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现代言情>同居契约>第83章 番外之清明节祭

  时间过得飞速, 跨过了十一国庆,人们迎来了圣诞元旦, 再不过一个多月,春节踩着安安闲闲的步伐又婀娜而至, 等到阳春三月, 又一年的柳绿花红好时节之后, 一年一度的清明节又款款而来了。

  四月份的N市天气跟H市的差不多, 裹着湿润润的雾气弥漫在空气里,风一吹,便会张牙舞爪地灌入形容的衣领袖口里,体质弱的女孩子, 暂时还不能穿上薄衫短袖的夏装,以免着凉感冒, 如果遇上寒风雨丝交杂的日子, 连身体强壮的男人都不敢随意挑战它的威严。

  这一天的清明节,聂长生带上贺鸿梧返回了贺兰山的老家N市,他们夫妻俩的合墓就葬在N市的公墓上。

  雨丝飞扬在灰蒙蒙的公墓上空,老天似乎为了应征古人所说的“清明时节雨纷纷”的诗意, 一大早就飘起了毛毛细雨, 为这座浮华的城市平添了一份伤感。

  贺鸿梧睁着明亮的眼睛从机场开始不停地打量车窗掠过的风景,陌生的机场, 陌生的街道,陌生的人群,陌生的生活节奏, 甚至连当地的乡音,都是陌生的。

  “聂叔叔,我当年就是在这个城市出生的吗?”贺鸿梧看着公墓的大门,通向里头的绿荫小路上点缀着许多把五颜六色的雨伞,冒雨而行的男女老少不计其数,他们来自不同的家庭,却做着同样扫墓的事情,只是祭拜的方式略微不同,信佛的家庭挑着三牲糕点前来祭拜,信教的则捧着一大束鲜花,贺鸿梧闻了闻怀中的白雏菊清淡的气味,心里不由想着,如果他的老爸没有发生那场意外,他将成为这个地方的一个普通的小孩,在这里上学,交友,打闹,熟悉这里每一个处的风景,就像跟熟悉H市一样……

  “不,你是在北京出生的。”聂长生潋滟着目光,似乎徜徉在那段求学的美好回忆之中,当时的他们都在B时求学,贺鸿梧是在贺兰山还没有毕业的时候就造出来的,他们的婚礼也是在B市草草举办的,而当贺鸿梧呱呱落地时,跟贺兰山交好的一干医学院的研究生前去探望,把那家简陋的出租房围得水泄不通,个个都争着要做新生儿的干爹呢……

  贺鸿梧没有去过北京,但对这个城市充满了憧憬与敬仰,大声道:“以后我要去北京上大学!”

  “啧!”有人冷哼一声,嘲讽的意味非常鲜明,他泊好车,解开安全带,冒雨下车绕到车尾箱取了两把伞,举着伞来到了副驾驶车窗这一侧,示意聂长生下车。

  陷在回忆里的聂长生回过神来,他甩了甩头,也解开安全带,钻入那人打的伞下面,接过他手里的另一把伞,打开,接走了从车后座下来的贺鸿梧。

  撑伞的男人眸子一沉,枕边人这是生气了?不过好像昨晚确实是自己有点过分了,可是话又说回来,谁让他刻意激怒自己的!好不容易的法定假期,不好好休息一下,非要来N市给贺兰山夫妇扫墓,人家叶俊柯跟贺兰山这么要好也没有见他来扫墓,他凑什么热闹?

  想起远在纽约的叶俊柯,庄凌霄的心情略显复杂,他一直知道叶俊柯是个随性而为的家伙,想做什么,就放任自己去做,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想法和嘲讽,所以双腿康复不久,便郑重其事地宣布要去环游世界,然而丢下了一个小包袱,真的就这样潇潇洒洒地离开了。

  那个小包袱,就是在上次任务行动中失败了的冯厝的养女,叶俊柯把她领了回来,本打算养在身边的,没想到受到了庄凌霄挨了枪的刺激,突然觉得生命那么的脆弱,他儿时环游全世界的梦想还没来得及实现,现在再不去做,兴许这一生的遗憾就会落下了。

  对叶俊柯打算离开的决定,庄凌霄是无限欢迎的,减少了这家伙在一旁不停的叨扰,剩下的,就只有贺鸿梧一人,他得好好想个冠冕堂皇的法子,将这枚电灯泡弄走,那么他就能跟聂长生继续享受二人世界了……

  可是,他临走前,还把养女推给了聂长生,这就让庄凌霄非常的震怒,好几次趁着聂长生上班的时候,他让人把那个小女娃送回冯厝母亲的身边,那个老人自从得知儿子离世的消息后,就过得糊糊涂涂的,当初叶俊柯也想把她接过来照顾的,可是老人不愿意离开那个贫穷的小乡镇,说要是她离开这里了,儿子回来却找不到她怎么办?

  当然,那个老人也有清醒的时候,知道养孙女去大城市读书会更好,所以把照看了几年的孙女托付给了叶俊柯,回到破败的小院落里枯坐着等她的儿子回家了。

  不过每次庄凌霄把人送走,聂长生便会不辞辛苦地赶过去,亲自把小女孩再接回来,如此三五次之后,庄凌霄也就消停了,算默许了新成员的入驻。

  新成员的到来,得到了聂长生和贺鸿梧轻柔对待,就连狗腿子胖胖,也对小女孩亲昵得很,成天蹭着她,陪着她,分享她手上一切能吃的东西……

  想着聂长生温和地抱着小女孩的画面,庄凌霄神情一鸷,盯着聂长生后背的目光多了几许深沉。

  很多年前,聂长生到过这里祭拜过贺兰山夫妻一次,时隔多年,他已经不怎么认得路了。公墓新增了很多区域,一行行一列列的墓碑在雨中肃穆中,来来往往的人群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祭拜的仪式,远处还有祭拜完了点燃爆竹在召唤亲人的魂魄来认领物件的响声。

  “聂叔叔,等下见到了我爸妈,我该对他们说什么呢?”贺鸿梧捧着一大束黄白雏菊,昂起头下意识的询问着在他人生道路上一直给予他辅导与帮助的聂长生。

  “你想说什么都可以。”聂长生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手里的伞稳稳的移向贺鸿梧的上方,隔绝了雨丝的侵扰,自己则被雨丝打湿了半个肩膀。

  毫无意外的,身后那个紧跟而来的男人发出一声类似警告的冷哼。

  聂长生细不可擦地打了个寒噤,唤醒了身体昨晚被这个男人蛮横的烙满了专属于他的记忆,他敛了敛眉,装作没有听到庄凌霄的警示,身旁的少年则不知死活地回头偷觑了庄凌霄一眼,似乎受到了男人的某个眼神的恐吓,咽了咽口水,拉着聂长生的手加快了脚步。

  略显沉重的步伐再次提醒聂长生昨晚的身体遭遇了怎样的孟浪的对待,他隐忍地皱着眉,身后那个始作俑者则因为他怪异的步伐而恶意地发出意味鲜明的哼声,每一个低沉的音符都充满了警告的意味,警告他要是再对少年有太多的偏爱,他就要做出一些策略来维护自己的权利了。

  明明大病初愈,他却像讨回卧床休养时的利息一样,上床的次数变本加厉的频繁起来。

  聂长生永远不会忘记半年前满庭芳别墅里发生的那一幕。

  当时的情形非常的混乱,他跟麦伦正在夺枪,参与进来的庄凌霄则用手腕上的链子死死勒住麦伦的脖子,然而海盗的狂暴的力度根本无法想象,枪口一度被麦伦强拧着对准身后紧紧勒住他的庄凌霄,聂长生死命的扳过枪身,居然撼动不了枪口移动半分。

  或许是麦伦力竭了,又或许是聂长生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力气,更或许是庄凌霄命不该绝,那一枪扣下时,枪口正正被麦伦的胸膛压着。

  彼时,良好隔音的密室里,没有经过□□的枪声一颗顶在脑袋上爆开的炸弹一样,内存是只觉耳膜像被细长的铁钉狠狠捅破,他头疼欲裂,耳朵嗡嗡的听不到一点的声音,脑袋也是嗡嗡的被剧痛侵袭着,震天撼地的强烈冲击波炸得他鼻涕眼泪顿时分泌了出来,浑身淌着大颗大颗的冷汗,他难受地翻起身剧烈地咳嗽起来,又再度弯着腰干呕了几下,有那么短暂的时刻里,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这冲击波的声音震裂了神经血管……

  等到回荡在密室里的枪声终于被空旷的静谧吞噬之后,聂长生才惊悸地松开还带着灼烫温度的枪栓,抬起眼,看着胸膛破开一道血窟窿的麦伦翻着白眼,浑身抽搐着,吐着血泡的嘴里颤抖着似乎要说什么,却一个单词也说不出来。

  一只血手伸了过去,庄凌霄攥着手枪费尽力气地一扔,可惜他的力气早已透支,手枪“咕咚”一声落地,堪堪跨过了琼斯变冷了的尸体。

  聂长生眼眶一热,无暇查看麦伦的伤势,他一把抱住浑身是血的庄凌霄,这具备受鞭挞的身体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脊背上血肉模糊,肩胛骨上更是汩汩地淌着喷涌的血,庄凌霄喘着粗重的气,破了几道血痕的脸已经没了昔日凌厉的气势,有的只是看到恋人安然无恙后露出轻松的微笑。

  再之后,便是送奄奄一息的枕边人飞速赶往医院,聂长生对这段记忆的画面有点模糊,他依稀记得路上还剐蹭了几辆车,被司机破口大骂也没有停下来,似乎还闯了一次红灯,直至赶到医院门口时,浑身是血的他背着一个陷入深度昏迷的血人进来时更是震惊了全场,他听不到赶来接管的医护人员对他说的任何话,嘴里只喃喃地道:“快,手术,快!”

  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庄凌霄和麦伦都躺进了重症病房里,警察暂时封锁了那栋案发现场的别墅,找聂长生询问了好几次话,胜在海盗的头像还印在国际红色通缉名单上,长赢集团为了他们的特邀顾问不卷入莫名的枪杀案件也在暗地里出了不少的力气,闻讯而来的庄家也没袖手旁观,暗地里周旋了之后,昏迷海盗被羁押去了军事医院,这桩枪杀案变成了入室抢劫案登上了当地晚报的一小块板块里,翻看到的人只是略微扫了一眼,觉得被警察破了的案件没什么值得关注的,便都移开了视线,转而寻向猎奇的文字去了。

  而这一切,怔怔愣愣的聂长生丝毫没有心思去了解,他的耳边还荡起昔日同事对他的安慰,什么“看开点”,什么“我们尽力了”,漂浮不定的话不断地灌入他还隐隐作痛的耳膜,他一概不去听,心里眼中,只有病床上插了很多细管浑身缠的绑带得像木乃伊一样的庄凌霄。

  “庄凌霄!我不准……”不准什么,却想不出更好的承诺去说服躺在重症病床上的恋人,聂长生潸然落泪,后怕吞噬着他的理智,这一刻的他才深彻后悔不该小视麦伦对他深沉的执念,正是因为他的粗心大意,才差点导致不可挽回的后果!

  那种后怕的情绪还时不时会出现在聂长生的梦境之中,很多个夜晚,他从恶梦中惊醒后,都大口大口地喘着息,全身汗水淋漓的,有时会惊醒枕边人,两人便会相拥入睡,又是枕边人睡得太沉,他会环抱着庄凌霄,把头埋在他的胸膛里,吸闻他身上熟悉的气味,再沉沉进入无梦的黑暗中。

  湿漉漉的台阶一直蔓延到山顶,阴沉沉的天际仿佛撒下一张巨网将前来扫墓的人收入不知名的去处。

  聂长生明显觉察出贺鸿梧的焦虑,心头顿时涌现百般复杂的滋味,虽说现在的贺鸿梧已经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了,思想开始成熟,却总归不过是一个自小失去父母的孤儿,不管他听了自己说过多少次父母的的故事,也都是没有实际性的概念,陌生而亲切的情感萦绕在他的心头,跟胸口惴惴不安的情绪融作一体,压得他寝食不安。

  “聂叔叔,”贺鸿梧似乎想分散内心的不安心情,他回头看了一眼沉着脸的庄凌霄,小声的问道,“庄叔叔跟我爸爸也是好朋友吗?”

  “是朋友。”聂长生给少年一个安抚性的眼神,他当然不会告诉贺鸿梧,骄傲自负的庄凌霄是从来不需要朋友的,就连自己,也是从宿敌直接上升到枕边人的级别的。

  贺鸿梧点点头,“哦”了一声,眨着一双似懂非懂的眼睛看着聂长生,问道:“那你们是怎么认识我爸爸的?”

  聂长生望着散布在公墓里三五成行的人们撑着伞站在印刻着亲人名字的墓碑前无声的祭拜,记忆中泛黄的画面浮现在眼前,他缓缓地说道:“大学的篮球联赛上遇上了你父亲的那一支强劲的队伍,你父亲是个很厉害的中锋球员。”

  少年发出赞叹的声音,亮晶晶的眼瞳里贮满了钦佩之色,他兴奋地拉着聂长生的袖角,着急的问道:“那场篮球赛,是你们赢了,还是我爸爸赢了?”

  “我们险胜三分。”记忆的闸门拉开了一道细缝,即使流逝了多年,聂长生依然无法忘记那一场的比赛,能争夺冠冕的球队原本就是实力派,特别是对方的大前锋队员凭着牛高马大的身躯在球赛上如同火车头横冲直撞,一下就撂翻了己队的小前锋,那只火车头偏偏懂得伸出友善的手去扶拉,以示无意之举,球场上,为了取胜,很多人都不受控制的弄出一些小手段,试图赚取更大的赢数机会,那个铜皮铁骨的大前锋就是用这种方式撞倒了聂长生,以为最严重的不过是被裁判判个犯规一次,哪儿知道却惹怒了控球后卫的庄凌霄。

  如果论起暗黑的球技手段,那辆火车头当然比不上庄凌霄的伸出的一根手指头了,所以比赛的上半场时间还不到,火车头便被庄凌霄耍的心机扳倒了几次,伤痕累累的朝裁判控告庄凌霄的犯规,可是庄凌霄做的很小心,裁判看不到他的小动作,火车头质疑了裁判的不公,吃了一张黄牌之后,他的教练生怕队员闹事,或者火车头吃红牌退场,当机立断地把他替换了下去,观众不知就里,还稀里糊涂的为球技已趋行云流水的的庄凌霄喝彩呐喊呢。

  贺鸿梧再次发出一声赞叹,心里也略感遗憾,要是爸爸没有死,他现在是不是可以教自己控球了?不过,父辈的实力跟他已经没有太大的关系了,即便这些日子被聂长生灌输了许多贺兰山的精彩人生印记,也已经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他小小的内心里,聂长生依然是最强的,是谁都不可替代的位置。

  “聂叔叔,我这个学期也要打入中学篮球联赛,拿个冠军回来给你瞧瞧!”少年昂起头,在生父和养父的跟前立下了宏伟志愿。

  聂长生还没回复,庄凌霄微微哂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自量力,等你先学会了走路再说吧。”

  贺鸿梧不忿地回头怒瞪他,口里气呼呼说着:“你才要去学……啊!”脚下一个跄踉,朝前扑倒,却原来不知不觉里已经走到了拐角处,前头的台阶高出了几寸。

  “小心……”聂长生眼疾手快,赶往伸出手,一把拉住趔趄着身躯扑倒的贺鸿梧,贺鸿梧是拉住了,他自己的腰间也突然被一只强壮的手臂钳住,稳稳地揽着。

  庄凌霄上前用脚踢了踢抱着脚趾哀嚎的少年,将伞递给他,冷冷地道:“快起来,嚎什么鬼!说你路都不会走,你还真走不稳里,这么差劲,还想出征篮球赛,还不如学学鼻涕虫该怎么擦擦更好吧?”

  贺鸿梧受到了刺激,倔犟地昂起头怒瞪他,反驳道:“什么嘛!这台阶有点高而已!而且我已经十四岁了,才不少什么拖着鼻涕虫小学生呢!”忍不住又在心里腹诽了庄凌霄几句,贺鸿梧夺过他的伞,小心翼翼的抱紧花束,才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啧!”庄凌霄嘲讽地回视着蹙紧眉峰的聂长生,稍稍把身体贴在他的后背里,附在他耳旁低声调侃道,“慈母多败儿啊师哥。”

  臂弯里的聂长生身躯一颤,却一语不发,眼眸则狠狠的朝他怒瞪而去,显然是被他不分场合的话所激怒了,两瓣苍白的唇微微翕阖着,隐隐露出诱人犯罪的邀约而不自知。

  “还是经不起一丁点的玩笑啊。”庄凌霄抿抿唇,满意地拂走聂长生发梢上的水珠儿,掌控在手里的伞替他挡住了烦人的雨丝。

  “以后少开这些玩笑。”无法挣开庄凌霄的桎梏,聂长生只得唤回走错了方向的贺鸿梧,指了指另外一条岔路口。

  “是,是……”庄凌霄随后回应着,心里却在想,不让说,直接做总行了吧?反正他的形象在聂长生的心目中就是这么恶劣的,再被聂长生责骂时,他连借口都不用找了。

  “什么开玩笑?”走在前头的贺鸿梧听不怎么清楚身后两个大叔的回话,回过头好奇地看着他们。

  聂长生脸色一窘,别开了脸,所幸伞下昏暗的光线遮住了脸上涌起的红晕,才不致于太难堪。庄凌霄此刻倒也不为难他了,高大的身躯隔绝了少年探究的目光,只将眼神微微一瞥,贺鸿梧便缩了缩脖子,识趣的转移了话题。

  如此三五拐道,三人很快抵达了一块肃静的石碑前。

  这是贺鸿梧第一次近距离的打量父母的照片,原本惴惴不安的心似乎得到了洗涤,石碑上陈旧的照片里,他的父亲很年轻,朝气的脸上笑容明朗,眉宇间是贺鸿梧所熟悉的亲切感,紧挨着父亲照片的那张照片,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年轻女子,即便是发黄的老照片,那双翦水似的瞳眸依旧熠熠生采,凝视之下,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

  这就是我的爸爸妈妈,贺鸿梧告诉自己,双手恭敬地奉上了花束,又在聂长生的嘱咐之下虔诚地跪下朝墓碑磕了三个响头。

  “爸爸,妈妈,儿子来看你们了,”少年还没有到变声期,声音已经清清亮亮的,眼眶里噙着泪珠儿,声音涩涩地说,“我好想你们哦!”

  聂长生蹲下身子,拔去了墓碑旁几簇野草,轻轻拍了拍墓碑,好像多年前的球赛后,拍拍对方的肩膀一样。

  “聂叔叔对我很好,你们放心,我长大以后一定要成为像聂叔叔一样强大的人……”少年兀自絮絮叨叨,将这些年积压的思念全部倾洒而出。

  聂长生揉了揉贺鸿梧的头发,对着石碑认真的道:“贺学长,鸿梧既聪明又懂事,前些日子他们学校举办的一场辩论赛,鸿梧还被评得了最佳男辩手呢。”

  庄凌霄嘲讽似的冷哼一声,那场辩论赛聂长生的身体“不适”,无法出席,庄凌霄是以贺鸿梧新的“监护人”的身份去旁听的,初中生的辩论赛,话题十分的浅显,说穿了就是嚼舌尖子的诡辩题目,偏偏能在己方落后的劣势时,贺鸿梧凭一己的口舌,竟然扭转了乾坤,虽然耍了点小聪明,而且过程看起来过于无赖,被很多人所诟病,但是,无可厚非的,少年在辩论台上散发耀眼的光芒,是怎样都无法遮蔽的,所以才得到了 “最佳男辩手”的称号。

  贺兰山的这个儿子,勉强当得上虎父无犬子。

  雨淅淅沥沥的越下越大,庄凌霄灰色的西服早已被雨丝浸成了深色,少年的裤管也被打湿了,但他的心情很好,顺着石梯回去时,还哼起了不协调的小曲。

  “聂叔叔,明年我要带着篮球队中锋的名号来祭拜我的爸妈。”坐到了后座上的少年依旧沉浸在遐想里,根本没有留意到聂长生面上带迟疑的犹豫神色。

  “怎么了?”庄凌霄启动引擎,状似不经意的随口问他。

  “我……”聂长生拍了拍肩膀上个的水雾,拉过了安全带,认真地说了一句话。

  身旁听力非常佳的庄凌霄当然听得清清楚楚,他的目光瞬间凌厉了起来,冷声道:“你再说一遍!”毫无预兆地猛然刹车,庄凌霄眼眸里瞬间点燃了愤怒的火焰,拔高了声音里满满全是质问的愤怒,高分贝的音量昭显了他内心的愤怒,狠厉的眼神似乎要将副驾驶上抿着唇招惹他生气的人生吞活剥咽进肚子一样。

  庄凌霄的怒火之所以一触即发,大概是从国定假日清明节还没有开始之前就已经积攒的,枕边人一直念叨着要去哪儿祭拜,要给谁扫墓,心里只有并不重要的逝者,一点也没有顾及他的意愿,明明已经共同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了!

  “怎……怎么了,聂叔叔?”少年已经系上了安全带,但急促的刹车还是将他的臂膀勒得生疼,抬头从后车镜上触到庄凌霄的眼神,不由打了个寒颤。他见过庄凌霄生气的模样,去年国庆节之后,庄凌霄不知什么原因生了怪异的病,在疗养院里躺了两三个月,虚弱到了极点,聂叔叔就在疗养院里悉心照料了他,所以后来庄凌霄康复了,他的聂叔叔却病倒了,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他从叶俊柯的口中得知消息后,立马赶到疗养院,当时医生说什么不要紧的话,被暴怒的庄凌霄一拳打翻在地,还胡丢乱砸地毁坏了不少的仪器,引起了不小的慌乱,不过医院的负责任也没有责怪的他的意思,可是贺鸿梧至今不能忘记当时庄凌霄那种毁天灭地的眼神,至今想起了,他还心有余悸地簌簌发抖。

  “他……”聂长生的声音依然很低,却很清晰,“他终归是我们的导师……”

  “我已经说过了,从来没有这样的导师!”庄凌霄狠狠地砸了一记方向盘,他敢笃定,那个渣滓老头死了这么久,一定早就被所有人遗忘,再也不会有谁会惦记着去祭拜他,除了聂长生。

  “庄凌霄……”聂长生抬起眼帘,清澈的瞳眸里带着一丝恳求,“死者为大。”卞教授离世已经大半年了,再有什么旧隙也都随着逝者湮灭在尘土里了,庄凌霄又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不知为什么总是跨不过与卞教授这道坎。

  “死者为大?很好!”庄凌霄冷冷的笑道,“好,你要去拜祭他,也不是不可以的……”刻意拉长了的沉郁声线里藏匿了飓风来临前的怒号,“你得先请好了明天的假,否则,休想让我答应你去祭拜他。”

  聂长生睁大了眼睛瞪着他,这个男人,为什么总是拿这样的事情威逼他呢!

  “你不要太过份了!”聂长生低声怒斥。

  “是啊,我就是这么过分的,现在是不是很后悔没让那个海盗杀了我?”庄凌霄至今还耿耿以怀聂长生对他的欺瞒,他家的师哥,果然不能放在外边太久的,女的就不伦了,怎么连男的也会被吸引过来?

  提及麦伦,聂长生是有愧疚的,当初确实是自己的欺瞒,才致使那段公案的发生,不过,如果不是这个男人把那个房间弄得跟囚禁室一样,何至于发生这样的事情?如果那条手链一早被人道毁灭了,他也不会束缚了庄凌霄的自由,害得他在海盗的跟前没有一丁点的招架之力……

  当然了,现在的那条手链,已经躺在冰冷的海水里,那是聂长生亲自驱车三个多小时去了一处隐秘的海岸边,狠狠地将它掷入海中,成为海底的收藏品。

  少年听不明白怎么回事,却不耻下问:“聂叔叔为什么要请假啊?”

  “因为你的大叔忘记了谁才是一家之主,我得用一整天的时间告诉他正确的答案是什么!”庄凌霄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副驾驶上沉着脸的枕边人。

  聂长生垂下了头,庄凌霄故意强调了“一整天”的时间,光是想着晚上会遭受到怎样的惨重恶果,手心便不可抑制地渗出了热汗,全身也细细的发着颤。

  贺鸿梧继续搭话道:“一家之主?哦,你说的是户主吗?”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忙扒过身子,问道,“聂叔叔,上一回庄叔叔替我们办的户口迁移什么的……咱们是不是迁了户口到庄叔这边来啊?”

  难堪爬上了脸颊,面对贺鸿梧的询问,聂长生不知作何回复。

  “不好吗?”庄凌霄反问道,瞥见聂长生羞愤交集的脸色,心情顿时好转,再次发动引擎。

  “不会!不会!”少年由衷地点头,住在庄凌霄的别墅里,有最新款的游戏可以玩到通宵,哪像以前要跟同学借他们玩腻了的旧款游戏,回到家里还得偷偷玩才成,以前学校组织的春游秋游等活动,聂长生给他的零用钱刚好够用,他存不了多少私房钱给喜欢的手游充值,现在只要跟庄凌霄一提起,零花钱就会大把大把的塞过来,偶尔有长途的远游,庄凌霄还会叫人把日常用品早早准备妥当,似乎恨不得将他送出去一辈子不要再回来妨碍着他俩才好……

  当然了,如果寒假不用请家政老师为他辅导功课那就更完美了!

  聂长生对这一大一小一唱一和置若罔闻,清明出来祭拜贺兰山用了什么代价他不想回顾,既然贺兰山都一起来拜祭了,去给卞教授扫扫墓也不算什么吧?只是想起庄凌霄对卞教授的恨意由来已久,按庄凌霄强硬的脾性,不可避免的,一场浩劫正等着他去渡……

  从N市赶回到H市已经是午后了,聂长生原本想让贺鸿梧先回去的,毕竟他跟卞教授没什么关联,而且雨一直下个不停,他不愿少年沾多了水雾,要是寒流侵体了,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别想他会乖乖的听课学习。

  然而贺鸿梧却坚持要去祭拜一下卞教授,毕竟聂叔叔是他的严师慈父,这个人又是他聂叔叔的恩师,算起来,勉强还是自己的“师公”呢。

  一行三人又去了西郊的墓地,只是庄凌霄没有下车,就候在主驾驶上等着他们。

  从公墓下来,傍晚已经不动声色的降临,雨势渐渐减弱,雨丝如烟如雾又悄无声息地飘洒在绿意盎然的草丛里,纠缠上了林间树梢嫩叶中,再悄然笼罩在人类文明的汽车上,远远看去,倒像是氤氲的仙境。

  庄凌霄依靠在车旁,也不打伞,就站在那里抽着闷烟,一闪一烁的红点衬着高大身影更加的孤独,更加的静默。

  聂长生心里一紧,快步上前,把伞移到了他的头顶上,另一手拂去他脸上的水珠儿

  如果不是知道庄凌霄足够的坚毅刚强,聂长生会以为那是他的眼泪。

  回程时,是聂长生开的车,公路上只有不多的出行较迟的车辆返归,法定假期碰上了恶劣的天气,下班高峰期倒不怎么显得拥堵。

  回到家中,小女娃踩着光脚丫飞奔过来,想要扑在聂长生的身上,聂长生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两肩,制止了她沾染湿气的鲁莽,请来的家政厨娘早就做好了饭菜,只等三人洗完澡出来就可以吃晚餐了。

  难得的是庄凌霄的心情似乎阴转晴了,居然没有挑剔晚餐的味道,这让提心吊胆了半天的厨娘终于松了一口气,麻利的收拾妥当后便告别了雇主,赶忙往家里赶了。

  静谧的客厅里,庄凌霄十指灵动地敲着笔记本,他手指节的二度折伤已经好了,恢复了曾经的灵敏,“嗒嗒”的键盘声很微弱,丝毫干扰不了一旁的少年与小女娃在聂长生的监督下认真安份的写作业,小女娃上的是幼儿园的大班,就像抄写阿拉伯字,她写得很认真,事实上,她虽然刚开始学写字,可是字迹快赶得上贺鸿梧了。

  贺鸿梧的字从来都是马马虎虎,不管被聂长生纠正多少次,他都很难改掉一手的烂字,而且他的功课也不怎么好,最近虽然有所进步了,可总是三心两意的集中不了精神,每一科的作业几乎每回都能遇上一个拦路虎,要不是在学校有龚少卿罩着,在家里有聂长生辅导着,光是糟糕的作业,就会被班主任与科任老师要求见家长的次数肯定呈倍数增长。

  毫无疑问的,今晚的几何作业也遇到了拦路虎,贺鸿梧撒了个小娇,央求聂长生再详细讲解一下几何公式,聂长生并非每次都如他所愿的替他分忧的,于是少年缠得更紧了,每每这个时候,庄凌霄只要咳嗽一声,少年就会像被贴了镇邪符一样安静下来,不再作妖作怪的了。

  H市四月初的天气还很湿冷,聂长生握着杯子的手却很暖,他凝视着杯中的咖啡微微有些出神,如此温馨而融洽的共处模式,曾经不敢奢求,如今倍受上苍的眷顾,聂长生不得不承认,这些可望而不可求的幸福都是庄凌霄一步步一点点攥在手心里,再亲自奉送与他。

  当庄凌霄合上家办笔记本,便宣示了他明天的工作已经安排妥当了。

  彼时聂长生刚从小女娃的房间出来,五六岁的小孩,白天陪着胖胖上蹿下跳的,九点不到就困得睁不开眼睛,被聂长生抱着放在床上也没有醒来。

  “小鬼,作业不必做了,回房睡觉去!”庄凌霄看了一眼聂长生,转头对贺鸿梧下达了指令。

  “喂!”聂长生低声呵斥道,“他还没做完作业呢!”

  贺鸿梧也看看墙壁上的钟表,九点还不到呢,于是说道:“我不累。”其实是他等的电视剧还没开始,那是一部集了各大市场流量的偶像明星校园连续剧,很受时下中小学生的热捧,贺鸿梧在楚颖颖的带动下也跟着看了,一看不打紧,还真的被剧情吸引住了,陪着楚颖颖沉迷进去了。

  “不累也得去休息!”庄凌霄冰冷的声音不容抗拒,“记住,别想偷偷起来玩网络游戏,如果被抓了,就没收房间的电脑!”

  贺鸿梧抬起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收到了他眼里的纵容,于是眉眼弯弯,点头说道:“我记住了!绝对不会偷玩网络游戏的!”比起偶像剧,他还是更喜欢玩网游,于是很配合地打了个呵欠,一边收拾书本,一边对聂长生说道,“聂叔叔,我今天走了一天的路,可累死了,想早点休息,行吗?明天才能早起到学校去呢。”

  “刚才的那道题,你解出来了?”聂长生皱着眉问,贺鸿梧转变得太快,他隐约猜到了一定是庄凌霄捣的鬼。

  “早就解答了!”贺鸿梧撒了个谎,那道题那么的难,他还是回校之后管楚颖颖或者龚少卿演习一遍吧,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回房间上网玩游戏!

  聂长生点点头,居然没有提出要检查他作业的要求。

  贺鸿梧跟他道完了晚安之后,便“噔噔噔”飞也似的奔回房里,一点也看不出“累了,困了”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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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长生抖着身躯,没有血色的指甲划落在男人的臂膀上,寻求这种持衡的方式。

  就算长了记性,这个男人总会还有别的法子令自己中套了吧……

  翌日一大早。

  起床的少年打着哈欠出了房间,睡眼朦胧的见到了聂长生跟庄凌霄正在喝汤,他嗅了嗅空气里透着香气的味道,嚷着不悦的嗓音道:“聂叔叔,你们喝什么啊?我也要来一碗!”探头看过去,汤汁居然泛着怪异而可疑的颜色,怎么一点都不像平时喝的汤的?

  庄凌霄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哂笑道:“小屁孩的毛还没长齐呢,喝什么喝!”

  少年把嘴一撇,不敢跟新户主计较,水灵灵的眼睛投在聂长生的身上。

  “鸿梧,你昨晚没有喝热牛奶就睡了吧?”聂长生蹙着眉看着他。

  “啊!”贺鸿梧爬了爬头发,“我忘记了啊……”

  “前天早上根本没有吃早餐,你也是忘记吗?”

  “啊!”早知道会被问这些,贺鸿梧打死也不会撒娇要喝那些怪异的东西,不过聪明的少年只把眼珠儿一溜,便可怜兮兮的说,“那个阿姨做的早餐实在太难吃了,聂叔叔,你很久没有给我做早餐了……”自从聘请了这个家政保姆帮忙带小女娃并且兼顾三餐之后,聂长生确实很少下厨了。

  聂长生听了贺鸿梧的抱怨,正要教导他不准滋长挑食的毛病,旁边的男人居然迎合道:“既然小鬼也不喜欢,那就辞退她吧。”

  贺鸿梧连连点头,聂长生警钟大起瞪着庄凌霄。

  “疗养院也别去了,”驰骋商场的庄凌霄果然善于利用任何的有利时机,“师哥就呆在家里料理一日三餐吧。”

  “不可能!”

  “师哥,你又在反抗我了?”

  “……”

  贺鸿梧悄悄溜回房门,隔绝了客厅里聂长生跟庄凌霄之间的恩怨情仇,他心心念念着的网络游戏,昨晚还没有打够任务材料呢!

  ——番外.清明节祭.完——

  作者有话要说:  又修改了,仔细看了看,没有脖子以下,还是被锁,真是呵呵哒……

  大概还有一章番外,这本就要完结了,到时候进入修改的程序,别字什么的,还是挺多的,只是妹纸们都很大度,就算心里嫌弃也没有说出来,么么哒

  目前预收文有三篇,如果哪一篇预收文戳中妹纸的萌点就给个收藏吧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