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古代言情>捕快春秋>☆、第20回:人力有穷难匹乾坤造化,生机未尽引发地火天雷

蓝诸向水潭边缘走去,任由身形缓缓融入那片浓浓的雾罩里,同时回头对身后二人招了招手,道:“过来这里。”

韩若壁只当没听见,自顾自转向潭边的另一处使他感兴趣的地方。

黄芩则依言,走到蓝诸身边。

感觉水面上的白雾颇不寻常,他想起此前熊传香说这里极可能存在更为阴寒的毒虫,不由问道:“那些雾气不会和山上的‘毒瘴’一样,都是些聚集在一起的小毒虫吧?”

隔着重重霾雾,望向对岸只剩下一点模糊影子的草木、石壁,蓝诸道:“它们和雪峰山上的那些小毒虫一样。”

黄芩迷惑道:“山上的毒瘴是灰色的,潭上的雾气却是白色的,分明不一样。”

点起一根红烛,驱散开周围的白雾,蓝诸道:“等它们飞进山里时,就是一样的了。”

黄芩越发不解,寻思了顷刻,道:“你的意思是,这片白雾是那些‘毒瘴虫’的幼虫?”

蓝诸点头道:“不错,等他们成熟后自会飞去‘雪峰山’上各处。”

紧走几步,黄芩来到潭边,俯身看向雾气缭绕,离迷不清的潭水,道:“原来‘六阴绝地’就是那些‘毒瘴虫’的出生之地。”

蓝诸道:“确切地说,‘流冰之泉’才是它们的出生地。不过,它们在这里也呆不长,等到月末长成成虫了,就会因为受不了这里的阴寒之气,一窝蜂地从我们来时的通道飞涌出去,离开‘六阴绝地’。”

黄芩道:“真要飞走了,这里不就没有‘毒瘴虫’了?”

蓝诸摇摇头道:“那时,下一拨幼虫也到了浮出水面,升腾上来的时候了。”

二人正说着,就听见韩若壁发出一声惊叹,道:“这水......确是奇了!”

原来,他已蹲在不远的地方,从潭里掬起水来。

闻言,黄芩立即到他身边查看。

蓝诸手持红烛紧随其后。

韩若壁站起,将手伸向黄芩。

黄芩低头瞧看,只见他的两只合拢的手里有一块冰正在渐渐融化。

那潭里明明只有水,哪里来的冰?

面对黄芩难以置信的表情,韩若壁深有同感,道:“我也想不到,只是随手捧了把水出来,却居然变成了冰。”

黄芩也蹲□,从潭里掬了把水,眼睁睁地瞧着掌心里的水慢慢地结成了冰块,然后又因为手掌的温度而融化成一汪清水。

微微一愣神,他松了松手,清水便自指缝间漏出,滴落到了地上。

感觉手掌一阵冰冻刺骨,甚至有些发麻发痛,黄芩连忙在衣袖上蹭去了残留的水渍,匪夷所思道:“怎会这般?”

蓝诸走了过来,面有自得之色,道:“你们也瞧见了吧,这潭里看似流的是水,其实流的是冰,我初见时也是惊叹不已,才会花费心思替它取名为‘流冰之泉’。”

韩若壁半信半疑地卷起袖管,将臂膀探入近前的潭水里搅合了一会儿,道:“流的不是冰,真的是水,但这水一离开水潭,就变成了冰。”收回手,他冲蓝诸赞许一笑道:“叫它‘流冰之泉’倒也贴切。”

黄芩疑问道:“是不是这水有甚特别?”

就着衣袖,几下擦干了手臂,韩若壁道:“潭里的水应该是那条小溪自地下汇聚而成的,不该有甚特别。”

黄芩又疑问道:“难道是这水潭里有甚特别的东西?”

韩若壁向蓝诸讨来红烛,握于右手,轻巧地跳至岸边一块斜斜伸向潭面的岩石上。而后,他将身形探向潭面,伸长右臂,于空中尽量大范围地,前后左右试探着晃动手臂,以期驱散掉近前的一帘云蒸雾涌。

稍后,韩若壁俯身仔细地凝视着下面的潭水。

没有了雾气的影响,他第一次瞧得如此清楚。

不瞧则已,一瞧之下,韩若壁一阵心神恍惚,只觉这片失去了雾气笼罩的潭水莹静通亮,却又深不见底,犹如一片无尽的透明,让人感觉应该能一眼看穿,却又悄怆幽邃,无法看穿,竟象极了黄芩的一双眸子。

他愣了愣,回头冲黄芩笑道:“我瞧这‘流冰之泉’怎的和你的眼睛一般?”

嫌他这种时候还东拉西扯,黄芩只道:“别管我的眼睛,你瞧出什么特别的没有?”

韩若壁又锁起眉头,聚起目力,往深里瞧了瞧,道:“我能瞧得见的地方,什么特别的都没有。”

这时候,蓝诸道:“你两个别再折腾了,若是能瞧出什么特别之处,早些年我就瞧出来了,哪还轮得到你们。”顿了顿,他又道:“其实,天地造化之神奇,若非亲眼所见,别说是你们,我也无法相信。我想,‘流冰之泉’所在的地方应该就是‘雪峰山’上最为阴寒之处,也就是‘六阴绝地’的最中心,所以,再寻常的水到了里面,也会变得特别。”

转身,他又瞧向不远处埋了‘尾火虎之心’的小土堆,无限遗憾般道:“再想想啊,那可是能增加一甲子功力的好东西,却没能被我运用得当,所以浪费了。可惜啊可惜。”

回头,他又临望潭水,道:“当年我吃那颗奇药时,若是能在这‘六阴绝地’,辅以‘流冰之泉’的阴寒之气,说不定就成了。”

韩若壁跳下岩石,到他面前,道:“可二十多年前,你不就找到这地方了吗?为何不把剩下的半颗‘尾火虎之心’制成药,想法子吃下去?那样一来,虽然迟了些,但仍然可以如你所愿,增加一甲子的功力啊。”

‘嘿’了声,蓝诸涨红了脸,道:“你以为我没想过吗?如果可以吃,我岂会憋在这么个鬼地方?怕是早跑到江湖上,找‘火焰刀’那老鬼显显功力、争回面子了!”

长长地唉叹一声,他又愁苦道:“其实,那次中毒之后,我已是阳极阴损之躯,根本没法循着医理用药,是以可不敢再冒险一试了。”

轻轻‘哦’了一声,韩若壁心头一动,暗想:我若是冒险一试,不知能不能增加一甲子的功力。

瞧他眼神飘忽,蓝诸立刻猜到了他动的心思,于是讥讽笑道:“莫要忘了,你练的是‘六阴真水神功’,‘尾火虎之心’可是至阳之物,你若吃下以它制成的药丸,功力能不能得以增加不好说,但削减体内原本的‘六阴真水’真气却是一定的。”

其实,更有甚者,蓝诸犬尾火虎之心’制药,为的是给自己吃,自是小心谨慎,花费了极大的功夫在制药上,然而结果尚且难以预料,而他的内力本来并非走的极阴极阳一脉,制药、用药时的种种计较,也都是以他习练的内力属性为基础,因此,韩若壁若是吃了那样的药下去,是好是坏,效果如何,可是难说得很了。

听他说的自有几分道理,韩若壁断了心思,转念又道:“如此说来,内力极阳的‘火焰刀’管天泰,若是得着了至阳的‘尾火虎之心’,岂非大有益处?”

蓝诸面容一阵扭曲,诅咒般冷冷道:“不知道,极阳遇至阳,把他烧死了也说不定。”

转脸,他望向一直不曾发表任何意见的黄芩,面露引诱之态道:“你想不想试一试?你若是想试一试,我可以把剩下的半颗‘尾火虎之心’制成药丸,给你服下。”

从韩若壁的伤势,他可以判定黄芩的内力虽然难以捉摸,但精深醇厚是一定的,且和他一样,走的并非极阴极阳的数路,若是拿来试一试,极可能会成功。

思忖了片刻功夫,黄芩道:“服下就可以增加一甲子的功力?”

听他似乎有点兴趣,蓝诸忙不迭的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你快决定下来,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黄芩犹豫了一下,道:“你因何要我一试?”

蓝诸笑道:“我自己是伤疤没好,不得不记着痛,是以不敢再试了,却很想找个机会在别人身上试一试。再者,那半颗心,埋着也是浪费了。”

黄芩道:“你有几成把握?”

蓝诸道:“虽然我很想拿你来试,不过也不能因此就骗你说有十成把握。”

黄芩心道:骗我说十成,也须我信才行。

迟疑了一下,蓝诸打包票般道:“五层把握是一定有的。”

肚里寻思了一番,黄芩终究摇一摇手,道:“还是算了吧,有现在的功力,我已经可以满足了。”

吹了吹胡子,蓝诸恨铁不成钢般‘嗤’了声,不屑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不思进取了!想当年,我可是想试就试。”咳嗽了一声,他又补充道:“那时候,除了‘太阴膏’什么也没有,哪象现下既有极佳的‘六阴绝地’,又有至寒的‘流冰之泉’,还怕得什么?”

黄芩道:“我怕万一不成,便要和你一样,困在这‘魇伏谷’里一辈子。”叹一声,他又道:“这样的日子,我实在不想过。”

蓝诸仍是不放弃,道:“以你的资质,应该没有万一。”

黄芩心意已决,道:“你权当我无福消受好了。”

愣愣地瞪了他半晌,蓝诸才无可奈何道:“可惜了......似‘尾火虎之心’那般强大的力量,居然只能一直埋在这里,无法为人所用,真正是暴殄天物。”

听他之言,韩若壁也生出了同样的心境。

黄芩却摇摇头道:“这世上,强大的力量多的是,天上的雷鸣电闪,地上的狂涛巨浪 ,无一不蕴藏着巨大的力量,但并不代表可以为人所用。就算似‘尾火虎之心’这般看似可以被人所用的宝物,也还得瞧有没有运用它的能力,否则一旦贸然尝试,只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听他说到‘惨痛的代价’时,蓝诸的心不由得一阵哆嗦。毕竟,对这‘代价’,他已深有感触。

韩若壁并不赞同,道:“若是不去尝试,又怎知有没有运用它的能力?怕只会永远心存敬畏,不敢冒险赌命吧。”

瞧他一眼,黄芩道:“真需要时,冒险也是要赌命的,可没甚用时,我可不想拿自己的命做赌注。所以,那是一种选择,也可以说,那是一种代价。”

转瞬,他又瞥了眼蓝诸,道:“大家来这儿,并非为了说服我吃‘尾火虎之心’制出的药,而是为他治伤。”

蓝诸讪讪道:“那是自然。”

之后,他留下了装带着百十来根红烛的包裹,令二人把其它包裹拿到附近的一个山洞里,取出里面的东西安顿好,再回来这里。

待到二人回来时,发现蓝诸已在‘流冰之泉’周围点上了一圈红烛。

因为红烛的驱逐功效,‘白雾’全逃往水中央去了,于是在紧贴着水面的上方,形成了一个硕大无比、浓厚无比的白色雾团,而近岸处的水域则变的一片清朗。

这情景真是奇妙极了。

蓝诸立于先前韩若壁站着的那块岩石上,临水而望,一脸的凛严之色。

见二人来了,他不放心地问道:“你们都是会水的吧?”

二人点了点头。

他又郑重道:“一般的湖泊水潭,水里近岸的地方尚有可以立足之地,但‘流冰之泉’不同,它形似一个口小肚大的坛子,只要人一入水,近岸处便和中间一样深不可测。”

黄芩问道:“下去后我们要怎么做?”

蓝诸道:“小韩只要保持直立的姿势便可。而你必须一边踩水,稳定住身形,一边抱住他的双腿,将他尽量向上举,确保他的上半身,直至肚脐下的‘关元穴’露在水面以外,方便我隔空运针刺穴。当然,你也要保证他的双腿一直泡在‘流冰之泉’里吸收其中的阴寒之气,否则便会功亏一篑。这些,你二人能做到吗?”

韩若壁道:“我这里是没有问题,他那里才比较难办吧。”

黄芩点了点头,道:“我尽力而为。”

转向黄芩,蓝诸有些不确定道:“此种运针之法,我一天只能行一次,但一次大约需要两个时辰,且中途不能有任何差池。你全身都将泡在至阴至寒的‘流冰之泉’里,能支撑得住那么久吗?”

黄芩没甚把握,道:“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蓝诸绞起眉头,道:“当年,我也曾下去过,感觉底下有一股奇怪的力量,把人往里面拉扯。因为那股力量,‘流冰之泉’里虽然不至于说鹅毛不浮,但树枝、木头之类的浮物到了里面,都会沉得瞧不见影子。是以,你踩水的力道、速度决不能同在一般水里相比,须得万分小心。”

黄芩道:“知道了。”

蓝诸道:“还有,你若是支撑不住,昏了过去,我或许来得及救出水面上的他,却未必来得及救你。”

黄芩‘嗯’了声。

蓝诸犹豫不决了一刻,又道:“此事关乎性命,帮不帮他,你就不需再考虑考虑?”

黄芩不耐烦道:“你这人怎的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

见状,蓝诸不再与他多言,转而对韩若壁道:“你需脱光了入水,我才好方便辨穴下针。当然,这样也更有利于你吸收‘流冰之泉’里的阴寒之气。”

韩若壁应了声,干脆利索地扒光了衣裤。

稍顷,他大模

大样地来到水边,旁若无人地瞧望了一番四周景致,昂首放声吟诵道:“峭崖秀春草,水色凝烟光。赤身入寒潭,濯污又清扬。好啊好啊,正好下去洗个澡!”

黄芩瞧见他浑身上下光溜溜的不着寸缕,却居然没有半点赧然,还大模大样地赋诗吟诵,顿时呆愣在场,无语相对。

就在这当口,韩若壁又回眸一笑,道:“你也脱了吧,不然上岸时套着一身结了冰的衣裤,不生病才怪。”

黄芩没说话,也没脱衣服。

蓝诸也帮着劝道:“冰化了也还是一身湿衣,很难弄干的。”

终于,望望韩若壁,又望望蓝诸,黄芩道:“不必了,到时我自可运功将衣裤蒸干。”

以内力蒸干衣服可不是件容易做的事,何况,黄芩还要以内力抵御‘流冰之泉’的阴寒之气,以及保持极快速地踩水动作,真到上得岸来时,也必是筋疲力尽,内力消耗殆尽,是以,他只是随便说说,当不得真。

知道他的话不过托辞,但他不愿脱,另二人也不便强求,只得就此作罢。

眼见着,黄、韩二人就要下去‘流冰之泉’,蓝诸又出言叮嘱道:“你们尽量离岸边近些。”

韩若壁笑而回道:“那是当然,知道你老眼昏花,不靠近些,万一刺错了我的穴位怎么成?我可不想成为你的针下之鬼。”

蓝诸摇了摇头,不愿与他打口水仗,抬手取下原本用来绾住头发的一根犀牛角一般,一头粗一头尖,五、六寸长短,金灿灿的发簪,任由花白的头发披了一肩。

发簪入手之时,他面上的神情立刻变得庄严肃穆起来。

韩、黄二人知道,那才是他最为得意的金针。

‘流冰之泉’中,彻骨春寒般的潭水淹没至黄芩的肩膀处。他将韩若壁的双腿紧紧环在胸前,不停地以双脚踏水,以期将韩若壁的身体托出水面多一些。

初时,考虑到潭水虽然冰冷扎骨,但还不至于熬受不住,黄芩为了节省精、气、神,并不曾运用内力抵御蕴含在水里的阴寒之气。但是,很快,他发现自己的额头居然开始出汗,而且全身发热,似乎还有一种颇为离奇的、流汗的感觉,不免暗里心惊。

在水里,他没法弄清自己到底有没有流汗,但身体发热的同时,他的四肢却愈渐发冷,腰、膝也开始隐隐酸软。虽然他不知道这是阴火攻心,虚阳上浮,上热下寒的阳虚症状,但也心知不妙,当即意识到‘流冰之泉’的厉害,继而聚起全身功力,与之相抗。

岸边,那块岩石之上,蓝诸身形舞动,红袍翻飞,白发飘扬,手中那根粗长的不似金针的‘金针’上下纵横,左右旋转,一时金芒耀眼,一时黯淡无光;一时射出重重针气,犹如河沙里的金粉,千点万点,同时刺向韩若壁身上各处,一时又凝成一道强劲的金光,专攻一处。

韩若壁则奇热奇冷不定。

就见他时而通体泛红,呲牙咧嘴,大叫出声,真如被烈火焚烧一般痛苦;时而又哆嗦轻颤,闭目垂首,低声呻吟,似是落入了冰窟雪海之中,但不论怎样,他都保持着直立的姿态,以便让蓝诸的针气医治伤势。

这一刻,令黄芩头痛不已的已不再是潭水的阴寒了,而是那股来自潭底深处的强大吸引力。不知为何,那股吸引力越来越大,他知道,自己全身的肌肉只要稍有放松,脚下踏水的速度稍有减缓,就会稳定不住身形,被那股力量吸了下去。因而,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与那股力量抗挣上,完全顾不上关注蓝诸是怎样以金针替韩若壁医伤的了。

过了不知多久,突然,只听得岸上传来蓝诸一声乍雷般地吼叫:“成了!”

与此同时,两道闪耀着异芒的针气直冲向韩若壁的‘膻中穴’和‘关元穴’。

受此一击,韩若壁‘啊’了一声,身形一松,腰膝一软,便再也支撑不住,面朝下,扑倒在了‘流冰之泉’里。

一时不防,黄芩只得赶紧松开原本环住韩若壁双腿的两手,手忙脚乱地欲把人捞起来,却因为韩若壁全身上下未着片块衣物,过于湿滑,而失手了好几次。

终于,黄芩将他打横抱起,却见他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水汽,双目紧闭,牙关咬合,似是晕死了过去。

怕他昏迷时呛进过多的潭水,等不及上岸再待处理,黄芩想也没想,低头张嘴,舌尖用力一顶,撬开了韩若壁的牙关,硬是一口真气给渡了过去。

他希望韩若壁得了真气的支持,能马上醒过来,就可以咳出呛进口鼻里的潭水了。

双唇相触之际,黄芩骤然感觉一片激冷。

原来,附着在韩若壁唇上的潭水已变为一层薄冰。

但很快,温热的嘴唇便把它融化了。

紧接着,黄芩心头一惊。

薄冰下的唇,竟比火焰还要热烈、还要灼人。

这似乎不该是晕死过去的人的嘴唇。

一冷,一热的变化是如此的激烈,令他生出了一种来自心底的、最原始的留恋,是以一口真气渡完了,也没能舍得移开双唇。

就在这时,韩若壁那双原本紧闭着的眼睛,‘忽’地睁开了,眼波里还带着一种心满意足、偷偷摸摸的窃笑。

黄芩顿悟:他是装的!

说时迟,那时快,韩若壁一把用力抱住黄芩的脖子,就着那两片轻贴在自己唇上的、微微开启的嘴唇,伸出舌头,以直捣黄龙的气势,突入黄芩的嘴里,饥渴地舔食了一圈。

他早已百爪挠心,情难自禁。

黄芩僵了僵,头一热,心一乱,便忘了踩水。

二人的身体直坠了下去,如同两张绞缠在一起的渔网,原本尚在惊涛骇浪中挣扎飘摇,蓦然间却被卷入了漩涡,势将没顶。

‘流冰之泉’浸透了他们的身体、发丝,冷得仿佛刚刚融化的雪水,却分不开他们的身躯。

唇齿相连,相拥相抱的他们,被彼此间浓烈的情绪、欲望所侵蚀着,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只能感觉到一片热得如烫酒,烈得似火烧般的情怀如滔滔江水滚滚而来,任是怎么样的冰雪水也冷却不了,浇灌不熄。

没有缠绵悱恻,没有九曲回肠,有的是万箭穿心般的刚厉、冲击。

是对,是错?

是生,是死?

是自己,是别人?

是拥有,是失去?......

去他的!

这时刻,黄芩什么也不想了,只想放开所有的一切,长驱直进,和眼前这个男人狂放驰掣、痛快淋漓地爱一场,哪怕只这一场就死,哪怕黑白颠倒,天翻地覆,哪怕山崩地裂,乾坤逆转,也不算白活了一世。

这一刻,就好似戈船飞渡,铁马长驱,雷电为之恍惚,甘霖为之注焉!

这是狂飙追逐上叠浪!

更是天雷勾动了地火!

这一刻,黄芩是豁出去了。

忽然间,他发现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好。

......

待黄、韩二人再次露出水面时,仍是相拥相抱,唇齿纠缠之态。

岸上,蓝诸一声轻叹,道:“如此医伤总还要有个七八次,若每次你二人都要上演这么一出,却叫我说什么才好?”

尽情尽性的一吻终了,韩若壁撒开黄芩,笑道:“不知说什么才好,便闭上嘴休要说话。”

到了岸上,黄芩默不作声地放下韩若壁。

韩若壁站定后,以舌尖舔过嘴唇一圈,嘻嘻笑道:“黄捕头,你可是从我这儿学去了不少花招,何时交学费与我?”

抿了抿嘴唇,黄芩红了脸,虚张声势道:“谁说是从你那儿学来的。”

韩若壁故意夸张地挺一挺腰,哈哈笑道:“无妨,下次我再多教你一些好了。”

瞧他现在的神气模样,似乎这次的医治算是成功了。这时候,黄芩才感觉身体有些发虚,倦殆地笑了笑,扭头跑去洞口处生起了一堆火,脱下衣裤,精赤着上身,一边休息,一边烤干身体、衣袍。

真气耗尽,累的汗湿衣裳的蓝诸见到有火烤了,不声不响地跃下岩石,走至洞口,坐在了火堆前。

韩若壁擦干身体,穿上衣裤,裹了外袍后,也坐了过去。

歇了一阵,蓝诸去山洞里拿了些干粮出来,与二人分食。

大家边吃边聊起来。

吃食的当中间,蓝诸老拿眼睛瞟韩若壁。

韩若壁见状,问道:“你老瞧我做什么?”

蓝诸道:“小韩,我怎么瞧,怎么觉得你本该是个讨女人欢心的风流种子,不象是喜欢男人的。”

韩若壁讶然笑道:“莫非你忘了之前听墙根听到了什么?”

蓝诸摇了摇头,道:“其实,我一度怀疑那一次是你二人故意做戏给我听的。”苦笑了一下,他又道:“不过,见到刚才的那一幕,我确信你们不是做戏了。”

韩若壁捉摸不定地笑了笑,道:“也许是另一场好戏也说不定。”

他不喜欢被人看透。

瞄了眼黄芩,蓝诸凑到韩若壁耳边,小声道:“老实说,你有没有动过喜欢女人的念头?”

韩若壁哈哈笑了一阵,毫不掩饰道:“在他之前,我一直是喜欢女人的,而且喜欢的程度不比你少。”

见他并不在意被黄芩知道,蓝诸也放开了嗓音,‘哈’了声,道:“原来你是‘能’喜欢女人的。“

之后,他又感慨道:“是啊,女人多好啊,各式各样,多姿多彩,我游戏其间快一辈子了,总也没个够。”

瞧向似乎在一心一意吃食,无暇顾及他们的黄芩,韩若壁叹息一声,道:“女人的确是好,只是没有他那般好罢了。”

蓝诸实在不理解,忍不住问道:“他哪里好了?”

韩若壁道:“女人的多姿多彩我总能看透,可他的简单直接我却怎么也看不透。”

蓝诸笑道:“女人的多姿多彩我虽然能看透,却总也看不够。男人嘛,不看也罢。”

这时,黄芩似有意似无意地抬头瞧了他一眼。

转头打量了一番黄芩,蓝诸面露惋惜之色,道:“要我说,你虽然不招人喜欢,但也是堂堂男儿,不能喜欢女人,却是可惜了。”

黄芩淡淡道:“你怎知我‘不能’?”

很显然,对于蓝诸的‘不能’理论,他心下大为排斥。

蓝诸凑近韩若壁,讶然道:“难道他和你一样,也是‘能’喜欢女人的?”

韩若壁心头一阵不快,打了个哈哈,道:“沾上我,却是叫他能,也变成不能。”

以极聚穿透性的目光射向韩若壁,黄芩道:“你能不能喜欢女人?”

韩若壁理所当然道:“我自然是能的。”

黄芩道:“那么,我为何不能?”

韩若壁一时无言以对。

瞧他二人似是较上了劲,蓝诸笑一阵,道:“既然你们都是‘能’的,那小韩出去以后,倒该同那位苗人姑娘亲近亲近。”

黄芩心里说不出的别扭,直言道:“又不需找她医伤了,为何还要亲近亲近?”

蓝诸道:“就算医好了伤,他想要完全恢复功力还需待一年半载,可是,如果能和那位炼白蛊的姑娘‘亲近亲近’,行双修之道,借助她肚内白蛊的阴寒之气,那估计十天半月,即可恢复如前了。”

听言,黄芩愣了愣。

脑筋一转,他道:“若为阴寒之气,不如叫他在‘流冰之泉’里多泡几日好了。”

没想到黄芩会想出这么个法子,蓝诸讶然笑道:“想法虽然挺好,不过并不可行。因为,等他的伤好以后,便不再需要这样的‘阴寒之气’了,再泡在‘流冰之泉’里,只怕会有害无益。”

见黄芩冷硬的表情里隐约有几分懊丧之态,韩若壁顿感有趣,于是挑了挑眉毛,故意啧声道:“女人里,那位熊姑娘也算特别了。”

蓝诸应道:“对付特别的女人,自然要用特别的手段。她能不能帮你,全看你的手段。”

韩若壁斜了黄芩一眼 ,见他脸色已有些发黑,两手一摊,无奈道:“就算我有手段,可那位熊姑娘似乎对我没甚好感。”

蓝诸讶然笑道:“怎么会?女人嘛,不管多特别,不爱你的钞,就爱你的俏,不爱你的俏,也爱你的才,你有钞有俏有才,只要不是个银样蜡枪头,还怕她不爱吗?”

韩若壁不再理他,而是眼波暧昧地冲黄芩歪嘴一笑,道:“枪头再好,闲置得久了,也是要生锈的。”

黄芩听言,皱了皱眉头。

韩若壁索性粘了过去,嘻笑道:“你打算到何时才让我拿出来,‘上阵杀敌’?”

听他在人前说话如此露骨,黄芩颇不习惯地一把推开了他。

蓝诸一拍脑袋,道:“适可而止吧,你两个大好男儿不是真想一直搞这一套吧?那可是条断子绝孙的路啊。”

黄芩没说话,只是恶狠狠地啃了口手里的粑粑。

韩若壁又坐回原地,瞪一眼蓝诸道:“你没

搞这一套,不也断子绝孙了。”

话说到了蓝诸的痛处,令得他含糊地咕噜了一声后,立时瘪了下去。

忽尔,黄芩道:“你们可有人懂苗语?”

蓝诸道:“我懂,怎么?”

黄芩将那日熊传香在彝寨第一次以苗语说的话,以及安苏其的回答学说了一遍后,道:“这是什么意思?”

蓝诸呵呵笑道:“你的口音真是怪异,不过幸好我还能听得懂。一个问,你家侄儿的伤势如何,并要求对方以苗语作答。另一个说伤势很重,昏迷不醒。”

黄芩又将熊传香第二次以苗语对安苏其说的几句话复述了一遍,道:“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蓝诸道:“这几句话的意思是:无论那个人问你什么,你都不可称了他的心意。否则,你侄儿的伤势我一定医治不了。”

紧接着,他道:“这些话好生奇怪,你从哪儿听来的。”

黄芩嘴上敷衍道:“没什么。”心里却气恼地想:果然是她做的怪!因为我没能及时兑现承诺,便想法坏我的事,那苗女当真不是省油的灯。

他哪里知道,熊传香并非为了没能及时去‘金碧山庄’才阻他的事,而只是为了他一句小瞧人的话,记恨下了。

不过,现下既然不再需要‘月华珠’替韩若壁医伤,黄芩也就不想过多纠结了。

韩若壁却似听出些门道,于是问他道:“你的这些话,是不是和熊传香有关?”

黄芩只道:“现在已没甚关系了。”

韩若壁又问蓝诸,道:“你不愿领熊传香进来这里炼蛊,可是还有其他意图?”

蓝诸装傻道:“我只是不希望别人进来这里,能有什么其他意图?”

韩若壁心中暗笑,嘴上道:“比方说,她的蛊若是炼到了绝顶境界,就不必再进山炼蛊了,你的‘火梨子’也就少了一个大买家了,你就要少挣无数银钱了等等,诸如此类的。”

轻蔑地瞧他一眼,蓝诸道:“你以为自己是属蛔虫的?”

韩若壁笑道:“难道不是?”

蓝诸扔下手中的吃食,道:“熊传香若是炼出了绝顶的蛊王,就不怕山里的毒瘴了,我担心到那时,她可能对我构成威胁。所以,不是银子的关系。”

他虽然卖‘火梨子’挣银钱,但至少没有‘火梨子’的人进不了‘雪峰山’,他也不希望有某个人可以似他一般随意进去山里任何地方,包括他的‘魇伏谷’。这关系听起来似乎有些矛盾,但却是事实。

已是日落时分,眼见头顶上狭长的天空布满了如胭晚霞,三人不再闲聊,收拾了一番,进到山洞里各自歇下了。

之后的几日,蓝诸每日都会让黄、韩二人下去‘流冰之泉’,依着前面的法子替韩若壁运针一次。韩若壁的伤势的确越见好转,寒热之症也消失了。

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复回,转眼间八日已过。

这日一早,蓝诸替韩若壁仔细诊断了一番后,连跳带笑,得意忘形道:“哈哈哈,你的旷世奇伤已被我医好了!”

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什么事能令他这般兴高采烈了。

明知他说的不假,韩若壁仍旧笑而发问道:“真的?”

蓝诸拍着胸脯,道:“不信?你提聚真气试试!”

表面上是依他所言,实际上则是韩若壁想自己试试。他盘膝坐在地上,将真气运转了一个周天后,站起身,抖手震臂,‘呛’地一声拔出了多日不曾出鞘的宝剑‘横山’,高举过顶。继而,他运起‘六阴真水神功’。

顷刻间,只见剑身周围笼上了一层冷气逼人的白雾,剑上光华时明时暗,闪烁变幻不定。

不一会儿,韩若壁收了神功,微有遗憾地想:瞧目前的样子,我的功力才只恢复了五成不到。莫非真如蓝诸所言,想要完全恢复,须得一年半载那么久?

不过,这点担心很快就被重伤初愈的喜悦湮没了。

他并不知道,现在他感觉恢复了五成功力,只是得益于在‘六阴绝地’里,若是到了外面,恐怕就只剩下两三成了。

见他已能动用内力,黄芩喜不自胜,上前道:“你的伤,真的好了!”

韩若壁嘿嘿笑道:“你也算卸下了一个大包袱吧。”

黄芩道:“我从没把你当包袱看。”

韩若壁道:“我知道。我是说你不用整天想着替我医伤了。”

黄芩笑道:“那倒是。”

他的嘴角处现出了两点凹陷的梨涡。

这是连日来,他第一次展露笑颜,韩若壁瞧在眼中,不禁一阵迷离沉醉。

发觉他二人眼中只剩下了对方,再无旁人,蓝诸怕又瞧见什么不该瞧见的,识趣的三步并两步跑进了山洞里,先行收拾东西去了。

可惜,一阵对视之后,什么也没发生。

定了定神,韩若壁似有所想,慢悠悠道:“其实,这次受伤于我而言,不但感触良多,还有那么点浴火重生的意味。”

黄芩听不明白道:“浴火重生?”

韩若壁思潮浪涌,斟酌了片刻,道:“怎么说呢?那种感觉,就好像凤凰涅磐一般。”

黄芩明白了一二,道:“你是说从痛苦中获得了新的感悟和启发?”

韩若壁点头道:“可以这么说。总之,经历过这一次,以后任何绝境,我都可以从容应对。”

他又两眼放光,兴奋道:“你知道吗,鸟儿若不自焚,就不可能变成凤凰。”

黄芩撇了撇嘴,道:“我不想沷你冷水,可鸟自焚以后,是变不成凤凰的,只能烧成灰烬。”

被他这么一说,韩若壁顿有一种灰头土脸之感。

黄芩继续道:“鸟就是鸟,从来也变不成凤凰,能从涅磐里重生的,本来就是凤凰。以火自焚,只不过是凤凰的一次磨砺而已。”

脑筋转过一个弯,韩若壁又哈哈笑了起来,道:“你这不等于夸我是凤凰嘛。”

黄芩也笑了。

笑意渐收,韩若壁道:“这样的话,女人不会对我说。”

黄芩道:“不要拿我和女人比。”

韩若壁含笑摇头道:“我没法拿你这样一个把一腔热血藏在心里,外面包上一层冰霜,让它瞧上去象是冷血一样的男人和女人比。你做的事,女人不会做。”

转脸,他甩一甩头发,迫不及待道:“我们还是快些下山去吧。”

瞧他迫切的样子,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黄芩道:“也好,那个熊姑娘还在等着我们领她去‘金碧山庄’。”

心里,他想,这些事了了之后,我也该去做我该做的事情了。

对于承诺熊传香的事,韩若壁却好像并不太关心,只道:“如果碰上她再说吧。”

说着,二人便往山洞找蓝诸去了。

蓝诸自然也巴不得早些回去见他的五个婆娘。

于是,三人麻利地收拾好行囊,照原路返回‘魇伏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