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怀杞的脸在镜头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红。
他说话又开始打结:“做……做什么?”
申思杨拉上身后的窗帘, 往屋里走去。
暖气已经将整间房子全部铺满。
申思杨走到床头坐下,找了个位置卡好手机。
让手机正好能不远不近地拍到他整个人,他边脱外套边道:“上次我帮了你, 所以这次你要帮我。”
申思杨羽绒服里穿的是一件同色系的鹅黄色毛衣。
毛衣里配了一件浅色衬衫。
他皮肤白, 穿什么衣服都能穿出挑。
鹅黄色的柔软毛衣衬得他像一只长满了鹅黄色柔软绒毛的小鸭子, 整个人都看上去暖烘烘的。
纽扣恰好开在锁骨处,略微泛红的锁骨随着呼吸的起伏时隐时现。
桑怀杞的嘴唇越抿越紧。
憋了好一会, 他才憋出来一句:“你没穿秋衣。”
申思杨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没忍住笑出声:“你确定现在要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
桑怀杞红着脸解释:“今天温度低,你从公寓里出门就是这么穿的吗?”
申思杨点头, 带着醉意的脸凑向镜头:“没感冒, 没咳嗽,还要教训我吗?”
桑怀杞听着手机里忽然放大的少年音, 睫毛轻颤了两下:“我什么时候教训过你。”
视线落在申思杨泛着水光的眼睛上半晌,他终于开口:“你是……有需求了吗?”
申思杨轻笑出声:“我, 一名二十三岁各方面都非常健康的男青年,不可以有吗?”
桑怀杞温声应:“可以有的。”
应完停顿了一会,他又道:“可是我现在不在你身边, 怎么帮你?”
申思杨和镜头那边的桑怀杞对视半晌,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坐回到原位,褪去了裤子。
手机里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了桑怀杞的声音:“秋裤也没穿。”
申思杨乐了:“桑怀杞。”
桑怀杞赶在申思杨发脾气前, 赶忙把最后一句话也补上:“以后温度低的时候一定要穿, 不然年纪大了以后身上容易疼。”
补完, 他连忙给申思杨顺毛:“不说这个话题了, 我们继续吧。”
申思杨不乐意了, 精神头来了非要跟他杠上:“你穿了吗?”
“穿了的。”
桑怀疑扒开衣袖,而后又卷起裤脚,一一展示给申思杨看。
申思杨无话可说,只能跟他大眼瞪小眼。
桑怀杞缓缓笑开,柔声转移话题:“你喝酒了吗?”
申思杨淡淡看他:“怎么看出来的?”
桑怀杞温笑应:“脸很红。”
声音也很柔软。
申思杨只有喝了酒的时候,声音才会像糯米团子似的软。
这话桑怀杞没敢说,怕申思杨跟他急。
申思杨定定地盯着手机屏幕里的人好一会,忽然坐起身脱掉身上的毛衣,而后将卡在桌子上的手机拿回,躺到床上卷过被子,卷了个舒服的姿势。
桑怀杞看着申思杨一连串的动作,愣神问:“怎么躺下了?”
申思杨耷拉着眼皮,懒洋洋道:“秋衣之战耗光了我最后一格电量,没电了,懒得动了。”
桑怀杞缓缓笑出声,笑声温柔舒缓:“那怎么办啊?”
申思杨将脸埋进枕头:“下次补上。”
桑怀杞温笑应好。
应完,见申思杨上下眼皮打架得厉害,他放轻声音:“要睡了吗?”
埋在枕头里的人好一会才给出反应,轻轻摇了摇头。
摇完又隔了会,申思杨才睁开眼,重新看向屏幕里的人。
看着看着,他忽然轻笑出声:“你脸也很红,也喝酒了吗?”
屏幕里的桑怀杞脑袋微垂。
细细看了一会后,他摇头应声:“我没喝。”
申思杨眼底的笑意加深,故意问:“没喝脸怎么比我还红?”
桑怀杞这一次没有应声,只是定定地看着申思杨。
温柔深邃的目光穿透过屏幕,丝毫不受阻隔地传达至申思杨眼底。
申思杨忽然觉得屋里的暖气开得有些太足了。
扫了眼桌子上的遥控器。
太远,懒得去够。
他干脆将被子拨开一些。
感觉稍微能上得来气些,才重新看向屏幕里的桑怀杞。
申思杨叠了只手到脸下,轻声道:“桑怀杞,我今晚喝的是杨梅酒,没有你上次给我喝的好喝。”
桑怀杞下意识应:“要我回去的时候,再给你带一些吗?”
申思杨轻笑了一声,没有回应这个问题。
他静静地注视着屏幕里的青年。
头发比上一回见时长了。
打着卷的柔软黑发垂在青年眼睛附近,让那双漂亮的眼睛也沾染上了柔软的幅度。
红色羽绒服将那张漂亮的脸衬得越发明艳,明艳得有些不再像茉莉,而是像火红炽热的玫瑰。
申思杨抿住唇,尝到了嘴唇上残留的杨梅酒味。
味道将记忆拨回,他喉头轻动,最终还是问出了萦绕在他脑海中一晚上的问题:“你那天晚上,不小心亲到了我哪边脸?”
桑怀杞被这忽然的问题打得猝不及防。
刚下去一点温度的脸又开始冒烟,就连镜头都跟随晃了好几下。
堪堪将镜头重新稳住,他颤着睫毛轻声应:“右边。”
申思杨轻笑,继续问:“怎么亲到的啊?”
桑怀杞磕磕巴巴:“你说完话,忽然睡着,往下倒,我怕你撞到脑袋。”
“亲了多久?”
桑怀杞紧张解释:“碰到我就马上起来了,没有多停留的。”
申思杨半阖下眼帘,短暂的思索过后,他又问:“想多停留吗?”
桑怀杞瞳孔骤缩,久久没能给这个问题回出一个答案。
他看着申思杨的眼神逐渐变得认真。
在长久的认真且专注的注视后,他最终摇了摇头。
申思杨掀起眼帘,目光柔和地重新看向他:“不想,还是不应该?”
桑怀杞的呼吸逐渐变慢。
他慢慢溺进申思杨柔和的眼神中,再一次将自己的内心剖开一角:“不应该。”
申思杨注视着他,眼神变得越发柔和。
半晌后他垂下眼,再一次出声:“我那时候,不是不喜欢你,是不知道我喜欢你。”
停顿片刻,他重新看向桑怀杞:“所以桑怀杞,可以应该的。”
镜头那边的人瞬间僵住。
桑怀杞定定地看着申思杨,长久的时间里连呼吸的起伏都不见。
直到申思杨出声:“桑怀杞,呼吸。”
桑怀杞宛如刚获救的溺水之人,在申思杨的准许下大口大口呼吸起新鲜空气。
漂亮的脸蛋逐渐涨红,许久后忽然难捱地埋下了头。
申思杨见他反应过于激烈,有些紧张问:“怎么了?”
埋着脑袋的人好一会才闷闷应声:“想要,抱你。”
申思杨听到这个回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瞬间笑开:“好啊,等我们见面,就抱。”
屏幕上的人从耳朵到脖子,肉眼可见得又红了两个度。
长久的寂静后,桑怀杞才终于抬头。
见手机对面的申思杨又开始上下眼皮打架,他将声音放得无比轻柔:“困了就睡吧,明天我们再继续聊。”
申思杨的确困得厉害。
他哼哼唧唧地支吾了两声,就又没了声。
房间里陷入一阵安静。
半晌过去,申思杨的声音才又响起:“桑怀杞,你再跟我说会话。”
桑怀杞温声问:“要说什么?”
申思杨将脸往枕头里塞得更深:“都可以。”
桑怀杞思索片刻:“你什么时候回A市?”
“嗯……”申思杨反应慢半拍地想了想,“初五。”
“初七上班?”
“嗯。”
“机票买好了吗?”
“买好了。”
“要带回去的东西多吗?”
“不多。”
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轻,到彻底归于宁静。
桑怀杞听着手机里申思杨逐渐变得绵浅的呼吸声,眸光深邃地注视着屏幕里的人。
直到手机出现低电量提示,才给手机充上电,关上灯躺下。
——
申思杨冒着寒风冲进公寓大楼。
摘下脑袋上的帽子,应电话那边的申拾武:“到了,进楼里了。”
申拾武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天都黑了,也不知道你们那外卖通了没,要是吃不上饭怎么办?”
申思杨走进电梯:“爸,我二十三了,不是三岁,怎么都饿不死你儿子的,就算点不着外卖,我冰箱里还有几袋挂面。”
申思杨的声音刚落,就听见电话那边响起袁琳菲同意思的话。
电梯到达楼层,申思杨走出。
挨完一顿说的申拾武出声:“好了好了,知道饿不死你了,不耽误你点外卖了,挂了吧。”
申思杨掏出钥匙开门。
阳台的玻璃门结了雾。
雾气后,一个申思杨无比熟悉的身影正在揭开锅盖。
申思杨停在原地半晌,已经完全习惯了心脏时不时不受控地加速跳动。
直到手机里申拾武的声音又响起:“喂?儿子?怎么没声了?我挂了啊?”
申思杨回过神,扬起笑:“不用点外卖了。”
申拾武下意识回:“什么?不吃晚饭了啊?三餐还是要按时吃的。”
申思杨进屋关门:“不是不吃,是家里变出田螺先生了。”
“什么田螺先生?”
申思杨也没多解释:“我到家了,挂了吧,你们安心吃你们的晚饭,不用挂念我。”
说完挂了电话,轻手轻脚地将包放到沙发上。
而后他特地走到洗衣房的那一边拉开玻璃门,再从洗衣房掀开帘子走进厨房。
见桑怀杞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他猫着步子挨到桑怀杞身后,而后径直蹦到了桑怀杞的背上。
拿着锅盖的人感觉到背上的重量,瞬间将锅盖盖回到锅子上,抬手去扶稳背上的人。
申思杨靠在他耳边笑:“什么时候到的?”
桑怀杞关掉火,将申思杨背出厨房:“早上。”
申思杨勒着他的脖子:“一点风声也不透露啊桑怀杞同学。”
桑怀杞温笑:“想给你一个惊喜。”
申思杨乐出声:“万一是惊吓,现在按住你的就是警察叔叔了。”
桑怀杞笑着将他背到沙发上放下,而后蹲到他身前,仰头静静注视着他。
申思杨被他看得一愣,轻声问:“怎么了?”
桑怀杞温声提醒他:“抱。”
申思杨瞬间反应过来,当即笑开,冲他张开了手。
桑怀杞一下子起身将他抱住。
抱得不算紧,却让申思杨有一种连灵魂都嵌进了桑怀杞体内的感觉。
狭小的双人沙发,温暖的一居室小屋。
桑怀杞宛如一株随风漂泊的蒲公英,多年苦熬,终于找到理想中的扎根处。
抱了足足十多分钟,思及锅里的菜会凉,他才依依不舍地将申思杨放开。
将人完全放开后,他站起身道:“要先洗个澡吗?还有一个菜。”
申思杨拉住他:“不用做很多菜。”
“没有很多,三个。”
申思杨没松手:“你到A市要转一整天车吧,不累吗?”
桑怀杞摇头:“下午补了一下午觉。”
申思杨听见这话,这才起身道:“好吧,我是想洗个澡,飞机上好闷。”
说完,从包里翻找出睡衣。
拿着睡衣正要往浴室走,忽地又停下,重新走近桑怀杞。
桑怀杞面露疑惑:“怎么了?”
申思杨抬手掀起自己衣服。
桑怀杞愣住。
脸颊刚泛上红,就见申思杨指着最里层的秋衣道:“秋衣。”
指完,又弯腰去卷裤脚,而后又指着秋裤对桑怀杞道:“秋裤。”
将卷起的裤脚放回,申思杨直起身,看向桑怀杞挑眉。
桑怀杞反应过来,忍不住笑道:“好棒。”
申思杨满意了,这才抱着睡衣重新往浴室走去。
等他洗完澡,桑怀杞正好炒完最后一个菜。
申思杨擦着头发走到茶几前坐下。
茶几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屏幕正亮着。
界面显示着一封发出不超过一个小时的邮件。
申思杨正打算将电脑暂时挪开,好方便放菜,扫过邮件上的收件人,他一下子愣住。
收件人的昵称前缀是他们公司的简称。
名字申思杨也不陌生,是他们开发部的总经理。
看到邮件标题,他下意识出声:“全息拟游创意征集大赛?”
桑怀杞正好端着菜走出。
听见申思杨的声音,他出声应:“你们公司一个月前发布的比赛。”
见申思杨面露疑惑,他轻声问:“你不知道?”
申思杨摇头。
他看了眼征集条件:“面向全国,第一名的奖金高达十万,还包含项目分成,这么大手笔,是个很大的项目啊。”
桑怀杞点头:“全息拟游是市场大趋,你们公司作为游戏行业的领头羊,接下来几年应该会着重往这个方向发展。”
申思杨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桑怀杞的话没错。
可是按理来说,这么大的项目,申思杨没有理由完全不知道。
在这个世界不知道也就算了,毕竟比赛才开放一个月,可是现实世界里,他对这个比赛也没有丝毫印象。
他的职业道路走得非常顺利,出事前已经是公司的高级工程师。
开发组几个比较大型的开发项目基本都有他参与。
所以按理说,这么大的项目,他不可能丝毫不知情。
除非这个比赛在举办初期就因故夭折了。
申思杨正这么想,视线忽地扫过发件人昵称。
Q。
和桑怀杞wx昵称一样。
没什么问题。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申思杨的脑海中忽地闪过几个非常零碎的画面。
公司的会议室。
组长的声音。
申思杨视线扫过桑怀杞邮件里的内容。
捕捉到「天使」与「恶魔」的关键词。
组长的声音又在脑袋里响起。
【但是半个月前,他又重新投了一个全新的创意……】
申思杨只听到一半,后面的话忽然变得模糊扭曲。
像是触碰到了某种禁忌,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他触碰到禁忌前,对他的记忆进行强行截停。
申思杨的眉头不自觉拧起。
他企图靠人为回想,然而方才闪过的碎片化记忆却如同石沉深海,叫他如何都无法再打捞起。
申思杨的眉头越拧越紧,直到感觉额头被轻抚了一下。
桑怀杞担心的声音响起:“哪里不舒服吗?”
申思杨猛地回过神,看向近在咫尺的人。
他下意识抬手抓住桑怀杞贴在他额头上的手。
感受着掌心里温热的真实。
许久后,他摇了摇头:“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