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甘从霜踩着高跟鞋走入了幸运阁的主店。
一路上，服务员厨师都对她鞠躬，甘从霜冷着脸对他们一一点头。
那架势, 宛如她才是这家店子的老板，或者是老板娘。
柯木原正坐在办公室里，有些头疼地按着太阳穴，现在看到她开门进来，抬起头来道：“我觉得你说的可能是对的。那个孩子回来了。”
只一句话, 甘从霜就知道他在说什么。
在过去的数年间，甘从霜一直是惶恐不安的，今天听到了这个消息, 她反而淡然了下来。
从甘凌霄失踪的那一天，甘从霜就和柯木原说过，她觉得哥哥的孩子可能还没有死。
她时常会噩梦缠身，半夜忽然醒过来, 梦到自己的哥哥，嫂子，梦到自己的丈夫, 梦到那个孩子。
而现在, 她意识到, 这一切原本就是躲不过的。
这一切的故事，要从多年前说起。
甘从霜家中只有她和哥哥甘天云两个, 父母经营了一家百平左右的小餐馆，饭馆的生意不错。
家里虽然不算是大富大贵，但是足以温饱。
甘家是有一些重男宠女的。
在小时候他们时常严格要求甘天云，把儿子要继承家业挂在嘴边。
他们并不对女儿有多少的要求，要钱给钱, 要星星不给月亮，把女儿养成了一个性格有点刁蛮的小公主。
甘从霜从小就长得很好看，甘天云更是当时的校草，只不过他们学习都只能算是中上。
父母也不指望他们靠着考学出人头地，只希望甘天云能够回家，继承那家小饭店。甘从霜能够早早嫁人，谋取一门好婚事。
后来他们所在的学校，转来了一位名叫宋雅柔的女学生。
要怎么说她呢？
甘从霜记得自己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没有来由地讨厌她。
宋雅柔长得很好看，甚至是太过漂亮了。
她的皮肤白净，身材瘦高，好看到站在那里就在发光，她的脸型圆润，一双眼睛大大的，整个人像是一个天真无辜的洋娃娃。
而且她的出身也比他们好上太多。
宋家在当地开了一家很大的，叫做碧云阁的餐厅。
宋家祖上据说是御厨，有着一手精妙的厨艺，只是宋家没有儿子，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
宋雅柔转学过来，面对这个标准的大小姐，学校里的男生们就开始给她各种送殷勤。
她一下子就抢走了甘从霜身上的所有关注。
甘从霜简直是太讨厌她了。
她带着一群女生，故意去欺负宋雅柔，扯她的头发，把她锁在女厕所，偷她的作业本，还给她起了个送鸭肉的外号。
可是这些事却总被其他维护宋雅柔的男生打断，甘天云也说过妹妹好几次。
越是这样，甘从霜就越是不服气，也会更加变本加厉。
后来他们从初中部升到了本校的高中部。
甘天云忽然和父母说，自己想要去碧云阁学习厨艺。
对于这件事，甘家的父母非常赞同，他们看得出来，儿子很有天赋，不应该只在他们这家小饭店埋没一生，还是要找个好师傅，系统学习。
家里给甘天云准备了拜师礼，送着他去了碧云阁。
拜师的过程非常顺利，哥哥很快就开始放学后过去学习，他还很自豪地说，自己是宋师傅的大徒弟，宋师傅时常夸他很有天份。
爸爸妈妈也很开心，问着儿子学了什么，有哪些进步。
这一切唯有甘从霜不开心。
哥哥去学艺就罢了，为什么要选宋家？只要想起宋雅柔那张脸，她就嫉妒到快要发疯了。
高中毕业，大家各奔东西，宋雅柔考上了本市的大学，甘从霜考上了本市一所大专。这两所学校又是挨着。
甘从霜似乎还是没有甩掉她人生的阴影，总是时不时听到宋雅柔的消息。
甘天云虽然也考上了外省大学，却没有选择读书，他想要钻研厨艺，以后走成人考试。
大专学业很松，甘从霜开始了泡吧，学会了抽烟喝酒，仗着长得好看，被不少男生喜欢。
这个时候，她听说了邵家的少爷邵正明在追求宋雅柔。
邵正明家里也很有钱，和宋雅柔门当户对。
那追求到了什么程度呢？
鲜花和礼物送得人尽皆知，大家都说他们是鸳鸯眷侣。
甘从霜这时候妒意发作，她跑去勾引了邵正明，把涉世不深的邵正明勾到魂不守舍，到最后邵家过来提亲，非要娶她不可。
甘家答应了婚事，给甘从霜备了嫁妆，也收下了邵家丰厚的彩礼。
甘从霜洋洋得意着，觉得终于是扳回了一城。
订婚宴后，甘天云对她说：“从霜，谢谢你。”
甘从霜喝得有点多，眼前朦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甘天云道：“我和宋雅柔两情相悦。”
本来邵正明的事弄得他们很被动，现在邵正明喜欢上了甘从霜，正好解决了所有的难题。
“那祝贺你。”甘从霜瞪着眼睛看向自己的哥哥，哇的一声就哭了。
甘天云以为她是舍不得哥哥而哭。
却不知甘从霜之所以哭，是因为她把自己活生生变成了别人生活里的小丑。
那个可恶的宋雅柔，不光把自己不要的垃圾男人甩给了她，还把她的哥哥抢走了。
后来，宋雅柔成了她的嫂子。
甘从霜躲着她，可是嫂子却似乎对当年发生的那些事全不在意。
可是她越是这样表现出宽宏大度，甘从霜就在背后越发恨她。
而甘从霜结婚以后，才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喜欢邵正明。他们的婚后生活并不幸福，邵正明还爱喝酒，喝醉了以后就打她。
时光流逝。
甘家父母相继病逝。
宋雅柔生下了甘凌霄。
碧云阁在甘天云的努力下变成了幸运阁，而且越做越大。
到最后，幸运阁一跃成为了忻城最大的餐厅，而甘天云也变成了一位餐饮大亨。
甘从霜不幸福，也很不甘心，她把这一切的问题归咎为了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哥哥。
为什么爸妈小时候不能把她和哥哥一视同仁？为什么只让哥哥学习厨艺，从来不培养她？
哥哥结婚以后，一直围着嫂子和孩子转，完全把她这个妹妹当做了外人，他那么有钱，亲妹妹买房借了点钱，还会催着要她还。
她自己也去学习一些管理和账务，想要进入幸运阁之中，参与管理，可是哥哥嫂子在，她怎么也插不进手。
她的侄子，长得越来越像宋雅柔，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时候，是柯木原找到了她。
那天甘从霜刚和丈夫大吵了一架，被他打过，脸上抹了很厚的粉底才掩盖住。
柯木原对她说：“我觉得我和你是一样的，你看，我的上面你哥哥把控了所有一切，二师兄桂景平厨艺精湛，备受重用。到了我这里，我再过努力，也没有人看得到。”
甘从霜一下子找到了共鸣，她忍不住和柯木原讲出心底埋藏的秘密：“我很讨厌我的嫂子，恨不得她死。”
柯木原道：“那你比我还要可怜。你看这餐厅是你哥哥发扬光大的，将来就是你侄子的，说到底，这些东西，和你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这一句话点醒了甘从霜。
她过得够惨的了。
想到哥哥现在完全不顾及兄妹情谊，自己父母双亡，婚姻不幸，她就觉得窒息。
想到那些钱，那么多钱，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就气到快要发疯。
柯木原说：“不过我有办法，能够改变这一切，而且，我一个人做不到，必须你一起才能够做到。”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于是，哥哥嫂子去世了，他们终于得到了一切。
后来，邵正明也去世了，甘从霜得到了她所期盼的自由。
只是这么多年，她一直过得如鲠在喉。
她怀疑哥哥的儿子还活着。
这个人，足以摧毁他们现在手里的一切。
甘从霜结束了回忆，看着面前柯木原：“那你准备怎么办？”
柯木原道：“至少现在，绝对不可以让他把饭店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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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开业那天的晚上起，各大点评平台上就开始充斥了针对灵芝轩的恶评。
花荼却对这样的景象毫不介意，他不急不躁着，只是努力接待好每一位客人，做好每一餐饭，每一道菜。
试运营了一周，一切终于步上正轨，楼下的厨房可以自给自足，桂师傅来到了楼上指导贵宾菜，而花荼也终于可以清闲一下，抽出身来。
这天晚上八点，慕颂之过来接花荼回家，等花荼一上车，他就问他：“你吃过晚饭了吗？”
他最近特别担心花荼一忙起来不按时吃饭。
花荼道：“吃过了，就是吃得有点早。”
他错开了宾客的饭点儿，下午五点就把晚饭吃了。
慕颂之道：“我也吃得不多，要不回头让俞嫂做点什么？”
花荼道：“别麻烦俞嫂了，我下午让她帮忙阉了鸡翅和鸡腿，等下回家我做点夜宵吧。”
到了家里，花荼就进入了厨房，从冰箱里找出了几个腌好的大鸡腿，一些鸡翅根和翅中，他准备做点炸鸡当做宵夜。
慕颂之坐在餐厅之中，看着网上的评价：“最近柯木原这水军买得有点凶啊。”
花荼道：“嗯，已经打了几千条差评了，刷的太多，被系统删除掉了一些。”他顿了一下又说，“而且今天，他们在微博上发布了通稿。”
现在灵芝轩的评价两极分化，五星的和一星的非常之多。
五星的都是去吃过的宾客评价的，一星则是柯木原买的水军打的。
经过了这一周的发酵，自来水和水军对上了，而且开始了正面的交锋，在网上吵得不可开交。
花荼这段时间一直关注着，只是还没有发声，也没有阻止。
如果说食客很少，那么柯木原的这一招可能会奏效。可是灵芝轩因为味道很棒，在食客中口碑很好。水军刷得越厉害，正常的食客就越气愤。
就像是一根弹簧，压得越紧，到了最后，越会反弹。
柯木原这样的操作引起了大众的关注，有很多食客为灵芝轩鸣不平，帮着他和水军吵架。
于是灵芝轩在试营业的情况下，自己没有买营销进行宣传，却因为评论区吵架出了名。
热闹大了，就有些人产生了好奇，来亲自来尝试，结果这些人又成为了灵芝粉。
这样的整体局面，还是不错的。
花荼手脚利索，迅速把鸡腿和鸡翅裹好了炸粉。
然后他热了一大锅油，把鸡肉放进去，厨房里马上传来了悦耳的油炸声。
鸡腿要炸好几分钟，才能够熟到里面，鸡翅好熟一些，为了外面的皮更脆，需要进行复炸。
慕颂之刷着点评网：
差评果然引起了普通食客的反感。
“那些打差评的都没有发图，打五星的才有贴图，这水军太明显了吧？”
“一家店子刚开业，忽然给人家刷了几千条差评，现在餐饮业也这么防爆了？”
“大家都有舌头，究竟怎样尝一尝就知道了！”
然后他去微博，看到了花荼说的对方做的通稿。
幸运阁在头条上发了一条新闻，然后转到了微博上，买了水军，正在热炒。
这条新闻装作理中客，内容是菜品创新不易，幸运阁菜品被人抄袭。
文中指明了幸运阁一年以前发开过一道菜品，名为白玉鹅肝，这道菜是用白玉菇和鹅肝做成，造型精美，风味独特。最近忻城一家名为灵芝轩的新店之中，也有这道菜品。新闻最后写上创意菜开发不易，何时才能够保护餐厅创意菜的知识产权。
这一条买了水军，加上这抄袭二字，天然就会引起网民关注。
幸运阁又是一家老店，很多人都在看着热闹。
不一会，就有隐隐往热搜上面爬的趋势。
这段时间，花荼已经炸好了鸡翅和鸡腿，把炸鸡放在一个垫了厨房纸的小竹篓里，端了过来。
慕颂之去冰箱里拿了一瓶冰啤酒。
夜深人静，炸鸡和啤酒最配了。
慕颂之拿起了一个好大的鸡腿，鸡皮被炸到表层酥脆，一口咬下去，脆皮成壳，内里的鸡肉鲜嫩。
这鸡翅的用料和做法是各种快餐店无法比拟的，脆到咬下去就发出咔咔的声响。
偶尔吃这种高热量的食物，能够带给人极度的快乐。
慕颂之开口道：“我记得这白玉鹅肝你好像做过？”
他还记得，那次去吃花荼的私房菜时，就有这一道菜。
花荼点头：“对，是幸运阁一年前抄我的。”
慕颂之笑道：“柯木原千不该万不该找这个例子说事。而且他们为什么要学年轻人，打什么舆论公关战？”
网络阵地，明显是他们的主战场，柯木原这手段下作，而且太过直接了，容易翻船。
花荼道：“他这么送人头，我割的还挺不好意思的。”
慕颂之吃着鸡腿，继续看着网上的进展。
虽然大部分路人持观望态度，但是水军舞得有点凶，一些骂人的话都出来了。慕颂之有点心疼花荼，他开口道：“我觉得，已经养得差不多了。可以准备反击了。”
花荼自己拿了一块鸡翅，非常沉得住气：“不急，等转发再多一点的。”然后他加了一句，“说不定很快就会有人发现了。”
果然，随着那一条的发散，网民们也发现了问题。
转发区冒出来了一条热转：“呸，幸运阁也脸太大了吧，你家不是抄袭的惯犯吗？谁家什么菜卖得好了，你们就抄袭一份。还有白玉鹅肝是你创的吗？白玉鹅肝泥早就有人做过，鹅肝酱炖白玉菇更是家喻户晓。你贴出的这个造型的白玉鹅肝是UP主页灵芝进行改良之后做成的。好意思装受害者？”
后面还贴了页灵芝之前在网上发布过的做法视频，时间是两年前，远远早于幸运阁那道菜品的发布时间。
“原来页灵芝才是最先做的，那幸运阁是贼喊抓贼吗？”
“哦，我知道，这个新闻里提到的灵芝轩就是那家打分只有一星和五星的店。不是有人八出来，给他家打一星的，都是给幸运阁打五星的吗？”
“页灵芝，这名字好熟啊，是不是前一段半个娱乐圈都给打广告的那个？”
“对对，就是那个宫廷菜！”
“哪里是打广告？那是自来水，页灵芝，灵芝轩？这家店子不会就是页神开的吧？”
“那不是就对了？页灵芝开了灵芝轩，自家的餐厅用自己改良的菜品，有问题吗？”
“啊？！就这么无声无息开了？页神不是说会发布消息吗？我还在傻等呢。”
花荼一根炸鸡翅膀吃完，觉得时机终于是成熟了。
他转了一下那条微博，配了几张灵芝轩的装修图以及位置图：“这家店子是我开的，刚刚开业一周，目前餐厅还在试营业阶段。怕准备不周，所以之前没有告诉大家。至于菜品的味道如何，欢迎大家以后有空去品尝后，给出自己的判断。”
一时之间，评价瞬间反转。
“当事人出来了！果然是页神的店！”
“抄袭事件子虚乌有！是被人故意抹黑的。”
“这家店子我前天刚去吃过，巨巨巨好吃！！神仙店子！”
“哇，店子就在幸运阁的对面？！页神好刚，我喜欢！”
“怪不得幸运阁跳脚了，看对面生意好怕没人去了嘛？”
“幸运阁家最近的菜品做得有够难吃，还用免单堵客人的嘴。”
“幸运阁跳得太难看了，这下大家都看出来是谁在背后搞鬼了吧。”
“有意思，灵芝轩，原来没听说过这家店子，现在弄得我都想去尝尝了。”
“妈呀，我明天打电话预约，我还能约得到吗？”
同时在关注着网络动向的柯木原也看到了这些消息。
他急忙联系了孔夏，又是一顿责骂。
柯木原之前是让孔夏准备的新闻稿，当初他们店子里开发白玉鹅肝的厨师已经离职，柯木原不那么关注网络，没看过网上花荼发布的菜品，也没太关注过后厨，下面的厨师用这道菜当做原创菜来邀功，他就一直以为是原创的。
没想到如今整了这一出，柯木原被气到肝疼，如果说第一次是他没防备吃了个哑巴亏，那第二次，他根本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幸运阁那边的新闻通稿瞬间撤了，可是微博却一时撤不掉。
眼见着想要讨便宜没有讨到，反而帮着灵芝轩做了一回免费的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