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是打开了记忆里的开关,引得苏楚的心脏一阵绞痛。

  这段记忆对她来说太久远了,早已在她神识海中褪色模糊,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模糊的记忆突然变得鲜活了起来,清晰真实得就像是……刚经历过一样。

  当时心境下那种浓烈的绝望甚至跟随着涌上了心头,让她视线发晕。

  苏楚指尖颤抖,这是她第一世经历过的记忆。

  她还记得,她最后是死在了迟家门口——在被家丁带走时,她绝望地望着迟家大门咽了气。而她记忆中的少年……从始至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可是死后的她因为挂念重伤的父亲,执念太强烈,既没有消散也没有轮回,她的灵魂飘出了身体,看着自己的尸体被如同死狗般拖走。

  在死亡那一刻,她对迟寒衣彻底死心,遗留的魂体中只剩下一个强烈的愿望——她要回家……父亲还在等着她。

  在找迟寒衣之前,父亲夜斩本来就不赞同她独自来找迟寒衣。

  然而夜斩身受重伤,无法移动。心疼父亲,苏楚便瞒着父亲偷偷出了家门。

  当时天真地她想着,就算迟寒衣现在再怎么地位尊贵,不再是曾经那个天盲的少年了,念及儿时的情分,以他的性格应该也不会为难她。

  大……大不了,不要他履行婚约了。

  她就只求一颗救命的三品丹药。

  三品丹药对普通人珍贵,但对现在身为神子的迟寒衣来说却轻而易举。为了救父亲,被骂挟恩图报她也认了。

  然而苏楚没有想到,最后丢掉的却是自己的命。她垃圾一样祈求、卑微,最后被扔进乱葬岗,就像一只随时可以踩死的蝼蚁。

  死亡后苏楚没有再看迟寒衣一眼,魂体浑浑噩噩地飘回到了‘家’。

  她看着双腿残疾的父亲在家从早上等到夜晚,没有等到他的女儿。

  他咬着牙,以手为支点,爬向迟家想要接她回家。

  父亲没有找到她,却被仆从当成了行讨的乞丐打了回去。

  他匍匐在地上,满身脏污,狼狈不堪。被许多人拱卫的子车欣然衣着光鲜,光彩动人。

  她灵魂跟在父亲身后,看到父亲夜斩突然以手拍地,拖着残废的双腿暴起袭向子车欣然,双目猩红目眦欲裂。

  子车欣然眼神慌乱,素手上顿时升起金红色的烈焰,灼热的温度将空间扭曲,她毫不留情地拍向夜斩——苏楚对这火焰再熟悉不过,那是她曾经的本命火。

  只是从她听信子车欣然的求救,跑去救人却成为废人后,她的本命火便随着她修炼天赋突然消失而消失了。

  而伴她而生的本命火,却出现在了子车欣然身上!

  她的父亲浑身是火地趴在泥泞的地上,仰头看向子车欣然——

  炙热的火焰在他身上燃烧,他眼中的怒焰比却比身上火焰更加灼热。

  他一声求饶惨叫都没有发出,嘶哑的声音生生泣血——

  “原来是你偷走了楚楚的天赋!”

  子车欣然脸上闪过被戳破秘密的慌乱,她身边一名黑袍老者却猛地出手,掌风拍向夜斩,沉声冷喝,

  “哪来的乞丐!连神子殿下的未婚妻都敢攀咬。”

  夜斩浑身燃火,被拍飞数十米,气息断绝。

  苏楚游荡的灵魂目眦欲裂,铺天盖地的仇恨将她淹没。强烈的情绪让她灵魂不断升高,她意识不断消散。

  她最后看到了父亲在出来寻找自己后,孤零零死在了距离迟家不到百米的大街一角。看書喇

  她看到第二天大街上流言议论纷纷,讨论她,讨论她父亲,讨论子车欣然是不是真的夺舍了别人的天赋。

  这些流言传到了迟寒衣耳中,他派出暗卫调查。

  暗卫调查出了子车欣然的天赋根基不稳,隐隐和肉身排斥。

  “神子殿下,是否要公布真相?欣然小姐天赋确实像通过秘法强行夺舍他人的。”

  迟寒衣微敛下眉,俊美的脸冰清玉洁,沉默了许久。

  就在苏楚的灵魂以为他就算对她无爱,也不会掩盖公正和真相时,她听到了她清冷淡漠的声音——

  “把天赋夺舍的消息压下来。”

  他毫不犹豫,选择了违背道义和准则,保护子车欣然。

  暗卫问,“那……欣然小姐打死的人呢?”

  青年清澈的冰眸犹如蓝琉璃,反着冷彻的光——

  “联系他们家族,给予他们补偿。让他们家族的人过来领取尸身……埋了吧。”

  意识彻底消散后,苏楚再一觉醒来便到了南召大域。

  因为前世求药无门的执念,她历尽千辛,最终成为了南召大域的一名神丹师,万人追随,地位尊崇。

  还在游历时收了个身世凄惨的孤儿做徒弟。

  却没想到第二世,又在徒弟江饮溪背叛身死。

  两世被男人背叛的记忆一瞬全部涌上脑海,苏楚气得吐血。

  果然,男人要是靠得住,母猪都能爬上树。不管是江饮溪还是迟寒衣,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一朝起势便会狠狠地将獠牙刺向曾经的恩主。

  苏楚为自己曾经的眼瞎怀疑人生时,她身体下的人好似也陷入了难捱的痛苦中,不断翻腾,开始挤压原本就十分狭小的空间。

  原本只能容纳一人的棺材躺了两个人,苏楚被挤得喘不过气来,身上的伤更是痛得无以复加。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她感觉到不断有股生机在涌入身体里,伤势也一点点在复原,足够支撑她恢复些力量。

  朦胧的月光透过阴云落下,视线中一片昏暗模糊。但是苏楚还是摸清了自己的位置。

  她在一个棺材里,棺材里还躺了个活人。

  借着月光,苏楚勉强看清了他的模样。

  棺材里躺了个眉目俊朗鲜活的少年,那张脸张扬艳丽,鼻梁挺括,薄唇殷红,眉间一线红纹,哪怕是闭着眼,桀骜的眉眼间依然带着一丝恣肆之气,可以想象他醒来后是如何锋锐逼人。

  他周身散发着炙热的温度,唇线抿起,眉头轻轻皱起,似乎是太热了,感受到身边苏楚微凉的体温,便使劲往她的方向拱。

  嘶……热……还挤……挤死了。

  苏楚努力地伸手将人推开,毫不客气地在对方身上留下了几道肮脏的血掌印,然后挣扎着从棺材里爬起。

  “滴答。”晶莹的汗珠顺着她下颚滴落,正好砸在少年艳丽的唇上。

  沉睡的少年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瓣,眼睫颤抖似要醒来。

  一双琥珀色的金瞳缓缓睁开,未聚焦的眼瞳看到身旁晃动的人影,还未看清他眼睛便狠狠一缩,俊美艳丽的眼中戾气几乎要溢出来,几乎狰狞扭曲,“你——”

  “啪!”苏楚手起刀落,一个利落的手刀。

  清冽的少女声暗带不爽,“狗男人!”

  刚睁眼的少年便再次昏睡了过去!

  苏楚利落地从棺材里翻出去,不过半个时辰,她便发现身上所有的伤口竟然全部恢复了。

  苏楚循着经验在丛林里穿梭,寻找出路。她前世虽然醉心炼丹,但内外兼修,不管是武技、隐匿都有所涉猎。

  重生之后她就像是海绵一样吸收所有知识,就是为了不再重演曾经的悲剧,不被人掌控命运轻易杀灭。但是她没想到,新的一世没有人可以再轻易决定她的命,但她却死在了自己养大的、最信任的徒弟手中。

  苏楚步伐轻盈,犹如幽冥般在林间穿梭。

  忽然,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立刻如猿猱般迅速攀上一棵树,收敛呼吸。

  只余一双黑耀清莹的眸子机警地注视着外面。

  天空中迅速飞来了一大批人,耀耀的火光几乎照亮树林。

  而比火光更快的,是一道蓝色流影。

  那是一身蓝纹白衣的俊美青年,容貌俊美,气质清贵,漂亮剔透宛如冰雪雕琢。

  只是此时,他脸色苍白如金纸,再不复白日高岭冰雪般的孤傲。衣领交结的蓝碧石散发着清幽的蓝光,更衬得他如游魂一样脆弱。

  看清来人的模样,苏楚瞳眸一缩,白天的记忆再次翻涌上来,青年冰冷的声音,高高在上的冷漠眼神,还有濒死绝路的绝望,合成一柄利刃绞刮心脏。

  剧烈的疼痛从胸腔蔓延,窒息涌来。

  同时,还有一股让她灵魂震动的震惊!

  她……又重生了?!还是重生到了前一世!

  “咔嚓。”一小块树皮被苏楚不小心刮落。

  面色苍白如游魂的青年听到动静,正要看过来。

  “寒衣!寒衣!”他身后追逐的火光涌了上来,唤着他的名字。而在这时,藏在树上的人影如灵狐般化为一道黑影消失。

  苏楚离开前,将那道清绝的身影深深映入眼帘。指甲轻轻扣紧掌心。

  她眸若幽鬼,呼啸着阴沉的寒风,凝着不化的冰雪。

  连着被背叛两世,再重生一次,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被男人蒙蔽。

  可一,可二,但她不会允许自己再犯第三次错了。

  层层坚冰将心防包拢。

  看了一眼远处簇拥的火光,苏楚脚步不停,决绝地回头向远方疾驰而去。

  “咳咳。”迟寒衣突然感觉胸口又涌上一股窒痛,心慌惊恐如潮水般涌来。

  咳出来的血瞬间沾湿了他洁白的衣襟。他面色苍白若纸,薄唇上那一点殷红的血更加刺目,反而透出一股病弱的姝色无双。

  看到他又咳血,其他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迟家主的心脏更是紧紧地提了起来,连手都在抖。看書溂

  迟寒衣的身份尊贵特殊,绝不能出事!

  “寒衣!”他连忙过去搀扶,心疼得脸都纠结在一起了,“你身体还没好,不用这么急。你担心那个丑八怪……”

  他话还没说完,就迎来一道冰冷疯戾的目光。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