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现代言情>五年模拟三年第一>第93章

  剧院的舞台很宽很大, 有八中小升旗台两三倍的大小。

  正对着舞台不远处的第一排全是领导和老师,校长头发浓密的脑袋瓜在一排地中海的反光里格外显眼。

  再远一点就是黑压压做观众的同学们,外校的本校的, 认识的不认识的,整整有一万多人, 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方舞台, 在他出场的时候掀起一瞬的惊涛骇浪。

  冯周大概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八中的给外校的介绍说这我们全校第一,从高一到现在就被人超过一次, 牛气吧厉害吧。还认得他的初中同学们或许会带着促狭的笑,给邻座的人讲这曾经是自己同学, 听说没爸没妈脾气怪, 或许是个孤儿。

  尽管一句话也听不清,但耳朵里嗡嗡地乱作一团, 挺大的聚光灯照在他身上,烤得很。

  第一句是什么来着?

  冯周知道自己已经停顿了一段时间,若是再继续停下去, 怕是大事不妙。

  可第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他两眼迷迷瞪瞪地看着前方,人头和人头模糊成一片白斑, 无端让人想起手术室里吃人的探照灯,投射出审视又刻薄的亮光。

  而自己像个溺水的人, 明知继续随波逐流不对,但名为“怯懦”的情感水草一样缠绕在脚踝上,扯着不让他浮出水面。

  怎么办?

  冯周不太清楚。

  忽地台下的骚动声变大, 浪潮一样击打在舞台上, 他抬头看去,只见正中央的观众席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横幅。

  以黎国豪为首的几个二班学生使出吃奶的力气将那条横幅举高,红底黄字, 斗大黑体,熟悉的搭配依旧土得人头疼。

  横幅上书八个大字:“血‘雨’腥‘风’,必定成功。”

  血雨腥风这四个字儿似乎有了生命,在锃亮锃亮的聚光灯下跳动着,争先恐后挤进他的眼里。

  前排的领导听见后面的喧闹,伸着脖子转头看发生了什么事。

  赵主任第一次见到如此大胆的学生,一张胖脸涨得通红:“你们几个,把东西收下去!”

  黎国豪几人连忙偃旗息鼓,听话地把横幅撤了,等主任把头转过去,又悄悄支棱起来,在前排同学脑袋顶上乱晃。

  冯周看着看着,忽然笑了,总觉得这大场面被他们一打岔,严肃的气氛倒少了七八分。

  刚刚忘了半天的第一句话回到脑中,他稳了稳心神,想着沈盈盈教的主持几要素,尽量大声又清晰地把本该背得滚瓜烂熟的报幕词说了出来。

  话音一落,聚光灯暗了下来,几个人匆匆从他身边跑过,带起一阵风。

  他顺着来时的台阶缓缓而下,腿脚有些发软,手心里攥了一把汗,不知不觉中冷汗险些浸湿了后背,回想起来刚刚的事,不由得升起几分后怕和不真实。

  邰枚似乎比他还紧张,松了一大口气:“冯学霸你可以啊!”

  “那个横幅怎么回事?”冯周问他。

  邰枚轻咳一声,磕巴道:“路姐说得给两个话题中心人物弄个solgan吸引人的眼球,就交给黎国豪去办了,想着给你们一个惊喜来着。”

  仔细琢磨琢磨这“血雨腥风”,好像也确实是运动会那天下午随口一说的玩笑,可至于谁能记到现在——

  冯周确信百分之八十不会是路小南。

  他对邰枚的回答不置可否,透过幕布向舞台上看去。

  民谣的名字起了两周都没个所有人都满意的,所以最后的定稿简单粗暴,直接叫《一首全班人一起写的歌》。

  直至此时,其余被蒙在鼓里的同学方才明白那天突如其来的调查问卷是何用意。有人红了眼眶,随着音乐的旋律挥手,心中凭空多了几分伤感与惶恐。

  还有一年,就再也不能和这群人像这样坐在一起胡闹了。听起来很长,可其实也就堪堪365天,一秋一冬一春再一夏,之后各奔东西,有缘再见,无缘再也不见。

  每句歌词都有出处,被人或化繁为简,或填词造句,揉进温柔的旋律里,写的是一同走过的一载光阴。

  虞少淳坐在靠近幕布的这边,低头垂着眼,认真地拨弄手里的吉他。细碎的舞台灯光从上倾泻下来,在他眼睫上栖息片刻,又滑到地上,碎成一片潋滟。

  少年动起来的时候肆意张扬,静下来却温柔了平日的恣意,带着几分来之不易的沉静,神情专注,像在山路上磕长头礼佛的人。

  很好看。

  无论怎样,都能恰巧抓住他的眼神,再也无法移开。

  虞少淳似乎注意到了一双粘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心有灵犀地侧头,微微勾起唇角。

  物理光学说,人眼能看清物体,是因为被看见的物体会反射光。

  不是眼睛自带镭射灯,而是看向的那个人会发光,所以才能在芸芸众生中一眼就注意到他。

  冯周无端想起这条没头没尾蹦出来的知识点,只觉得舞台上的人周身刻着一圈奶白色的光晕,灿烂又温暖。

  真.......耀眼啊。

  一曲结束,聚光灯再次明暗交替,几人带着吉他和椅子走下舞台,冯周这才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将刚刚的情愫隐于一室黑暗中。

  几分钟前在台上正儿八经弹琴的人先狠狠地抱了他一下,然后和剩下几人欢呼:“总算演完了可紧张死我了!”

  原来你真的紧张吗?

  冯周眉眼染上几分笑意。

  邰枚紧张兮兮地按着虞少淳:“虞总啊虞总啊,你麦关了没有?”

  “关了啊,”虞少淳把戴在腰上的扩音器摘了,随手扔给他,“我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么?”

  唐谦一脸期待地问冯周:“冯学霸,我刚刚唱得怎么样?”

  冯周刚刚一心只看离自己最近的那位,唱歌的人唱了什么他忘了个一干二净,此时只能随口扯谎:“你唱得不错。”

  陈驷不甘示弱地挤过来:“冯宝,我呢我呢?”

  “你也很不错。”

  实际上这边三人把最左边的陈驷挡了个严严实实,压根看不清。

  “那我呢?”虞少淳问他,“我是不是特帅?”

  明明全程一心一意地只看了一个人的表演,夸人的话到嘴边却变了个样:“一般帅吧就。”

  虞少淳不依不饶,偏要他把怎么个“一般”法儿说明白:“怎么就一般帅了?”

  陈驷扯着虞少淳的胳膊:“你少疯,冯宝说一般就是一般,消停点吧你。”

  “对啊,消停点吧你,”冯周难得赞同陈驷,“你烦不烦啊虞少淳。”

  字面意思是觉得他话多讨人厌,可分明语气里半分嫌弃都没有。

  路小南在后边翻了个白眼。

  原来不止虞某人,连冯某人都深谙明撕暗秀的道理。

  想冯周多老实一小孩儿,硬生生近墨者黑,切开来看也要变成个一肚子坏水的。

  后头排着队的几个班进了候场室,他们贴着墙给人让地方,慢慢沿着紧急逃生通道走回化妆间。

  演出很成功,刚才一直悬在头上的压力瞬间消失,唐谦几人一边走一边幻想即将到来的篝火晚会,完全没注意有两人又落在后面。

  “真的只是一般帅吗?”虞少淳仍然对冯周的评价耿耿于怀。

  冯周叹了口气:“很帅,成吗?”

  “我怎么觉得有人刚刚其实看我看得目不转睛的?”

  “错觉啊,”冯周面不改色,“你感觉岔了。”

  虞少淳沉默了一会儿:“我之前是不是说要和你算账来着?”

  冯周依旧面不改色:“没说过,你记错了。”

  应急通道依旧漆黑一片,离得稍微远一点就看不清别人在干什么。

  “刚才忘了夸你,报幕还不赖嘛。”

  “那真是谢——”

  后面一个“谢”字被堵了回去。

  虞少淳的气息里带着几分不稳,有些急切地吻上他的唇,隔着两层厚重的唇彩,温润而柔软。

  当轻轻的鼻息扑打在脸颊时,冯周忽然想起刚才少年在灯光下耀眼的样子。

  他耀眼的样子属于所有人,唯独喜欢或爱着某人时的样子,只属于自己。

  思及此处,索性青涩莽撞地回应,生疏却带着缱绻的温柔,如同2020年最后一天于冷空气中“噼啪”点燃的一束烟火。

  缠绵良久,虞少淳才依依不舍地与他分开:“这是奖励。”

  说完,还没等人缓过气儿,又低头吻了下去:“这是惩罚。”

  冯周只觉得心里麻酥酥的,有股火一直在胸腔里不安分地跳着:“好和坏都被你占了,虞总打得算盘真是妙。”

  虞少淳直觉他又不想说好话,在人唇上啃了一口,啃下来劣质唇彩,颇有点苦不堪言。

  剩下的几人早在化妆间把该卸妆的都卸了,无精打采地刷着快被玩没电的手机,望穿秋水才等来两位姗姗来迟的大佬。

  虞某人面带喜色,走路有风,不知抽了哪门子筋,见谁都眉开眼笑的,包括陈驷。

  陈驷觉得姓虞的脑子有病,躲了他十万八千里远。

  冯周依旧冷着脸,面无波澜地跟在他后面走进来,只不过一直熨帖的衣领不知为何有几分凌乱。

  唐谦眼神好,一眼就看见冯周脸颊飞上的一点唇彩:“冯学霸,你的口红怎么跑脸上去了?”

  冯周伸手抹了下,面无表情:“被狗啃的。”

  “狗”本人正拿着瓶矿泉水往嘴里灌,竖起耳朵听他们讲话,闻言立刻咳了个惊天地泣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