不专注于石洞,也不针对活人,不再紧盯同一个目标,而是在追击活人的同时也不停破坏所有能够触及的东西,包括树木、石块,还有那个亡者猎人的尸体。

  它显然是哪里出了问题。这种情形下,阿尔丁是有机会逃走的。他应该把仅存的全部体力都用来逃命。

  但阿尔丁想到,如果他迅速脱离这个区域,誓仇者就有可能再返回去攻击那个地洞。

  想要引开誓仇者,他就得一边逃跑一边注意与誓仇者的距离,他们之间距离不能太近,太近了会很危险,也不能太远,太远了誓仇者就不一定会追上来。

  这他妈也太难了……阿尔丁低声咒骂着。

  他将鞭子从腰间解下来。鞭子的杀伤力很低,不过反正剑也一样没用,毕竟对手是誓仇者。他需要的不是杀伤力,而是长鞭的攻击范围。弓箭不行,离太远可能吸引不到誓仇者,站太近他可能来不及拉弓。他需要在保持近战的情况下拉开距离,持续扰敌,逐渐将誓仇者引开。

  起初计策还算成功。誓仇者以阿尔丁为目标,跟着他越跑越远了。

  但这样维持不了太久,阿尔丁会疲劳,誓仇者却不会;阿尔丁会受到地形的限制,誓仇者可以在实体虚体间转换,再崎岖的地面、再茂密的林木也无法影响它的敏捷。

  更糟糕的是,最后一抹夕阳就快要消失在远山边缘了。雾气一直没有消散,森林里昏暗得犹如夜色,等太阳彻底落山后,恐怕更是会伸手不见五指。

  这时,阿尔丁听见了一股更剧烈的风声。誓仇者也一直在发出狂风般的啸声,那声音与现在听到风声并不重叠,两个声音来源于不同方向。

  他只能听见声音,身体却感觉不到任何风吹。这显然不是真正的天气变化。

  除了誓仇者,还有什么东西的嚎叫声听起来像狂风?唯一的答案是:另一个誓仇者。

  情况显然非常不妙。不过,阿尔丁又觉得有点奇怪:三月的誓仇者确实有两个,但她会把两个都派出来找冬蓟吗?正常来说,她应该留下一个保护自己才对。

  誓仇者放慢了步伐,好像也受到了另一个东西的影响。趁着这个机会,阿尔丁寻摸到一课足够粗壮的大树,用鞭子卷住高处的枝干,熟练地荡了上去。这样,他多少能得到一丝喘息之机。

  他掏出照明杖,擦亮顶端,朝着那呼啸声的方向用力抛了过去。

  冷光落地,照亮了方圆十几尺的范围。白雾中有一大块光照不透的黑色,它贴地而行,状似黑烟,正朝着誓仇者迅速逼近。

  誓仇者感受到敌意,也向着黑烟扑了过去。二者交汇之时,黑烟腾空而起将誓仇者包围,誓仇者也跟着化为了虚体。

  远远望去,它们不再具有明确的战斗动作,而是糅合成了一体,不断翻涌旋转,白雾中出现了黑色的小型风眼。

  它们不仅形态交融,声音也逐渐合一,变成了同一股风声。原本誓仇者身上燃烧着血色火焰,现在火焰都四散开来,变成了细小的闪电,在风眼上部噼啪闪烁。

  过了一会儿,风声逐渐平静了下来。风眼的旋转放慢,最终散开,重新变回黑烟落到地面上。

  树林恢复了平静。黑烟仍在,誓仇者却不见了。

  远处传来沙沙的脚步声。随着脚步靠近,黑烟向着中心凝聚,形成一个边缘不太清晰的人形物体。

  它的眼睛位置亮起了幽火,和正常状态的誓仇者一模一样。

  起初黑烟挡住了照明杖的光芒,现在黑烟让开了,阿尔丁终于看清了来者冬蓟走到光芒范围内,从地上捡起了照明杖,举在面前。

  冬蓟四下环顾。他举着照明杖,阿尔丁能远远看到他,他却看不见树上的阿尔丁。

  “阿尔丁,你在吗?”冬蓟喊了几声,“你在附近吗?能听到我吗?”

  阿尔丁回答:“我这就来。”

  冬蓟望向他所在的方向。

  出声之后,阿尔丁突然有点后悔:我也太疏忽大意了,现在不该出声的,至少也应该多观察一下。

  从刚才看见的情形来看,似乎是黑烟吞掉了三月的誓仇者,二者合二为一。他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眼前发生了这样诡异的事情,他甚至不知道此时的冬蓟是敌是友……

  他习惯了冬蓟文弱无害的模样。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这个半精灵也可以是很危险的人物。

  不过事已至此,再怎么提防也没用。阿尔丁从树上跳了下来,朝照明杖的光芒走去。

  冬蓟望着黑烟。阿尔丁走到旁边,问他这是什么东西。

  冬蓟回答:“一两句话很难说明白。你理解成另一种形式的誓仇者好了,它们二者有相同之处,但又不完全一样。”

  说完,他把手探入黑烟内部。皮肤接触到烟雾的地方泛起细小的字符。他读过字符之后,摇头叹气。

  “怎么?”阿尔丁问。

  冬蓟说:“三月……也就艾琳塔尔,她已经死了。”

  “所以誓仇者失控了?”

  “是的。主人去世时,如果誓仇者并未被放出,而是在主人体内,那么它们就会随着主人的死亡而消散;如果誓仇者正在外出执行命令,这时主人突然死亡,誓仇者就会失控、发狂,它们会攻击任何辨识到的东西,永远持续攻击下去,没有终止。”

  “三月有两个誓仇者,”阿尔丁提醒道,“现在两个都在这吗?”

  冬蓟摇摇头:“另一个不在这里。”

  但从刚才的情况看,就像是两个誓仇者合二为一……如果另一个不在,那团突然出现的黑色暴风又是什么?

  阿尔丁脸上带着疑惑,冬蓟暂时没有继续解释。他把手停留在黑烟内部,用手指写下了一串奥术文字。

  文字刚成型时是血红色,接着逐渐融化在黑烟中。全部融化掉之后,黑烟“头部”的两团幽火剧烈闪烁了起来,像是在急切地表达着什么。

  冬蓟望着它说:“既然是已经谈好的事情,我肯定不会反悔。去吧,永别了。”

  他说完之后,黑烟再次旋转起来。它先是收缩成一个小小的点,然后如离弦利箭般,射向森林深处。

  现在这里只剩下冬蓟与阿尔丁了。阿尔丁打量着冬蓟,看他似乎没有受伤,也稍微放心了一点。

  阿尔丁的视线移回冬蓟脸上,发现冬蓟也在盯着他。

  “怎么,惊讶于我还活着?”阿尔丁问。

  冬蓟说:“不,我惊讶于你竟然还在附近。誓仇者刚出现的时候你完全可以跑掉,它是冲着我来的,只要你不妨碍它,它就不会追你。”

  “我知道。”阿尔丁说。

  他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不跑。倒不是因为嘴硬,而是因为冬蓟肯定明白其中原因,不需要他多说。

  冬蓟认为他会接着主动问点什么,就等着他问,可阿尔丁却不说话。

  于是冬蓟主动说:“我把那个东西遣走了,它会去找到另一个誓仇者,用同样的方式吞掉它。说‘吞’其实不准确,这是虚体不死生物之间的同调嵌合……解释起来很麻烦,就理解成吞掉好了。”

  阿尔丁问:“那个东西……它比誓仇者更强大?”

  冬蓟说:“也不是。正常情况下,两个誓仇者是无法互相攻击的,即使来自不同的主人也一样。它们伤害不到彼此,只能伤害对方的主人……所以也没法比较谁更强大。但已失控的誓仇者就不一样了,它不再是完整的东西,而是一种法术意外终止后的残留物。我们使用同类型的虚体生物,就可以对它们进行同调嵌合。”

  阿尔丁叹道;“哦,我可以理解为,就像是游隼佣兵团遇到了一个逃兵队伍,队伍里没有指挥官,于是我们很容易就能把他们收编到手里。”

  “有点类似吧。”冬蓟先是笑了笑,后来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再次变得严肃起来,“如果估计得没错,另一个誓仇者应该是在三月身边保护她。三月肯定是在希瓦河附近,那边人多,誓仇者一旦失控可不好办……但愿还来得及。”

  阿尔丁说:“三月死了,说明死灵师肯定是和神殿骑士发生冲突了。”

  冬蓟点头叹息。

  如果事情发展得顺利,一旦有人发现实验室里根本没有卡奈,死灵师就应该撤离,城邦方会继续防守河岸。

  如果是这样,双方都不会有什么伤亡,情况应该不至于太糟糕。

  但冬蓟也早就明白,这只是“最理想的情况”,而事实往往会出现各种变数。他做不到兼顾各方,就只好优先于自己的最大目标完成法术。

  想到这,冬蓟有些疑虑地望向阿尔丁。他本以为阿尔丁很着急,会赶紧问法术成功了没有,但阿尔丁就是不问。

  他们已经说了这么多话,阿尔丁就是不提卡奈,一句沾边的也不提。

  这个时候,阿尔丁正在旁边走来走去,捡起一些枝枝叉叉。冬蓟问他在做什么。阿尔丁指了个方向:“那边有个开阔的地方。如果你不急着离开的话,我们去那边吧,生点火,暖和一些。”

  冬蓟很想说,要想暖和还不简单,回地洞里就可以了……地洞里本来就比外面暖,实在不行还有恒温法术,这类法术在室内等狭小空间里效果比较好,在室外用处有限。

  但是他忽然意识到,阿尔丁不是忘了那个地洞,是他不想主动回去。回去就可能直接看见卡奈。

  如果冬蓟主动说起这些事,阿尔丁肯定是想听的。他想去生火,就说明他想坐下来详谈。但他又不问,显然是不想听到坏消息,所以正在进行微弱而无谓的逃避。

  冬蓟叹了口气,望着阿尔丁的背影,苦笑着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