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现代言情>望星辰之草原逐情>第二十章

乌岩目前是拓跋真膝下唯一的王子,寄名在王妃名下,不过却是由阿素亚老师带人照料。

乌岩是小名,拓跋真一直没有给儿子取正名。阿素亚猜测他是想把这个权利留给言子星?

"大汗,大王子今天能翻身了。"

"哦?"拓跋真惊喜。

他一直担心这孩子早产,会对于身子有碍,何况他出生时大军尚在征战,也没有奶娘,条件艰难,是阿素亚老师找来的马奶喂的,好在后来在临近部落找了奶娘,这才吃上好奶。

"乌岩这么快就能翻身了,真棒!"拓跋真在儿子的小脸蛋上又亲了亲。

阿素亚道:"大公主这些日子和王妃在学针线,还说要给大王子绣个手帕。"

拓跋真一笑:"海莲娜真是懂事,知道疼爱弟弟。"

阿素亚和他说了一阵孩子们的话,见他心情好转许多,才婉转地劝慰道:"大汗,有些事不要太着急。言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为了你和孩子,一定会回来的。"

拓跋真沉默了一下,道:"我知道。"

他觉得心里好像缺了一块,以前即使二人分开,却是知道那个人在明国定是平安无事的,但这一次,却让他实在不安。

"大汗,你心思太重,会影响身体的。现在正是阿慕达大会,大汗也该趁机散散心才是。"

阿素亚实在有些担心。拓跋真这次初春早产,之后又没有时间好好休息,已是损了身体,怕要调养上几年。可是无论自己怎么劝慰,即使有大公主和大王子在,大汗仍然无法安心调养,对身体更加不利。

拓跋真嗯了一声,捅捅乌岩的小肉脸,微笑道:"我们乌岩也去看看阿慕达大会好不好?这是你出生后第一次参加呢。"

阿素亚见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终于松了口气。

外面传报王妃来了,阿素亚便要告退,拓跋真道:"乌岩就留下吧。以后住在我的帐里。"

他一直想把儿子带在身边抚养,但前几个月事情太多,身体也不好,便由老师先照料着。现在他自觉身体已经好了,便要把儿子留下。

阿素亚明白他的意思,道:"那我让奶娘和侍女们把大王子的东西搬过来。"

拓跋真点点头。

阿素亚退出去,过了一会儿,王妃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这位从索加部落改嫁过来的王妃二十多岁,身材高挑健美,五官美艳,神情寡淡。不过看见大汗抱着大王子坐在那里,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她行礼道:"臣妾见过大汗。"

拓跋真让她坐下,道:"今儿个你怎么过来了?硕济的咳嗽好点了吗?"

王妃微笑道:"昨天阿素亚大人亲自来帮他看过了,说是夏天小孩子都比较容易咳嗽,让他多喝点水,透透风就好了。大人还给他开了一副温和的方子,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那就好。"

王妃看了一眼他怀中的大王子,见大王子眼睛骨碌碌地乱转,小手乱抓,看上去十分精神,不由赞道:"大王子长得可真好,和大汗真像。"

拓跋真听了高兴,哈哈一笑,道:"是吗?我倒觉得和我不太像呢。"

海莲娜的外族容貌明显,和拓跋真有七分相似,一眼就能认出二人是父女,但乌岩虽然还没完全长开,却可以看出比较像言子星。不过奇妙的是,海莲娜和乌岩凑在一起时,姐弟俩却是十足相似,血缘果然是个奇妙的东西。

王妃又细细端详了大王子一番,竟然点头道:"大汗说得是。他和阿星比较像呢。"

拓跋真闻言不由微微一顿,低声喝道:"阿美尔!"

王妃轻轻一笑:"干嘛?我说错了吗?"

拓跋真看了她一眼,道:"纳日湖带部落来投,你知道了吗?"

这次轮到王妃脸色微僵,收了笑容,淡淡地道:"父亲来信告诉我了。这是好事。自从厥人分裂之后,我们就迁出大草原,在乌里木隐居。先族长曾经发过誓,在厥人重新融合以前我们不会回到草原上。现在西厥重新统一了草原,族里自然要回归到大汗您的治下了。"

原来这位王妃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言子星与拓跋真流落乌里木盆地时那位长老的女儿——阿美尔。

当年阿美尔爱恋年长她二十余岁的族长纳日湖,被纳日湖所拒,最后被父亲嫁到了外面的部落,正是索加部。她嫁给了索加部新任的年轻族长萨明达。

索加部实力强大,但族长一家却子息不旺。萨明达是独子,阿美尔嫁给他三年,生下了两个儿子,萨明达对她十分宠爱。后来长子早夭,只留下次子硕济,而萨明达因为一次意外身亡了,阿美尔成为了寡妇。

按照族规,她可以改嫁给萨明达的兄弟,但萨明达没有兄弟,他的叔叔觊觎族长之位,竟想强娶阿美尔。恰好那时拓跋真派人与索加部联系,想让他们归附,阿美尔当机立断,带着儿子和嫁妆投奔了拓跋真。

见到拓跋真时她很意外,没想到西厥的二王子竟然是当年乌里木盆地的故人。

拓跋真见到她则立刻心生一计。

他说服阿美尔改嫁给他,承诺会帮硕济夺回索加部族长之位,但条件是索加部落的臣服。

阿美尔先是因纳日湖而伤心淡情,后又死了对她疼爱有加的丈夫,本没有再嫁的打算,但她知道拓跋真与言子星的关系,拓跋真也表示尊重她的意愿,并承诺二人不会有夫妻之实,因此她仔细考虑之后同意了。

从此她成为了拓跋真的侧妃,她的儿子成为索加部下一任的族长,而拓跋真则收拢了这个强大的部落,至于萨明达的那位叔叔,也被拓跋真派人解决了。

阿美尔早听说过拓跋真搏塔图宏的名号,却没想到他手腕如此了得,因此倒安心地做他的王妃了。

此时听拓跋真提起母族之事,她只觉恍然如隔世,竟意外地淡然。

拓跋真见她如此,知道她已经放开了旧事,便不再多提,转而道:"赫达这几天一直惦记着找硕济玩。硕济要是好了,让人带他和赫达一起去阿慕达大会上转转。"

阿美尔应了一声,道:"大公主这些日子跟着我学针线,不过我对那些活计本来也不太拿手,大汗要不要给大公主找个明国师父教教?"

今天她来就是为了这事。

她目前是拓跋真后宫中唯一的女眷,海莲娜应该管她叫母妃,不过她并不强求,由着海莲娜叫她吉塔娘娘。海莲娜最近跟着她学习西厥上的女子事物,但西厥女子本不擅长针线,阿美尔想到海莲娜毕竟算半个明国郡主,说不定要好好学学这门手艺,自己只怕教不了。

拓跋真闻言,淡淡地道:"海莲娜是我西厥的大公主,用不着学那么精细的针线活,能自己做个荷包之类的就可以了。剩下的时间你不如多教教她骑马,我记得你是极擅长弓射的,也可以教教她。"

阿美尔微微一笑:"臣妾明白了。"

乌岩这一日起就留在了拓跋真的殿帐里,海莲娜每日过来请安,总要陪弟弟玩一会儿。

这日拓跋真精神极好,一手抱着乌岩,一手牵着海莲娜,去观看阿慕达的摔跤比赛。

西厥的武士们见大汗来了,都格外精神起来。

拓跋真想起言子星是极擅长摔跤的,当初在乌里木盆地的阿慕达大会上还取得了冠军,得了不少少女献上的哈达。

他记得二人偷偷从大会上跑开,在无人处幽会,言子星迫不及待地吻上来,却撞到了他的鼻子,还抱怨他鼻子长得太高。

拓跋真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回忆的微笑。

海莲娜兴奋地望着场下的选手,乌岩躺在拓跋真怀里,黑亮如星的大眼睛盯着父汗的下巴,似乎有些奇怪父汗在笑什么。

他不满地啊啊了两声。

拓跋真回过神,将他竖立地抱起来,指着场下的选手道:"乌岩,你看,这些都是我西厥的勇士!将来你要变得和他们一样强大!"

乌岩兴奋地叫了起来,小手胡乱挥舞。

拓跋真呵呵一笑,随意地向前方瞄了一眼,却突然浑身一震,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海莲娜莫名地抬起头,道:"父汗,怎么了?"

拓跋真一脸震惊之色,他把乌岩匆匆塞到海莲娜怀里,道:"海莲娜,好好照顾弟弟,父汗去去就来。"说着跑了下去。

身后服侍的众人都有些莫名,几个贴身侍卫赶紧追上去。

拓跋真急切地穿梭在人群之中。

节日里到处都是人山人海,侍卫们一眨眼就不见了大汗的身影,拓跋真今日打扮得很低调,和寻常贵族无异,而且大会上来了许多人,不是每个人都认得他。

他追随着那个人影,不知不觉地来到了王廷内围的僻静之处,却不见那人踪影。

拓跋真正茫然四顾时,突然某个帐篷后面伸出一只手,猛然将他拽了过去,他一惊,刚要动手,却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被圈在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他急切地抬起头,还没看清那人的面容,嘴巴却被温热的唇舌堵住。

"呃……"

二人没有过多的言语,拓跋真的双臂立刻紧紧揽上那人的肩背,迫不及待地唇齿交融起来。

湿漉的唇舌彼此勾缠,草原芬芳的气息立刻变得清新而妩媚起来。远处的马蹄声、欢笑声、乐器声,仿佛一下子都变得异常遥远,世界朦胧成一团,他们就像两头野兽,只有彼此炙热而激烈的撕咬。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终于分开,彼此的嘴唇都有些红肿,湿润晶亮。

拓跋真捧着对方的双颊,定定地看着他。

"阿星……"

言子星瘦了,也黑了,下巴上留了一圈胡子,猛地一看和草原上的厥人没有多大区别,但那双眼睛还是星亮如昔,带着浅浅的笑意和满眼的喜悦望着他。

"阿真。"

他刚唤了两个字,却见拓跋真脸色突然一变,恶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低声嘶吼:"混蛋!这些日子你究竟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回来!你不知道我、我……"他激动得无法言语。

言子星握住他的手,讨饶道:"是我错了。我回来了,我现在回来了。"

拓跋真咬牙切齿地道:"再有一次!再有一次你就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言子星嘴角含笑,道:"你在担心我吗?阿真,你担心我。"

最后一句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拓跋真突然放松了力道,静静地看着言子星:"我很担心,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言子星愣了一下,随即感到满心的喜悦和温暖,他凑上前,与拓跋真额头相抵,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让你担心,实在是当时回不来。"

拓跋真立刻脸色变了:"你受伤了?"

他退开两步,抓着言子星的双肩细细打量他全身上下。

这时侍卫们终于找了过来,呼唤道:"大汗?大汗?"

言子星道:"回去再说。"

拓跋真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放手整理了一下衣服,转出帐篷,道:"我在这里。"

众侍卫奔了过来。

拓跋真挥挥手,道:"行了,你们都退后十步,跟在后面。"

为首的侍卫长听令,指挥众人退后。

言子星跟在拓跋真身后,拓跋真却突然回头:"站到我旁边来。"

言子星愣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并肩走到了他身旁。

拓跋真大大方方地与言子星一起回到王帐,派人去问了一下大公主和大王子的情况,知道两个孩子已经被奶娘和嬷嬷们带回去休息了,这才放下心来。

他遣退众人后,便迫不及待地问道:"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那日到底怎么回事?你有没有受伤?怎么瘦了这么多?"

言子星享受了一番他的关心,才慢慢地解释这几个月的情形。

原来那日追来的当真是东厥兵马,正是埋伏在山头突袭的异族。

这队人马数量不多,追过来的有一百多人。

言子星心知以一己之力挡不住这么多人,但他仗着武功高强,骑下的墨风是少有的千里宝马,纠缠一会儿拖延时间却是可以的。

他先放出了寻机营的黄色烟弹,再引着众人往与拓跋真相反的方向跑了一段,于一个山谷下交起手来。

以一挡百,当真是一场血战。

言子星轻描淡写地一提而过,只说后来凌虎等人带人及时赶到,那两百精卫都是北堂家最精锐的部队,终于护着他逃了出去。

只是他受伤太重,凌虎忧心他的伤势,寻了一处僻静之地休养了一段时间。

言子星着实昏迷了一段时间才醒来,一醒来就要去寻拓跋真,却被凌虎拦住,硬是领着两百精卫强将他留在当地养伤。

言子星大怒,差点拔刀砍了凌虎,但是凌虎仍然坚持己见。

要说凌虎为何如此大胆?言子星是他的主子不错,可是言子星上面却有个更大的主子在,不是别人,正是老北堂王北堂傲。

凌虎、凌成、凌东等一干精卫,全是老王爷亲自给么子挑选出来的,早给他们下了死令:"听少主的话没错,但关键时刻不能让少主乱来!"

北堂曜日虽是长子,有威仪有手腕,但过于疼爱弟妹,心肠柔软,若是言子星当真央求起来,北堂曜日一心软,说不定就会由着他去的。

北堂傲对此心知肚明。

他原是个冷傲无情的主,手段杀伐凌厉,又是从那个乱国纷战的年代走过来的,比北堂曜日严厉不知多少倍。他深知言子星其实是个任性的主,脑子一热撒起疯来,北堂曜日绝对挡不住对弟弟的宠爱之情,因此亲自调教的凌虎等人,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看住言子星。

凌虎有老王爷的暗令密旨在身,顶著言子星的暴怒也不松口。好在凌成是个机灵的,赶紧去打探出西厥的消息,回道拓跋真已经回到大军,正与东厥交战,且散出了秦子业剿灭东厥王廷的消息,战事对西厥有利。

言子星听到拓跋真平安无事地回到大营,这才放下心来,又知道以他的手段,吃了这次的亏,对东厥必定另有战略,便不再坚持了。

他休养了一个多月才慢慢好转,心里记恨着那伙偷袭拓跋真的异族,让凌成带人去查,谁知竟是北胡人乔装而扮的。

言子星心下大怒。

去年他就发觉明国边城附近的北胡人多了起来,就是东厥暗中放行的缘故,却没想到这些人如此善于隐匿行踪,竟能在交战之中突然冲出来,连凌虎等人都是最后一刻才发觉。

他立刻派人给北堂曜日送了信,让他彻底搜查边城附近的北胡人。此事在明国掀起了一波风浪不提。

他又派了寻机营的人在东厥内部挑拨干木图父子,正好拓跋真也有同样动作。

大王子反了之后,与干木图兵分两队,带着部分人马逃了。言子星那时伤好了一半,便将干木图留给拓跋真收拾,自己带人去追大王子。

后来他将奔逃出来的东厥大王子远远逼走,撵进深山老林后,这才返回。这样一来一回,再加上他身上的伤势未曾养好,走走停停,才拖了这许久归来。

拓跋真听他一一道来,跳起来怒道:"那家伙跑了就跑了,你又去追什么?难道我西厥没人了吗?我又不怕他打回来!你受了那么重的伤,不赶紧回来休养,偏去逞什么能?以为我稀罕你的人情吗?"

言子星道:"打蛇不死反受其噬。东厥这次虽败了,大王子就是颗火种,若不把他掐灭在灰烬里,以后不知要给你和儿子惹多大的麻烦。我是想着海莲娜和儿子都小,要等他们大了撑起家业还不知要多少年,期间受累的还不是你吗?"

拓跋真道:"谢谢你的关心!我是水做的吗?要你来替我担忧?我西厥男儿十岁便能上战场,乌岩转眼便能骑马,用不着你这么提前替他操心!"

言子星眉眼一弯:"你给儿子起名叫乌岩?苍鹰的一种,很不错。我刚才看见他了,小家伙挺精神。"

拓跋真冷道:"你也知道你是有儿子的人。有时间跑去追那些残兵败将,不知道回来看看儿子女儿?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担心!"

言子星心下一暖,道:"是我错了,让你担心都是我不好。"

拓跋真一时口快说出了心底话,忍不住老脸一红,但见言子星消瘦沧桑的脸,到底没有否认,只板着脸道:"不仅我担心,海莲娜这些日子也记挂着你。她是个懂事的,未曾缠着来问我,小小年纪就有了心事,我看着就心疼。"

言子星闻言立刻坐不住了:"我去看看海莲娜。"

拓跋真道:"得了,你坐着吧。我让人把海莲娜和乌岩带进来。"

五岁的海莲娜稳稳地抱着弟弟进来,一家四口重聚,自有一堆说不完的话。

海莲娜到底年纪小,哭笑过后便安了心,但拉着言子星的手一再让他重复:"爹爹保证以后再也不离开甜蜜的小花朵。嗯,还有弟弟。"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拓跋真道:"乌岩是我给孩子起的小名,正经大名还没有呢。"

言子星眼睛一亮:"你是给我留着呢?"

拓跋真别过脸去,耳根有些发红:"你要起我也不拦着。"

言子星知他别扭,也不点破,笑道:"我这还真有个名字,早想好了的。"说着从怀中掏出张纸来。

拓跋真接过来一看,见那张纸皱得厉害,显是言子星一直贴身带着,不时打开来看的。上面是刚健有力的两个字:君睿。

"拓跋君睿,这个名字不错。"

他念了一遍,很是满意,撇头看见言子星含笑坐在那里,忽然有些不安,动了动身子,道:"君睿是我拓跋真的儿子,未来的草原之主,拓跋君睿这个名字,是不能变的。"

言子星柔声道:"我知道。我说过,孩子都留在你身边。"

拓跋真心里一松,有点内疚,又有点不安,道:"那你呢?"

言子星道:"我人都在这里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拓跋真愣了一愣。

言子星微微笑道:"你我的事家中是早就知道的,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会带着那么多粮草来?皇上和大哥已经应允,日后明国和西厥开市互利,永结同好。只要你不越过敕勒山,我们就永远是一家人。"

他知道拓跋真将司简的人头送去了遥京,算是还明国三十万石粮草的人情,其实也是变相为自己在大哥面前解围,毕竟这次他执意留在草原,确实是任性行为了。拓跋真送去了那份"重礼",也是为他安抚大哥的怒气。

拓跋真顿了一顿,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喃喃道:"我突然觉得有些对不住你。"

言子星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你知道就好。以后你可要对我好点,不然我不高兴就回娘家了,看你怎么对海莲娜和乌岩交代。"

拓跋真反手握住他的手,定定望着他,郑重地道:"我以天神的名义起誓,此生必不会负你。"

言子星深深地看着他,突然一伸手,将他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往日恩怨随风而去,今日的恩爱才是一切。

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一家团圆更幸福的了。

——全文完

番外

"乌岩,你给我站住!站住!"

"别理她,我们快跑。哟喂儿喂儿……"

几个男孩骑着马跑在前面,一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少女纵马在后面追。不过距离有些远,那女孩一时追不上,在后面呼喊。

"赫达,你给我站住!"

女孩换了个名字一声娇喝,前方年长的那个少年便勒住了马,有些犹豫地停在原地。

另两匹马冲了过去,又停下,为首的一个男孩抬起下巴,不悦地道:"赫达!"

赫达迟疑地道:"乌岩,要不我们不去了吧?海莲娜在叫我们呢。"

那男孩目光一冷,哼道:"好啊。赫达,那你去陪海莲娜吧。硕济,我们走!"

身旁一直不曾说话的另一个男孩看了一眼赫达,又看看这个男孩,简单地嗯了一声。

两人纵马又要走,这时海莲娜追了上来,道:"乌岩,你站住!你再跑我就告诉爹爹!"

那男孩冲她做个鬼脸,吐舌道:"就会告状。有本事你告去啊,我才不怕呢。"

海莲娜拦在他前面,道:"你不带侍卫偷跑出来,还敢跟我顶嘴!嗯?"她秀目一瞪,一双深蓝如墨的眸子变成黑色。

乌岩一看便知这是姐姐发怒的前兆,不由心下怯了几分,这才瘪瘪嘴道:"这有什么。我听阿布禅说前面山谷里有条小溪,去那里游泳最好不过了。"

海莲娜厉声道:"拓跋君睿,你才几岁,就敢自己跑去玩水?你以为爹爹教过你游泳你就能了是不是?"

乌岩今年方止七岁,但胆子极大,草原上没有他不敢去的地方。海莲娜今年已经十一岁了,但西厥少女发育较早,看上去有十四、五岁的模样了。

乌岩长得比较像言子星,眸子的颜色也是纯黑的,但鼻梁高挺,薄薄的双唇像极拓跋真。

他见后面一群侍卫已经追了上来,知道今天的偷溜计画失败,何况他的马小,本也跑不远。

"不去就不去。"他不高兴地别过头。

海莲娜缓下口气,道:"不是不让你去,可总该带上几个侍卫,别让父汗担心。爹爹刚回来,你不在家里好好陪着,就知道跑出来玩耍。父汗最近身体又不好,若是知道你自己跑去游泳会生气的,你也该体谅点,不然爹爹就骂死你了。还有硕济,你也是,你这样娘娘会担心的。"

硕济沉默不语,却暗暗瞥了赫达一眼。

赫达立刻上前道:"海莲娜,还有我在呢。我会看着弟弟们的。"

他不出声还好,一出声海莲娜就更气:"你不过比我大几个月,又能看着他们什么了?我问你,若是他们两个都溺了水,你一个人救得过来吗?"

赫达立刻无言以对。

乌岩不耐烦地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是我让大哥和硕济陪我来的,现在不去总成了吧?都是我的错,姐姐也别怪别人。"

海莲娜道:"你倒是个有担当的,跟我回去向父汗陪罪去。"

乌岩眉梢一挑,神情高傲,和言子星出奇地相似:"去就去。"说着一扬马鞭,往回跑了。

海莲娜跟了上去。

硕济凑到赫达身边,低声道:"我那里有些小物件,回头大哥拿去送给大公主,陪个礼就过去了。"

赫达笑笑,憨厚地道:"哥哥那里有东西,怎能用弟弟的?"

硕济白了他一眼,道:"你那里都是刀啊枪的,女孩子能喜欢吗?听我的。我那都是母妃给的,正适合送女孩呢。"

赫达想想也是,道:"那就谢谢你了。"

硕济微微一笑:"都是兄弟,客气什么。"说着去追乌岩了。

拓跋真歪在殿帐里,看着眼前黑着脸的人,不耐烦地道:"走了这么久才回来,回来就摆一张臭脸,这是给谁看呢?"

"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告诉我?都多少日子了?若不是我得了消息赶回来,怕孩子生了我还不知道呢!"

拓跋真皱眉:"哪里有那么夸张?你最多不过回去个半年,难道还能撂下我和海莲娜、乌岩不管?"

言子星道:"你是算好了是不是?临走前设计我一番,等我回来你肚子也大了,也奈何不了你了。"

拓跋真冷笑道:"你还想怎么奈何我?莫非我肚子里的不是你的骨肉不成?"

言子星瞪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算了,说不过你。我不想你再生也是为了你好。"

拓跋真不在意地摆摆手,道:"都调养这么多年了,早就好了,偏你还当回事似的。听说早年我那位岳父大人也曾伤过身体,后来还不是生了你们这些兄弟?"

言子星道:"那是我爹爹命大,有神医调理着,我父王也上着心。再说了,你以为我父王愿意让爹爹生啊?有了我纯粹是个意外。"

拓跋真没好气地道:"那你就当我肚子里的这个也是个意外好了。"

言子星摸摸他的肚子,道:"我从谷里带了白羽来,是有名的神医。让他帮你看着,我也安心。我们摩耶族别的不说,医术绝对是当世顶尖的。"

拓跋真闻言,点了点头道:"难为你想得仔细。老师年纪渐大,这几年身子也不好,我也不敢太劳累他。你带的人我自然放心,你也可放心了。"

言子星嘟囔道:"在你身边我可从来没放心过。"

拓跋真推了他一把,不耐烦地道:"好了,老夫老妻的,还怕我算计你不成?就是算计你,那也是没把你当外人,难道你不想再给海莲娜和乌岩添个弟妹?"

言子星摸了摸他的脸,轻笑道:"我这不是怕你年纪大了不好生嘛。不过你愿意像我爹那样老蚌生珠,我心底也是欢喜的,就是担心你的身体。"

"真是爱操心。"拓跋真白了他一眼,嘴角却是翘起。

要说这几年来,二人也过得恣意。

言子星原就喜欢草原上自由自在的生活,再有爱人儿女相伴,日子别提多美了,不过每年他也要回明国一趟,或是去遥京,或是回灵隐谷。这一来一回,快马加鞭也要耗上三、五个月。

拓跋真经过上次与言子星的生离死别,终于面对了自己的感情,也不再藏着掖着。他本就性情坚定,极有主意,既然做了决定,便不再把言子星当外人,一心一意做起了契兄弟。

不过他作为西厥之主,万事还是从王位上考虑。

如今他膝下一儿一女,未免有些单薄。草原广阔,部落甚多,以武力为尊,自己这般手腕,还需三弟左贤王辅助,将来乌岩大了,若没有兄弟帮扶,未免有些不足,便有了再生一个子女的想法。

不过他明里暗里探过言子星的意思,却见言子星好似不希望他再生了。他私下问过阿素亚老师,自己的身体已经调养好了,虽年岁大些,也是无碍的,于是便在言子星临回明国前偷偷停了药,果然不久便又怀上了。

言子星回明国不到两个月便得了消息,快马加鞭地赶回来,此时拓跋真已经五个月的身孕,肚子都挺了起来。

这些年来二人感情深厚,言子星的家世拓跋真也是尽知了的。他虽知道言子星也是摩耶人,能以男子之身孕育子嗣,但却从未动过让言子星生一个的念头。

言子星对他的好他是知道的,不说别的,就说言子星脱了衣服后身上那大大小小的伤疤,都是因他之故得来的。

拓跋真也不是铁石心肠,虽面上不显,心里却是疼惜得不行,他自觉二人相识以来,自己愧对言子星良多,一向是自己算计他、利用他,又多次被他舍身相救,便是陌生人都感激不尽了,何况是自己的心爱之人?

拓跋真这点男人的担当还是有的,以身相许什么的就不必说了,为言子星多生几个孩子,却是他的心头所愿,何况言子星背井离乡地与自己生活在大草原上,自己再不加倍地疼爱他,岂不是让爱人心寒?

因着这些心事,这几年拓跋真对言子星可说好得不行。殿帐之外他是西厥之主,殿帐之内,他便心甘情愿地做言子星的契兄,还是在下面的那位。

如今他肚子渐大,才五个多月,便如一般妇人六、七个月了似的。

言子星心里担忧,不过他带来的白羽——灵隐谷的神医柳承河却笑嘻嘻地道:"恭喜言世叔了,大汗这一胎说不定是双胞胎呢。"

言子星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真的?"

柳承河道:"十有八九。我曾听说这双胞胎乃是有家族遗传的。言世叔的三哥三姐便是双胞胎,文国静王爷的一对长子也是双胞胎,因而言世叔生一对也不奇怪。"

言子星又惊又喜。不过他还是担忧:"大汗已经年过四旬,生产时可会吃力?"

柳承河道:"那也在所难免。不过言世叔放心,大汗保养得宜,身子强健,又有我在,不会有大问题。"

言子星这才略略放心,转头对拓跋真照顾得更加仔细不提。

转眼过了数月,拓跋真怀胎快要足月,肚子大得吓人,起卧也不再灵便,自一个月前便卧床休息了。

海莲娜乖巧懂事,乌岩也早到了明白事理的年纪,二人得了爹爹的嘱咐,近些日子一直老实得很。

言子星很是担心。

拓跋真这次初时的怀象还好,没有怀乌岩时那么难受,但到了后面,月分越重身上越是虚了。腰酸腿软什么的自不必说,元气上就差了很多,脸色也不好,还长了些斑。

虽说男人不大在意这些,但拓跋真从前也是个英武的美男子,孕期心情反复,难免有些郁闷了。

他心里不爽,便折腾得言子星够呛。

好在言子星对别人不行,对他却有一万分的耐心,又早摸顺了他的脾气,三两下就把人哄住了。

这两口子年纪越大,反倒过得愈加和美了,以前那些打打杀杀、如狼遇虎,现今却是少见了。不过,床上例外。

"阿星,快扶我起来,腰要折了。"拓跋真躺了一会儿便折腾起来。

言子星赶紧过去把他扶坐起来,靠在身后的软靠上,道:"我帮你揉揉。"

拓跋真哼哼唧唧地道:"赶紧生吧,真是受够了,天还这么热,简直要了我的老命。"

言子星忙道:"呸呸呸,别乱说话,什么命啊的。"又柔声道:"你别着急,承河说了,这次你怀的是双胞胎,怕等不到月底就到日子了。"

拓跋真道:"海莲娜和乌岩都是冬天生的,偏这次赶上七月里最热的时候,真是苦熬。"

他脸上一层湿汗,只能拿帕子擦擦,偏身子太重无法洗澡。连北堂家从遥京千里迢迢送来的新鲜蔬果都有忌口,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把他气得够呛,深以为北堂王这是故意眼馋他呢,却不想人家为了弟弟每年都送的。

北堂曜日接了言子星和柳承河的信,知道拓跋真怀的是双胞胎,忍不住进宫和司耀辉说起:"父王才是真正的高明,西厥的下一代继承人的体内流有明国的血统,这才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呢。"

司耀辉道:"要我的话,可舍不得用这个方法。把儿子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和和亲有什么区别?"

北堂曜日笑道:"子星心之所系,也是心甘情愿,又有什么办法?咱们做兄长的,还不是希望弟弟们的日子过得开心就好?"

"这倒是呢。"司耀辉觉得这几年明国和西厥的关系和睦,边关安定,真是省了大心。尤其与草原贸易还赚了不少钱,便笑道:"不如封子星一个爵位,也算慰劳他不远万里『和亲』的功劳了。"

北堂曜日笑道:"再看看吧。拓跋真这次怀了双胞胎,若是能一举生下两个儿子,父王的意思是抱回来一个。到时你再给子星封爵,将来爵位也有人继承。"

司耀辉点头:"说得也是。"

若是生了两个女儿,就算言子星在明国有爵位,拓跋君睿是草原的继承人,这爵位将来也是空悬绝户的。

不过北堂傲和北堂曜日的期盼到底没有落空,八月分收到草原来信,拓跋真竟真的生了一对双生子。

北堂曜日大喜,立刻去给北堂傲和言非离报信。

言非离已年过七旬,身体老迈,从前年便和北堂傲搬回了京城王府颐养天年。

北堂傲却保养得极好,看上去不过五旬左右。听了北堂曜日带来的喜讯,在书房里想了一下午,大笔一挥,给两个小孙子起了名字,让北堂曜日连夜派人送去草原。

拓跋真这次生产说不上吃苦,但产后却调养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原本年纪就大,又怀的是双胞胎,虽各种补品流水似的吃进去,但身体仍虚,却把两个胎儿养得极肥。

生产时,拓跋真肚子像座小山包似的,重重地压在身下,腰部以下完全没了知觉,一阵阵的疼痛像汹涌的波浪一般袭来,整个人都似浸泡在无底的深水里,疼得喘不过气来。

言子星陪在他身边,见他鬓发之间全是汗水,五官扭曲,人都喊不出声了,当真慌得不行,脸上却做镇定之色:"阿真!坚持住,有我在呢,别怕!"

拓跋真心里怒骂:老子怕个屁!老子是疼的!真他妈想劈了你!

不过为了省力气,他只能将怒言咽在喉咙里。

"呃啊——呼呼……呃——呼呼……"

拓跋真张着嘴使劲吸气,再用力,再吸气,麻木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生孩子是个力气活。拓跋真深有体会。

他不是第一次生产,身体也满适应,羊水破了之后很快便开了产道,只是两个小家伙在肚子里依依不舍地抱在一起,竟不大愿意出来,拖了一会儿,弄得拓跋真居然体力不济了。

一碗催产药下去,这才有了效果。

老大个头大,扭扭捏捏地到了傍晚才出来,老二则在父亲肚子里又赖了一个多时辰,柳承河又是针又是药的才把他请出来。

要说拓跋真这次生产也挺顺利的,早上起床时觉得肚子不对劲,到了中午开始生,苦熬了一下午,傍晚时老大出来,晚上老二出来,拓跋真还没来得及看一眼,累得倒头就睡了。

这次生产之后他调养了足有半年之久,才慢慢恢复了精气神。

到底年纪大了,拓跋真不服不成,好在一次生了两个,也算超额完成任务,以后打死他也不再生了。

两个儿子他抱在怀里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明国遥京来了封信,两个儿子分别给起名为拓跋君安和北堂君宁。

拓跋真半天没说话。

言子星低声道:"老爷子的意思是,等君宁三岁时就接回京城抚养。那边……皇上给我封了一个爵位。"

拓跋真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也不用为难,我明白你家老爷子的意思。罢了,若不是双胞胎,想必那边也不会让把孩子抱过去。现在既然一举成双,君宁便算我补偿北堂家的。"

言子星张口欲言,却被拓跋真打断:"我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这些年来你陪我留在草原,一年不过回去一次。我知道明国最重孝道,你这样弃父母和家族于不顾,算是大不孝的,以后君宁去了遥京,就当是替你在老爷子膝下尽孝了。"

言子星惊喜:"阿真,难得你竟这般大度,如此为我着想。"

他原以为有海莲娜的前车之鉴,拓跋真是绝不会同意把儿子送到明国的,到时惹怒了老爷子,事情可就不得了了。

以北堂傲那冷傲刚硬的性格还有举世无双的武功,真要亲自出手,别说三个孙子一个孙女,连带他自己都有可能被抓回去。

却没想到拓跋真竟然痛快地答应了。

拓跋真微微一笑,道:"得了,我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再说儿子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总要给你留个根。君宁日后去了明国也不错,君睿君安将来在草原上也有人帮扶。三个兄弟互为倚柱,才能力保不坠我西厥强势。"

他现在脾气温和许多,人也通达不少,又与言子星感情深挚,恩爱多年,既然有了三个儿子,也不介意给老北堂王送去一个,何况北堂傲的名号他是知道的,有老王爷和现任北堂王的教养扶持,北堂君宁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言子星笑道:"你同意就好。从遥京到王廷也不远,一个多月也就到了,只要两国安宁,他们兄弟也能常往来。"

拓跋真点了点头,逗弄着身边的双生子,神态很是慈爱悠然。

言子星看着看着,忽然握住他的手,道:"我真庆幸当初追着你来到草原,若不是我这番死缠烂打的追逐,如今岂能如愿?"

拓跋真瞥了他一眼,斜飞双眉笑道:"若不是我先去了遥京,又抢回了海莲娜,你能追到草原来吗?"

"怎么不能?"言子星低笑:"我早就那么打算的,只是一直没准备好。后来你带走了海莲娜,我只能提前发动,说服了大哥二哥给西厥送粮,领了使臣的职责追过来。"

拓跋真眼神微眯,嘴角含笑,懒洋洋地道:"哦。看来我的魅力真是大啊。"打死他也不会说出当初执意把女儿抢回来,其实心底也隐隐期盼过言子星会因此追过来。

拓跋真轮廓分明,双眸深邃,哪怕随意看人一眼,也仿佛是在深深注视一般,此时这等模样,真是把言子星的心魂都勾起来了。

他弯腰在拓跋真略微鹰钩的高鼻梁上亲了一下,轻声道:"神魂颠倒,我所愿也。"

拓跋真低声啐骂一句:"文绉绉的。"却不由紧了紧言子星的手,深深地看着他,微微一笑,神情温然地道:"我亦如此。"

一对双生子在旁睡得安宁。

草原和明国的关系,正如他们的名字一般,在未来几十年里,皆保持了长时间的安宁。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