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以后,冉酒始终没有回答刚才那个问题。
容汀有点泄气,同时,又有些庆幸。
万一她说对她设过防,她该开心,还是不开心呢。
晾衣杆上的被单还泛着潮意,容汀摸了一下,如果勉强用的话,倒是也可以。
可是......
隔壁的门打开,冉酒臂弯挂着她的睡裙,此时懒散地倚在她门口:“你床单干了吗?”
容汀一秒之内做出决断:“没有。”
“哦。”冉酒打了个哈欠,一副惫懒的姿态,“那晚上还和我睡吗?”
容汀的耳朵慢慢红了,为自己小小的计谋得逞,“嗯。”
在撒谎的这一瞬间,她真的好害怕冉酒突然过来检验被单到底湿不湿。
毕竟,她的心思那么昭然若揭,只要对方稍微留意些就能察觉。
可冉酒只是松了头发,柔亮顺滑的头发垂下来,冉酒拿猫耳发箍箍起来,“我要洗澡啦,你要用卫生间吗?”
容汀摇摇头:“不用。”
冉酒是真的累了,也不再和她推让,进了浴室,里边很快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
她洗澡也快,连带卸妆总共超不过20分钟,头发都没吹干。
出来的时候,她穿的白色睡裙很短,肩膀上只有两根细带吊着,湿漉漉的头发被她拨弄在一侧,掩映着白皙光洁的锁骨,蕾丝上沿堪堪挡住那条沟壑。因肤白如玉,连崭新的白睡裙都像是褪了色。
容汀正偷偷摸摸拿了两本书,原本打算在她出来前去她那屋。
浴室的门就这么突兀地开了,冉酒一身风光无两,大大咧咧站在那里对着镜子照,听到她走路的动静都没侧过脸。
“嫌热的话,我那屋有空调,遥控器你会用吧?要是嫌灯不亮也可以用台灯,台灯多摁几下就亮了,被子太厚我还有个毛巾被。”
她对自己倒是敷衍,此时面对一个撒谎的人却出乎意料的耐心。
容汀内心复杂,犹如压着千钧,听她说完这一串才“嗯”了声。
冉酒不再管她,却语出惊人:“那你去床上等我吧。”
地上突兀地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冉酒闻声不再照镜子,莫名其妙看着那里蹲着的人。
容汀正像只笨拙的兔子一样捞着地上那几本书,她买的书都太古旧了,即使包着崭新的书皮,有些书页已经散开掉在地上,她还需要通过核对页数,插进原本的位置。
“怎么这样不小心。”冉酒叹了口气走过去帮她。
容汀刚一抬头,见她要蹲下来,阻止不及叫道,“你别蹲!”
还是晚了,她就那么蹩脚地蹲下来,原本就宽松的睡裙顺着她的动作倾倒,瓷白色的肌肤一闪而过。
她欲盖弥彰地用修长的左手拢着胸口,并着的膝盖从睡裙下边挤出来,灼白的晃眼。她生涩地帮她辨认书页,又一张张递给他,容汀接过来,很快把书包装好。
两人站起来的时候,冉酒的睡裙下摆恰好掉下来,挡住了原有的旖旎。
容汀憋了半天才暂时舒了口气,下一秒,冉酒狐疑地凑近她:“你脸这么红啊。”
容汀别开脸,细若蚊蝇地挤出两个字,“热的。”
“好。”
两个人上了床以后,冉酒睡在外边儿,歪着身子弄桌上那些护肤的小瓶瓶罐罐,姿态仍旧优雅稳当,肩胛细细耸动着。
另一边,容汀尽力缩小自己占的面积以减少存在感,两只手捧着书装作很认真地学习。
过了会儿,那边的声音没了。
容汀侧头看她,她不知何时戴上了蓝牙耳机,闭着眼睛靠在枕头上,细长的睫羽投下阴影,不知在听什么。
容汀猜是舒缓的音乐,或者她配过的音,还是......
那边的人蓦然间说话,“你的书很难懂吗?”
容汀吓了一大跳,“什么?”
“半天都没听你翻一页。”
容汀面红耳赤,一度怀疑她根本没闭眼,小声嘟囔:“我翻了啊。”
“没翻。”冉酒仍闭着眼,却很笃定地说,“我能听得到。”
容汀这回合上书,“你不是在听音乐吗?”
冉酒睁开眼睛,也没解释,而是朝她侧过身子来,逼近......
容汀一度要再往后靠,然而她很快发现,后边就只剩结实的墙壁了。
无处可躲。
冉酒在距离她几寸远时停住,朝她露出左边的耳朵,指了指,上边并没有耳机。
“好吧。”容汀平缓激动的心绪,一边又腹诽,这人到底什么耳朵这么灵。
冉酒似乎不欲和她多辩,又躺回去,她穿着丝绸的睡裙,白色蕾丝领口柔软,正好遮在起伏的胸线上方一点,下边的裙摆只到大腿。
她嫌热,不盖被子,两条细长莹白的腿微微交叉延展下去,像人鱼的尾巴,又像没有任何瑕疵的艺术品。
容汀目光就那么搭上去,心里小小的纠结了一下,想靠近,很想靠近。
目光又不能被听得到,她肆无忌惮地从冉酒淡色的唇滑下去,到微弯的脖子,胸口的起伏,腰部盈盈一握的凹陷,一路往下......
她强迫自己收回贪婪的视线,回到书页上,原本熟悉的字全成了难以琢磨的东西,脑子里边疯狂叫嚣,不再解码。
蓦然听到旁边轻浅的呼吸,容汀动作一顿,忽然有个荒唐的猜想。
她伸手在冉酒脸前晃了晃,对方眸子安然闭着,毫无反应。
又碰碰她,戳戳她,还是没有动静。
冉酒皮肤白皙的过分,在沉睡时,脸庞永远拼合出一副宁静的姿态,每一处都冷情,骄矜,优雅,无论看过多少次,容汀依旧能从每一次注视中窥探出令人心动的细节。
一股奇异的喜悦渐渐席卷了她的心。
或许,冉酒是为了迁就她,所以才一直不关灯?
她缓慢地爬过去,探到那边床头的灯,轻轻摁下去。
一声轻微的吧嗒声,屋里瞬间黑暗下去。
屋里因为开了空调,窗户紧闭,窗帘也拉得密密实实,只露出一条缝隙,一束微弱的光晕打在冉酒的肩膀上。
她撑着身子把冉酒左侧的被子抽过来,小心翼翼地盖在她肚子上,又往上边儿扯了扯。
冉酒身上有股熟悉的气味,容汀闻了半晌没闻出来。
等她躺回去的时候,心脏像是中了邪般跳个不停,连身上也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旁边的人突然动了一下,声音含糊柔软:“汀汀?”
容汀没回声,以为她叫一声就继续睡了。
“屋里怎么黑了,你关灯啦?”冉酒好像侧躺过来,仍旧像昨晚一样面对着容汀,清淡的气息扑在她脸上。
如果容汀能看到,此时的冉酒强撑着不睡,眼睛却是困顿懵懂的。她说话声音很小,像只奶猫一样,为了让对方听见又蹭过去点。
“你睡了吗?”她有点委屈,“怎么不和我说话。”
冉酒扬起的头在容汀下颌上不经意蹭过去,冰凉的发丝贴着温热的肌肤,蹭的她一阵阵痒。
容汀把终于没忍住,微微躲开,“嗯,马上就要睡了。”
她听到冉酒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嗓音慵懒,“我的沐浴露用完了,今天用了你的。”
容汀心头一顿,总算知道这股熟悉的气味哪里来的。
她平日里买的东西都是平价,进超市的时候人家推荐哪个就要哪个,她不挑,甚至没有固定的喜好。
她长时间用这种东西已经没有任何感觉,然而此时原本属于她的香味被冉酒浸染了,仿佛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厚厚的滤镜作祟,容汀觉得,那么普通的沐浴露的气味在她身上,就闻起来很香。
但是这人好不容易撑着不睡,就是为了和她说沐浴露的事情吗?
觉得有点好笑,她说:“我知道了。”
“我真的没有生气。”冉酒气息微弱,“汀汀,我不会生你的气的。”
容汀有些诧异,似乎她比她还要计较晚上的事情,憋了这么长时间,只是为了找个合适的时机和她说。
她并不在意,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好。”
冉酒那边安静了一阵子,容汀以为她睡着了,自己这边靠着墙有些挤,她轻轻往那边挪了一下。
这一下,就碰到了冉酒的手臂,容汀瞬间不敢乱动了。
冉酒的呼吸重了一下,“你有被人表白过吗?”
那边传来低低轻笑的声音,“我就说。”
“什么?”
“没被人表白过,好奇吗?”
容汀庆幸这个时候是关着灯的,否则冉酒一定会看到她满脸通红,浑身如被火烤般灼热。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冉酒眯着眼睛,舒服地往枕头角这边垫了下,“嗯......你今天听我的demo,就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的?”
容汀回想了一下,李薇琳给她打开那个文件是表白的,冉酒配的是主动告白那一方,另一方因为是空白的,所以并不能听出是在什么场景的背景下录的。只是......她想起来,当时听冉酒的声音,总觉得忽远忽近,飘忽难捉,气息有点不稳,甚至还有点喘。
她平时在频道里也听过冉酒其他的配音,气息很稳,从不会发生过大的波荡。一个合格的cv,也不会让自己的气息那么不稳的。
而李薇琳给她听的demo,有点不太像平时冉酒的风格和水准。
她如实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敢听?”冉酒狡黠地笑了一声,嗓音因疲倦有种缱绻的质感。瞬间让容汀发觉,此时冉酒的声音......怎么有点像她听的demo。
所以那段demo的录制,是故意为了生活化吗?
她有点不解:“嗯?”
冉酒呵了声,“汀汀啊,你知道为什么那些demo是未公开的吗?”
容汀小心翼翼地说:“因为录制的不够好吗?”
她觉得她想的怎么也八九不离十,因为那些demo背景音也嘈杂,声音也不稳,呼吸甚至是凌乱的,怎么播出去嘛。
冉酒叹了口气,是不指望她能猜出来了。
“因为,那些demo,都是我配的亲热戏。”
此时容汀还处于一种蒙圈的状态,“亲热戏?”
她突然想起李薇琳说过那是面红心跳小剧场,不过按照她当时的理解,大不了只是告白而已。
告白就算亲热戏?
亲热戏就是两个人很亲热的戏吗?
“就是床/戏。”冉酒手背碰了碰她的脸,“你怎么这么笨啊,都听不出来还敢听,还敢给我配另一半,厉害死你了。”
她分明是娇嗔的语气,却给容汀一种戏谑的宠溺感,仿佛在和她说你怎么不上天呢。
她现在就可以上天了,面红耳赤到不行,直接拿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别说了!”
“现在又不让我说了。”冉酒轻轻戳弄裹在被子里的人形,“你当时听怎么听的很带劲呢,那里明明坐着一群人,还敢放出声音来。”
容汀的声音在被子里闷闷的,“对不起。”
外边戏谑的声音终于没了,容汀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半天,觉得有点闷,探出个头。
才发现冉酒已经躺回一边了,她松了口气小声辩解:“我真的没听出来。”
冉酒:“我信,你现在都害羞成这样,要是当时知道了,估计会挖个洞钻进去吧。”
容汀听着很气,但是她想了想,悲催地发现好像确实是这样。
太丢人了。
“所以,你喜欢听人告白吗?”冉酒又问她。
容汀不知她为什么总抓着这个不放,不过她想,照这个趋势,如果冉酒不得到相应的回答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她叹了口气,编了个半真半假的理由:“嗯,我很普通,没人和我告白过,所以......有点好奇。”
她有点期待冉酒听到这些话的反应,会同情她,还是会放过她......还是照她以往的风格,总会用一些奇奇怪怪的鸡汤安慰她。
可那边始终没有动静,容汀离她很近,隔着被子还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瘦弱,周围的光影昏暗,只能看到她纤长的睫毛偶尔眨动,证明她还没有睡着。
此外她确实一动不动,连基本的生命体征都微弱。
“汀汀,我有点喜欢你。”
她开口的那么突兀,嗓音缱绻又惫懒,确实十足的情深意切。
床猛烈晃动了一下,容汀噌的坐起来,死死盯着还躺在她旁边的冉酒,怀疑她耳朵出了问题。
她脑海里的弦将断未断,被冉酒的话反复碾磨。
她居然说喜欢她。
真的吗?
接着,冉酒两只手垫在脑后,不动如山地又说了一句,“汀汀,我嫩的是栽得你手头了。”
容汀:“......”这句话她听得懂,她们家乡所属的方言区和蜀地差不多,那边男生和女生表白就是这样说的。
她越来越不理解冉酒的迷惑操作。
“汀汀,我猴中意内啊。”
“Ting,私は?い??を?し、あなたは知っていますか?”(我喜欢你很久了,你知道吗?)
“Jet`aime,Jet`adore.”(法版)
她说了好多各地的表白方式,有些甚至带点生涩,最后,她说:“知道我的眼睛为什么好看吗?”
容汀心头一跳,她怎么知道她喜欢看她眼睛,“为什么?”
“因为我眼里有你啊~”
说完这句,冉酒终于控制不住笑出声来,整张床微微晃动,容汀浮动不定的心思盛在上边,落不到实处。
冉酒笑够了,还有点抽搐不停,够过来拉她的手,“你刚才......你刚才为什么突然像挺尸了。”
汹涌过后心头的潮汐渐渐平静,她蹙着眉:“你为什么这样做。”
“怎么啦?”她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又放柔了声音,“难道刚才你不爽吗?”
爽个屁!
容汀快要气死了,像一个鼓胀的气球,马上就要飘上天了,突然被人一针戳爆了,飘下来的只剩一张烂皮。
不过再想想,冉酒并不理解她的感受。
既然不理解,又何谈有错。
冉酒甚至无意中满足了她一场虚无缥缈的梦,让她也做了一番梦里的主人。
冉酒又捉到她的手,这次死活也不放开,甚至顽劣地晃了晃:“不满意吗?我还会用日语叫/床,你要不要——”
“不要!”
“嗯?湾湾的声音我也会一点。”
“不......不行!”
“那,实在不行的话,泰语我也会一点点。”
“冉酒!”容汀回过头怒目而视,不过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但她甚至能猜到冉酒嘴角应是上扬的。
折腾完这么一遭,原本沸腾的湖水此时也变成了一潭死水,附着在地面上再也没有流动的痕迹。
她重新躺下来,任由冉酒抓着她,“我困了,睡吧。”
冉酒听出来她是真的累了,不再闹腾,将作乱的手乖乖撤回到自己地盘,“嗯。”
没一会儿,屋里就安静下来。
冉酒似乎真累了,打了个哈欠,又无意识地翻过来翻过去,最后嘟嘟囔囔睡着了。
容汀听着身边人平稳的呼吸,侧过脸,只看到她微微缩着肩膀,睡颜也安静清艳,一双疏漠漂亮的眼睛此时乖顺地闭着。
外边偶尔有嘈杂的人声和摩托声响动,容汀会下意识虚覆在冉酒耳朵上头,然而很快就发现是多此一举。
因为不远处是大片商厦和娱乐区,声音避无可避,红绿闪闪灭灭的灯光能透过窗帘映射进来,驳杂烦乱。
如同她此时的心情。
可是冉酒不动如山,睡得十分安稳。
她忍不住想,这边的卧室要比她那边吵多了,冉酒每天怎么能睡得这么踏实。
这栋黑色板楼历史久远,三环以内这样的地方少之又少,在一众高楼大厦和高档小区既里显得贫瘠,又格格不入。
容汀此时独爱这样的喧嚣。
至少,无论怎么样,此时的冉酒仍然是属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