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亮, 江枫一脸郁闷的从床上翻了下来。
她居然做噩梦了。
她梦见她好不容易追到的,漂亮的心上人,死在自己怀里了。
虽然全程没看见脸, 但那悲戚的情绪直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江枫整个人都很郁闷。
她又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
她好像确实太冲动了。
她亲余殊了。
而且不同于上次的浅尝辄止, 是切切实实的亲吻。
余殊一开始除了气,还有点被她亲懵了的感觉,然后她就爆发了……
江枫猜测,如果不是她顾虑的多, 她可能真的不会收手。
但是回想了一下, 江枫也很郁闷。
谁让余殊突然问那么核心的问题,她准备死了带到坟墓里的秘密,居然被活人问出来了。
余殊知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这种问题,就算看出来了,难道不该忍着不要提吗?
她放两句狠话怎么了?
她又不是真的舍得杀她,那么生气做什么?
在地上郁闷了一会,江枫慢吞吞爬起来。
江枫其实自己也很奇怪, 为什么她在余殊面前那么容易冲动, 如果当时问她的人, 换成李清明叶瑾等任何一个人,她的反应都不会那么激烈, 但是余殊……
江枫不自禁摇了摇头。
代侯的阴影对余殊来说, 如同附骨之疽, 深刻极了。
以后把余殊外派吧, 她不适合做近臣。
而且她确实很厉害, 独当一面, 帅师伐国, 完全没问题。
李清明虽然有志向,但是跟着自己的优先级高于志向,到时候李清明在她身边做近卫,余殊就丢出去让她建功立业去。
打完中州还有西州,打完西州还有北州,都打完了还有胡人,总是有人打的。
余殊也能博个战神之名,不算愧对代侯了。
远香近臭,这样她也能与余殊维持住君臣之谊,余殊也不用担心她对她起邪念,完美。
等看见余殊的时候,道个歉,然后冷静一下,以后就事论事,就行了。
余殊很聪明,她并没想真的撕破脸,否则昨晚她不会停手的。
昨天她明显很生气。
想着江枫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洗漱一边继续思考。
忽然,她动作顿住,想起了一个问题。
余殊是极聪明的人,她突然问这么私密的问题,是不是她自认为与自己关系已经足够好,自己会告诉她了?
不,不对,她只是随口说的,是自己不小心泄露了。
只是,她的表现……她好像确实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自己会告诉她的,甚至她明确的表示她会继续探寻的。
她不知道这很过界吗?
不可能,她肯定知道。
所以……
江枫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脸,想着想着动作就顿住了。
所以,其实余殊已经很认可她了,甚至将她视为朋友?
那她后面放狠话,被余殊当真了,所以她才会生气成那样?
比如她昨日反复提及的’狠心‘,比如她为什么突然提及李清明。
比如她最后故意激她,还拔剑丢给她,她想干什么?
江枫眯了眯眼。
所以流程是,她无意提及秘密自以为关系好,可以探寻自己放狠话让她觉得真心错付愤怒之下又被自己亲了愤怒她的狠心,在她神思混乱的情况下提及李清明做对比最后顾忌未来放了自己,又忍不住做了最后的试探,故意激她然后将剑甩给她江枫想完整个人都麻了。
如果这是余殊出的题的话,她好像从头错到尾。
余殊觉得关系好,她放狠话找面子,把余殊激怒了之后没有安慰,还强亲她,完事又被她搬出李清明做对比,对比完了大概是余殊最后的试探了。
如果自己当时真的捅她……
江枫倒吸了一口气,这家伙根本就是钓鱼执法!!!
但是,她就算真气疯了,也不可能对她动手的啊。
她当时应该也气的狠,没自己思考的这么理智,也就是说她凭本能在试探她呢。
但是等自己一走,她回去一捋……
江枫忍不住捂住了脸。
惨不忍睹啊。
虽然但是,她vs余殊,怎么每次结果都这么丢人。
她就没做对几次过,自暴自弃也情有可原,嗯。
如果给所有臣子划阶级,余殊的好感度大概是最难刷的那种,地狱级难度。
其他人的任务,江枫随便刷刷就能过,余殊……一不留神就是零分,还没作业可抄的那种。
问题是,单纯交朋友的话,江枫需要花那么大的劲去解题吗?
江枫思考了一会,觉得失智主公,还是放弃高难关卡比较好。
维持低配,你好我好大家好。
虽然余殊很香,但就算她不刷,余殊也不会走啊。
越做越错,还不如维持原样呢。
就像这次,失智主公的失智操作,导致了恶劣的后果。
她得想办法跟余殊道歉,至少把这件事的影响给抹消了。
再之后,就桥归桥路归路,离余殊远一点保平安。
江枫将自己的未来想的美滋滋的,然后……
“啪。”
江枫缓缓将自己脸上的纸拿下来,黑着脸看向门外。
天色阴沉,红衣女子面容冷淡,修长的身姿站在门外,眼神冷漠。
发现江枫的眼神,江礼很无辜。
不是家主自己说的,余将军进来不用通秉吗?
“你的东西,还你了。”红衣女子语气淡淡的,是江枫不习惯的态度。
江枫一愣,清晨的大脑思虑极为迅速。
东西、还=划清界限?
不行!
“余殊!”
红衣女子背影修长,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江枫跑了出去,一把抓住她的手。
“放手。”余殊拧眉。
“对不起。”
余殊冰冷的眼神微顿。
“对不起,我昨天太冲动了。”江枫死死的抓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道。
江礼等人:“……”
她们静悄悄的离开前院,嗖的躲远。
江枫看了四周一圈,拉着余殊往里拖,“你给我个解释的机会。”
余殊眼神冷漠如初,将手往外抽,“主公请自重。”
“我们没有什么可说的。”
听着她的话,江枫心道要糟。
余殊真的气狠了,直接拒绝交流了。
江枫拉的更用力了,最后还是将她强拉了进来。
看着她冷漠的眼神,江枫有些感慨。
能把余殊气成这样,她也不是寻常人了。
她怀疑当初捅了余殊一剑的张晨出来,余殊都不一定能这么生气。
江枫拉着她将她按在沙发上,在她愈发冰冷的眼神中道,“对不起。”
余殊冷冷的看着她,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她不开口,江枫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说下去。
“我当时太冲动了,”江枫道,“我并非看轻于你,只是……”
江枫突然发现,她好像自己给自己挖坑了。
哪个角度不好道歉,非要从这个角度说?
她不是轻视余殊,难道是真的对她感兴趣?那余殊不得吓到原地失踪?
江枫干咳了一声,“知道你在意此事,所以才故意这么气你的。”
余殊冷笑了一声,还是没说话。
江枫:“我知道你很生气,一夜过去之后,我深刻检讨了自己的错误,希望你能原谅我。”
她低下头,十分诚恳的鞠躬道歉。
余殊扫了她一眼,发现她连足衣都没穿,明显是刚醒。
矮矮一只,白皙的脚丫子陷在深色毛绒地毯里,显得有些显眼。
“不敢劳主公道歉,”余殊淡淡的道,“还望主公收回,莫要让殊难堪。”
道歉被拒绝*1
江枫立刻转移方向,“我当时确实被你惊到了,说话不经大脑,并不是真心说那种话的,阿殊,余殊……”
她道,“我怎么舍得杀你呢?都是气话,你难道相信我会舍得伤你吗?”
余殊冷笑了一声,“你不舍得吗?”
“我怎么觉得,若是我真的触到你的隐秘了,你会毫不留情的杀了我呢?”
江枫看着她隐忍怒意的眼眸,下意识呆愣了片刻。
原来余殊真的很在意这点啊?
可是,她真的只是气话啊。
看着江枫的表情,余殊表情更加嘲弄了,“看来被我说中了?”
“你最后不是已经捡起了剑吗?”她笑,“为何又不动手?”
红衣女子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她低着头点了点江枫的心口,漆黑的眼眸嘲讽极了,“你是怎么想的,你自己不清楚吗?”
“你疯掉了?”江枫呆住了,有些不可思议。
“你竟然真的觉得我会杀你?”
“你居然这么想我?”江枫也隐隐升起怒意,“在你眼里,我就这么狠心?”
“你我同生共死这么久,你居然觉得我舍得伤你?”
余殊眼神冷漠,“是你自己承认的。”
“你最后不也捡了剑吗?”
“如果不想动手,你捡剑做什么?”
江枫气的想抓狂,“这也能算理由?”
“算。”余殊眼神愈发冷了,“如果你不捡,我还当你是气话,你只是不在乎我的感受罢了。”
“但是你捡了,”余殊一脸冷静的分析,“我不得不考虑,是什么让你放弃动手。”
“比如为了顾忌影响,比如,我还有用。”
余殊说着说着,眼神愈发冷淡,“不需要顾忌影响的时候,我没用的时候,你是不是就会真的动手?”
江枫:“我只是气话而已……我当时气麻了,脑子里根本没有这些概念,只是按本能行事而已。”
“我作为剑修,看到地上有剑,捡一下怎么了?”
“我吓唬你不行吗?”
余殊冷淡道,“江枫,你是南州牧,你这么容易生气吗?”
江枫一怔。
她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勉强冷静下来,思考了起来。
不对劲。
余殊的态度还是不对劲。
如果她真的失望,她不会说出来的。
她愿意提出来,分明是想给她解释的机会,看看能不能说服她。
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余殊并非表面那样温柔开朗的人,以江枫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她本质上其实很冷漠,是与赵文景一个类型的人。
只不过赵文景从来不隐藏,而她隐藏的很好。
看来她确实很在意自己的态度,否则她不会这么生气,更不会给她机会解释。
以余殊的风格,甚至在她心里被拉了黑名单了,她外表也不会表现出来。
就像徐机。
当初余殊对徐机是很上心的,明里暗里的推荐她,甚至提前点江枫告诉江枫徐机的性格缺点。
后来徐机当着她的面选了清明,她面上依旧笑嘻嘻的,后来就再也没提过徐机这个人了,更别提为她去考虑了。
徐机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想到这里,江枫心情有些微妙。
她惹过余殊很多次了,余殊都没放弃她,是不是证明她对余殊还挺重要的?
虽然可能是因为她是主公。
阿Q了一下,江枫继续分析。
既然余殊还在寻求解释,那么就有救。
以她目前对余殊的了解来说,她的愤怒程度是分三种的。
一种是挂在嘴上,不停的提,不停的装委屈的那种,程度是最轻微的。
一种是现在这样,非常生气,但是行为之间,还是给机会解释的。
一种是不想交流,提都不想提,要记一辈子仇,你别想躲的那种。
最后,则是徐机那样,彻底被她抛弃的。
那种最狠,因为表面上什么都没发生。
她敢肯定,现在徐机再来找她,她依旧是那种笑嘻嘻的,就像对五月她们一样,大度而平和,甚至根本看不出来区别。
但是再让她主动为徐机谋划,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好家伙,真的提都不提一下了。
想到这里,江枫忍不住问了个无关的问题,“徐机你不是挺看好的吗?怎么后来都不提她了?”
余殊一直任她静静思考,此时听她突然问这种无关的问题,瞥了她一眼,竟然也没拒绝回答,“为什么提她?她跟我有什么关系?”
江枫:“那张晨呢?她当初若是不捅你,你会不会为她谋划未来?”
余殊看了她一会,似乎发现了什么,她淡淡的道,“有救为什么不谋划?”
“那我还有救吗?”江枫图穷匕见。
余殊冷笑,“没救了,等死吧。”
江枫却大大松了口气,抱着余殊的肩膀,“呜呜呜阿殊真好。”
她把余殊气的快暴毙了,余殊居然还给她机会。
只能说,主公免死权太厚了。
她要是跟余殊普通朋友,那得血条厚到什么程度,才能承受的住余殊这种明里暗里的筛选机制啊。
至少,她这个性格很难走近余殊。
余殊会把她当傻逼看的……除非她混的比余殊好。
“离我远点,”余殊满脸不耐烦,纤长的指节将江枫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我没警告过你吗?”
江枫笑嘻嘻的,心情敞亮的很,“你如果真的觉得我想伤你,肯定不会是这个态度的。”
哪可能第二天一大早就来……
江枫瞥了眼地上,“我的手稿?”
余殊不咸不淡的道,“你要,还你。”
江枫捡起看了看,“我的字这么惨不忍睹,你居然看的下去?”
余殊瞥了她一眼,不想听她插科打诨,“你说完了?”
江枫立刻回过神,随手将纸稿放在沙发上,继续按着她肩膀,“我错了,阿殊,我深刻检讨。”
“我没顾虑你的心情,说气话伤你心。”
了解了原理,她自然知道余殊为什么生气了。
有的时候气话也是伤人的。
余殊和她虽然闹过许多不愉快,但是大方向上,她们感情是越来越好的。
余殊眯了眯眼,“不敢劳主公道歉,殊算什么东西,殊的心情与主公有何干系。”
听着她不阴不阳的话,江枫咧了咧嘴,“阿殊,我真的错了,你别这么说了。”
余殊冷哼了一声,“你每次认错都很快,认完了又不改,有何用?”
“你说过多少次一视同仁,你做到了吗?”
江枫虚着眼,“我没做到吗?”
“你会对李清明说这种话吗?”余殊反问,“她再气你,你舍得说杀她吗?”
江枫略微思考。
应该不会吧,她说了李清明能当场自闭成孤儿,一句话能伤她几年都哄不好的那种。
余殊看着她的表情,冷笑了一声,“那我呢?”
江枫缄默了。
余殊不提也就罢了,她这么一说,江枫也觉得……好像是有点……
余殊嗤了一声,“别想了,我早已想清楚了,跟你说这个没有意义。”
江枫沉默了一会,“我以为你不在乎。”
余殊:“你以为?”
江枫沉默。
她不觉得余殊有在意她到这种程度,她不觉得这句话会伤余殊的心,所以她就说了。
但是……余殊好像很在意……
余殊被她看的很不舒服,皱眉冷声道,“你看什么?”
江枫按住她的肩膀,防止她逃跑,“你真的很生气吗?”
余殊:“你觉得我不生气?”
江枫沉默了一会,“我以为你不会在意这点的。”
余殊笑容渐渐消失,冷冷的看着她,“那你就继续这么以为吧。”
说着,她挥开江枫的手就要起身。
江枫拉住她,将她按了回去,“对不起。”
余殊冷冷的看着她。
江枫:“下次不会了。”
她认真的看着余殊的眼睛,“原谅我好不好?”
余殊看着她,没说话。
江枫按住她的肩膀,“阿殊……”
看着她依旧不说话的模样,江枫闭了闭眼,“好,我坦白。”
“我分不出来你到底哪些是真心话,哪些是装的,”江枫深呼吸,“所以我一律当成是假的,我默认你不会伤心,不会难过,不会在意。”
“因为我分不清楚,我怕我被你当成傻子糊弄,所以无论是真是假,都留几分克制。”
“我觉得你不是真心,”她深深的看着余殊,“所以你当初为我挡伤,你说你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当时能逃出来,我信了。”
“那你告诉我,你是真心的吗?”
余殊眼神微动,没料到她会突然这么问,一时竟也不知该这么回答。
江枫却捧起她的脸,逼迫她注视自己,“余殊,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
余殊看了她好一会,终于淡淡的垂下眸,“如我所说那般想的。”
江枫:“没有一点是因为我。”
余殊没说话。
江枫:“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余殊还是没说话。
“你看,你就是这样,”江枫道,“你让我怎么信你?”
“孤注一掷,无论你说的是真是假,都信吗?”
“你觉得我敢那么任性吗?”
余殊终于抬眸,冷漠道,“这跟昨天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江枫:“当然有关系,因为这才是本质,余殊,你能分不清楚吗?”
“如果我能信你,我会告诉你我的来历,”江枫道,“如果我信你,我会知道哪句话会伤你。”
“如果我能信你……”
“就不会按着我亲了?”
江枫不动声色的道,“对。”
余殊沉下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枫:“我们还能继续相处下去吗?”
“余殊,你对我们的未来有什么打算吗?”
“你准备怎么做?你想要我怎么做?”
“这都取决于你今天的回答。”
江枫深呼吸道,“我可能没你那么细心,没办法一点一滴的分辨你的话的真假,我不敢厚着脸皮统一当真话,也不好昧着良心统一作假,余殊,你那么聪明,你能教我怎么做吗?”
余殊低下头,想了许久才道,“我说了你就会信吗?”
江枫肯定的点了点头,“你说,我就信,不信就是我的问题。”
过了一会,红衣女子看着自己的腿,轻声道,“那你可以稍微相信我一点。”
江枫笑了,笑的特别灿烂。
余殊说完立刻忽视刚刚的事情,冷着脸看着她,“我不会原谅你的。”
余殊冷笑,“你以为我那么好糊弄?”
江枫干笑了一声,认真的按着她的肩膀,“阿殊,我认错,是我没有顾虑你的心情,伤到你的心了,对不起。”
“不会有下次了,”她眼神真诚,“你能原谅我吗?”
余殊:“你道歉过很多次。”
江枫唔了一声,“没有吧,我感觉我差不多都做到了!”
“你扪心自问,是不是你一回来就疏远我,”江枫将她脸扶正,让她看着自己,“你想和李清明一致,她那么相信我,你呢?”
“我稍微关心你一点,你就像踩了尾巴的猫,一跃三千里,我怎么关心你?”
“热脸贴冷豆腐?我不会失落吗?”
“我觉得这点你自己占不小的比例,不能赖我。”
余殊皱眉,“那你就不能正正经经的,不要做那些奇奇怪怪让人误会的事情。”
说着她脸色渐渐黑了下来,“而且,我可没误会你,你明知道我最受不了跟你亲近,你还敢……”
她眼中闪过杀气。
江枫干咳了一声,“有一句话叫做,逆反心理。”
“你越不让我干,我偏要干。”
“而且你那不是跟我打起来了吗?”
“打架的时候,那肯定是怎么气人怎么来啊!”
“这怎么能叫我图谋不轨呢?”
“再说了,人与人的界限哪有那么清楚?”江枫道,“你说的那叫君子之交淡如水,恐怕与你想要的不一样。”
“跟李清明肯定比不了,”江枫道,“你的诉求与你的反应完全对不上,你要我在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氛围里,与你亲密如清明?这可能吗?你怎么不让我在豆腐上雕清明上河图呢?”
“清明上河图是什么?”
江枫:“一个很复杂的画。”
余殊思考了一会,“我怎么觉得你把错误全部推到我身上来了,你一点问题都没了?”
江枫看着她渐渐恢复的表情,内心窃喜,“因为我说的就是我们的本质问题。”
“你这么聪明,你自己心里感觉不出来吗?”
她朝余殊眨眼睛,笑眯眯的道,“阿殊关心我,嘻嘻嘻……”
她开心,但是她不说。
其实她还是有点贪心不足。
看余殊对其他人的态度就知道了。
她对自己已经是极为上心了。
除了自己以外,好像没有任何人走入余殊的生活。
其实她也没有。
但是她比别人有很多优势。
她一只脚可以试探着踩踩,不知道余殊会不会拒绝。
可以先试探。
所有人之中,她应该是最了解余殊的了。
江枫不放心,问道,“你在京城有没有朋友?不会全是狐朋狗友吧?”
余殊不明白她在问什么,“不然呢?你需要在京城做什么?”
她道,“我也不是不可以有的。”
看着她的表情,江枫缄默了一瞬,“神特么可以有,都是你的工具人吧?”
余殊瞥了她一眼,“那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在南阳有没有什么朋友?不会也全是狐朋狗友吧?”
余殊瞥了她一会,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忙着剿匪,没空交朋友。”
还没等江枫高兴,她淡淡的道,“主公想说殊没有朋友吗?”
江枫喜笑颜开,“那我就是你唯一的朋友了?”
余殊:“?”
她不动声色的移开眼,“主公多虑了,按主公的标准的话,殊朋友很多。”
江枫呸了一声,“她们有我了解你吗?”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余殊反问。
江枫笑容僵在了脸上,然后垮下脸,“余殊,余稚奴,你特么让我高兴两秒会死啊!”
余殊呵呵了一声,“为什么让你高兴?你让我高兴了吗?”
江枫懂了,“阿殊是个人才,长得好看说话还好听,我超喜欢你的。”
余殊:“?”
她低头看了江枫一会,然后哗啦将江枫推开,“滚。”
江枫忍不住哈哈大笑,捡起纸稿道,“你不是想知道这来自哪里吗?”
余殊抬头,眼神终于恢复,好奇道,“你要告诉我了?”
江枫眯了眯眼,“那恐怕还不够。”
余殊垮下脸,“哦。”
江枫:“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一点了。”
“你听过一梦千年吗?”
余殊看傻子一样看她,“你以为我信?”
江枫:“我都能复活了,一梦千年很难想吗?”
“你都是神人血了,来点神异的怎么了?”
余殊思考了一会,“那你说说。”
……过了一会,余殊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你一个梦发展了一个文明出来?”
“你的脑子有这么聪明吗?”她看着江枫,眼神审视,“这对脑力的消耗,应该很大吧?”
“基于你的认知,恐怕是很难梦出如此风格迥异的世界吧?”
江枫笑容又僵在了脸上,“虽然你说得对,但是你好杠。”
“我没法解释,只能尽量用你能理解的方法解释。”
“还有,你再拐着弯儿骂我蠢,我就要生气了。”
江枫:“庶几近乎。”
余殊瞥了她一眼,“那我姑且一信吧。”
江枫趁机道,“你是唯一一个知道这件事的,记得保密,谁也不要说。”
余殊眯了眯眼,“谁也不知道?”
“对。”
“叶瑾不知道?”
“不知道。”
“李清明不知道?”
“不知道。”
余殊看着她的眼睛,“龙座不知道?”
江枫愣了一下,“不知道。”
“她没什么好奇心,听到就听到,不会追根究底,听不懂的会直接无视,从未主动问过。”
“就你好奇心重,”江枫表情有些异样,“居然还派人调查我?”
余殊丝毫不以为耻,“作为同僚,以后可能还要同殿相争,我调查一下你们有什么奇怪的?”
“再说了,你当时战绩那么出色,由不得人不关注。”
江枫笑眯眯,“是吗?那你要不要跟我学学?”
“到时候你上战场,若是没有李清明战绩高,她会嘲讽你哦。”
余殊瞥了她一眼,“那我要是比她战绩高,你会让我当左将军吗?”
江枫嘎了一声,“你怎么老惦记左将军?”
余殊:“不才,在下做什么就想做第一。”
“做人要做最厉害的,做臣子要做主公最喜欢最信任的,做事要做最完美的。”
她轻飘飘的道,“我不会放弃的,你告诉我,我怎么才能超过她?”
江枫:“……不行,会打击清明信心的。”
“她不做就罢了,做了再把她撸下来,她会自信受损。”
余殊一摇头,“那我不管,那是你的问题。”
江枫也头疼了起来,过了一会她道,“你对枢密使感兴趣吗?”
余殊眸中闪过一抹精光,“哦?”
江枫思忖着道,“清明想专心做我的将军,她可以当军方第一人,但很难管好统战部。”
“叶瑾毕竟是文人,不如你对军中那么了解。”
“我准备问过清明,让羽林军转为我的亲军,她做我的亲卫将,带在身边慢慢培养。”
余殊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她能愿意?如果她知道接任的是我,会气死的。”
江枫笑了,“那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你无须管。”
“但是,”江枫笑的若有深意,“我只能给你机会,你能不能做得到,我就无法插手了。”
她掰手指,“战功,威望,人脉,当时清明成为枢密使是特殊情况,本身她一个人功勋卓著,其他人才没法说什么。”
“你呢?”
“你需要面对的阻力,可不是她那时能比的。”
江枫似笑非笑,“赵襄就罢了,叶瑾你准备怎么面对,她还记着你拦着我杀小皇帝呢。”
余殊陷入了思索,有点牙疼。
江枫:“清明带着夏无絮和陈宁上过战场,折服了她们,你可没有与她们并肩作战过,怎么让她们服你?”
“大概率你将以右将军的身份上去,你别忘了,杨病己和薄怀杨还虎视眈眈。”
“哦,还有你恩师,”江枫笑的特别幸灾乐祸,“明止可是镇北侯,战功赫赫,你做她上司,怎么面对她?”
余殊也愁眉苦脸起来,“一步慢步步慢。”
江枫却看出她眼底的精光,哼了一声,“谁让你自己作死的。”
“非要怀疑我坑你。”
“该。”
余殊:“我不喜欢被人骗,更不能被相信的人骗。”
江枫难得见她这么坦诚,问道,“你被骗过吗?”
余殊露出轻蔑的笑容,“目前还没有过。”
江枫哦了一声,“你没相信人吧?张晨她哥不是捅了你一刀吗?”
余殊不屑,“他算什么?”
江枫笑了,“我知道了,阿殊最相信我了。”
余殊:“……”
江枫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非常兴奋,非常兴奋。
阿殊信我,阿殊要和我做朋友,阿殊为我生气,我不管,
余殊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感觉她没想什么好东西,“天要亮了,我回去喂猫了。”
江枫一把拉住她。
余殊斜眼。
江枫:“就在这里吃,猫让江礼帮你喂就是了。”
在这里吃早食的话……
余殊眼睛微动。
江枫加码,“清明肯定不会拒绝的。”
余殊转了转眼睛,嘟囔道,“这倒也不必绝对看齐……”
江枫:“标准都是一点一点的掉的。”
“却之半厘,溃之千里。”
余殊嘀咕,“总感觉你在忽悠我。”
江枫:“请你吃早饭还请错了?”
江枫一只白皙的脚丫子嚣张的踩在沙发上,一只脚抵着地毯,“今天要开大会,我们一起去。”
余殊下意识抗拒,“不了,我自己去。”
“这样太显眼了,”余殊道,“赵长史,叶祭酒肯定会有微词,你以前都是跟叶祭酒一起去的。”
江枫:“……你至于吗?”
“细节很重要。”余殊坚持。
江枫:“就一次而已。”
余殊迟疑,“但是没有这个必要。”
余殊看了她一会,勉强点了点头,“行吧。”
江枫扶额,“我求着你当官呢对不对?”
余殊看着她,“我值。”
她语气自信极了,江枫呵呵了一声,“你最好多值一点。”
余殊却看着她的脚道,“君子慎独,虽在室内,你既已起床,就该穿好足衣。”
江枫:“?”
她动了动大拇指,下意识盯着自己jio瞅了一会。
阴沉的天色下,江枫雪白的脚丫子明明挺不显眼。
而且,她在家!
“我踩你家地板了?”江枫道,“我就喜欢光jio,要你寡!”
余殊瞥着她,没说话。
江枫回想了一下,她好像确实踩过余殊的地板。
她还睡过余殊的床呢!
怎么了?
那时候怎么没见你比比?
你就是故意找事!
“你先放手。”余殊才发现她到现在还拉着她的手。
江枫:“手若柔荑~”
余殊脸刷的又冷了,啪啪啪的将江枫的手打下来,“你给我适可而止。”
江枫笑嘻嘻,“我就不就不就不就不!”
侍人端上了早食,余殊暂时不好说什么,只能用眼神刀她。
等人下去了,她警告道,“江枫,下次你若再做这种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江枫:“怎么不客气?”
余殊拍出纸包。
“卧槽。”
江枫下意识想抢。
余殊瞬间收了回去,淡淡一笑,“我想主公应该不会想体验的吧?”
江枫:“你没事带着这东西在身上做什么?”
“你是何居心!!!”江枫痛心疾首。
余殊不接她的茬,纤白的手指拿起瓷勺,淡淡的舀起白粥,“那就不劳你操心了。”
江枫:“今天开完会出去选府邸,你喜欢哪套自己选。”
余殊想起什么,轻飘飘的道,“我有城中那套就够了,毕竟城中地贵呢。”
江枫:“……”你怎么这么记仇?
“算了,我给你选,选完你直接住就行了。”江枫道,“这次都是按我的想法设计的,你如果有想法,就自己再改。”
余殊瞥了她两眼,才问道,“在哪?”
江枫沾了茶水在桌上画,“为了照顾到大家,所以府邸呈回字形,你们的府邸在四角,我的在中间,有需求的话,直接翻个墙就到了。”
“明止她们的则绕着四角,再扩一圈,这样……”她画了出来,“这样不管是扩建,还是安排近卫,都比较容易。”
余殊扫了一眼,“离图书馆和南营近吗?”
“近,就在青冥山边不远一处稍高的地形。”
“那我的是哪个?”
江枫看了她一眼,“你喜欢哪个?”
余殊语气嘲弄,反问道,“你不是说帮我选了吗?”
江枫眨了眨眼,“可是目前还没人选啊,我随便指一个不就是你的了吗?”
反正对她来说,四个距离是一样,哪个都行。
余殊哦了一声,“她们选剩下的,就是我的?”
江枫:“……我让你先选,你不是不愿意吗?”
对视了片刻,余殊哼了一声,“介时再说吧。”
江枫:“我的府中正好有汤泉,我记得离得近一个府里也分了点,但是那面的被封掉了,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选那个,到时候再命人打开就行了。”
“冬天的时候泡汤泉是很爽的。”
余殊立刻拍板,“那就这个。”
很快吃完,江枫捡起自己的纸稿,一张一张翻过,“还真是我写的。”
“我字你能看得懂?”
那是她复活之前的手笔了,那时候她警惕性确实略有不足。
而且,她真没料到,余殊那时候居然会派人观察她。
余殊站在她身边,低头看着纸稿,“还好,只是丑了点,还不到看不懂的地步。”
江枫笑了一声,“那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余殊:“你字练了吗?”
江枫:“……”
余殊说着,顺手从她手中拿过纸稿,叠了叠塞回自己袖中,一本正经的问道,“你答应我练字的,不会是为了骗我将代侯笔记抄回来吧?”
江枫看她一气呵成的动作,还有这明晃晃的转移她注意力的问题,无语了起来。
余殊看着她的眼睛,再次提醒,“字呢?骗我?”
江枫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心中大石头落下,“你搞得和我老师一样,你还答应我写几个字给我摹呢?你不也没写吗?”
可能是刚当着她面将东西拿回来了,余殊当即拿起毛笔,“那我给你写几个,墨来。”
江枫:“……”
她有点好笑,饶有兴致的磨起了墨,“余小殊,你还真有意思,我当初居然你热诚善良,是个简单好懂的好将军,现在想想,我真是太天真了!”
她说着一脸感慨,仰天长叹。
余殊拿起毛笔,背对着书架,“彼此彼此,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那时候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
余殊:“异于常人。”
等了一会,江枫恍然,“没了?”
余殊低下头写字,“不然呢?”
“你合理吗?!!”
余殊思考了一会,“最后一句存疑。”
江枫:“???你这么自恋真的合适吗?”
余殊瞥了她一眼,“矮。”
没等江枫反驳,她便轻飘飘的道,“你说的那些,都属于常人范畴,算不上异于常人。”
江枫思考了一会,“你的意思是我的奇怪话语让你觉得特殊了?”
余殊终于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她道,“不止。”
“哦?”
余殊低下头继续写,“远见卓识,奇言异语,功绩与能力,还有……”
“美貌?”江枫撑着桌子眼睛亮晶晶的。
余殊:“?”
她瞥了江枫一眼,“性格。”
“啊?”江枫有点小失望。
余殊:“主公为何执着容貌?”
“你不也老觉得自己好看吗?”
“这是事实。”
“我就不是事实了?”
余殊略微思考,“那也算吧。”
“我不是很喜欢看别人的容貌,”她怕江枫继续问,快速道,“你的性格与帝国官员格格不入,或者说,所有人都与你不同。”
江枫呆了片刻,“你是指沙雕吗?”
余殊不懂她的意思,只是道,“很有趣,很活跃,也很随和。”
“再加上你的其他特色,这才是我说你’异于常人‘的原因。”
“很有趣,”她道,“我写完了。”
江枫撇嘴,“哦。”
“我希望你能换成更好听的词,”江枫道,“比如丰秀若神,比如博学广闻,比如仁厚爱人这类写实的词汇。”
余殊缄默了片刻,“皮厚三尺倒是写实。”
江枫:“?”
“你变了余殊,你不爱我了!!!”
余殊微怔,然后不动声色的道,“我不爱你,你离我远点。”
江枫非常浮夸的抹眼泪,“你变了余小殊……说好了当彼此的小天使呢……”
余殊:“……不要说奇奇怪怪的话,我又听不懂。”
*
“臣等见过使君,问使君安。”
江枫坦然受之,待她们落座,起身半拜,“问诸君安。”
臣拜君,君亦拜臣,春秋大义。
她落座之后,环视诸人,“此乃南州第一次大议,将定往后五年南州之方向,诸君畅所欲言,无需顾虑。”
此时,文左武右。
右边叶瑾李清明余殊做武将之首,再之后是校尉等高阶军官,以免人数被文人那边比下去,还有用镜子远程参会的陈宁等人。
左边这边人就多了,赵文景许子圭孟元直季黯明止苏奇刘阔等一大票人。
科研部是打酱油的,本来不来都行,但是江枫念着第一次比较有意义,她们不来,她怕别人以为她不重视科研部,所以还是拉她来坐着。
下方衣色各异,余殊的鲜红衣衫,果真又成了最靓的仔。
她一脸无辜的往李清明旁边躲了躲,被李清明冷了两眼。
赵文景站起身,看了江枫两眼,学着朝廷首辅定基调的套路,对南州的未来予以肯定,以及总结近期得失。
但是,今天注定不寻常。
赵文景刚即兴发挥完,刘阔便慢吞吞的起身。
老头子一身绿袍,在所有人眼神中,慢悠悠的走到中央,行礼道,“臣有本奏。”
众人本来还挺从容,此时却是瞬间咯噔了一下。
来者不善啊。
刘阔是谁?
众人在心里记得很清楚。
他是御史大夫。
御史干什么的?
御史就是弹劾人找茬的!
他怎么第一天就开刀啊?
余殊也极为意外,她不自禁瞥了眼江枫,又看了眼叶瑾。
发现她们表情都很淡定,看来心里早有准备了。
她立刻就淡定了下来,看戏。
“刘卿请说。”江枫此时一身朱玄正装,坐姿威严而庄重,没有丝毫嬉皮笑脸。
“臣弹劾长史以权谋私,通敌卖国……”
赵襄眯起眼。
许瑕眼睛都瞪圆了。
她是怎么都想不到,这第一刀居然砍到了赵襄身上。
余殊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扫了眼全场,若有所思。
赵襄根基太浅了,又不喜欢收人,反而让她如同无根之萍,连个缓冲都没有。
只是……第一次弹劾就弹劾长史,他们想做什么?
没有江枫同意,弹劾赵襄只会让她警惕起来,目的何在?
难道是声东击西?
全场安静的听着绿袍老者念叨赵文景的罪状。
刘阔不愧是混迹多年的老臣,语气那叫一个……瞌睡连天,就像是被迫营业一样,非常敷衍。
赵襄一身青衣,坐在文官之首,眼眸冷冽,淡淡扫视全场,将每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作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