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古代言情>臣万死陛下万受>第68章 横祸

又是一年燕子来时,春堪好。

沿小径而行,日光融暖,和风怡人,远看桃李争妍,蜂舞蝶绕,颇是动人。

令其一面挥袖驱散蜂蝶,一面道:“官家可已多时未尝召郎君游园了,想来是近来有何好事!”

南宫霁一笑置之,张令其这厮现下话是越来越多了,却也越来越无顾忌,竟连天子的心意也敢妄自揣测!不过,他所言倒也有理,越凌既有兴致游园,看来多半是西关形势大好!

趁赏花间隙,南宫霁打听了番西关战局。

不出所料,梁军凉州初战得捷,而原先已教羌桀收服的吐蕃亦乘势起兵反扑,羌桀在河湟以东所驻本就非精锐,且兵力分散,以至吐蕃大军势如破竹,看来收复河湟指日可待!

吐蕃此刻起事,自是为大梁所驱使!为伐羌桀,大梁实已笼络吐蕃许久,且依杜允之之谏,授吐蕃赞普乌灵狄南宁远大将军、邈川大首领,以促其效忠!

南宫霁闻此,心中欣喜之余,倒也略微安心:若战局照此而下,倒不至再牵动他蜀中。

但说天有不测风云,二人游园才一阵,天色却忽而起变,雨云覆日,扑面春风也似瞬间掺上了凉意,游兴正浓的二人不得不悻悻而归。途经后廷,遇内侍奉皇后之命将御驾搬去了坤宁殿。

南宫霁独自回到前殿静候,百无聊赖之际,却想起张令其也尚未回来,心内便升起些不安,心道这厮千万莫一时大意,教人拿了把柄!然转念,又觉自己多心:他本就是宫中之人,便趁此访旧探故,又何足怪?应是不足教人起疑!

又过去大约半盏茶功夫,忽闻旨宣他坤宁殿觐见!心中不由一震。

一入殿中,南宫霁便知方才并非多虑:张令其与映秋已当殿跪着,而一旁侍立的宋美人---如今已是宋昭容,虽只一瞥,却能瞧出面上的焦惶!

暗自定了定神,来时他已将前后事细思量过,此刻尚怀侥幸,心道只要林后未得实据,单只凭拿住两个私会的下人而徒生揣测,倒尚可一辩!

林后面色原是阴沉,见了南宫霁入内,眼内却忽而浮显几丝难为人察觉的自得。

大殿正中,越凌凝眉端坐,看去正心烦。

王昭明领旨御前审问此事。张令其与映秋虽惶恐,却到底理智尚存,咬定今日只是偶遇,且当时仅闲话而已!南宫霁与宋昭容自也极力否认知情。却不料林后当场发难,命左右上前搜身!令其闻之,一抹惊色自眼底跃起!南宫霁看得分明,脸色亦随之一变。

当下,二人身上各搜出个一模一样的钱袋,内中皆是碎银,粗掂来也有一二十两之多!

南宫霁蹙了蹙眉,看来此事有些难圆其说。

实则此才是今日令其与映秋二人相见的目的:历来这扇铺盈利之分成,皆由令其送入宫中交与知春或映秋!而令其素携现银入宫,为防过分招眼,每回多不过一二十两,且分处藏着,不料今日还是撞在了刀口上!

皇后冷笑:“听闻这二人近来时常私会,鬼鬼祟祟传递何物,看来,便是此了!”一忖,又道:“素来听闻宋昭容宫中用度不宽,难道是。。。”言间横去一眼剐过宋昭容。

昭容似是震颤了一下,却无言以对。

映秋护主心切,急忙辩称此乃自己托令其带出的私物典当所得,并与昭容无关。

林后嗤道:“汝主已然捉襟见肘,婢子却还有私物可拿去典当?简直一派胡言!”

映秋情急,索性道:“婢子不受清苦,大胆仗着会些画扇手艺,偶画些扇面送去市上换钱物,然怕娘子责怪,此事全是瞒着我家娘子的!”此话半真半假,然正是此,才不易现破绽。

林后原是一心要将此事牵去宋昭容身上,继而若能殃及南宫霁,自是更好!然此刻听了映秋一番辩陈,竟是无懈可击。

昭明稍一斟酌,转向林后:“如此,圣人(1)看,是否着人去会宁殿一查究竟?”

林后冷哼一声,转身朝宫婢使了个眼色,宫婢会意,将方才自二人身上搜出的钱袋倾倒过来,瞬时银钱洒落一地,末了竟掉出一张叠小的信笺!

众人皆怔住,惟映秋先行醒悟过,急道:“此物并非婢子所有,此中定有蹊跷!”

林后当下倒是一改急躁,未尝动怒,且命将信笺转交昭明。

审了半日未有眉目,官家已显烦倦。昭明偏在此刻迟疑。林后索性将信索过,瞧了一眼,嘴角顿为扬起,嗤道:“好一曲《庆金枝》!”一面交与宫人,命念出。

但闻:

“寒暮桂魄藏。朔风卷、影黄黄。寒潭涟起叹无常。酒醒又思量。看残红尽飞连廊,婉转恨、渐成伤。长门隔世两茫茫。静坐叹凄惶。”

映秋一怔,旋即呼道:“此为污蔑!”

林后叱了声“贱婢”,乃命宫人将另一钱袋也打开细查。

果不其然,又得一笺,再命念来,依旧是曲《庆金枝》,曰:

“西风倏卷帘。倚流素、但凭栏。瑶华深处影孤眠。忍对五更寒?雨露缱绻巫山晓,但回首、翠华残。梦魂已断锦绡间,枕上妒双鸳。”

林后拍案厉叱:“恬不知耻!”

昭容大惊,指着映秋,满眼不可置信,惶恐之下,已语不成调。

映秋连呼冤枉。

林后怒道:“人赃俱获,贱婢还敢狡辩!众目睽睽之下,难道还是本位栽赃你不成?”

昭容情急,不待映秋再申辩,慌忙跪下请罪,只言自己管束不严。

南宫霁见状心下不禁叹息:昭容软弱,如此一来,映秋与张令其的罪名恐再难洗脱!只是林后苦费心机布下此局,目的恐还不仅在于此!揉了揉眉心,望向御座上阴翳覆面,一言不发之人,思来今日,全身而退恐已是奢望。暗自一番斟酌:张令其跟自己多年,当下也是因自己受累,若要任之自生自灭,于心难忍!况且此事终也不会因他二人获罪而了结,与其坐等灾降,不如犯险一辩,或还能留一线生机。

主意既定,南宫霁便请陈情。

越凌心内实则正为难,林后一番明示暗讽,任谁皆能听出弦外之音!思来当下旁观者心中,孰人不存疑?因是南宫霁此刻请自陈,倒是时机,若他之言果真能释众人之惑,自是好事!遂命他道来。

南宫霁只道出两处疑点:其一,这两词虽说粗浅,然以令其腹中点墨,却还难为;其二,若那二人间果真存私情,令其时常出入宫中,二人亦可时常私会,缘何还犯险传信,果真只为附庸风雅?但依常情来看,此实是画蛇添足之举!

令其闻言,亦起喊冤。

林后当下却是出奇平和,道:“如此说来,倒也有理!”只话锋一转,却道:“本位倒险忘了,这二奴本就是为人所遣使!”

话一出口,四座皆惊。宋昭容更是脸色煞白,险要瘫倒。

南宫霁心知,此刻林后才是将心底之言托出了,好在早有所见,倒还从容,道:“无凭无据,圣人还须慎言。”

越凌也不能再听任之,道:“若无凭据,汝不当胡乱揣测!”

林后道:“臣妾是否妄言,还待事情水落石出才知!所谓百密一疏,这信笺上,可还留有所书之人的私印呢!”言罢看向昭明:“王押班方才瞧过此信,可知此印留名何人?”

昭明只得如实禀道:“南宫明初!‘明初’乃南宫世子之字!”

南宫霁俯身拜倒:“陛下明鉴,区区一枚印章,孰人皆可伪造,并不能引为实据,且说来,明知此事见不得人,为何还要留名?可见此实是栽赃之举!”此虽只是臆断,然林后虽苦费心机,拿出的凭据却也难令人信服!因而,南宫霁出此言,仅为一博:便赌越凌信他!

官家一沉吟,问昭明:“汝以为此事该如何断?”

昭明思忖片刻,答曰:“按说这印章等物皆可伪造是不错,只惟笔迹却是假不得!遂当下,惟有以笔迹辨真伪了。”

越凌颔首。

昭明继而道:“宋昭容的笔迹,寻来她宫中宫人一辨即可,而南宫世子。。。”

越凌道:“呈上来!”

区区数十字,越凌却是细流连了好一阵,面色逐渐转阴:这字迹,真真切切是南宫霁的!或说,是连他自己亦难辨真伪!而另一笺上的笔迹,不消说,正是宋昭容的!

当下,南宫霁心内怎是一个悔字了得:素来只以为林后骄纵却无城府,不料正是这番大意,才留与人可乘之机!再则,若他一早便与越凌多些推心置腹,将那扇子之事如实告知,或也不至此!只是此刻再提独对面陈,越凌正是怒急,如何还能应?

旨意命他回府待罪!南宫霁只得接下,一面惶然苦叹。

私通后妃,罪可论诛!然此事尚有处不明,且涉罪者身份不同寻常,因而昭容宋氏暂且禁足会宁殿,张令其与映秋收监候审,南宫霁则于府中待罪。

虽说当前,“私通”一罪看去未有定论,尚存一线生机,然南宫霁却心如明镜,知翻案已难如登天!

当下张令其不在身侧,宫里他原是无所指望,幸得禹弼在外尚有所结交,多日奔走周旋,然此事到底牵涉天子家丑,一时并无眉目,南宫霁自是愈发焦灼。

作者有话要说:

(1)圣人:宫中对皇后的称呼。

两曲《庆金枝》,很多年前无聊写的,翻出来废物利用。。。我是有多节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