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这饭菜不对你的胃口？”
钱百户的夫人本以为他今天有什么高兴的事，但张罗完了这一桌子的餐食，却发现钱百户依旧是那副蔫头耷拉脑的样子，不由得低声询问道。
“哼，饭菜对不对胃口，我已经吃不出来了，我这个百户，怕也是要当到头了啊！”
钱百户一口喝下去大半碗酒水，把酒碗重重的往桌案上一摔，再把一大块猪头肉塞进嘴里，恨恨的说道。
这可跟钱百户以往在家里意气风发的模样大相径庭，他夫人完全不知道这几天到底是什么事让钱百户性情大变。
她有心询问一二，却怕他喝醉了‘教育’自己一番。
但还没等她问呢，钱百户又是一大口酒水下肚，之后眼神也迷离了起来。
“我这数年来的苦心经营，怕是就在这旦夕之间了啊！”
抛出这么一句之后，钱百户竟然破天荒的流出了泪水。
“夫君啊，你这是军中出了什么事吗？有什么事咱们不要慌，这几天你给我的钱财，有很多我都积攒起来了，只要你在战场上好好活着，咱们不会有什么事的！”
一个百户有多少俸禄，他夫人是再清楚不过的，但这些年钱百户往家里面拿的钱财可远远要比俸禄多。
这些钱是哪里来的，她没问过，钱百户也没说过，但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心里却很清楚。
钱百户再次端起酒水，在脑袋里琢磨了一圈，却发现自己能相信的人好像就只有眼前这个自己觉得已然有点人老珠黄的夫人。
他再一次喝下了一碗酒水。
“我做下的事，一旦被发觉了，不光我在军中地位不保，我自己性命不保，怕是还会连累到你啊！”
这是钱百户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对自己的夫人说话，之前的他一直都是颐指气使，何曾有过一次好言好语？
“唉！夫君啊，我又何尝看不出来？这些年来，你一直不要个一儿半女，怕的就是一旦东窗事发受到牵连吧？如今就算是诛三族，也不过就是你我二人而已，夫君你应该感到庆幸才是。”
本来此时的钱百户已经是万念俱灰，之前许诺给他种种好处的瓦剌人显然是把他放弃了。
自己做的那些事又正在逐渐的进入陆远的视野中，接下来以陆远的性格，一旦证据确凿随时可能让他这个百户变成罪人。
但他夫人这么一说，他转念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这么多年来自己因为这点事不敢生下一儿半女的。
甚至自己的爹娘死了，心里还有一点庆幸，所为的不就是他自己夫人此时嘴里的那一句不会收到牵连吗？
他再往深了一想，左右也就是他们俩人的事儿，左右现在被陆远知道他干的勾当也就是早晚的事……
钱百户端着酒水半天没说话，但他的眼神却从一开始的迷茫慢慢变得有点坚定了。
“夫人你说的对，咱们的确是应该庆幸！你这一句话，可是点醒了我啊，这么多年你跟着我，倒是也受苦了，为了咱们府中的事不外漏，我就连下人都没让你雇佣过一个，这里里外外的，都是你一个人在操持着，我糊涂啊！”
患难见真情，钱百户都到了这般田地了，他夫人还在安慰他给他想办法呢。
他就算是个石头也明白怎么回事了，所以这番表态，也算是真情流露了。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就不说这些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夫君你之前做过什么，我也不能多说了，至于你接下来想要如何，我跟着便是！”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外如此。
“夫人，咱们要是再在这坐以待毙，咱们俩可就真要成了鬼魂了，既然你铁了心跟着我，不如咱们这样……还能有一线生机！”
借着那么一丝酒劲儿，钱百户在他夫人的耳边说了很久。br>
这个夜里，已经暗流涌动的大兴县城看起来倒是依旧平静，但并没有人注意到。
身为北平府守军千户的陆远府中，书房的烛火几乎就没熄灭过。
“夫君，这都已经是第几天了？你这么熬，万一哪天北元大军来了，你还有力气带兵打仗？”
子时都已经过了，陆远还是在书房里看着这几天千户所的亲信给他回报的调查结果，他夫人自己在被窝里哪能睡着？
于是披着外衣来到了书房门口，带着些许幽怨问道。
陆远正皱着眉头盯着白天麾下人给他呈上来的调查结果，见夫人来了，连忙起身把她扶到自己的身边，坐在长椅上。
“夫人有所不知啊，这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我才发现之前咱们千户所中失踪的军户，大半都有些蹊跷，而且多半跟钱百户有关联。”
“钱百户，不就是易武跟你说的那个吗？既然如此，你直接把他抓起来询问不就行了吗？何必自己在这苦思冥想？这也不是你的做派啊？”
陆远很少有这样犹犹豫豫的时候，不管是在千户所做事，还是跟她俩人做什么运动，那几乎都是说来就来，哪有犹豫的时候？
“要是平常事，我早就把他抓起来了，但这件事不比平常，他的背后肯定有瓦剌人的影子，暗中跟他勾连，不然以他一个小小的百户，怎么能直接把军户带到瓦剌去，我不抓他，是为了用他引出背后的人物。”
“那你为何如此愁眉苦脸？”
“唉，这几天的时间，我一直派人暗中观察钱百户，他怕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一直在到几个地方寻找，但他去的几个地方，早就已经人去楼空了，如此看来，对方也是察觉到了什么，把钱百户放弃了。”看書溂
陆远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显然对这件事没了什么头绪。
他掌握的这些东西，全都指向了钱百户。
而从现在的情况上看，钱百户自己也成了无头苍蝇。
要是如今抓了钱百户，他知道什么都探听不出来。
见陆远这次是真的遇到麻烦了，她作为陆远的夫人，也只能用自己的办法帮他排解一下。
毕竟这么深的事，她知道自己是不适合发表什么意见的。
“今夜咱们就不想了，说不定早些睡，明早起来，就豁然开朗了！”说着话，陆远的夫人直接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