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 大眼对小眼半晌。
就在申思杨以为桑怀杞不会开这个口时,桑怀杞轻笑,毫无阻隔地出声:“思杨哥哥。”
少年的声音清澈温润。
挺简单的四个字。
没什么特别的称呼。
申思杨却说不清缘由地愣住, 盯着桑怀杞有些回不过神。
“不喜欢?”
申思杨轻眨眼睛,看着面前灯光下容貌昳丽的人。
眼睛也跟耳朵似的发起了烫, 他下意识移开视线,整个人往床里侧挪了挪,转移开话题:“你什么时候生日?”
边问,边拍拍空出来的半边床位, 示意桑怀杞可以躺下。
桑怀杞走到床旁坐下:“九月十三。”
申思杨将床里侧的被子摊开:“那很快了, 但是九月份你和我都开学了。”
他抻着被子轻声嘟囔:“七天暑期支教结束后要返校总结,后续不清楚还会不会布置其他任务, 开学前想再回来一趟可能有些难。”
嘟囔完,他扭头看向桑怀杞, 问:“你有理想的大学吗?”
桑怀杞不假思索应:“A大。”
申思杨再次确认:“把我排除出考虑因素也是A大?”
桑怀杞轻笑:“A大的金融系全国排名第一。”
申思杨这才展开笑。
抻好被子躺下,躺在外侧的桑怀杞关上灯,房间里瞬间陷入黑暗。
申思杨今天赶了一整天的路, 路上时光顾着和家里的猫猫桑怀杞聊天, 一直没睡。
这会早困得睁不开眼了。
但屋里黑下来后他也没有马上睡。
侧过身朝向桑怀杞。
注视着适应黑暗后渐渐在眼中变得清晰的人。
盯着看了好久,他才低垂下脑袋,将额头抵到桑怀杞肩头。
感受着真实的温热触感, 他才轻声道:“不想跟你分开。”
“但这一次, 想到我在往前走的同时, 你也在世界的某一处角落和我一样往前奔走, 我们总有一天会走到一处。”
“又觉得可以接受了。”
“袁女士说, 每个人都是要走一段非常难走的路的。”
“或长或短,早走了的,以后也许能有幸不再走。”
“我们算是走过这样一段路了吧。”
“要是以后都能跟你走,再走一两年的难路,也没什么。”
“再走点难路,以后,就能好好走了。”
声音逐渐变轻,最终没入变浅的呼吸声中。
桑怀杞垂眸,静静注视着抵在他肩头入了眠的人。
他缓缓从被子里拿出手,轻搭在申思杨柔软的头发上。
半晌后,在申思杨发间落下轻吻,他才阖上眼,和申思杨相依而眠。
——
申思杨久违的,在意识迷糊之际,感受到了曾经无比熟悉的闷热感。
他打小能睡。
在桑怀杞来到他身边以前,袁琳菲早上叫不醒他,一般都会直接拎他耳朵。
关于怎么才能更好地叫醒他这件事,袁琳菲和申拾武特地做过实验。
比拎耳朵轻点的,对他根本无效。
比拎耳朵再重的,夫妻二人倒也没有那么狠的心下手。
直到桑怀杞来,用一条热毛巾拯救了申思杨的耳朵。
也不知道桑怀杞怎么想出的法子。
热毛巾叫醒法管用率高达百分之九十,要是不小心碰上那少有的百分之十,桑怀杞会加点力道,顺势替申思杨擦把脸。
申思杨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
意识尚未完全回笼,陈旧的熟悉感作祟,叫他以为是过去读初高中的时候。
半眯着眼睛看面前的人。
申思杨嘀嘀咕咕出声:“几点了?还有多久上课?”
申思杨听到含着笑的温柔声音:“四十分钟。”
申思杨一惊:“怎么只剩四十分钟了,来不及了。”
“来得及,你们从砖房去小学,走路只用十分钟。”
“小学?”申思杨满脸的不解,“我怎么退回去上小学了?”
这话一出,房间里顿时响起笑声。
申思杨被桑怀杞笑得莫名其妙,一脸不解地看他。
桑怀杞温声解释:“不是你上小学,你是去教小学里的孩子。”
申思杨反应这话反应了足足有半分钟,意识终于回笼。
他一下子红了脸,自己也没忍住笑自己:“睡懵了。”
桑怀杞拿着毛巾站起身,问申思杨:“洗漱用品带了吗?”
申思杨点头。
等他醒完神,桑怀杞便带着他走出房间,往洗漱的地方走去。
两人走到时,洗漱台前正站着一抹身影。
能有三分之二洗漱台高的椅子,摆在洗漱台前。
桑怀姗板正地站在椅子上,蘑菇头扎成一个小揪,鼓鼓的脸颊里含着水,正在格外认真地刷牙。
申思杨走近,笑着出声:“早上好啊,小姗。”
桑怀姗小心翼翼地转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了他一眼。
而后慢吞吞吐到嘴巴里的水,才糯糯应声:“早上好,桃子哥哥。”
申思杨来支教前正好赶上家门口的桃树结果。
因此来时便在包里塞了几颗。
昨天下午给了桑怀姗一颗。
小姑娘显然是爱吃。
一大一小一块刷完牙。
桑怀杞将桑怀姗从椅子上抱下,温声对申思杨道:“厨房有早餐。”
申思杨应声刚迈出一步,想起什么又停下脚步。
“砖房也有早饭,昨晚老师还特意说了。”
桑怀杞闻言,拍拍桑怀姗让桑怀姗先去找奶奶。
申思杨听见这话,下意识应:“什么茶?茉莉绿茶?”
不料桑怀杞真得点头。
申思杨惊讶地跟着桑怀杞回屋。
见桑怀杞从储物柜里拿出用玻璃瓶密封好的茶包,而后又拿了杯子熟练泡上。
茶香漫开。
是和桑怀杞身上完全一致的味道。
申思杨心底里有了猜想:“这也是你们家自己做得?”
意料中地见到了桑怀杞点头。
申思杨接过杯子展开笑:“好香。”
桑怀杞也跟着笑:“走的时候要带点走吗?”
申思杨反问:“还有多?”
桑怀杞摇头:“存货没了,但可以现做,现在正是茉莉花开的季节。”
申思杨看着杯子里逐渐漫开的茶绿色:“茶叶呢?也正好有吗?”
同样的问题。
现实世界里也正是因为这个问题,两人没能在这场短暂相逢的末端,好好做告别。
桑怀杞注视申思杨片刻,没有马上回答问题,而是反问:“要和我一起去摘茉莉花吗?”
申思杨不假思索:“好啊。”
桑怀杞这才解释:“今年雨下得太大,隔壁村的茶叶供应不上。”
申思杨闻言,正想应「不用茶叶,单独的茉莉花也行」,桑怀杞的声音先他一步响起。
“但我们可以去镇上买,小分量的茶叶,镇上还是能买到的。”
“我们?”申思杨思索,“我记得村里去镇上的车一天只有两班。”
桑怀杞点头:“早上一班,下午一班。你下课的时间正好能赶上下午那班,去镇上后可以在镇上住一晚,赶第二天的早班回来。”
这话但凡换个人说,申思杨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赶早班的公交,可想而知需要起多早。
这对起床困难户而言简直是绝杀。
可说这话的是桑怀杞。
要去的小镇是桑怀杞生活了十七年的小镇。
诱惑力完全大于两三个小时的觉。
因此申思杨连三秒都没思考到,就果断应了「好」。
桑怀杞眼底浮上柔软的笑意:“今天下午去摘花,后续看哪一天时间合适,再挑一天下午去镇上?”
申思杨小喝了一口茶杯里的茉莉绿茶。
畅快地舒出一口气,再次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