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车牧是个十分有效率的人, 她告诉江枫,船厂和员工都已经准备好出发了,问她什么时候离开。

  江枫告诉她七日后。

  她回来睡了两觉了, 还是没看见余殊。

  她不知道余殊到底醒没醒。

  她确实后悔了, 她不该把余殊交给余尚的。

  导致此时她非常被动, 她根本不知道余殊在哪。

  是依旧重伤昏迷,还是撑着伤躯料理后事。

  想到后者,江枫眉头愈皱愈紧。

  除了她与薄怀杨几人之外,余家并没有新的客人。

  显然, 余家依旧秉承她们一贯低调的风格, 并不准备大肆筹办丧礼。

  江枫烦躁的搁下手里的书,再度看向窗外。

  下雪了。

  风很大。

  不行,她堂堂魔主为什么要被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绊住?

  余殊不来找她,她去找余殊不行吗?

  江枫豁然开朗,整个人瞬间又精神起来,一脚踹开门。

  大白不在意的摇了摇尾巴,继续呼呼大睡。

  整个余家被灯火与白幡笼罩, 悲戚且忙碌。

  每个人都有事, 江枫走了一路都没人搭理她。

  好在, 她也不在意。

  家将们稍微好一点,他们还需要守护余家, 只是在头盔上象征性的套了个白帽子, 依旧忠心耿耿的巡逻。

  江枫拦住一队家将, “余殊呢?”

  那家将一脸懵逼, 不过她不知道江枫的身份, 只知道她是余殊带回来的。

  闻言她迟疑了一下道, “应该在九君那里。”

  “九君?”

  “就是家主, ”她给江枫指位置,“那个最大的院子。”

  江枫道了声谢,向那里走去。

  余殊醒了。

  江枫已经脑补她撑着伤体忙前忙后的场面了。

  余尚虽然小,但她是余家家主,所以她的院子比余家大父的院子还大,还豪华。

  仅从这一点,江枫就能窥见,余家的家风了。

  规矩大于人情。

  江枫没有受到任何阻拦,轻轻松松的进入了院内。

  她穿过长廊,来到了中庭,一眼就看见了余殊。

  她一身单薄的白色麻衣,肩膀削瘦,身姿却笔挺如松,满头乌发束在脑后,白色的发带随风雪漂浮,头上还包着一圈纱布。

  她对面,余尚跪在地上,旁边还站着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帮余尚说话。

  大抵是’她不是有意的,她还小‘云云。

  明明只有寥寥几人,庭中却仿佛分割出两派,泾渭分明。

  而余殊就是那个坏人。

  而余殊却没有丝毫反应,她只是静静的背着手,看着跪在地上的余尚,一言不发。

  而余尚却一边哭一边说着什么,在雪地里显得十分可怜。

  此时的中庭仿佛被什么笼罩,沉重莫名,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般,只有飞舞的雪花随着呼啸的寒风席卷盘旋。

  余尚哭着哭着就不敢开口了,七嘴八舌的下人也不知何时停住了话语。

  江枫已经轻轻的绕到了侧廊,她看见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余殊。

  女子容颜苍白,精致柔和宛若白玉,那双漂亮的眼眸泛着江枫陌生的情绪。

  平静,淡漠,就像一个路人,在看路过的蝼蚁。

  她的唇色苍白至极。

  注意到这一点,瞬间冲散了江枫短暂的惊愕,她眼眸压抑着隐忍的怒意。

  余殊仿佛察觉到什么,看了过来。

  她平静的眼神终于露出了一点意外。

  而这抹意外,破开了她的淡漠,将她变回江枫熟悉的那个余殊,也让江枫回过了神。

  余殊看向余尚,“起来,去操办葬仪。”

  余尚见她眼神正常了,才颤颤巍巍的爬起来,却因为腿软又跪了一次,被下人拉了起来。

  余殊:“你是家主,不要没事就下跪。”

  余尚呜咽不敢说话。

  余殊没再看她,几步走到江枫身前,“你怎么来了?”

  江枫看了眼余尚,直到目送她们背影消失在门外,才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余殊:“晚上就醒了。”

  江枫:“昨晚?还是前晚?”

  余殊抿唇,“前天。”

  江枫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余殊解释道,“事情太多了,我就没去找你。”

  “我理解。”江枫脸颊抽搐,似乎在咬着牙。

  余殊被她看的有些紧张,忍不住问道,“看什么?”

  江枫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她单薄的孝衣,“冷不冷?”

  余殊毫不犹豫的道,“不冷。”

  江枫却拉起她的手。

  余殊下意识眨了眨眼。

  “你重伤在身,就不能多穿点?”江枫语气压抑。

  “她们看不见你身上的伤吗?为什么要放你下床?”

  江枫的愤怒渐渐压制不住,“她们有没有脑子?让一个重伤员奔走?”

  余殊下意识道,“我没事。”

  “我是武者,”她解释道,“而且事发突然,大父的后事我理应……而且我伤势也不算重……”

  “我去你妈的!”

  余殊愕然,“什么?”

  “我说我去你妈的!”

  “江枫!”余殊生气了。

  江枫却阴沉着脸,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来往的余家人下意识驻足,看着她们,忍不住的惊愕。

  余殊很尴尬,她想要将手抽出来,却被江枫抓的紧紧的,一路牵回了小院子。

  矮墙不高,却也阻拦了那些人的眼神。

  江枫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为什么让你奔走?料理后事不应该让余尚她们来吗?”

  余殊终于把手抽了出来,“我自己会走。”

  她有点恼意。

  然后她才回答道,“余灵跑的太急过桥的时候滑进河里了,高烧到现在,阿敞年纪太小,不懂这些事,她也压不住场子……正好我在家……”

  “办个丧事有什么压不住场子?你家压根没请人!!!”江枫嗓音强压着,她再度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伤?”

  “你知不知道你之前差点死掉?”

  “谁允许你下床的?”

  “她们是不是想让你死!”她语气陡然高昂,声音轻易的穿过矮墙,被人听见。

  余殊僵立在原地。

  江枫突然伸手,摸向余殊的小腹,余殊下意识按住她的手,然后疼的抖了抖。

  看着她隐忍的眼神,江枫反而更怒了,“你还知道疼?”

  “你还知道你是人不是牲口?”

  “余殊,你就不能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

  余殊颤抖着嘴唇,刚想骂她,却突然被她横抱而起。

  她惊怒,“江枫!!!”

  江枫已经踹开了门。

  大白早已醒了,她已经悄咪咪的滚到了床底,把大床让了出来。

  江枫不顾余殊的挣扎,将她强行按在了床上。

  余殊勉强停下来,主要是疼的,“江枫!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江枫反问。

  “我要你躺下来好好休息!!!”

  “不是必须你下床的事情,你都不许去!!!”

  江枫终于爆发了,“你余家只剩你一个人活着了吗?”

  “她是家主你是家主?!”

  “需要你撑着伤躯到处跑?”

  “你不去她就会死了吗?”

  “她们眼睛瞎了看不见你的伤吗?!”她声音越来越大,几乎传出院外,“我就不该把你交出去!!!”

  对,这才是她最后悔的事情。

  她烦躁了整整两天,担心了两天。

  担心余殊是不是没有醒,担心余殊醒来没看见她会不会失望,担心余殊逞强不顾身体为她大父料理后事,担心她悲伤过度伤到身体……

  结果她这一切的担心,几乎都成真了。

  余殊是前天晚上醒的。

  也就是说,她重伤之后只休息了半天不到,就强撑着爬起来了。

  是,她这次的伤势确实没有上次那么重。

  但是,上次那是什么情况?

  上次她足足半个月才刚刚能下床!!

  上次她半梦半醒喝水都会吐!!

  上次她走路都要靠挪!!!

  这次呢?

  半天就强撑着下床办事,吹着冷风穿着孝衣,之前还悲伤过度晕了过去。

  然后江枫找到她,她居然还在训人!!!

  余尚多可怜呀,跪在地上哭的像傻狗一样。

  她多威风呀,什么话都不用说,她们就大气不敢喘一声了。

  很威风吗?

  很威风吗?

  很威风吗?

  “谁特么还记得你重伤在身?”

  “谁特么看见你脸色了?”

  “谁特么看出来你说话都要停顿好几次?”

  余殊被她暴怒的眼神惊到了,下意识缩了回去,没敢吱声。

  江枫看着她弱弱的模样,强自深吸了一口气,“余殊,现在,我说,你听。”

  余殊下意识眨了眨眼。

  江枫:“从现在开始,那些没有必要的事情全部交给余尚去做。”

  余殊又眨了眨眼,没说话。

  江枫指向门口,“除了你必须出场,或者你一定想去做的事情,否则你只能躺在床上。”

  她语气毋庸置疑,“从现在开始,你做什么必须通过我的允许,否则你都不许做。”

  “我……”余殊刚开口。

  江枫就打断了她,“不允许反驳,没有商量余地,除非你跟我打一架。”

  她举起拳头,“或者,我物理眩晕你?”

  “你选一个。”

  余殊看了眼她的拳头,又看了眼她的表情,默默的躺了回去,“江枫,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江枫:“我很讲道理了,比如我没禁止你跪拜你大父,或者守灵什么的……”

  她看着女子漂亮的眼睛,再度重复了一句,“我后悔把你交出去了。”

  如果余殊一直在她这里,江枫不会让她这样的。

  余殊眼眸动了动,不动声色的瞥开眼,“什么交出去不交出去的?”

  江枫:“上次我把你交给余灵了,她又跪着求我救你。”

  “这次我把你交给余尚,结果她让你拖着伤体到处跑……”

  “余家人不可靠,”江枫说出结论,“她们不行。”

  不会有下次了。

  虽然她们回来的路上还在吵架,但是江枫依旧记得,余殊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她是为了谁受的伤。

  “我该更早的……”江枫嗓音渐不可闻。

  江枫帮她换了药,重新包扎后,又勒令她里面多穿两件衣服,然后把她塞入了被子里。

  她又从外面搬了个炉子进来。

  过了一会,江枫摸了摸她的手,发现她手掌渐渐有了热量。

  低头看去,女子丝毫没有想睡觉的意思,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忙活。

  江枫走出院门,喊住了一队巡逻的家将,“过来。”

  她语气理所当然,为首的家将扶了扶头盔,乖乖的走来,问她何事。

  江枫:“你家将军重伤在身,尔等就在这里守候,不许离开。”

  “诺!”家将脸色一凛,毫不犹豫应诺。

  余殊看着窗外,看见江枫轻而易举拉了一队人把院子围住了。

  江枫:“去喊余尚过来。”

  “诺!”那人转头指了个将士。

  将士看了江枫一眼,扶了扶头盔,小跑着去找家主了。

  江枫发现了问题所在。

  余殊在家将这里,有着绝对的权威。

  她在家将心中才是真正的家主。

  家将丝毫不觉得,她们喊家主来见余殊是什么不该的事情。

  理所当然。

  理直气壮。

  江枫猜测,她们这么听自己的话,肯定和余殊有关。

  说不定是之前她牵余殊的时候,被她们看见了。

  江枫眼睛转了转,故意道,“你们将军受了那么重的伤,你们还放着她到处跑,有脑子吗?”

  “不知道派人跟着她吗?”

  “没有她,余家靠你们能保得住吗?”

  那家将一脸委屈,“我们不知道……”

  “这些事都是其他人做的,”她委屈,“我们只负责守卫……”

  江枫面无表情,“她在军中难道也有下人伺候她吗?”

  “你们做侍卫的不跟着将军,瞎跑什么?”

  “你们听余家的还是听将军的?”

  “谁让你们不跟的?”

  家将被她一连串的话问懵了,但又不敢反驳,只得委委屈屈的低着头。

  江枫暗自点头。

  余殊在她们心里地位真高,她这个来历不明的人,都能因为余殊训她们,她们还真觉得愧疚了……

  江枫舒缓了语气,“下次,不要再有下次了。”

  “你训她们做什么?”

  “她们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见她进来,余殊就忍不住道。

  江枫冷哼,“那是她们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冷淡道,“作为主公,她们保护不好我的将军,就是她们的失职。”

  “主将死,亲卫从死,你不知道吗?”

  在这里,覆军杀将执行的不严。

  但是如果主将死了,她的亲卫都要从死,谁也别想活。

  亲卫享受全军最好的待遇,作战只是次要,唯一的职责就是保护主将。

  帝国有很严格的制度保证这一点。

  只要被选为亲卫,就立刻背负上保护主将的职责,主将死,亲卫也别想活。

  而一个军队中,亲卫往往就是对将军最忠诚的那一部分。

  这一点,江枫是,李清明是,余殊也是。

  家将,某种程度来说,地位比亲卫更亲近。

  严格来说,江枫训得有道理。

  虽然,她们确实锅从天降。

  江枫训不了余家的下人,但是她可以训斥家将。

  因为家将肯定是余家最死忠余殊的人。

  有她们在,余家翻不起浪来。

  嗯,本身就翻不起什么浪。

  余殊重伤往那一站,余尚不就吓哭了吗?

  虽然也不值得骄傲就是了。

  江枫不用看余殊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没生气。

  “具体说说吧,”江枫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余殊沉默了一会,才道,“大父本就病没好,今年冬天又冷的厉害,薄怀杨直接把尸体带回来了,阿敞没有经验,被大父知道了……”

  “大父看见尸体之后,就不行了。”

  “那两个孩子呢?”江枫道,“把孩子抱给他看,也许会有用吧?”

  余殊露出更黯淡的表情,“晚了,她请薄怀杨帮忙打开血茧之后,一时分不清哪个是阿澜,随便抱了一个过去,却被大父骂了,说’不像吾儿‘,一气之下就……”

  江枫:“她不好过吧?”

  余殊轻轻点头,“她确实错的太多了。”

  “大人,药来了。”家将捧着药碗小心翼翼的送进来,看见床上的人,表情当即凝重了下来。

  余殊肯定没吃饭,她这次胃受的伤还好,能吃东西,江枫比较清楚。

  余殊叫停,“不用了,我不能吃。”

  江枫停下手,皱起眉。

  余殊眼眸平静,重复道,“我不能吃。”

  江枫反应了过来,懊恼的道,“那就弄点米粥,小菜,不要肉不行吗?”

  余殊这次没制止。

  家将看了眼江枫,这次很放心的离开了,脚步还有点小轻快。

  江枫:“你要守丧多久?不会要三年吧?”

  余殊:“三个月总要有的。”

  江枫撇嘴,“七天不行吗?”

  余殊静静的看着她。

  江枫只得恼道,“好了,知道你孝顺。”

  “喝药。”

  余殊乖乖张嘴。

  她的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有了些许血色,手掌也有了暖意。

  余殊不怕苦,喝的很快,喝完她才道,“我晚上要去为大父守灵。”

  江枫嘴角抽搐,“余尚不行吗?”

  余殊:“都要去。”

  江枫抓了抓脸,“我能去吗?”

  余殊眉心一跳。

  江枫:“我怕你晕倒在里面。”

  余殊:“不会的,我已经跪了两夜了。”

  江枫忍不住咬住唇,好一会才道,“注意身体,早上自己准时躺回来,别让我去抱你,听见没有?”

  余殊:“……”

  “听见没有?!”江枫提高嗓音。

  余殊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江枫又开始抱怨了,“你家里人都好蠢,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

  “之前余灵那时候,我还觉得不错,她挺心疼你的,现在看来都是蠢货……”

  余殊眉眼舒展,静静的听着她念叨。

  江枫:“我何时去拜一下老人?”

  余殊:“最后一天,出殡之前。”

  江枫:“只有我一个人吗?”

  余殊有些无奈,“还有薄怀杨她们,阿敞她们的老师,人还是不少的……”

  江枫突然道,“我会不会遇到余灵?”

  余殊有点想笑,“肯定会遇到。”

  江枫呵了一声,“我不care,她能奈我何?”

  “两条菜狗,我一只手就能摁住。”

  余殊忍不住笑了。

  江枫看见她脸上的笑容,偷偷松了口气,她终于笑了。

  她一笑,江枫终于舒缓下了神经,“你身体最重要,回去我得想办法多弄点离陨丹,不然以后伤都不敢受了。”

  余殊看她,“那就不要受伤。”

  “没有也好。”

  说着她想起什么,在怀里摸了摸,然后灿烂的笑了起来,“江枫,你看!”

  那是一个柔润呈乳白色的玉,晶莹润泽,四四方方,只有四分之一个巴掌大,被余殊托在手心,泛着漂亮的光泽。

  余殊眼睛亮晶晶的,咬字清晰,“玉!玺!”

  玉玺并没有吸引江枫的注意力,但是她却被余殊的小表情逗笑了。

  她眼睛布灵布灵的,一副邀功的小表情,真的把江枫可爱到了。

  江枫勉强绷住表情,一脸严肃道,“余卿夺玺大功,我记下了。”

  余殊果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她们正说着,听见屋外的动静。

  余尚站在窗外,疑惑的看着她们,目光在余殊手心停留了一会,才道,“江小姐找我?”

  江枫白了她一眼,“余殊重伤在身,不重要的事情你自己去做,有必须她出面的你再来找她,有没有问题?”

  余尚极为意外,她下意识偷偷看向稚奴,等待她的反应。

  余殊没有开口,看都没看她。

  余尚明白了她的态度,垂着头颓丧道,“我知道了。”

  江枫指向院外,“那你去吧。”

  余尚又忍不住看了稚奴一眼,乖乖的退了出去。

  “你真在生她气?”江枫好奇。

  余殊冷声道,“她不该让大父毫无准备的看见小姨她们。”

  江枫:“可能是意外。”

  “不允许意外!!!”余殊脸色极为难看,“她一点都不上心!她明明知道大父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

  江枫低头看她,“这个有没有准备,其实也差不多……你有把握劝住老人吗?”

  余殊嘴角微抿,“至少不会让大父促然看见尸体。”

  她此时异常的固执,嘴唇抿的紧紧的,满眼倔强。

  江枫发现,她是真的生气了,生余尚的气。

  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将她小姨的事情也挂在余尚头上。

  唔,不过余尚确实……难以言说。

  她不是故意的,但是,人都死了,连余殊都做不到不怪她,更何况是其他人。

  “嗯嗯,”江枫道,“都是她的错,别生气了,你不能太生气,不然伤口会裂开。”

  余殊这才闷闷转头,“知道了。”

  她将玉玺扔给江枫,“收起来吧。”

  江枫拿起玉玺,凑到眼前看了一会,“怎么用?感觉没什么特殊的?”

  “你用心,将气运引导进去。”

  江枫愕然转头。

  不知何时,青衣女子已经抱着手靠在窗沿。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姬命道。

  江枫:“什么气运?”

  江枫一脸懵逼。

  姬命解释了起来。

  江枫似懂非懂的随着她话语尝试,“你是指军魂吗?”

  姬命挑了挑眉,“也差不多吧。”

  好半天才将所谓的气运导入玉玺,下一瞬,江枫感受到一股凉意直冲脑门。

  就在江枫想扔掉它的时候,那凉意又陡然弱了下来,变成了温软和煦的气息。

  玉玺泛起了亮光,一股无形的波动从河内散发了出去,除了姬命和少数几个人,没人能感受到。

  姬命眼神有点复杂。

  她没想到江枫真的可以用。

  这是她的国玺。

  江枫还没建国。

  前者代表江枫很大程度上继承了她的某些想法,后者……

  姬命也不懂。

  她没建国,她为什么可以使用?

  江枫:“我懂了,但是这个怎么给人加修炼速度?”

  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姬命。

  姬命瞥了她一眼,“系在她腰上。”

  “啊?”

  姬命眼底泛起某种嘲弄,“或者,每天盖个章。”

  “什么意思?”

  姬命收敛笑意,“字面意思。”

  江枫看向余殊。

  余殊回视她。

  江枫严肃,“女人,你想拥有无上的实力吗?”

  “你想拥有无尽的财富吗?”

  “你想拥有无上的地位吗?”

  “想的话,只要盖个章就好了。”

  余殊脸都黑了,用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她,“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我想拥有什么无上的地位?”

  “谁给我财富?你吗?”

  江枫毫不犹豫的拒绝,“没有,下一个。”

  她突然想起什么,看向床底,“葛朗白,我的钱呢?”

  某白伸出半个脑袋,看她们半天了。

  她没想到会扯到自己身上,刷的把头收了回去,当做听不见。

  姬命没走,仿佛在期待着某一幕。

  江枫短暂走了个神,然后一脸严肃的看着余殊。

  “来吧,余小殊,主公赐予你力量!”

  说着,在余殊乌黑的脸色中,刷的将玉玺盖了上去。

  Firstblood!正中眉心!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江枫看着看着,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姬命露出了无声的笑意,非常满意的离开了。

  女子额前的字迹缓缓消退,江枫期待的问道,“有效果吗?”

  余殊闭眸了一会,睁开眼,“三倍。”

  她惊喜道,“即使真元流逝,我也可以勉强赶上之前的修炼速度了!!!”

  她说着,眼睛亮的像小太阳,“我能进入巅峰了!江枫!”

  “李清明甩不掉我了!!!”

  她炙热的目光看向江枫手里的玉玺,“江枫!”

  江枫忍不住笑,“好,没用的时候就放你那儿,需要用的时候,我就给你盖章。”

  她转头想问这个章一天能盖几个,结果发现温子晋已经跑了。

  嘀咕了两句,她也没急,下次再问也一样。

  “我让清明派人来了。”

  余殊眼睛还是亮晶晶的,特别好看。

  此时,她额前的字迹已经完全褪去,甚至她都没有用手去擦。

  江枫:“最近巨鹿境内出现一股盗匪,河内也乱象横生,我们自己没问题,但是到时候要搬运船厂,还有那些员工,我们自己人是不够的。”

  余殊点了点头,“是该如此。”

  江枫:“子车牧和杨病己已经答应和我走了。”

  余殊眼睛一转,“徐机跟李清明了,我觉得杨病己适合我……”

  江枫憋笑,“好,她不拒绝就跟你。”

  余殊展颜一笑,“她不会拒绝的!”

  只要江枫不偏心,李清明别想和她抢人。

  不过,她会大发慈悲给李清明留点的。

  比如讨人厌的薄怀杨。

  余殊回过神,“薄怀杨不愿意跟你走?”

  江枫:“不确定,她态度不明。”

  其实她大概能猜到薄怀杨的想法,只不过还没试探过。

  “她不急,我们走之前再解决。”

  说着,江枫数手指,“这次河内之行完美结束,大白的钱到手了,船厂和员工到手了,白捡了子车牧和杨病己,还有玉玺,你的修炼问题也解决了一半,还找到了完全解决的办法……”

  “盆满钵满!!!”江枫总结!

  余殊也露出灿烂的笑容,学着她道,“盆满钵满!”

  两人相视一笑。

  过了一会,江枫喂她喝粥,余殊颇为不好意思。

  “你不是也喂过我吗?”江枫不以为意,“我都没不好意思,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莫非你能喂我,我不能喂你?”

  余殊一想,将就着接受了这个解释。

  主要是她也没法反抗,拒绝的话江枫肯定会生气。

  “你该睡觉了余小殊。”

  江枫将碗递出去,回头道。

  余殊眼睛亮晶晶的,“可是我不困。”

  江枫:“不可能,你伤还没好,又累了两天,怎么可能不困?”

  她干脆盖住余殊的眼睛,“睡觉,立刻!”

  过了一会,江枫移开手,那双眼睛还是超亮。

  余殊:“真睡不着。”

  她道,“大概七天后,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就能回去了。”

  江枫点头,“对,你不多留几天?”

  余殊摇头,“没有必要。”

  她又道,“抽屉里。”

  江枫:“什么?”

  余殊:“笔记。”

  江枫眼睛瞬间亮了,“你要把笔记送给我吗?”

  余殊瞬间面无表情,“做梦。”

  江枫也瞬间垮脸,“哦,白高兴了。”

  她将笔记拿给余殊,“你要看就不能以后再看,伤都没好还不睡觉……”

  她抱怨个不停,余殊却道,“帮我把纸笔拿来。”

  江枫一愣,想到了什么,乖乖照办。

  直到看到她落下第一个字,江枫才真的确定,“阿殊……”

  “嗯?”

  “你不是说不许誊抄的吗?”

  余殊随口道,“防止失传,我誊抄一份带去魔土。”

  江枫看着她,眼神复杂。

  余殊半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漂亮纤细的手腕却稳定的持笔。

  她的字很好看,外润内锋,极为漂亮。

  而且很快。

  江枫:“阿殊……”

  余殊抬眼,“嗯?”

  “你真好。”

  余殊怔了怔,不动声色的低下头,“又不给你看,夸我也没用。”

  江枫这次却不上她的当,欲言又止,“可是你该先休息。”

  “你晚上还要守灵,”江枫道,“你身上的伤还没好……”

  “我自己抄吧。”

  余殊瞥了她一眼,“你的字你自己看得懂吗?”

  江枫表情一僵。

  余殊毫不留情的道,“反正我看不懂。”

  江枫幽怨了,“人艰不拆啊余殊。”

  余殊低头,“我累了会自己睡的,这次没上次那么严重,不然我也下不了床。”

  她道,“不用担心,真的。”

  江枫沉默了一会,“我们也不急着走,这几天你比较累,先睡觉吧。”

  她又眼睛一亮,“或者让别人抄!”

  余殊拒绝,“外人不许看!”

  江枫心道我特么是内人吗?

  她又眼睛一亮,“那让余尚她们帮忙呢?”

  余殊若有所思,“这倒是可以。”

  江枫:“她们愿意吗?”

  总觉得她在忽悠余殊败家,而且余殊还很乐意的样子……

  余殊淡然,“愿不愿意我说了算。”

  大父离开,余家彻底没有长辈了。

  那不是她说了算,谁说了算?

  她只是不爱当家主罢了。

  江枫看着她霸气的小表情,忍不住笑了。

  笑着笑着她又叹了口气,“阿殊啊……”

  余殊运笔如飞,闻言头都没抬,“嗯?”

  ……事人心如此,何得使人忘之?

  江枫回想起史书的某句话。

  用在余殊身上刚刚好。

  她想说,余殊对她这么好,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馈了。

  余殊被她看的有点受不了,不得不主动开口,转移她的注意力,“主公。”

  江枫:“嗯?”

  余殊:“你字太丑了。”

  江枫面无表情,“你刚刚说过了,不要再鞭尸了。”

  余殊:“你该练字了。”

  江枫眼神闪烁,想起了至今被软禁的某龙座。

  之前季余眠教她练字来着,奈何总是前功尽弃。

  余殊:“你想你优美的字体通行天下郡国吗?”

  她提醒道,“年节皇帝是要赐字给各路将军太守的哦~”

  江枫陷入了沉思。

  她想象了一下,自己的字被全国两千石大臣看见,并且收藏,乃至裱在门上……

  嘶,不寒而栗。

  余殊:“最起码,主公要把’阅‘字练好吧?”

  草,好特么有道理。

  江枫:“……”

  余殊抬头,眼眸不加掩饰的笑意,“主公觉得呢?”

  江枫:“……听你的。”

  

  每次都很有道理,无法拒绝。

  余殊露出了漂亮的笑容,然后心情愉悦的继续低头誊抄。

  *

  是夜,江枫扶着余殊,“你大概要跪几个时辰?”

  “到天明。”余殊道。

  江枫靠了一声,“我要是偷偷去围观,她们能逮到我吗?”

  余殊严肃的道,“不可以。”

  江枫看着她。

  余殊:“我能看见。”

  江枫眼睛转了转。

  余殊:“逝者已矣,尊重一点,不许说围观。”

  江枫抓了抓脸颊,“你们扶着她,别让她倒了。”

  “回来记得再扶回来。”

  “让厨房准备好早餐还有药。”

  江枫一连串的吩咐下去,家将就差拿个小本子记了。

  余殊嘴角扯了扯,瞥向家将。

  她怎么这么听江枫的话?

  家将被她看着,一脸认真的看向余殊,“将军,你听见了吗?”

  余殊:“?”

  家将:“记得早点出来,我们扶你回来歇息。”

  江枫歪了歪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余殊:“闭嘴吧。”

  家将委屈的闭上嘴。

  但是为大父守灵这种事,她不爽也没有用。

  烦。

  她转过头,“葛朗白,葛朗白?葛朗白?!”

  大白懒洋洋的伸出半边翅膀,“干嘛?别打扰龙睡觉。”

  江枫看见短短的龙胳膊伸出来半截,似乎是在伸懒腰。

  “我们是不是可以分赃了?”

  江枫道。

  床底下没了声响。

  江枫又说了两遍。

  葛朗白依旧毫无动静。

  江枫于是蹲下身,“别缩了,你缩成老鼠也跑不了,快出来分赃!!”

  她拉着大白的翅膀,把某龙疯狂往外拽。

  某龙抠着地不肯出来。

  一人一龙就这样角力起来。

  【作话】

  啊,中秋过了,但还是祝大家中秋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