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年自己就没听，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谢子衍看着那些纸片，听着这些真相，面如死灰。
他低声：“哥，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对我，太残忍了……”
真的，太残忍了。
他宁可对方杀了他，宁可对方写满了一匣子对付他的计策，写满了所有骂他的话。
可是最后，为什么是这样呢？
这让他怎么接受？
原来，世上割人最痛的刀，不是深入骨髓的恨，而是不顾一切的爱。
谢河对谢子惘忠心耿耿，眼下听到这样的话，更是生气。
没能控制住情绪，对着他怒吼道：“你说大公子残忍？到底是谁对谁残忍呢？
昨夜，是你与大公子最后一次见面，你对他说什么了？
你还记得吗？
你知道那时候，他的表情有多落寞吗？你知道他多伤心吗？”
昨夜……
他说了什么？
谢子衍很快地想起来，自己吃下了糕点之后，对着自己恨了一辈子的人，脱口而出的话……
无边无际的悔恨与痛苦，如同巨浪一般打来，令他的心脏像是溺水了一般，无法跳动，无法呼吸。
他最后对哥哥说的一句话，是让他滚，让他去死。
谢河嘲讽道：“现在他真的死了，你开心了！”
谢子衍从来没觉得，自己是这么脆弱的人。
即便在大理寺，无数的酷刑，用在他身上的时候，他都只想笑，像个疯子一般，让薛展无可奈何。
可是现在……
他察觉自己在哭。
眼泪不停的往下掉，把谢子惘写的那些纸片，一张一张捡起来收在掌心……
但，纸片还能聚拢在一起。
他们兄弟之间呢？
再也没有重逢日了。
这就是他跟哥哥，斗了一辈子的结果吗？这就是命运给他的答案吗？
哥哥说，活下来的人就是胜利者。
可他真的赢了吗？他想当这样的胜利者吗？他更希望自己死在断头台上，如此便不必这样悔痛，这样肝肠寸断，这样生不如死。
谢河终于在他的身上，看见了悔恨，他心里觉得畅快之余，却也没有忘记主子的心愿。
他飞快地跪在了容子墨和苏沉鸳的跟前。
磕头道：“殿下，王妃，大公子也不是真心想欺瞒你们，他只是想救下二公子的性命，你们放了二公子吧！
大公子他都已经死了，他想替二公子把所有的罪孽担了，你们能不能成全他，求求你们了！
若是觉得不够的话，把奴才也拖去杀了吧，杀了奴才好了，你们饶了二公子吧，我不想让大公子死不瞑目！”
容子墨没出声。
就是一贯心软的苏沉鸳，都不知道该如何看待这件事。
谢子惘做到这个地步，按人情义理来说，他们是应该成全他作为兄长的一片苦心，可是杀头这样的罪，是真的能替的吗？
谢子衍这个时候，冷不防地开口道：“我不用你们放过！你们杀了我吧！
也许当年的预言，是对的，谢家有孪生子的时候，就是谢家要覆灭，失去财富的时刻。
我跟哥哥都死了，谢家就倒了，不就与那个预言一模一样吗？
原来命运是这样的，它是准备这样折磨我们，无论父亲做什么准备，无论我与哥哥走哪条路，都避不开！
我也不想活了……
到了这一步，我要怎么活呢？我无法带着这样的悔恨与愧疚过一生，这样太痛了。
就当我是个懦夫吧，我会在公堂上承认我是被谢子衍，你们将我带走吧！”
倒是谢河听到这里气疯了。
对着谢子衍怒吼道：“你在说什么？二公子你说这样的话，对得起大公子吗？
他这么努力地想让你活！你现在却想让他所以的心血付诸流水。
你死了之后，你有面目见他吗？
你怎么对他说，你说你一辈子与他作对，你最恨他了，所以他死了，你也不想让他如愿，你要让他白死？
你说得出口吗？
为什么你总是这么自私呢，他活着的时候，你只管自己的感受，他死了，你还是只管自己！
当弟弟的人，天生就有如此任性的权力吗？
可是你搞清楚，现在你没有哥哥了，你现在是一个人了。
如果你还想对得起大公子，你就好好活着，自己克服那些痛苦，自己坚强起来，以后没有人再惯着你了！”
谢子衍听到这里，情绪再一次崩溃了，眼泪落得更凶，但他到底不再说什么找死的话了。
是的，他没有哥哥了。
没有人再惯着他了。
如果他死了，哥哥今日也白死了，谢河说得对，哥哥不会想很快就看见自己下去与他相逢。
他淡声道：“你们想知道的幕后之人，我还是不能说。
不是我不知悔改，而是那个人的身份，我说出来你们也不会相信，我也没有证据证明我跟他的来往。
你们听了，反而会觉得我别有居心，觉得我更加该死。
而且……我没哥哥了，那个人是我最后的兄弟。
我与那个人是一样的人，在我被黑暗与嫉妒的吞噬的那些年，是他与我一起度过的，我们了解彼此，是最好的知己。
我相信，如果他可以救我，他也愿意付出所有，哪怕暂时放下他的大业，可是这个局面，让他没有别的办法。这才是我不愿意出卖他，最大的原因。
我不能为了自己的性命，让这世上最后一个在乎我的人也死去。
所以，你们自己决定吧。
你们如果愿意让我活，我会听我哥哥的，回到谢州，不再与你们作对，我也不会让我的盟友知道我还活着，不会让他有机会再拉我下水，成为你们的敌人。
除了今日在这里的人之外，世人都会以为，谢子衍死了，活着的是谢子惘。
如果你们因为我依旧不肯招供，要我死，那也没关系，这样我反而是解脱了，我相信若是如此，哥哥也会谅解我的。
如果是他，他也不会出卖自己的兄弟，换自己活命。
他只会……一个人去死，把活命的机会，留给自己的兄弟。我以前太笨了，我没有珍惜他，我看到父母都更看好他，却没有让自己学着，成为他一样优秀，一样风光霁月的人。
而是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了这么多年，我不能继续当老鼠了……
你们也不要与我说什么大仁大义，我跟哥哥一样，只想保护自己仅剩的兄弟。”
话说完，他也不理会所有人。
从苏沉鸳的手里，拿过来那个匣子，把谢子惘的那些纸条，都放了进去，把那封遗书也放了进去。
接着，像是捧着珍宝一样，回了前院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