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现代言情>我看见你的呼唤>第100章

像在玩俄罗斯轮盘赌*,透明的左轮手枪顶着太阳穴,谁知道扣下扳机,是空枪,还是子弹破空呢,不过连燕又迫切的想要子弹射出,早点了结。他们下了出租车,手仍没放开,倒是严肃,不像是去出柜的,像是去跳崖赴死的。

可惜夜晚并没有兴趣让他们赴死,沈逸明并不在家,他们牵着的手不必松开了,连燕紧张出了一身的汗,又长呼口气,灿烂的朝沈平格笑,搂着他,要他和自己一起洗澡。

第一枪,空枪。

他们执意叛逆,牵着的手光明正大,第二枪却仍是空枪,沈逸明这两天忙分公司的事情,顾不得他们,没有回家,他们在别墅里喝啤酒,在夜晚弄湿对方的睫毛,在天气渐暖和时摘迎春花。这让连燕逐渐忘记自己太阳穴旁的左轮手枪。

左轮手枪是在第六天射出子弹。

对于这一天连燕并没有提前准备,是星期五,不必上晚自习,连燕那天突发奇想,要坐公交车,于是沈平格陪着他坐公交车,在最后一排,一块钱绕了城市一圈,车子摇摇晃晃,外面也吵,连燕看着外面垂死挣扎的黄昏,又觉手冷,使坏要把手伸进沈平格衣服里,借他腹部暖手,被沈平格打了一下手。

这是连燕最近才发现的,沈平格怕痒,连燕自从发现,便爱碰他腰,他觉得沈平格笑起来很好看,不过力气不如,每次只得被抓住,连燕求饶般看他,沈平格在他耳边说:“你坏不坏?”

连燕说:我最坏,才爱你啊。

到了车站,人潮中挤下车,天都黑透了,连燕不知道他们笑着打闹进别墅的时候,沈逸明会在,就像他不知道左轮手枪擅长黑夜开始谋杀。别墅里甚至没开灯,黑漆漆的,沈逸明坐在沙发上,连燕原本在笑,笑意敛了,同沈平格拉着的手不知道要松开,还是牵着。

沈平格替他做了选择,攥紧了他的手。

沈逸明声音沉沉,说:“舍得回来了?”

沈平格没有去开灯,轻声说:“爸。”

“你别叫我爸!”沈逸明倏地大了声音,站了起来,手指着他们,吼道,“我没你这个儿子!”

连燕身子猛地抖了下,下意识的躲在沈平格的身后,手心里出了汗,他明显感受到了沈平格扣紧他的手,连燕想,他也会不安吗?

沈平格沉默。

“之前你再不乖,再不听话,我也会觉得,是我没教好你,我做父亲的失责,所以你现在是要惩罚我是吗?”沈逸明声音沙哑,好像一下老了好几岁,连燕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他的声音,“你们非得胡闹吗!”

沈平格过了会儿,才开口,说得很慢,他抬起眼,“我没有觉得我在胡闹。”

沈逸明说:“这是同性恋!”

“我知道。”

“现在社会是开放了,对!没错!但你们出去拉着手,你看看别人会不会正眼看你们,会不会瞧得起你们,会不会背后碎嘴子,骂你们恶心和变态!他们骂的比我说的还要难听,”沈逸明气的浑身发抖,甚至破了音,“你还要未来吗?!”

“我有没有未来,和我是不是同性恋,半点关系都没有,”沈平格冷静下来,直视他,尽管眼前是一团黑,一眼看不到边际,“他们怎么骂,怎么评判,那是他们的事,他们的错。既然是他们有错,那凭什么要我们改?”

“混账!”

那一巴掌落下来的时候,谁也没料到,连燕甚至连本能的呼吸都忘记,睁大了眼睛,借着别墅外清冷的灯光,看清了沈逸明涨红的眼睛,好像带着一点泪,但晃过的太快,连燕没看清。

“滚出去!”沈逸明吼道,“都滚!”

四月十三号,晴天,四月的第十二个愚人节——连燕坚信这是一个愚人节,沈平格似乎也将这天定义为愚人节,摸了摸脸颊,指印的红痕太明显了,热辣辣的烫,他们被赶出去了,他还笑,半晌说:“啊……没地方可以去了。”

连燕站在那儿,一动也没动,半晌才伸手,碰他的脸。

未免太不近人情,手机里是有钱,但没有身份证,他们无路可去,不能去那种正规的酒店,只能去了那种小旅馆借宿,环境很差,银色灯管上吸着脏污的灰尘,还有飞蛾,旅馆老板懒散,头也不抬,嘴角叼着香烟,灰色烟雾缭绕,问:“两间房?”

沈平格说:“一间单人房。”

老板终于愿意赏眼看他们,眼中赤裸的打量,“哟”的笑了声,给了他们一张褪色房卡。

房间的环境也很差,甚至电视机的信号都不好,床单也不干净,连燕坐在床边,沈平格似乎和他说了什么,他却没听清,只是攥着手,点着头,他甚至不敢去看沈平格的脸,怕看到他的伤痕。

沈平格去洗澡了,他才慢慢回过神,迷茫的看着四周,怀疑这是一个梦境,但他在梦里又冲进劣质浴室,墙角泛黄,没有浴缸,沈平格洗完了,正在擦干头发,而他扑上去,搂紧了他,亲吻他的左脸颊,亲吻上面的指痕。

沈平格攥住他的手,说:“不疼。”

连燕还是想哭,又听见沈平格说:“你哭我倒是会心疼。”

连燕不舍得再让他疼一点了,眼泪一滴都没掉,又乖乖替他吹头发,他们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只是换了个地方睡觉,沈平格大抵也是累了,不怎么说话,连燕在那一刻觉得自己是罪人。

明明只是他爱沈平格,却要沈平格也爱自己,挑拨离间他和沈逸明,要沈平格为了他放弃那么多东西。他绑住了沈平格,单方面决定了生死与共。

几天前在出租车里积攒起来的勇气溃散了,连燕发现自己并没有做好应对这一切的准备,他也不敢问沈平格是不是后悔了,只是事事顺着他,倘若他是一只猫,约莫都翻过身,把肚皮露给他了,要他抚摸和触碰。

关了灯,外面却还是很吵闹,宾馆的隔音效果很差,隔壁似乎是一对情侣,连燕红着脸听他们暧昧呻吟的声响,翻了个身,沈平格也没睡,他们在黑暗中对视,连燕在他手心里写字:我们以后怎么办?

“车到山前必有路,”沈平格说的悠闲,懒懒的,是累了吧,又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隔壁的情侣做的激烈,掺杂着一些污言秽语,连燕实在害羞,又无助,而沈平格替他捂住了耳朵,隔绝了大部分噪音。

“我现在一无所有了,”沈平格终于不笑了,他用唇形,慢慢给他说,他知道连燕看得懂。连燕现在是哑巴,是聋子,而他看见了沈平格的声音,说,“我只有你了。”

沈平格和他不同——沈平格什么都有,而他本来一无所有,而现在,沈平格失去了所有,他却有了一个沈平格。这不公平。

可连燕选择了装聋作哑,自私的想要占据沈平格,即便他一无所有。

·

收到沈逸明短信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半。

沈平格早早睡了,呼吸洒在他的后颈处,隔壁的情侣终于愿意平息,这个时候很安静,他轻易的被短信提示音惊醒,屏幕的光很亮,刺的他眼睛疼,可他还是看清了短信的内容。

沈逸明在凌晨十二点发了:你们在哪儿?

连燕慢慢拿开沈平格的手,轻手轻脚的去了卫生间,回复了沈逸明,说在外面住了宾馆,他太怕沈逸明发火了,撒了谎,说开了两个房间。可发完,他又觉得自己懦弱,无端恨起自己来。

他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沈逸明的回复。睡意也散了。

四月十三日——不对,四月十四日了,梦醒了,这个愚人节的玩笑到高.潮阶段,春天泛滥而多情,唯有脚下方寸之地未得青睐,要忍受严寒,连燕站在浴室里,一直到天亮。

星期六,连燕并不想叫他早早起床,他蹲在床边,着迷的看他,不自知的笑,伸出手指勾他的发丝,脸颊消肿了,却还是能看到痕迹,呼吸太轻,以至于让连燕恐惧他是不是尚且存活, 手伸到鼻子下时,沈平格开口了,眼睛却还是闭着:“还活着。”

腿蹲麻了,犯了低血糖,连燕站起身时头晕的厉害,恶心感浓重,踉跄了下,沈平格伸手揽过了他,不至于让他摔倒。

“身上怎么这么冷?”沈平格手伸进他的衣服里,“躺会儿,我去买早饭。”

他们一夜之间穷困潦倒,连燕都想好了,去饭馆刷碟子,他会养活沈平格。养自己的低血糖,也养沈平格矜贵的胃口。

不过钱这事儿似乎也不用他操心,下午杨志来了,带着一些现金和衣服,沈平格给了他别墅的电子密码,杨志做贼般进了别墅,简单拿了点行李,就这么送来了。

那时候他还在睡午觉,细碎的声音惊醒他,他朦胧中看到沈平格的背影,杨志坐在他面前,迷迷糊糊听见杨志问他:“你这样何必啊?都要高考了。”

“高考和谈恋爱也不冲突。”

“你想好了吗?”杨志说。

连燕闭着眼装睡,手藏在被窝下,攥的好紧。

“说实话吗?”沈平格低头笑了声,“没想好。”

连燕心里猛地疼了下,恐惧几乎要淹没他了,他甚至控制不住的战栗。

“但是为了他,可以试试。”

连燕咬紧了牙,忍住喉咙间的酸胀,眼角却还是湿了点。

这个年纪就该是理想主义、浪漫主义,为了浪漫赴死,为了理想抛弃物质,只有十六七的少年人做得出这种事情,要什么目的,要什么结果,世界末日也要接吻。他甚至夸大,想——沈平格是造物主在人间的代名词,没了他,活不了的。

“你要是缺钱,就和我们说哈,我给你说,杜成周上大学,生活费可不少,能趁机敲诈他一笔,”杨志临走前说,“谈云和我呢,钱也有,总之,你别自己硬抗,实在不行,就和你爸说点软话,总归是亲生的, 不会难为你。”

“太啰嗦了,”沈平格笑着说,“总归饿不死。”

饿不死就行。

浪漫至上,理想至上。

作者有话说:

【俄罗斯轮盘赌】是一种残忍的赌博游戏。与其他使用扑克、色子等赌具的赌博不同的是,俄罗斯轮盘赌的赌具是左轮手枪和人的性命。俄罗斯轮盘赌的规则很简单:在左轮手枪的六个弹槽中放入一颗或多颗子弹,任意旋转转轮之后,关上转轮。游戏的参加者轮流把手枪对着自己的头,扣动板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