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的季节。
阮知镜买的小奶猫已经长成了一长条。
小猫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
申思杨每天早上起床, 都能看见它和小白在客厅里上蹿下跳。
今天是阮知镜腿部复诊的日子。
两人洗漱完,吃过早饭。
申思杨绕到阮知镜身后,和往常一样, 替他束起长发。
这两天温度骤升, 正午时分只穿一件单薄的长袖, 都会觉得闷热。
申思杨拢着手里一直没见长长的厚重长发,出声问阮知镜:“天气热了, 要不要把头发剪掉?”
阮知镜正在拿逗猫棒逗猫。
听见这话,动作微顿,转身看向申思杨:“剪掉?”
手里的头发跟随眼前人的动作散落。
申思杨点头:“长发在夏天可能不太方便。”
阮知镜注视他片刻,放下手里的逗猫棒, 将人搂进怀里:“你之前还说好看的。”
申思杨缓缓笑开:“不觉得麻烦?”
阮知镜摇头。
“那就不剪了。”申思杨轻揉他脑袋, “坐好,绑完头发我们就去医院, 时间不早了。”
阮知镜隔着单薄的衣服,埋在他肚皮上感受了一会温暖的柔软, 才放开人乖乖坐好。
距离阮知镜第一次腿部治疗,已经过去快五个月的时间。
胡医生当初给的阶段性治疗计划,计划在五个月左右, 阮知镜已经可以拄着拐杖尝试下地走路。
但到目前为止, 他的腿部仅仅只是到恢复了知觉的程度。
今天的复诊结果依旧不理想。
他说着, 看向阮知镜:“如果是这样, 阮先生必须要做好长期住院的准备。”
两人从医院离开。
申思杨一路上都在垂眸深思。
到家进屋, 他瞬间被阮知镜抱进怀中。
阮知镜埋在他怀里,发闷的声音响起:“你在为我担心吗?”
申思杨稍稍回神,低下头看向把脸紧贴在自己肚子上的人。
“从第二次腿部的系统治疗开始,你的治疗进程就变得停滞不前了。”
阮知镜在他肚皮上埋了会,仰头看他:“就算站不起来,也没有关系。”
申思杨表情微滞。
他垂眸和阮知镜对视,没有马上应声。
短暂的沉默后。
阮知镜再次开口:“如果我的腿好不了,你还愿意跟我结婚吗?”
小猫跑到玄关,像往常一样,围在刚回家的两人脚边打转。
只是这一次打转了好几圈,都没有主人弯腰将它抱起。
申思杨手心轻蜷。
长久的对视后,他展开笑,应得自然:“当然愿意啊。”
阮知镜瞬间双眸发亮:“什么时候都可以?”
申思杨点头:“什么时候都可以。”
阮知镜将人拉下亲吻,指腹温热地按压他颈后的鼓包。
房间里漫开甘甜的茉莉茶香。
嗅觉灵敏的小猫咪喵喵叫了两声,自觉地跑开找小白玩去了。
——
这天的午后格外燥热。
客厅里开了中央空调。
两人窝在沙发上,一起挑选婚礼场地。
“你有想要邀请的人吗?”阮知镜出声问。
申思杨摇头。
阮知镜闻言,思索片刻后道:“那我也谁都不邀请了,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加一个证婚人的婚礼,怎么样?”
申思杨笑着靠在他肩头:“好啊。”
阮知镜又将他往怀里圈紧几分。
挑选好场地,阮知镜拿着平板久久没有下一步动静。
申思杨仰头,见他脸颊通红,忍不住笑问:“怎么了?”
阮知镜和他对视片刻,软声问:“婚礼上,你要穿西装,还是穿婚纱啊?”
申思杨乐了,不假思索:“当然是西装。”
阮知镜忍不住露出一点遗憾表情,倒是没再多说,轻声道:“那我预约几家定制西装的店,大概需要半个月。”
申思杨看着他埋头认真找店铺的模样,仿佛看见他脑袋上挂了两只正耷拉的耳朵。
就连空气里的信息素都明显淡了几分。
申思杨眼底的笑意逐渐加深。
见阮知镜预约好店铺,他终于出声:“也可以买一套婚纱。”
阮知镜瞬间抬头看他,双眸晶亮。
申思杨心底发软,抬手轻捏他脸颊:“婚礼上穿西装,到家后,再换婚纱,可以吗?”
阮知镜一下子将他扑住,茉莉茶香的信息素止不住在空气里跳跃。
“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他埋首进申思杨颈间,跟只小狗似的,蹭申思杨颈后的鼓包。
“只穿给我一个人看。”
——
原本是计划明天再去定制西装和婚纱。
因为福利加码,阮知镜兴奋得下午就拉申思杨出了门。
挑挑选选一整天,到家已经是夜里九点。
申思杨换了一天?衣服,累得一根指头都不想动。
反观同样换了一天?衣服的阮知镜,仍旧兴奋得像是打了鸡血。
他抱着申思杨洗完澡。
换好睡衣吹头发时,申思杨已经累得趴在他怀里睡熟。
阮知镜将吹风机的风力调小,细致地替申思杨将头发全部吹干。
申思杨是真的累。
被阮知镜抱回卧室,抱上床,整个过程都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
阮知镜将被子铺平整,小心翼翼地将熟睡的申思杨放平到床上,而后才自己撑坐上床,将人搂进怀里,盖上被子躺好。
躺好后依旧清醒。
他低下头,静静注视着怀里的人,直到许久后困意上涌,才轻轻吻了吻怀里人柔软的脸颊,搂着人安然入睡。
——
申思杨昏昏沉沉地睡了不知道多久,忽然有一种鬼压床的感觉。
意识逐渐清醒,耳边吵吵闹闹的,像是有人在说话。
“治疗进程停滞……”
“需要进行……刺激……”
声音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直到又一次感觉到山摇地动,他才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清醒的瞬间浑身轻颤了一瞬。
刚入睡没多久的阮知镜几乎是同一时间醒来。
快速打开壁灯,而后将胸膛起伏得厉害的申思杨搂进怀中轻拍,他放柔声音询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申思杨渐渐放平呼吸,趴在阮知镜怀里感受着熟悉的香气和温暖的体温。
耳边的声音不见。
地动山摇的感觉消失。
他回搂住阮知镜安静了许久后,撑坐起身:“我去外面倒杯水喝。”
阮知镜要跟他一起起床。
申思杨轻笑着将他按回到床上:“五分钟就回来。”
阮知镜听到这话,仍旧不放心地注视他片刻,最终才点点头躺回到床上。
明亮的灯光将他少年气的脸照得惨白。
他出神地走进厨房,思索着刚才半梦半醒时听到的对话,企图将那些破碎的话拼凑完整。
抬手去拿杯子,却捞了个空。
申思杨一瞬间愣在原地,脊背发寒。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刚刚不是他没有捞中杯子,而是他的手……穿过了杯子。
他煞白着一张脸站在原地许久,深吸一口气重新去拿杯子。
这一次,杯子稳稳当当地被他握进手里。
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
阮知镜精挑细选了一个工作日。
早上五点,就将还在睡梦中的申思杨捞起。
知道申思杨早上容易起不来。
他替自己和申思杨都换好定制的西装,才把人彻底叫醒。
婚姻办事处八点开门。
两人提前了半个小时赶到,顺利地排在第一位,成为当日第一对领证的新人。
八点十分,两人拿着盖了章的红本本,驱车前往定好的婚礼礼堂。
春暖花开的季节。
礼堂定在郊外,是一处花团锦簇的郊区花园。
两人到时,约好的证婚人已经在红毯尽头等待。
两人一起走过红毯,宣布誓词,交换戒指。
而后在锦簇的花团中拥吻。
阮知镜开心得像个小孩,拥吻后搂着申思杨久久不愿放开。
“最开心的一天。”
说完后,又很快补充:“和遇见你的那天不相上下。”
申思杨回搂着阮知镜,笑弯了一双眼睛:“我也是。”
——
按照惯常礼节,两人和证婚人一起吃了顿午饭。
午饭结束后回到家,申思杨自觉地按照约定进了卧室。
然而进到卧室后,却久久没能再打开卧室的门。
阮知镜在门口等了十分钟。
见屋里完全没了动静,他担心问:“怎么了?衣服不合身吗?”
隔了大概半分钟,申思杨有些闷的声音响起:“倒也不是……不合身。”
阮知镜听见这话,脸颊微红:“换好了?”
申思杨答应了一声。
阮知镜轻抿住唇:“那我可以进去了吗?”
又是半分钟的安静,申思杨的声音终于响起:“进来吧。”
阮知镜抬手按上门把手,心跳不受控地加速。
卧室里拉紧了窗帘,有些暗。
申思杨只开了一盏床头灯。
像是非常不适应身上的衣服,阮知镜推开门时,他还在垂着脑袋东扯扯西扯扯身上的衣服。
听见轮椅滑进屋的响动,他才停下动作,看向进屋的人。
罕见地脸颊通红,他有些不自在地问:“是不是有点奇怪?”
阮知镜呆呆地愣在门口,下意识摇头:“一点都不奇怪,很……”
他的脸颊也逐渐蒸红:“很好看。”
申思杨这身婚纱是定制的,阮知镜挑得款式。
在这之前,申思杨一次也没有试穿过,却出人意料得合身。
他身上的婚纱相较常规的女款婚纱,款式要中性许多。
上半身是包裹到颈部的长袖设计,只是手臂和颈部的面料从常规布料换成了蕾丝。
下半部分的裙摆也并不浮夸,宛如人鱼的鱼尾般,包裹到申思杨脚踝。
申思杨的身材比例本身就很好。
这身婚纱将他完美的身材比例勾勒到极致,加上本就白皙的皮肤,就算是显而易见的男生长相和短发,穿着婚纱也丝毫不见违和。
阮知镜关上门,滑动轮椅来到申思杨身边。
申思杨还是有一点不自在:“真的不奇怪?”
阮知镜认真点头,牵起申思杨戴着结婚戒指的那只手。
申思杨见阮知镜满眼写着喜欢,逐渐放松下来。
阮知镜在申思杨手上落下轻吻,而后便将申思杨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到怀中。
珠光的裙摆散开,铺满整张轮椅。
蕾丝的面料磨红了申思杨颈部的皮肤。
阮知镜视线扫过,在发红的皮肤上落下轻吻。
“思杨哥哥。”他轻缓柔软的声音响起。
“嗯?”申思杨抬手圈住他脖子。
阮知镜表情认真地看向他:“我的新娘。”
申思杨愣了一下,片刻后缓缓笑开:“那就勉强当几个小时你的新娘吧。”
阮知镜轻蹭他柔软的脸颊,而后在他脸上一点一点落下亲吻。
房间里漫开浓郁的茉莉茶香。
“几个小时可能不够。”
申思杨还没来得及应声,就被阮知镜抱起,原本压着的裙摆也被摊开。
裙摆垂落到阮知镜脚尖。
申思杨毫无阻隔地坐到了阮知镜的西装裤上。
西装裤面料柔软顺滑,薄薄的一层什么都挡不住。
很快又被水打湿。
阮知镜轻按住申思杨颈后的鼓包,亲吻得格外细致温柔。
直到吻到申思杨受不了,主动去拉他。
他才轻笑一声,将申思杨抱起放到床上。
屋外的天从阳光正好到月上枝头。
婚纱的设计是背部拉链。
裙摆也皱得不成样子,找不出一丝原本的珠光色调。
空气里的茉莉茶香持续了数十个小时,才逐渐变淡。
申思杨累得摊在阮知镜怀里,一根指头都懒得多动。
被阮知镜抱去洗完澡,才稍稍回过来点神。
吹干头发,阮知镜将申思杨抱回到卧室。
被单已经被小白换掉。
阮知镜将申思杨抱到新换的干净被单上,忽地听见「咕噜」一声响。
是申思杨的肚子发出来的声音。
阮知镜眼泛亮光,忍不住抬手轻触申思杨发出叫声的柔软肚皮:“想吃什么?我去做。”
申思杨趴在床上,眼睛半睁不闭的:“拿点营养补充剂吧,你也累了,不用再特意做饭。”
阮知镜温笑应:“我不累。”
申思杨一听这话,乐了:“怎么?还能再来一个晚上?”
阮知镜红着脸蹭他脸颊。
到底是没有再来一个晚上,转动着轮椅出去拿营养补充剂。
回到卧室,申思杨已经趴在枕头上昏昏欲睡。
阮知镜放进动作来到床边。
一手打开营养补充剂,一手轻柔地拨开申思杨垂到眼旁的头发,柔声开口:“喝了再睡。”
申思杨下意识张开嘴。
阮知镜轻笑出声:“趴着喝?”
申思杨抱着瞌睡虫反应了半分钟,终于意识过来趴着喝会漏,勉强睁开眼,撑坐起去拿阮知镜手里的营养液。
手伸向阮知镜的下一秒,径直穿过了阮知镜的手臂。
偌大的房间瞬间安静。
申思杨一下子清醒过来。
阮知镜明显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刚才发生的事,有几分愣住地看向申思杨的手。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
愣怔了好一会,才抬手去拉申思杨的手。
拉住了。
实实在在地将申思杨的手攥紧在了手掌心里,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攥住。
他眼眶发烫地仰头朝申思杨看去。
看见申思杨正安安静静地注视着他,眼底没有丝毫对刚才所发生离奇现象的惊讶。
阮知镜的心里有了猜想:“这不是……第一次发生?”
申思杨点头。
阮知镜垂下眼,许久说不出话。
漫长的安静过去,他才找回声音出声:“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申思杨回握住他的手:“半个月前。”
风敲打在窗户上,发出沙沙的响动。
一滴眼泪无声地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阮知镜终于压不住哽咽:“所以不管我怎么做,你都会离开……”
申思杨说不出话,只能倾身将他搂住。
像个孩子一样高兴了一整天的人,此刻仿佛被透支光生活里的快乐,无声地靠在申思杨怀里哽咽。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什么时候?
申思杨看着床头的台灯,视线逐渐模糊。
发现你的头发永远长不长、发现感觉到地动山摇并不是个人原因造成、发现你又……不肯再往前走了……
申思杨来到这个世界后,对比了很多次这个世界和前几个世界的区别。
前几个世界,他进入时,这个人都是正处在无法破解的困境中。
这个世界却没有。
阮知镜的确需要高匹配值的信息素安抚,但并不是必须。
这个世界的他强大、自信、对所有人所有事都无所畏惧。
如果说前几个世界,申思杨的到来是雪中送炭,那么这个世界,就目前看来,只能算是锦上添花。
锦上添花的意义在哪?
让他来陪阮知镜走一程,为阮知镜的生活增添色彩,然后再残忍地将这抹色彩从阮知镜的世界中抽走?
不应该是这样。
他来,不应该是为了让阮知镜尝一口甜,而后让其永远地挣扎在再也无法尝到这口甜的痛苦余生中。
如果是这样,他的到来将完全失去意义。
他为阮知镜生活里增添的这抹色彩,一定是起着某种重要的作用,重要到能帮助阮知镜冲破久久无法逃脱的困境。
在第二次感觉到山摇地动的那个晚上,申思杨终于想明白了这个困惑他许久的问题。
如果……如果阮知镜从未从当初的车祸昏迷中醒来,那么一切便能说得通了。
他到的从不是阮知镜身处的真实世界。
他给阮知镜生活里增添的这抹色彩,是为了让阮知镜重燃对生活的希望,心甘情愿从昏迷中醒来。
他来,是为了让阮知镜醒。
而现在困住阮知镜的原因变成了他,所以他又是时候,应该要走了。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章——