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场外导演的喊话, 杜什的身子倒在高琼的手上,两眼紧闭。

  场务进到片场里, 摄像头连同宋清寒等人都被请离开了一会儿。

  早已经等候多时的化妆师就拎着箱子连忙走近了杜什的“尸体”, 在他的身上捣鼓了一下。

  “继续。”

  等到化妆师化妆完毕,宋清寒等人又被请了回来,场景和之前并无不同。

  杜什的“尸体”被放置在高琼的手上,拍摄继续——

  本来走在一起的人突然倒下了一个,剩下的四个人立刻产生了一阵骚动。

  “杜什……”一个看起来很坚毅的男人伸手探了一下杜什的颈动脉, 对着在场的人沉默地摇了摇头,“死了。”

  剩下的几个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都不着痕迹地远离了彼此。

  度稔:“那……接下来怎么办?”

  宋清寒:“高琼,你是警察, 你能看出杜什的死因吗?”

  在这么几个形容慌乱的人当中, 宋清寒显得比较冷静,只不过他颤抖着的双拳还有眼底闪烁着的一丝慌乱恐惧,还是暴露了他对同伴不知不觉死去的害怕和对自己生命安危的担忧。

  被称为高琼的人正是刚刚那个看起来很坚毅的男人,他低头在杜什身上翻了翻, 然后摇了摇头:“看不出来。”

  “难道这次的凶器……是毒药?”另外一个身材娇小的年轻女人犹犹豫豫地张口说道, “不然不可能没有伤口啊……”

  宋清寒猛地低头看向她。

  女人瑟缩了一下, 离宋清寒远了几步。

  “你刚刚说你是化学系的韦薇,如果是毒药的话……最有可能杀害杜什的人就是你。”另外一个看起来很是油滑的男人目光阴冷,在韦薇的身上扫了一眼,似乎在判断她身上到底哪里藏着凶器。

  韦薇急切地摇了摇头:“我不是!我根本什么东西都没有带!魏子强你不要污蔑人!”

  “呵。”被称为魏子强的青年冷冷一笑, 抬脚在杜什的尸体上踢了一脚,“诶我说,警官,你有什么话可说的?”

  高琼从地上站起来,低头看了一眼杜什的尸体,却是突然看向度稔:“刚刚你说你是学生?”

  度稔皱了皱眉,有些不满地说道:“你怀疑我?!”

  “不,”高琼只是摇了摇头,将手上戴着的白手套摘了下来放进了兜里,“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他的目光移到宋清寒的脸上:“我记得你们刚刚说,你们是一起遇到杜什的?之前有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吗?”

  宋清寒愣了一下,神色怔忪:“我进来的时候就遇到了度稔,然后走了一段路之后就看见了杜什自己一个人站在雨里,抱着个手提包。嗯……度稔拍了他一下。”

  高琼看着明显是强压着情绪的宋清寒,暗自摇了摇头,再向度稔问道:“你是学生,那你身上为什么穿的是职业女性的套装,这种衣服一般不是穿在白领的身上么?还有高跟鞋……”

  度稔脚上的高跟鞋是白色的,上面沾满了泥浆,看起来脏兮兮的,确实不太符合度稔的身份。

  度稔扁了扁嘴,有些生气地说道:“我被拉进这个鬼游戏的时候正要去毕业应聘好不好!高跟鞋是我在路上捡的不行啊!规则没有说不能随地取材吧?!要是凶手敢靠近我,我就一脚踩他!”

  众人齐齐看向她脚上的高跟鞋,十厘米高的高跟鞋鞋跟又细又长,尖锐的鞋尖戳进泥泞里,这样的鞋子一脚踩人,怎么看怎么……不寒而栗。

  当时的时间确实是大四毕业生进行校招的时段,度稔的说法听起来似乎很符合逻辑,高琼虽然对她脚上的那双高跟鞋很是在意,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吟了一会儿,叫了宋清寒一声:“你来,和我一起把杜什的尸体抬走吧。”

  “把他一个人放在这里……也不是那么一回事。”高琼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颇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宋清寒看着杜什的“尸体”,也沉默了一下,然后就颤着手蹲下,双手握住杜什的脚踝,和高琼一起把杜什抬了起来。

  “刚刚你们发现线索的那个小屋在哪里?就把他放那里吧。”高琼想了想,对宋清寒说道。

  “嗯。”宋清寒低头看了一眼杜什因为被抬起而掉落下来的手提包,皱了皱眉,有声音有些沉闷地说道,“刚刚……杜什一直护着他的手提包,说不定里面有什么线索……”

  他抬头看了看高琼,显然是对他作为警察的身份有着天然的信任感,这也是宋清寒作为一个大学生不自觉产生的一种心理依赖。

  高琼想了想,还是将杜什的尸体放下,然后伸手拿过了那个手提包,刚想打开,魏子强就抬手拦住了他:“诶——”

  “你这样的警察肯定手上都会那么几手,万一你趁着我们没看清楚把里面的东西给吞了怎么办?”

  高琼皱起眉,有些不悦地问道:“那你的意思……”

  “让她来。”魏子强一指旁边站着的韦薇,“这个小娘们我之前就碰见她了,被一条狗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弱得一批,让她来,我比较放心。”

  “好吧。”高琼看了看韦薇,将手上的手提包递到了韦薇的手中。

  韦薇咽了咽口水,颤抖着双手接过那个手提包,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慢慢地打开——

  出乎意料的是,手提包里面空荡荡的,韦薇伸手在里面找了找,只在夹层那里找到了一张纸。

  她有些紧张地扫了一眼众人,然后将那张纸抽了出来——

  上面只画了一个笑脸。

  天上一个惊雷劈下来,闪烁的电光将他们的脸色一一照亮,映得他们的面色青白,简直不像是个活人。

  本来温馨又可爱的笑脸在这么个幽暗又恐怖都血腥雨夜,反而显得尤为可怖。

  “这……这是什么意思?”度稔扯过那张纸看了好几眼,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茫然。

  魏子强也皱紧了眉,有些恶狠狠地看着那张纸条,呸了一声:“老子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谁知道是这么个玩意……”

  高琼摇摇头,招呼着宋清寒一起抬起了杜什的尸体。

  “这事你们爱怎么干怎么干,老子不管了。”魏子强站在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谁知道你们谁是凶手,暗地里给老子来那么一个冷枪的,老子还不想死在这么个破游戏里面。”

  韦薇有些紧张地看着魏子强的身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然后又一脸希冀地看着高琼。

  这个女孩似乎一直都很没有主见,从一开始的被魏子强诬陷到后面的一系列事情,她好像都是一副害怕惊恐,任人宰割的模样,看着……真是令人怜惜。

  高琼任由魏子强离去,抬了抬下巴,示意宋清寒往前走。

  他们把杜什的尸体安顿在了那间小屋里,然后高琼又当着宋清寒的面打开了那个装着线索的盒子,在看到里面的内容之后,就有些无趣地放下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高琼从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和一盒烟,当着宋清寒的面吞云吐雾了起来。

  度稔和韦薇两个人已经结伴走了,这间小屋里就剩下了宋清寒和高琼两个人。

  “我……我打算去找一找线索。”宋清寒的目光在杜什的尸体上一扫而过,沉着声音回答道。

  “哦……”高琼沉闷地应了一声,“那我先走了。”

  “呃……”他潇洒地迈出了小屋的门槛,往后挥了挥手,就隐身到了黑夜当中。

  宋清寒低了低头,也从木屋当中走了出去。

  一道惊雷劈下,雨又下了起来。

  跟拍着宋清寒的那个摄像师摸了摸自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手臂,打了个哆嗦,暗骂一声道具组怎么把气温搞得那么低,就赶紧跟上了宋清寒的步伐。

  “呃……”崔巧看着摄像师同步传回来的画面,有些奇怪,“宋清寒怎么看起来怪怪的?他是凶手?”

  冯欢但笑不语。

  “不会吧?”崔巧打了一个颤,“他才参加这么一期吧,就这么刺激?”

  “你怎么就觉得他是凶手了?”冯欢看着崔巧好像真的觉得宋清寒是凶手的样子,慢悠悠地开口道。

  “他不是?”崔巧指了指监视器,“杜什之前只和他还有度稔接触过比较长的一段时间吧?要是真的是毒药什么的话,他和度稔其中一个给杜什下了毒,刚好毒发什么的……”

  “谁说凶器是毒药了?”冯欢挑起一边的眉毛,啧啧有声,“我说过吗?”

  “可是刚刚韦薇……”她停顿了一下,“我被她误导了。”

  “凶器不是毒药。”

  冯欢笑眯眯地听着她分析,没有一点儿打算解释的感觉。

  “唉……真是越来越刺激了。”崔巧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她从《人生如戏》第一季的第一期一直跟到现在,一共已经拍了二十四期节目,本来还没有什么感觉,可是把当初的第一季第一期和现在的这个第二季的第一期对比了一下之后,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一季第一期的书,韦薇她们有时候还会露出一些破绽,一期节目下来总是要重新拍摄那么几次,可是这一期再看……

  她已经学会怎么去误导别人了。

  冯欢看着崔巧仿佛是恍然大悟的神色,眯了眯眼睛。

  她想的没错,可是她还是忽略了——这一期里面,有一个人,他并不是常驻嘉宾!

  宋清寒。

  整个故事里明明到处都有着他的影子,可是怎么看,他的存在感其实都不怎么高。他很冷静,可是又很稚嫩,带着大学生天然的天真,让人忍不住想要再玩弄一下。

  凶手,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监视器的镜头转到杜什的尸体上面,一只手慢慢地从镜头外面伸了进来。

  “凶手……”

  高琼的脸出现在镜头当中,一身的凛然正气看起来和凶杀案毫无关系。

  他伸手翻过了杜什的尸体,在杜什的背后,贴上了一个x的标志。

  “第一个。”冷硬淡漠的声音在镜头外响起,分明是和之前高琼的声音不无一二,可是听起来却是让人忍不住浑身发寒,如同置身于冷彻冰窖当中。

  “度稔姐……我们这是去哪儿啊?”韦薇跟在度稔的身后,既想要靠近她,可是又好像有着什么顾虑,只好远远地缀在她的身后。

  “怎么,怕我是凶手啊?”度稔回过头,高跟鞋在地上踩出了一朵小水花,脸上带笑。

  “不……不是。”韦薇紧张地摇了摇头。

  “你看看头上,又要下雨了,前面有一个木屋,过去躲躲。”

  “诶。”韦薇紧跟而上。

  “噼啪——”惊雷骤响,一个湿淋淋的身影出现在木屋前面。

  “高琼?”度稔眉头一动。

  “又见面了。”高琼微笑。

  “喂——”魏子强有些晦气地从一个小房子里探头出来透透气,看见被淋成了落汤鸡一样的宋清寒,忍不住出声叫道,“这里好像有线索,我少一个人,你来凑凑呗。”

  宋清寒擦了擦脸上的水,点了点头。

  他一迈进门里,桌上的木盒就发出了一声轻响。

  魏子强连忙打开——

  “堕天使。”

  “这什么玩意。”他嘟哝了一声,把纸条往宋清寒身上一扔,“你看看吧。”

  宋清寒在仔细地看了一遍纸条,眼神微暗:“堕天使……”

  天使,是美好与善良的化身,它代表着一切美好的意义。而堕天使,就是从美好转向丑陋,从善良转向罪恶。

  “你想到了什么?”魏子强蹲在椅子上,叼着一根烟问道。

  “你说,什么人是天生的天使,而什么人,又会成为堕天使?”宋清寒好像突然来了兴趣,抓着那张纸条,兴趣盎然地和魏子强讨论了起来。

  魏子强像是在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老子怎么知道?!”

  宋清寒吸了一口气,脸上还藏着几分畏缩之感,可是眼底却多出了几分学术性的狂热:“天使……是天使啊!”

  “你他妈在说什么东西!”魏子强有些不耐烦地把手上的烟一摔,就想扯过宋清寒的领子揍他一顿。

  “我说,度稔和韦薇她们有危险。”宋清寒身体一颤,又轻又沉的声音和着外面的滂沱雨声,说不出的空灵诡异。

  “你是说……高琼是凶手?!”

  “……嗯。”

  魏子强愣了一下,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这是怎么个一回事?!”

  宋清寒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外面眼看着不知道还要下多久的大雨,眼底有些紧张,轻轻地说道:“我们要先找到韦薇还有度稔她们。”

  说着,他站在门口握了握拳头,就冲进了雨幕里。

  “诶……”魏子强连忙跟了上去。

  “你怎么知道凶手是高琼?他不是警察吗?”

  宋清寒小心翼翼地走在路上,一边小声地答道:“因为天使。”

  “什么?”

  “说到天使,你想到什么?”

  “鸟人。”

  “……”

  “天使是美好的化身,堕天使就代表着这个化身已经被染黑了……我们这几个人,我还有韦薇度稔都是学生,你是社会青年,只有高琼算是正义的化身,和天使有些搭边……”

  “诶,可是不是也有人说什么学生简直就是天使吗?!”

  宋清寒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是有这个说法。”

  “那你……”

  “可是天使不止是有这个含义。”宋清寒摇了摇头,目光在魏子强身上一扫而过,眼里满是狂热,“在中国古代,天使还意味着从中央派下来的官员……在我们这些人里,谁还和政府搭边?”

  魏子强:“……”

  文化人的事儿,他是真不懂。

  “嚯!”冯欢左左右右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摄像师传回来的这段镜头,敲了敲桌子,“这段分析很不错嘛!”

  “您还真这样想的啊……”崔巧嘴角抽了抽。

  “那里。”黑暗的雨夜当中,前面小屋里的灯光尤为显眼。

  “小心。”宋清寒皱了皱眉,心头剧跳,忍不住低声提醒了一句正要推门进去的魏子强。

  “度稔死亡!”导演的场外音再次传来。伴随着魏子强推开了小屋木门的动作。

  “啪、啪——”随着两声重叠起来的轻响,魏子强悄然倒地。

  “魏子强死亡!”

  化妆师再度上场,度稔身上被化上了伤口,魏子强胸前的衣服上多了两个破洞,上面染满了血色。

  “……枪。”宋清寒退后了一步,躲在门边,利用门框挡住了自己的身体。

  高琼坐在桌子上,旁边是度稔的尸体,还有不知道为什么也同样倒在地上的韦薇。

  他微微一笑:“就剩下你了。”

  握着枪的手慢慢抬起。

  “你的枪里,真的还有子弹么。”宋清寒藏在门边,快速问道。

  高琼一愣,随即一笑:“你知道了。”

  “你应该只有两发子弹吧,只能杀一个人的量。”宋清寒猜测道。

  “对。”高琼将手上的空枪扔开,“你怎么知道的。”

  “判断。”宋清寒的声音有些颤抖,“韦薇和度稔身上的伤口,跟魏子强身上的都不一样,如果你的子弹足够的话,肯定不会再去用别的凶器——除非那个凶器比枪还要方便。”

  “就这样么?”

  “不……关键是三样凶器。”

  “如果三样凶器都是可以无限使用的,那么对于棋子来说,凶手简直就是不可战胜的,游戏规则一定不可能允许这种情况存在,所以你既然有枪,那么枪里面的子弹肯定只能杀一个人。”

  “而你刚刚,就在魏子强身上开了两枪。”

  “有趣。”

  高琼从袖口里取出一柄看着即将报废的螺丝刀,慢慢地走向门口:“那你知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凶器可以再用一次呢……”

  没等他走出来,宋清寒就猛地从门外窜了进来,一脚踢过高琼的膝盖,然后劈手夺过了那把螺丝刀,面无表情地在高琼身上扎了下去——

  game over!

  凶手死亡,棋子存活二人。

  冯欢看着最后的那段镜头,将螺丝刀扎进了高琼身体之后的宋清寒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松开了手,把自己整个人团成一团,压抑的哭声从他膝盖中传了出来。

  “……很厉害。”崔巧喃喃说道。

  “是啊,很厉害。”冯欢按了一下喇叭的开关,吼了一声,“拍摄结束!可以休息了。”

  片场的大灯亮了起来,早已经准备好了的工作人员连忙扶起或趴或躺在地上的韦薇等人,拿着几张大毛巾将他们包裹了起来。

  宋清寒浑身湿漉漉地捧着呛辣的姜汤喝了好几口,终于把身上的寒意压了下去。

  “表现很不错嘛。”度稔坐在他的旁边,颇有兴味地开口道,“这次拍摄结束得很快,不知道冯导打算怎么剪辑这个故事呢?”

  她有些好奇地点点头,被旁边的助理压着又喝了一碗姜汤,辣得直咳嗽。

  杜什也坐在他们的旁边揉着鼻子打了个喷嚏:“奶奶的,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高琼这老小子给一麻醉药迷住了,导演在我耳麦里面这样说的时候,我特么都懵了。”

  “麻醉药?”宋清寒想了想,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杜哥你真正的‘死亡’时间,不是倒下的时候,而是高琼接住你的时候?”

  “嗯。”杜什的声音有些发闷,“一螺丝刀插死的。”

  “哈哈哈哈哈哈!”度稔在旁边笑了出来,“你真的是开局炮灰系列。”

  “……你还不是也被干掉了。”

  “我那是因为我是弱质女流。”度稔反口说道。

  “那韦薇姐没有被宣布‘死亡’,是因为她只是被麻醉迷晕了?”宋清寒想了想,又问道。

  “应该是。”度稔有些郁闷地撇了撇嘴。

  他们在这边说着,冯欢就背着手溜溜达达地过来了:“这次大家的表现都很不错,接下来就给你们放一天假到处走走,然后再接着拍。”

  宋清寒眉头一动,旁边的杜什还有度稔已经在那里笑着多谢导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莫得姓名;铭:鱼哭了水知道,我哭了谁知道qaq

  寒寒:……我知道,mua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