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飞扬向程雪翔点了点头,便移开了目光,看向台下。

今日台下并不像寿晏那一天,没有数千人列队观看。为了便于管理,那些投靠无极山庄的武林人当中,每一个门派就只放出来一两个说得上话的人物,由清风剑派弟子押至广场。饶是如此,台下站着的也有百八十人之多。

他们仍旧身中武魄之毒,这些时日没有圣姑的精神抚慰,也没有连山族人异血的供应,台下这些人早没了当日亢奋激昂的模样,放眼望去尽是一张张憔悴枯槁的脸,似乎在几天之内就被燃尽了数十年的寿命生机。

除了被关押着的那些人之外,还有几个门派是作为客人出席的。清风剑派和天一教自不必说,还有罗大小姐所代表的漕帮,以及严直和项宁梓带领着的常青门众人,此时也都肃整地在台下一侧列队站定,抬首望着高台上那年轻的武林盟主,要如何处理。

程雪翔吸了一口气,朗声吩咐道:“将无极庄主和圣姑,带上台来!”

听到他的命令,早已在台后待命的武林盟弟子和清风剑派弟子一道将被铁链束缚的无极庄主池莺和圣姑押上高台。

圣姑一连几日都被点了哑穴,她又有伤在身,此时出现在阳光下,竟显得分外苍白虚弱。不知到底是因为身体上的创伤,还是因为她所认定的父亲母亲无一人在乎她而心伤。

反倒是那无极庄主,虽然不复当日神气,却双目圆睁,直瞪着袁康寿,显得更有生气一些。

君书影看着那两个人,突然凑近楚飞扬,低声道:“你这家伙向来滥好心,我问问你,你觉得那圣姑可怜么?”

楚飞扬忍不住笑了,也低声道:“书影,你学坏了啊,给我下套?!怎么,我若答得不合你意你要如何?今晚就不给碰?!”

君书影斜飞他一记眼刀,冷哼道:“我是要提醒你,你若只看她此时看着可怜,身不由已的身世听着可怜,你就是短视了。我一看到她就有不好的直觉,这女子绝对比无极庄主还要危险。如果有必要——”君书影的面上闪过一丝杀意,自然没有逃过楚飞扬的双眼。

楚飞扬伸手握了握他的手,道:“我明白的,书影,你不用担心,我断不会有妇人之仁。况且圣姑作恶无数,残杀无辜,没有人能代替被害之人妄谈原谅。”

君书影攥起手心,握住了楚飞扬的手指,点头道:“你明白就好。”

楚飞扬说的那些他本就不在乎,圣姑杀过多少无辜之人与他无关,他也毫不关心,更无意替任何人审判圣姑的罪过。只不过,这个女子带给他的危机感太严重了,严重到他无法忽视,无法压制心底升起的那一丝杀机。

君书影皱眉看着那低首而立的女子。明明她是那样的瘦弱,萎靡不振,似乎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倒,可那纤瘦的身影却无时无刻不令他感到巨大的威胁,而他却始终弄不清楚那威胁到底从何而来。

楚飞扬感到了君书影的烦躁,原本要收回来的手又紧紧握住他,与他掌心相对,十指紧扣,轻柔地摩挲着他的指节。这样温柔的对待是最能够让君书影放松平静下来的,楚飞扬有这许多年的经验,自然深谙顺毛之道。果然不多时便感到身旁的君书影原本烦燥不安的气息变得平缓起来。

程雪翔看着面前的两个女子,片刻后才开口道:“池庄主,你昔日所作之恶,今日暂且不论。但你所有的怨恨,都是缘于对袁老盟主的误解。你说袁老盟主有负于你,留下你们母女二人,独自回到中原。但袁老盟主却笃定从未发生过这种事。今日如果能够证明你的女儿并非袁老盟主的骨肉,你是不是可以放下仇恨,考虑一下将功补过,为被你搅起腥风血雨的中原武林,更为被你残害的无辜的连山族人。”

无极庄主闻言,却只是仰天大笑了几声,冷哼道:“好一个黄口小儿,说得比唱的还好听!袁康寿如果这么问心无愧,又何需你一个后生替他出头?!袁康寿,当初我将你救回四方寨,是谁整日里甜言蜜语哄我?!我曾苦苦求你留在四方寨,你伤好之后却设骗局骗我,私自离开!我怀着身孕去中原找你,你却连见都不见我一面!袁康寿,你的名声就这么重要?!比你自己的亲生女儿还重要?!比我四方寨数千无辜性命还重要?!”

高放已经走上前来,手中端着一只白色的巨大的瓷碗,碗中清水波荡。他将碗交给身后跟着的一个清风派弟子,从随身携带的小包中掏出一根银针,挽起衣袖,向无极庄主笑了笑道:“庄主,您先不要这么动气。如果圣姑真的不是袁老盟主的女儿,您把话说得这么死,又要如何收场呢?”

高放先去袁康寿面前,刺破他的手指,在碗中滴了几滴血,又走到圣姑跟前。

“滴血认亲,医书中早有可靠记载,相信池庄主没有疑义吧。”高放道。

圣姑身边的两个天一教弟子已经一人钳制住圣姑的手臂,一人将她的手指伸出,高放轻道了一声:“得罪了。”便又抽出一根银针,刺破那苍白指尖,挤出几滴血来,滴入碗中。

从始至终,圣姑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仿佛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与她无关。

昨晚已经实验过,不出意外地,两滴血在水中壁垒分明,并不融合。

高放将碗端到无极庄主的面前,笑了笑道:“池庄主,滴血认亲都认不来的亲,圣姑真的不是袁老盟主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