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早上，褚辰约了陈医生检查身体。
李慕泽来的时候，褚辰已经脱掉外套躺在检查床上，腹部高高隆起，闭着眼睛微皱眉头，双手摸着肚子，看上去心情不太愉快。
“呆呆，你怎么不让我去接你啊。”李慕泽走过来，不由分说地坐在褚辰旁边。他眼里无二人，只盯着褚辰观察，细细打量对方的神色，试图看穿那复杂的心思。
今早起床，他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褚辰，有意要去落日山庄接人，却不想遭到褚辰委婉的拒绝，告诉他有褚钧在，不用麻烦。
这不是麻烦的问题，这是过于客套。让李慕泽心里发堵的原因是，无论是李呆呆还是褚辰，都很少拒绝他的好意。
褚辰慢慢睁开眼，见到是他，微皱的眉头松了许多：“你来了。”
李慕泽轻轻“嗯”了声，嘴角掀起温柔的笑意：“感觉怎么样，最近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挺好的。”褚辰回应的很快。
这时，坐在医疗器械前看四维彩超的陈携炜突然插话：“小五，李先生，我有一个建议。”
李慕泽闻言立马紧张起来，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陈医生，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我之前有说过，何斯体质受孕，临产前会有便血的情况出现，小五这几天下面见红，证明他有早产的迹象，我建议提前一个月住院观察。”陈携炜推了推眼镜，没点头直说有问题，但说出来的话就代表问题的严重性。
“早产？”李慕泽算了一下日期，有些惊讶，“不是说离预产期还有近两个月吗？”
陈携炜淡定回道：“孩子体重超前，会有早产的迹象，我想先让小五提前来工作室休息，视情况而定，有可能会提前动手术。”
提前手术，就代表孩子会早一天落地。
褚辰听到“手术”这两个字，莫名惶恐，那种熟悉的抗拒感又蔓延全身，他不由想到今早来工作室路过大厅时的情景。
尽管身穿黑色风衣，可还是难掩异于常人的腹部，他装作若无其事，却很难不在乎路人的指指点点。
那些带着好奇和探究的眼神，用余光瞥着他，窃窃私语的声音传到他的耳里，电梯升到十八层的时候，他甚至想砸开玻璃跳下去。
他是一个男人，却要为另一个男人生孩子。只要思及这个问题，他心中悲喜交加，纠结的思绪打成结，一时间理不清楚。
悲是因为他像个怪物，喜是因为.....这个孩子是李慕泽的。
正自胡思乱想，手突然被人握住。他顺着感觉看去，对上了李慕泽满是柔情的双眸，一股暖流静静流淌进心田。
“呆呆，陈医生建议你提前住院。”李慕泽开口重复一遍医生的提议。
褚辰眼神闪躲，破天荒地抽回自己的手，声音很低：“我考虑一下，最近挺好的，应该不会早产，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日来做手术吧。”
这话说完以后，不仅李慕泽有些不悦，就连随和亲切的陈携炜都有点不高兴了。
“小五，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陈医生的表情，罕见的严肃。
李慕泽在旁附和：“是啊呆呆，我们要听医生的话，身体要放在第一位，其他都是次要的。”
道理都懂，但是褚辰心里的那道坎还迈不过去。他现在尽量不出门，每天窝在家里画画或者看电影，能近身的人只有照顾他的蓉姐。
早上接到李慕泽电话时，他正在洗浴间洗漱，他一边同李慕泽讲话一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圆脸宽体，双腿浮肿，走路怪异。
太丑了，根本配不上李大神。
他不想让李慕泽看到这样的自己，所以拒绝了李慕泽来接人的好意。
此时此刻，陈携炜和李慕泽还在等他做决定。
他长睫下垂，轻轻咬唇，雪白的牙齿在唇瓣划过一道浅痕。纠结片刻，仍旧固执：“再说。”
李慕泽眼底略过一丝茫然，转瞬即逝。
这次见面，两人心思各异。
因为褚辰身体原因不能出屋，他又不肯去陈医生的工作室待产，李慕泽和他见面的几率瞬间缩小。
李慕泽一边忙工作，一边惦记褚辰的身体，经常三天两头往落日山庄跑，可惜多数时候都是扑空，每次褚辰不见人的理由都是出门或者正在睡觉。
有一次他带了两箱旺仔牛奶来求见，蓉姐叫他放在厅堂，三言两语就把他打发走了。
经历过几次失败后，李慕泽现在可以确定，褚辰是有意不想见他。
他不再去落日山庄堵人，倒是来陈医生的工作室次数较多，他会向陈携炜侧面打听褚辰的消息和身体状况，每次陈携炜都会一一回答，很有耐心，也不会有意隐瞒。
陈携炜告诉他，小五之所以不愿意见人，应该是患上了类似于孕夫抑郁症之类的症状，因为小五怀孕生子并不是他的初衷，心理承受能力会随着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而逐渐变弱，这是正常反应，对于何斯体质的男人来说很正常。
李慕泽吓坏了，一听“抑郁症”这三个字，立马会联想到自鲨。
陈携炜笑着安慰他：“李先生不必紧张，事态没有那么严重，给小五一些时间调整心态，等孩子出生以后，很快会恢复正常。”
经过陈医生的心里辅导和知识传授，李慕泽接连多日忐忑不安的心终于稍有缓解，他一直搞不清楚褚辰的心思，猜不透看不透。
恢复记忆的褚辰给他的感觉是若即若离，出差之前还主动约他见面，甚至跪着帮他口，只求他能露出笑脸。出差回来之后有了明显的变化，对他有意疏远，多次拒绝他的探望。
原本李慕泽还有心思让褚辰跟他回别墅小院养胎，看这态度，他嘴都张不开，见一面都费劲，更别提跟他回家。
他从陈医生的办公室走出来，正巧碰见坐在大厅沙发上玩游戏的褚钧。
近些日子，只要他来陈携炜的工作室，总能看见褚钧的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他知道这俩人有一腿，但是比较好奇的是，褚钧态度转变飞快，以往都臭着一张脸，不是骂人就是砍人，最近却开心得脸上要笑出食人花了。
褚钧姿势懒散随意，捧着手机得意地笑两声，一轮游戏结束，抬头的瞬间，发现了李慕泽的存在。
视线交汇，李慕泽轻点下头，算是打招呼。
“哎！李大神，别走啊！”褚钧蹭的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两步蹦到李慕泽身边，瞅着人笑道，“你最近几天怎么没去山庄看小五啊，公司很忙吗？”
去了也是白去，见不到人。
李慕泽腹诽，面上保持微笑：“还好，有几个新项目正在研发。”
褚钧笑了笑，点明说：“李大神不用想太多，小五就是别扭呢，他天天向蓉姐打听你的近况，听说你没去落日山庄看他，郁闷的饭都吃不下去。”
李慕泽微表诧异：“那他为什么不见我？”
“还不是因为肚子太大的原因，怕你笑话他。”褚钧一语道破。
李慕泽觉得自己冤死了，又气又无奈：“我怎么可能笑话他，我关心他还来不及呢。”
“放心吧，”褚钧安慰似地轻拍他的肩膀，“有蓉姐照顾他，还有我和陈渣浪，他不会有事的。”
“嗯，辛苦你们了。”李慕泽由衷感谢。
褚辰留在落日山庄，身边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佣人围绕，饮食方面也有高级营养师调配，还有亲哥哥做司机，对比来看，确实比在别墅小院要让人舒适安心。
李慕泽无权争取，只能默默接受。
临走之前，褚钧从吧台里拿出两盒喜糖递给他，笑道：“差点忘记了，这个给你。”
李慕泽看着糖盒上面印着的“”字，怔了怔：“谁家办喜事？”
褚钧脸上的笑意加深，尾巴都要翘起来了，下颚一抬：“我家啊。”
“你家？”李慕泽更懵，想不出来褚家最近能有什么喜事。
“我和陈携炜结婚了！”褚钧见谁跟谁说，恨不得贴个皇榜昭告天下。
“……”
李慕泽为陈医生在心里默默祈祷两秒钟，多余的没说，只道一句“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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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之间，日落西山。
李慕泽回到别墅小院，拿着小抹布将婴儿房从里到外擦拭一遍，以他的标准，房间必须时刻保持一尘不染的状态。
等呆呆生了女儿，他就把老婆孩子接回来。
打扫卫生结束后，他坐在书房敲代码，敲着敲着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褚辰现在躲他躲的厉害，可能不仅仅是因为肚子的原因，会不会是因为感情淡了，又或者是因为生孩子而痛恨他。
思及此，李慕泽身体后仰靠在椅子上，拿起放在桌面的喜糖盒，从里面抖出来一颗糖，拆开包装放进嘴里。
糖很甜，他心里却很苦。
时间长见不到人，担心与想念轮流拉扯着他的脑部神经，让他脑海里除了褚辰再无二人。
望着天花板静静思索，昏暗的灯光在他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一脸倦淡。数秒钟后，他捞起搁在桌上的手机，翻找到褚辰的联系方式，一边在大脑组织语言，一边在对话框上打字。
【呆呆，睡觉了吗？】
【最近心情好点没有，肚子痛不痛，小家伙有没有调皮捣蛋让你感到不舒服。】
等待五分钟后，褚辰终于回复：【挺好的，不用担心。】
李慕泽怎么可能不担心，急忙问：【明天我想去看你，天气非常好，要不要出门逛逛？】
这简直是在褚辰的雷区蹦迪，毫无意外，这条消息如石沉大海般，没有收到回复。
李慕泽翻了翻通话记录，想起上次两人通话还是陪褚辰产检的那天早上，一晃眼，两周过去了。
半夜时分，李慕泽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脑子里杂乱的思绪令他胸口发闷发紧，浑身都不舒服。
失眠严重，直到凌晨还未入睡。
他干脆坐起身，盘腿坐在床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在网上搜索奶爸教学视频，学着怎么给新生婴儿换尿布，记录喂奶的时间和牛奶的温度，以及抱小孩的正确姿势。
因为褚辰是男人，没有母乳，他突然想到在A市租马场签合同的那天，有位邻居叔叔答应要送李爸一头母牛作为礼物。
他想问问李爸这件事落实了没有，而下一秒，他确实这样做了。
“你大半夜打电话就是为了问这个？”
李爸只觉两眼发黑，险些气晕。
李慕泽这才反应过来，现在这个时间段好像不太合适，决定先道歉：“爸，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
李爸也不废话，直接说：“前天送到马场了，我让人帮忙养着呢，你问母牛干什么，你是想养还是想吃肉。”
“想喝奶。”李慕泽脱口而出，很快解释道，“给你孙女喝，不是我喝。”
李爸气势一下子降了半截，一听有关孙女儿的消息，声音都柔了下来：“我知道了，母牛产崽还要一个半月呢，算算时间，等孩子出生以后，兴许来得及，放心吧！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李慕泽心花怒放，道声谢谢，挂了电话。
一周后，李慕泽终于在落日山庄的厅堂见到褚辰，这是他坚持等待三个小时的努力成果。
褚辰见到他的一瞬间，就有些后悔了。
李慕泽帅极了，往那一站万丈光芒，漆黑的瞳孔温润地注视着他，直到慢慢染上一层柔和的笑意。
褚辰的目光拼命闪躲，不敢碰触对方的视线，生怕在李慕泽眼里看见嫌弃的神色，他用宽大的外套把肚子盖得严严实实，窘迫至极：“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李慕泽细细把他打量一番，见他身体无碍，气色红润，多日来担忧的情绪稍有缓和。
褚辰抱着大肚子站在那里，确实有点突兀，这跟印象中的高冷褚五少有极大差别。他低着头，很不自信：“我最近特别爱睡觉，所以……不是故意躲着你。”
这理由过于敷衍了。
还没问，就这样急着解释，反而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对此李慕泽毫不在意，迈着步子来到他身边，牵起他一只手，瞅着他说：“褚辰，你抬起头来。”
褚辰心尖一颤，深吸口气抬起脸，与李慕泽幽静的眸子对视，嗓音微哑：“怎么了？”
李慕泽还住他的肩膀，瞬间拉近两人的距离，衣料摩挲间，空气的温度一点点上升。
其实褚辰一点也不丑，他依旧帅得人神共愤，至少这张俊脸没有变化，只是他心思太敏感，容易自己胡思乱想。
“你真好看，如若初见。”李慕泽低头，薄唇从他耳边擦过，声音蛊惑，“不许用你的猜测来断定我的想法，在我心里，没有人比你更完美。”
褚辰睁着眼，眼角干涩得发酸。
未等他回话，李慕泽偏头吻了他，一吻落在嘴角，温柔至极。
这是褚辰恢复记忆以后，李慕泽第一次主动吻他。
李慕泽身上的味道淡而好闻，铺天盖地环绕下来，他没有办法拒绝，下意识拉住李慕泽的衣摆，闭上双眼扬着头迎合。
察觉出他并不抗拒，李慕泽按住他的脑后加深这个吻，霸道地缠着他的舌尖，变本加厉地吸取属于他的温度。
这个时候的褚辰是温顺的，和他的唇一样柔软。
结束以后，李慕泽摸着他的细发，爱怜地看着他：“呆呆，不要躲着我，不要让我担心。”
褚辰酸了鼻尖，红了眼眶，多日积攒的委屈情绪在这一刻宣泄而出，他抱住李慕泽的肩膀，把脸埋在对方的颈窝，带有哭腔的嗓音应了一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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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辰答应李慕泽，不会再让人担心，没想到隔天晚上就食言了。
李慕泽在公司加班到深夜，处理完所有文件，外面已是华灯高挂，夜幕漆黑。他看一眼时间，是凌晨一点钟。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一晚心跳的都厉害，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就连开会时都忍不住多次走神。
思来想去，他还是捞起手机决定发几条关心的信息给褚辰。
问了一些日常和身体感受，还有晚上吃了些什么之类的这些琐事。
等待片刻，褚辰并没有任何回复。
李慕泽安慰自己，也许是时间太晚了，褚辰可能早早就睡下了，怀孕的人嗜睡是很正常的现象，就算放在平时，也没有几个人会在凌晨时间回复消息。
可真就邪了门，他越是这样安慰自己，心慌的就越厉害，一颗心莫名其妙地蹦到了嗓子眼。
喉咙一涩，愈发难受。他不自觉地沉下脸，站起身走到办公室待客区的沙发，拾起外套穿好，回过身抓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快步走出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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