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们长的如何。”

  余灵眨了眨眼, “这不是有画像吗?”

  余殊瞥了她一眼,将手里的所谓画像放在桌上,“那一个都不能要。”

  余灵愣愣的看着她。

  余殊冷淡, “丑的都不能见人了, 也配得上我?”

  余灵张了张嘴, 居然无言以对。

  虽然但是,画像不都是这样的吗?

  怎么就丑的不能见人了?

  余灵下意识看向稚奴。

  片刻后,她默默点头,“我知道了, 我找好看的给你。”

  稚奴越长大, 便越发好看了,眉眼绝艳宛若桃花,动人心魄的美,确实不是一般人能配得上的。

  她余家不需要什么人脉,尤其不要高官贵勋家的子侄,越是小门小户越好。

  稚奴心思虽然难猜,但是为人稳重有担当, 无论如何, 只要嫁给她了, 她便会好好待的。

  而且以稚奴的长相能力,任谁都配得上的。

  要挑生的好看, 人品好不轻浮, 最好没什么家世的男人, 这样才能安于家室。

  她家不贪求富贵, 不需要什么不安生的人。

  作为宁王王傅, 余灵现在也算小有人脉, 之前宫里给宁王选妃, 她在一旁参考了不少,心里已经自有一套标准。

  余殊看也没再看一眼名册,转而问道,“你和阿敞可有心仪对象?”

  她语气淡然和缓,“快些做决定,省的外人踏破我家门槛。”

  李清明还好,家里没什么人,今天也没被江枫放回家,鸠占鹊巢的那家人还没赶走,京里还没人惦记她。

  但是她家不一样,自从回京之后,断断续续好些人投了拜帖,余殊不堪其扰。

  余灵郑重的点了点头,“姊未婚,妹怎敢先婚?”

  “稚奴放心,等你成婚我就成婚。”

  余殊:“……”

  这倒也不必。

  她干咳了一声,“你不必等我,你看宁王都成婚了,陛下不也没成婚吗?”

  余灵:“那我家自然和天家不一样。”

  江枫:“?”

  我听出来了,你个狗比在说朕家里没规矩是吧?

  江枫脑海里一瞬间就想到了几个去处,就等回家签字盖章了。

  余殊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当心祸从口出。”

  余灵瞬间警醒,“是!”

  余灵一愣,“什么去处?”

  余殊负手踱了几步,背对着余灵,“我在陛下那里还算有些薄面,你若有什么志向,不妨说出来,我可以……”

  余灵毫不犹豫的道,“我觉得就这样很好。”

  余殊:“……?”

  我记得你少时不是口气很大,天天想进内阁?

  余灵一脸谨慎,“现在你是车骑将军,还是枢密副使,跟陛下相交莫逆,太显眼了。”

  “阿敞还在兰台任职,日后必然升迁。”

  “我再做什么,就显得我余家太显眼了,”余灵慎重道,“我还是守着老家好,等时机合适,我就辞了职位,安心回来留守老宅。”

  余殊欲言又止,“陛下不似前朝,她心胸宽阔,不会介意……”

  余灵重声,“稚奴,你怎的也拎不清?”

  “即使陛下现在再看重你,也不代表以后会一直看重你,”她目露不认同,“帝王心性向来多变,无有一世之恒者。”

  “且不提代侯,就是当年太/祖时期,卫侯与太/祖情同手足,形影相随,后来因为秦家不也没少被太/祖申饬,你自觉与陛下的关系,可比得上卫侯与太/祖?”

  “至于代侯,”余灵脸色有点扭曲,一副以之为耻的表情,“就更不必提了。”

  “稚奴,余家的耻辱,就指望你来洗去了,”她满脸期冀的看着余殊,“只要你能寿终正寝,就是进步。”

  余殊:“……”

  余灵:“我知你与陛下有感情……”

  余殊听的眼睫微阖,没急着开口。

  余灵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继续苦口婆心,“但是帝王最是无情,哪有什么衣不如新,人不如旧,”余灵道,“你万万不能仗着自己与她相熟,就荒废礼度,现在还不觉什么,但等她厌了你,你一步行差踏错,都是她厌你的理由。”

  她脸色又开始扭曲了,似乎极为不想提那个人,却又不得不提,“就像代侯。”

  “她当年与高祖何等关系,”她脸色扭曲的厉害,“结果呢?”

  “她听信谗言,问都不问一句就申饬代侯,还不许她进宫解释,代侯日日宫门苦等,被人万般诋毁嘲笑,最后不堪受辱,只得自尽,至死也惦记着与她解释。”

  余灵眼神不自觉厌恶起来,“笔记最后一页,你还记得她写的什么吗?”

  余殊想起了什么,脸色渐渐不太好看,“别说了。”

  “她写,‘不是我’。”

  “高祖那么喜欢她,竟不知她是什么样的人吗?”

  “稚奴,你与陛下关系再好,能及得上代侯吗?”

  余殊唇角紧抿,眉头紧皱,“……别说了。”

  “稚奴,当年你初看,差点当着大父的面把那页撕下来。”

  余灵:“你当时表情太狠太恨,大父怕你把笔记损坏,不给你再碰笔记了,后来还把最后一页藏起来了。”

  说着,余灵突然皱眉,“稚奴,我们家笔记呢?”

  “你不是说你去调查吗?”

  刚刚凝重的气氛突然消散,余殊紧绷的背脊终于放松了下来,握紧的手指松开,掌心湿淋淋的全是汗。

  余殊顿了片刻,“我会的。”

  余灵狐疑,“稚奴你实话实说,是不是陛下偷的?”

  余殊也不知道,“……应该不是。”

  “应该?”

  余殊有些恼了,“我知道了,再问你就自己去找。”

  余灵悻悻,“我是文人,不及你适合,而且你与陛下……”

  余殊冷眼微斜,“我和她关系不好。”

  余灵嘀咕,“也不是我故意刺你,我怕你和她呆一起久了,就会忘了。”

  “你以前不会这样说的,”余灵道,“你警惕心越来越差了。”

  “而且现在外面颇有些闲言碎语……”

  余殊眯眼,“什么闲言碎语?”

  “你们跟陛下关系太好了,”余灵倒是没多想的样子,“挡了不少人的路。”

  “战时就罢了,现在有人觉得你们合该退场了,”余灵道,“大致就是不满意你们占着陛下身边的位置吧。”

  “毕竟你们年纪大了,该让后起之秀进入陛下眼帘了,”余灵絮絮叨叨,“那些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就比较合适。”

  她嘀咕,“李骠骑被骂的多些,你只是被顺带说两句。”

  余殊觉得有些荒谬,“我年纪大了?”

  她明明和江枫一样大!

  李清明还比江枫小!

  余灵一脸理所当然,“当然大了。”

  “十三四岁,十五六岁,才算小,”余灵道,“陛下的皇后,八成是这个年龄段,不信我们打赌。”

  “哪有人不爱年少的,”余灵哼哼,“皇室就喜欢少男少女,你还不算大吗?”

  “平常人家到你这样的年纪,孩子都该议亲了。”

  余殊深呼吸。

  片刻后,她才冷静,“你少参与外面那些是是非非,不然你被贬出去,我可不管你。”

  余灵理直气壮,“我可以辞官。”

  余殊似笑非笑,“你猜陛下是不是真那么好说话。”

  余灵有点发毛,瞬间怂了,“我只是听见了,与你这么一说而已。”

  “说不定明年就能抱侄子侄女了。”

  她很期待的样子,“稚奴你身体很棒,肯定可以的。”

  余殊漆黑的眼眸闪过一抹杀气,手指了指门。

  余灵本还想继续,被她这么一看,汗毛都竖起来了,只得悻悻出门。

  看见她的背影消失在院外,余殊没有关门。

  她负着手定定看了门外一会,没等到人。

  片刻后,她情绪总算平静下来,“还不进来?”

  她嗓音淡淡的,什么都听不出来。

  又等了片刻,余殊上前关门,等她一回头,就看见女人坐在她床上,满脸深沉。

  不知怎么的,看见她坐在这里,余殊心里松了口气。

  江枫:“零陵太守干的不错,可以升职了。”

  余殊微顿。

  江枫:“明天让余灵去继任吧,让她立刻滚出京。”

  余殊:“……”

  她终于露出了些许无奈,“别闹。”

  江枫定定的看着她,“我说真的。”

  余殊忍不住叹了口气,“你怎么又出来了?”

  江枫:“我不出来,岂不是看不见你在这相亲!”

  “余灵是不是天天在你耳边说我坏话!”

  余殊有些疲惫的坐下,揉了揉眉心,“她的想法你又不是不知道。”

  江枫脸色阴沉,“她骂代侯倒是骂的开心。”

  “还有什么最后一页,你怎么不给我看?”

  余殊:“不在我这里。”

  “在哪?”

  余殊:“你别逼我。”

  江枫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又泄气了。

  她闷闷不乐的抱着腿,不说话了。

  余殊:“你不要听她们的话,我心里自有分寸。”

  江枫抬起头,“你准备怎么做?”

  余殊看着她的眼睛,“什么都不做。”

  江枫:“什么都不做?”

  余殊点了点头,“她们不敢逼我。”

  江枫:“可是你听余灵说了,她让你今年就成婚。”

  余殊平静,“她是她,我是我。”

  江枫迟疑,“你准备……?”

  余殊:“拖。”

  江枫愕然。

  余殊:“时日久了,她催的多了,自就会放过我了。”

  “那……”江枫眼睫微扇,“你不结婚了吗?”

  余殊看着她的眼睛,其实不太愿意回答。

  但是不知道过了多久,看着江枫渐渐黯淡的眼神,还是没忍心,她道,“不结了。”

  江枫压抑着心底的涌出的欣喜,“那你,不准备要子嗣了吗?”

  “不要了。”余殊没再纠结,这次说的很果断。

  江枫:“为什么?”

  “我以为你会……”

  余殊沉默了一会,深呼吸,“我本就不在意这些。”

  “可是你明明很在意……”

  余殊哑然,“如果不是你,我真的没有那么在意。”

  江枫漂亮的脸瞬间就垮了。

  余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才轻声道,“就这样吧,走一步看一步,能走多久就多久。”

  “我答应你,若等到哪天有变化了,我定坦言告诉你。”

  “我也希望你能如此对我,”她抬起头看着江枫,“若哪日有所厌倦,不必讳言,与我直说便是。”

  “我不是代侯,没有那么脆弱,”她笑了笑,“就算那时,外我们依旧是君臣,不至于相看两相厌。”

  江枫怔怔的看着她。

  余殊眼神温和又平静,“我其实想了很久了。”

  “这就是我能接受的最大限度了,”她站在床前,“你若答应,我们便算……”

  她顿了顿,“情人了。”

  “若不答应,”她眼睫微垂,“我也没别的办法。”

  江枫:“为什么就不能多走一步呢?”

  “为什么是情人?”

  “我们就不能是正经的夫妻吗?”

  余殊摇了摇头,“太束缚了。”

  “若有感情,即使是情人又如何,若无感情,即使是夫妻,又能如何?”

  “一个名分,能代表什么?”

  江枫张了张嘴,竟然说不出什么话来。

  她不自禁揉了揉脸,将自己的失落揉散。

  已经很好了。

  她自语。

  知足常乐。

  过犹不及。

  余殊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已经很难得了。

  不能再逼她了。

  也不急于一时。

  时间久了,余殊自能看到她的真心。

  余殊也不是什么听不进话的人,她很聪明,很会变通,而且很细腻,见微知著。

  如果她真的有心,甚至不用她提醒,余殊就会反过来暗示她……

  江枫一阵脑补,总算驱散了刚刚的阴霾。

  她睁着明亮的眼睛,眨巴眨巴,“可是余灵要是问你为什么不结婚怎么办?”

  余殊不知何时已经上了床,靠在她腿上笑,“那就要借用一下陛下的借口了。”

  江枫:“?”

  余殊挑眉笑,“殊百战余生,伤了身体,给不得他人幸福。”

  “若没有子嗣,好人家的男人哪愿意嫁给我,我也不想祸害他人。”

  “正好可以顺理成章的立阿澜为世子。”

  “难道我直接昭告天下,我喜欢女人?”

  余殊无辜的眨了眨眼,“那我不管,反正你不能用和我一样的,不然会被发现的。”

  江枫顿了顿,“其实也不是不行。”

  “就是怕连累你们的名声。”

  余殊:“?”

  江枫若有所思,“我倒是无所谓,有人敢说我我就骂回去,但是我怕你们会被人误解。”

  江枫不舍得她们背这样的名声。

  说起来,为什么她身边真的全是年轻漂亮的女人?

  思来想去,江枫悲哀的发现,只有首辅和顾子明,这两个勉强不算年轻漂亮。

  但是顾子明刚跟她的时候,也怪嫩的。

  话说顾子明是不是也没成婚?

  就连明止那张脸,都因为武者的缘故,深沉而精致,有种岁月沉淀的魅力,根本看不出她的年龄。

  看着二十七八的样子,根本看不出她的年龄,等给她签了龙,那时间再拉长,就更看不出她的年纪了。

  毕竟就连秦秋,那张脸都妍丽绝伦,好看的人神共愤。

  更别提姬命代侯那些人了,一个赛一个的漂亮。

  江枫细细一想,突然又觉得无法直视了。

  明止什么情况?

  她在底下捂了近二十年,怎么没捂坏?

  余殊:“你在想什么?”

  江枫回过神,“为什么明止也显得那么年轻啊?”

  余殊立刻支棱了起来,“我恩师当然年轻,你是不是对她有意见?”

  “那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江枫嘀咕。

  “我恩师心里有数,你别折腾她,”余殊很警惕,人都坐了起来,“顺其自然就好。”

  江枫有点吃味,“你就会护着明止。”

  余殊将话题拉了回来,“我只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余殊看着她的眼睛,“不要让我们的事情暴露出去。”

  “除了你身边那几个人,”余殊深深道,“谁也不能知道。”

  她威胁道,“如果我们的事情闹到外面,我就只能离开你了。”

  江枫头皮一紧,“那万一有人陷害我怎么办?”

  余殊:“那是你的事。”

  江枫幽怨极了,“余小殊,你心真狠。”

  余殊无视,“所以在人前,你给我收敛点。”

  “朝堂也是,”余殊道,“不要对我有任何侧目。”

  “这种事哪能藏得了一辈子……”江枫幽幽道。

  余殊哧了一声,“我们哪有一辈子。”

  江枫脸都绿了,“知道你没信心,但你能不能收敛一点。”

  余殊稍微收敛了一点,“你现在准备做什么?”

  江枫想了想,“帮李清明提前料理一下她爹,不然我怕她处理不好。”

  “然后帮秦秋治疗,治疗阿瑾的腿,再看看阿瑜能不能回得来,还有处理政务,大概就这些吧。”

  余殊:“你问姬命,什么时候把我家的笔记还回来。”

  江枫迟疑了起来,“她会还吗?”

  余殊:“不还也得还!”

  江枫干咳了一声,“笔记的原主人还在呢,要不你让代侯回来给余灵余尚托个梦?”

  余殊坚持,“那是我的东西!”

  江枫没办法,“我尽量吧……”

  “现在……”

  余殊:“现在做什么?”

  江枫:“想亲你。”

  她一眨不眨的看着余殊,心里却想起了遗迹里的事情。

  余殊说的话,她可是每一句都记在心底了。

  余殊纤长的眼睫微扇,脸颊不由自主的红了。

  屋外,银乌高垂。

  余殊看了眼窗外,又看了眼自己干净整洁的床,突然连个借口都不好找了。

  她刚刚才答应江枫,她们是情人的……

  江枫看见她的动作,隐约猜到了什么,眼睛愈发灼灼。

  余殊收回眼神,迟疑道,“你要不要沐浴?”

  江枫:“要!”

  【作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