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古代言情>臣万死陛下万受>第93章 反心

将养了数日,越凌的伤已无大碍,虽日日躺在宫中,无所事事,却也觉时光飞逝,他已有些按捺不住焦急,欲尽快南归。只是谋刺一案悬而未决,羌桀北地三镇的纷争也未了,教他如何安心?

门轻吱呀一声轻启,又速速闭上,那半轻不重的脚步声,越凌早已熟悉,却闭目佯装沉睡。

脚步声愈来愈近,随之而来的竟还有一阵沁脾幽香。难抵此惑,且带五分好奇,越凌睁眼坐起,却见那人笑意盈盈递上一枝绽放的腊梅!赫然一惊:腊梅当是正月前后才逢花期,自己这一伤,究竟已在此滞留了几多岁月?

那人似看透了他的心思,笑道:“南郊山中有一山谷,终年暖融如春,此刻,那处梅花开得正好!过两日,便领你前去一赏。”

越凌接过花枝玩赏了一阵,觉厌了,才复躺下,道:“罢了!吾来此已日久,如今伤势将愈,这两日间也当南归了!”

言方罢,手中的花枝却教人夺走了!闻那人淡淡道:“兄前番遇刺,事尚未得了,便这般急着离去,教弟于心何安?”

越凌一笑:“你若有心与我交代,又何须定要我在此?反之,则我纵然滞留在此,又有何用?”

宗旻摇了摇头:“兄此言是在试探愚弟之诚心?也罢,今日话至此,吾便与兄一句明言,此事是我理亏,我赫留宗旻绝非不敢担过之人!此案,无论事涉何人,吾定命大理寺彻查到底,绝不姑息!今日但先奉上迭力乞谅的首级与兄一解怨忿!”言罢便教人献上一木匣。

越凌一怔,随后摇了摇头,未尝去开启那盒子。宗旻也未勉强,挥手命撤下。

“这第二事,前番弟与兄言过划兴庆分治一事,兄未尝予以答复,想来是不甚情愿。这两日弟经了一番细酌,也觉此求不近人情,兄为人主,自以失地为耻,况且南朝将士浴血疆场,辛苦得来的城池却要拱手让与我北朝,何人能心甘?吾与兄推心置腹,情同手足,自不能教兄为难!只是你南朝大军苦战数月,至今尚未攻克西平府,想将来夺取兴庆必还需时日,更是番苦战!遂不如,由我出兵助兄一臂之力!我由北入破羌桀,到时各凭己力,攻城拔寨,倒也公平!”

越凌抚额沉吟许久,终释然一笑:“也好,便随你此计!”

所谓世有不可得,事有不可成!世间总有事是凭一己之力难以强为扭转的。便不如随天意罢。且说这天意,不到最后,又怎知晓如何呢?

离开上京之日,又值小雪纷杨。越凌执意冒雪上路,宗旻挽留不得,一路相送,至南城郊外二十里。

天已近晌午,越凌不得不出言劝他止步回銮。

那人执他手轻一叹:“今朝此为别,何处还相遇?”

越凌轻哂:“来日方长,贤弟何必伤感?”

端起近侍送上的践行酒,宗旻恭敬敬上:“兄此趟北来,全因弟绸缪不周而多遇不测,弟心甚愧,他日必择机补过!”

越凌摇头:“你我之间,何需言此?”言罢举杯一饮而尽!略一沉吟,又道:“今日但别,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

宗旻会意,屏退近侍,二人似闲庭信步,渐离了人群。

越凌终于止步回身,缓缓道:“所谓悬怒则臣罪轻举以行计,而至人主危!弟当知此理。如今箭已上弦,且说姑息则必养奸,弟可千万慎重,莫因一时之仁而酿悔事!”

宗旻一颔首:“弟受教了!”

一路南归,虽伴风雪,好在并不至误了行程,两日后抵安州,迎面恰遇喜讯:西平府城破,北征将士一鼓作气,已直指兴庆而去!

越凌闻此,自大喜过望,八百里加急密旨传往延州:拓跋温已是强弩之末,务必速速拿下兴庆,乘势北上讨定克夷门与娄博贝!

想来北朝也即将发兵兀剌海,当下,抢的便是先机!

果不其然,南朝君臣尚未出靳境,便闻靳国以拓跋温经久不纳贡为名,发兵十万直讨兀剌海!而领兵的,正是北相述律綦!

越凌闻此甚惊:难道当日之言,宗旻竟全未听进?迭力乞谅伏诛,述律綦岂是不识形势之人?自危之下,岂知不会铤而走险?按理,此刻便不能立黜之,也当设法去其势,收其权,大局才得定!便是退一步,因惮其势而不得不暂且抚之,却也无论如何不得令其再掌兵权啊!此举,岂非纵虎归山,陷自身于险地?还是说,宗旻如今满心只欲在羌桀一战中占先机,所以忙不择人?

木已成舟,越凌也只得喟叹一声了事:罢了,想来那人另有打算也不定!再言之自己已尽力相劝,当是不负旧情了!余则,就静观其变,但随天意罢!说来倒是述律綦其人,虽险诈嚣滑,然久历沙场,军功赫赫,腹中兵甲决不可小觑!如今之计,惟早日去往西关,亲征督战以励士气!

但说越凌这一路马不停蹄南归,却殊不知,此刻在他西去的必经之路燕州城中,有人正翘首企盼御驾归来,以救眼下大急!

此间的来龙去脉,还须回到十多日前,由南宫霁入京陈情救弟说起。

当日乌灵狄南指西蜀通敌,豫王即令南宫氏自陈!南宫霁救弟心切,违逆父意,私自入京!岂料入见陈情之后,豫王竟不置可否,继而将他兄弟二人一处软禁,但言要命乌灵狄南将叛臣呼斯必押送入京,查明实情方可定夺!南宫霁这才醒悟,自己此来,原就是自投罗网!当初情急,未尝权衡利害,如今,却是自食其果了。

朝中对此乃是忧心忡忡,吕谘进言称当下形势不定,既无实据,则此事不宜再深究,但对乌灵狄南稍作安抚即可!此议为众人所附,只豫王偏不肯纳!众臣大惑不解,却也无可奈何。

此刻也唯南宫霁心内清明:数载结怨,他越植那满腹私愤,此时不报,更待何时?事到如今,也只能盼今上早些归朝,则一尽祸事才可得免!然殊不知,他所期盼之事,却正为他人所顾虑!

豫王宫中,越植正来回踱步,心神不宁。

张舜水侍立一侧,淡淡道:“殿下可有定下主意,如何处置那南宫霁?”

越植收住脚步,无计摇头:“实不瞒张翁,当初吾不过一时意气,力排众议将其扣下,如今说起处置,却果真为难了!”

舜水道:“如今殿下在朝中乃是一手遮天,处置个西蜀质子,尚有何为难?”

越植苦笑:“张翁这也是要拿小王取笑么?吾虽受旨监国,然朝中孰人果真服我?想当初今上为此计,不过权宜耳!朝臣们自也心知肚明,当下吾若将南宫霁如何,莫说众议不许,便是之后今上归朝,吾又当如何交代?”

舜水满目轻慢:“殿下何以这般妄自菲薄?依老朽说来,朝臣们不敬殿下,殿下却也不必将他等放在眼中,这干人自以为倚仗天子,便可欺凌殿下,实是鼠目寸光!”

越植诧异道:“何出此言?”

舜水冷声一笑,目光咄咄逼向一脸迷芒的少主:“今上临去有明旨,万一御驾遇何不测,则殿下可即刻登位!”

越植一震:“此不可妄言!”转身欲走。

却教舜水一把拉住:“殿下经久蛰伏,多年来屈居人下、仰人鼻息,苦心企盼的,不就是今日么?如今天赐良机,殿下却要白白错过?”

对着那炽烈得似要喷火的目光,越植忽觉心念有些动摇,当初因逼不得已教强压下去的不甘与屈辱,此刻竟教他挑得蠢蠢复起,渐转化成一股难以言明的欲/望,如燎原大火般越烧越旺,难以遏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